第50章 我可不是来救人的,我是……
秋斓一怔, 刚顶着哭花的脸仰头,便被人提住后领从身上拎了下去。
沈昭好似是从天而降,还不等秋斓反应过来, 就已然将秋斓搁在自己身后, 还不忘轻嗤一声:“怕成这样?还逞什么强?傻子。”
“可是……”秋斓轻轻抽噎。
沈昭垂下眼帘, 趁淡淡月色瞧向比他矮的秋斓, 望着她眼角的血珠子沉声问:“哪来的血?有没有受伤?”
秋斓使劲摇头:“是我阿娘为了我才被他们伤着的,我阿娘流了好多血。”
“阿昭, 你可不可以帮我带着我阿娘一起走?他们还有好多人,他们全都有刀。”
“我们快一起跑……”
秋斓还未来得及完囫囵话, 沈昭便抓住她的肩, 迅速把她往后拽出去一大截。
“知道怕, 就乖乖在后面躲好。”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平日为什么常不在府里么?那等会就别闭眼。”
“若是被吓到,我可不管。”
周围的歹人越围越多, 关氏又不知是从哪买了凶, 恐怕出的钱还不少,是当真算下死手。
沈昭回过身,蕴着杀意的眸光微垂, 嘴角骤然弯出几分弧度。
可惜今天午后宏毅被关氏支走, 时辰又紧迫,他来不及召集元令, 只能独自前来。
不过都没关系,至少他来得还不算太晚。
足够了。
刀就悬在沈昭眼前,反出来的光映在他脸上,从他苍白的面色上照出一双漾着腾腾杀气的眼眸。
歹徒们不以为意。
“人家交待过,来多少,杀多少。”
“这可是你自己送来要做刀下鬼的, 就不要怪刀剑无眼。”
“就凭你一个,也想从我们手底下救人?”
沈昭轻嗤,伸手掀出腰后的雁翎刀,顺势甩掉刀鞘。他连正眼都没露给面前的一帮凶徒,只自顾自冷笑一声。
“不太巧,我可不是来救人的。”
“我是来杀人的。”
话音未落,沈昭的刀已先落。
原本几无人烟的偏僻巷尾顿时陷入整片嘈杂。
秋斓忙着帮秋母捂住伤口止血,她看不清沈昭,只听到那刀风作响,烈烈如诉。血霎时间好似泉眼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交错横流,遍地乱淌。
沈昭在一群人中间来去得游刃有余。
他手起刀落,毫无犹豫。
沈昭手里不仅有刀,他随身还带着巧轻便能单手持发的机关弩。那机弩可以连发,发出的箭矢短而有力,十步开外仍能一箭穿颈。
沈昭明明是被一堆凶徒围着,可周围的人却个个乱了阵脚,伤不得他分毫,好似落了下风的反倒是那群被关氏买来的凶手。
他将人踩在地上果决地一刀贯喉,另一只手还能用机弩顶住朝他头顶挥刀那人的下颌。动作轻而易举,骤闪便过,就好似他那日拿着蟹八件拆螃蟹一样简单。
秋斓彻底呆住。
如果先前她看宏毅出刀时大吃一惊,那眼下便已经没办法再描述她的震撼。
沈昭左手持机关弩,右手握雁翎刀,出手极快,刀刀致命。比起别庄的宏毅,沈昭俨然不给人留半点活路,要狠辣迅疾得多。
若是在别庄时沈昭出了手,只怕那些所谓的山匪连第一个院子也跨不过就能被卸成残废。
而且沈昭那一手刀法炉火纯青,漂亮绝顶,刀刃来去自如,被挥得随心所欲。
他根本不需要宏毅保护,一切都不过是做给关氏的戏。
秋斓一下子明白沈昭是如何在边关立下军功,如何在军中九死一生,如何不及弱冠便上战场却能毫发无损地活到今天。
他的右手,仿佛已经好了……
“阿斓。”德良浅声拽着秋斓的袖子,眼睛绷得浑圆,显然被这惨无人道的场面吓得不轻,“那当真是先前来过家中的沈世子吗?你便是嫁予此般人物?你怎么从来没对我们过?”
“他杀起来如此凶猛,怎么会在几年前被人挑断手筋?何况眼下这手,哪里像是伤过?”
秋斓只能苦笑,她自己心里也乱。
她跟沈昭同床共枕那么久,当真不知沈昭动起手来的本事远在宏毅之上。
沈昭藏得很好。
先前是装病,后来是因为手伤。
所有人都没察觉,关氏更是被他骗得好似个池中的憨鳖。
秋斓忍不住又斗起胆子伸头偷看,便见那些追杀她们的恶人已然死得七零八落,满满躺了一地。
沈昭格外嫌弃地颔首瞧了瞧自己的衣裳。月白的贴里早已沾满血色,白交领更是被红色染透。
浅色的衣裳浸上斑斑杀迹,怕是洗不干净的,他直觉得果然还是穿赤色更体面些。
沈昭也不多纠结,干脆慢条斯理地俯身,拽起死人的衣摆擦刀。那雁翎刀被他一横,哪怕是在夜里,也照亮发丝。
秋斓被吓得轻哽。
却见沈昭已侧眸朝她瞧来。
她莫名下意识往墙角靠着颤巍起来。
先前她竟还敢催着沈昭给她拆蟹,逼着沈昭交出燕子蛋,仿佛那桩桩件件都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沈昭提着刀朝她走过来,嗤笑一声:“可看清了?”
