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木瓜炖雪蛤
至归缘从得了圣召侍奉, 转眼已是今非昔比。
伫在鼓街东头的酒楼一朝得道升天,哪怕是跻身在这藏龙卧虎的偌大京城中,也绝对能占得头筹。
于外的那些事秋斓一贯避着。
耿承安自然跟着沾了一身荣光, 自是笑得合不拢嘴。
昔日宁定楼虽也算家大业大, 可是却也从未得过如今这般殊荣。那头秋家德良“死而复生”, 秋家更是额手相庆。
如今的至归缘称得上一句双喜临门。
招待宾客的事也渐渐移交在满庆儿头上, 秋斓则留在院儿里专心照顾德良。
杨先生虽有言在先,可眼下寒冬已尽, 春意复苏,柳枝泛了鹅黄, 草地也冒出嫩芽, 连至归缘门口的海棠都已经含苞待放, 鼓街都换了副新天地,唯独德良的神采不见半点起色。
“阿姊, 你累不累?”秋斓蹲在一旁帮德良拭汗, 耐心瞧着德良趴在草地上捡石头玩,“我们带贝回去喂点水给它喝吧。”
德良却张着眼摇摇头,忙慌慌道:“不行, 我的石头还没找够呢。”
“好, 不急。”秋斓轻笑,“慢慢找。”
“等你找够我们再回去。”
姐妹两正言语间, 满庆儿匆匆自前院赶过来,直迎着秋斓笑,隔出老远就叫道:“姐,姐,爷来了。”
“呀,不对, 爷往后不能叫姐,要改口叫夫人才行。”满庆儿笑吟吟道:“爷在楼上候着,等你一起去进午饭。”
“宏毅最近镇抚司里诸事纷杂,爷还是天天专门抽空来的呢。”
秋斓眉眼轻弯,语气松快:“既然都已经等了着蹭饭,那就让他再多等一阵罢。”
“中午事多,你自去忙,我先送阿姊去吃饭。”
她着目光便朝身边的德良身上瞥,不想德良却早已跑得没了影。
原是两个人话的功夫,德良的兔子忽然一墩一墩地往外跑掉,德良瞬间对草地上的石头失去兴趣,转而也追着兔子往外跑:“贝,不要跑。”
“贝你慢一点,我追不上了。”
可袖珍兔儿听不懂什么人话,只顾着一溜烟似的往外窜,转眼就跑到至归缘后门的庭院里。
兔儿灰灰白白,是少见的花色。
何况那身形不过巴掌大,一双眼睛水灵又浑圆,瞧着着实可爱得很。
蹦来蹦去的兔儿登时引来院中食客女眷们的注意,连其中的萧灵雁也不例外。
婢女忙蹲下身把兔子抱在怀里拿给萧灵雁逗弄:“姐,这兔子不知是从哪跑出来的,倒是好玩。”
萧灵雁见着心生喜欢,忙不迭接过兔子揪了揪耳朵:“耳朵这么短,倒和寻常兔子不大一样。”
“不过好玩是真的,抓回府去吧。”
主仆两抱着兔子爱不释手地玩弄,那头忙慌慌找兔子的德良这才追来前院。
德良见到前院里都是人,迈出去的步子便又顿住,阿斓他们总跟她不能到外面去,她见到人群心里也害怕。
可是贝就被萧灵雁抱在手上,还被揪着耳朵直踢腿。萧灵雁主仆却好似看着什么好笑的玩意,便也不加收敛笑出了声。
德良终究还是忍不住,只好横下心不情不愿走到萧灵雁面前,避开她视线往她指了指,喏喏低声:“可不可以,把我的兔子还给我?”
“不要揪它耳朵,贝会痛的。”
萧灵雁的婢女见状,本还欢欢喜喜的脸上顿时多出几分讥诮地颐指气使道:“你的兔子?哪里写着是你的兔子?”
“如今这兔子在我家姐怀里,那就认得是我们家姐作主人,这分分明明就是我们的兔子。”
德良听得心急,却也不会跟婢女饶舌分辨,只能伸手就去抢,抓着萧灵雁的袖口连话都带了哭音:“是我的,我的,快点还给我。”
“明明是我妹妹阿斓送给我的兔子,是京城里没有的兔子。”
院子里的吵嚷很快引来宾客们围视的目光。
萧灵雁也没曾想到眼前的德良会不顾众人目光大哭大闹起来,她面儿上登时有些挂不太住,转眼便多出几分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更是用帕子掩着口鼻一脸的嫌弃。
婢女见主子萧灵雁这副神情,登时会意,忙不迭上前像怕晦气似的把德良推开:“你是哪来的傻子?脏兮兮的,别乱碰我们家姐。”
“一只灰兔子罢了,我们萧家若是想要,京城里还能找不出第二只?你长没长眼睛?抢东西抢到我家姐头上来了?是瞧着我家姐性子温婉好欺负不成?”
德良哪里顾得上这许多,她只知道叫婢女没轻没重推倒在地上磕破了皮,手上火辣辣地疼。
她什么都不,径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把我的兔子还给我,还给我!”
吵吵嚷嚷的动静终于引得秋斓拨开人群寻过来。
秋斓连忙先将德良从地上扶起来,拍拍德良身上的土,又一脸担忧地问:“阿姊,好好的怎么摔倒了?磕破哪里没有?”
德良瘪瘪嘴,抽抽噎噎指向萧灵雁:“她们抢我的贝。”
秋斓抬眸,果见那灰白的袖珍兔子在萧灵雁怀里头抱着,她这才耐下性子福了福身:“萧姐,我阿姊近日里病着,若有冲撞也绝非故意,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我阿姊计较。”
“您怀里的兔儿确实是我送给我阿姊的,想来是您瞧着可爱玩弄两下,叫我阿姊误会了。”
“我替她给您道个歉,今日的雪蛤泡得正鲜,和牛奶炖了木瓜,尝起来又甜又润的,不仅美味更是补人,我做主与您桌上的客人每位皆送一例,只当是与萧姐道歉。请萧姐玩弄够了,就把兔子还给我阿姊吧。”
一番话得有里子有面子,既要了兔子,也替萧灵雁搭了台阶下。
可萧灵雁却甚是不吃秋斓这套,她当着众人的面轻轻皱起眉头,低声假作委屈道:“秋娘子的什么话?我哪里敢沾你们至归缘的便宜呢?”
“你们先前做蟹黄豆腐羮都是用碎豆腐发,如今这雪蛤贵重,我怎么敢无功受禄?”
“我听闻你先前在镇国公府里伺候过两日,可如今人家府上也没留你,总不能仗着这么点渊源就此般作威作福地卖东西吧?”
众人一看萧灵雁这般楚楚可怜,又听得秋斓是被镇国公府里赶出来的,不禁都啧啧出声指指点点起来。
“碎豆腐也能拿来做羹?只当进过宫就这般搪塞客人?”
“被镇国公府赶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人?”
“女儿家抛头露面的,哪个夫家敢要?”
秋