秋斓呆若木鸡地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
她只觉得沈昭看起来都同往日不一样,话间好似便要杀人。
沈昭嗤笑着销上刀鞘,屈膝检查下秋夫人的伤势,面色不由得微沉。
“还有脉搏,但气息很乱,血还流么?”
秋斓连忙点头,这才冷静道:“我方才一直摁着的,可惜没什么药草,不过应当能止下一些。”
沈昭轻捻一把秋斓脸上的血渍:“做得很好。”
“走,事不宜迟,跟我去找老头。”
秋斓连忙回头:“阿姊。”
德良还在一边呆着,她一把扯住秋斓的袖子望向沈昭:“我和阿斓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秘密?”
沈昭撩眸嗤笑:“我若是有什么不想让德良姐看,你怕是早就死几百回了。”
“眼下拖延一刻,秋夫人就危险一分。”
“你总不想家里少个人吧?”
话音才落,一直不知死去了哪里的五城兵马司巡城官兵此时又好像闻得动静。
大群人马提着明晃晃的灯笼围将上来,势要捉拿漏夜外出的人。
秋斓心下一紧。
沈昭还天天喝着苦药,深居简出地装病。
眼下这血水横流的场面若是被人看见,那两年多的隐藏和谋划便会功亏一篑。
她忙往前一步:“是在外遇见了贼人……”
谁知南城兵马司却不是讲道理的,话间便要拿人:“娘皮漏夜往外跑干什么去?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胚。”
“手上担着人命还想几句话清,乖乖跟我们回去好好交待,不然别想……”
“把手放开。”沈昭冷冷了一声。
巡城校尉闻得动静,这才把灯笼抬高,试图仔细看清后面。
只是那昏黄的烛光方照清了昭的脸,为首的巡城校尉却吓得差些从马上跌落下来。
沈昭凶名在外,哪怕病了两年深居简出,如今余威却还不容觑。
京中做官当差有些年头的,没几个认不出这位佛爷。
沈昭迎上那灯火后的视线,嗤笑道:“沈某原以为南城兵马司的人都死了,由着贼盗横行出没,原来你们还知道巡夜是职责所在?”
“怎么?镇国公府的人晚上去哪还要报你们南城兵马司一声?”
巡城校尉这才试探着问:“沈世子?”
“听闻沈世子伤病在身,不知为何漏夜在此?”他着看向另一边的秋家母女,又见满地刀血横梗,思忖片刻连忙改口关切道:“沈世子一行可是遇见了歹人?可有受伤?”
沈昭若无其事地伸手蹭掉溅在侧颊上的血,撩眼看向五城兵马司的人道:“病养久了,手痒。”
“正巧碰上谋财害命的贼人,伤我岳母和夫人,你们不管,我就只好解个闷玩。”
巡城校尉一怔,便又听沈昭道:“我没兴致问你们的责,马借我一匹,我要送人去找郎中。”
“再找个人去国子监知会一声,寻个名唤秋茂彦的举人,告诉他秋夫人伤了,让他尽早归家。”
此处阵仗颇大,陆陆续续后跟来的人越来越多。
几个年轻吏员瞧着沈昭年纪也不比他们大,开口闭口却指着他们做这做那,顿时心下不爽,拿出一贯震慑人的样子骂骂咧咧起来。
沈昭完便要走,他们却伸手挡住了沈昭去路。
“嘿,我就奇了怪了,堂堂南城兵马司你家开的?你是哪座土地庙的神?”
“这杀人的事还没交待清楚,你就想走?”
年纪大的巡城校尉连忙跨下马,找人把几个的拽走,连连对着沈昭致歉:“沈世子见谅,年轻人不懂事,不懂事。”
沈昭嗤笑一声撩眸,忽拍了拍那巡城校尉的头顶:“无妨,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一句完,他便抬脚将那出言不逊的年轻吏员踹倒在地:“但你们要是再耽误我的时间,我就会非常不痛快。”
周围忽然鸦雀无声,南城兵马司的人这下自觉至极,骤然给沈昭让出一条道儿来。
巡城校尉又上前:“不然我派几个人护送世子和夫人?”
“谁护谁啊?”沈昭冷声揶揄,“你们还是仔细巡夜的好,省的又有谁被趁夜行凶的歹人捅刀子。”
巡城校尉脸色一白,忙喏喏作歉退去一旁。
月色亮得发银。
沈昭一把牵住秋斓发凉的手,渡了些久违的温度到秋斓身上。
“没事了。”他的声音很轻,和对着南城兵马司的人时完全不同,“跟我走,去救你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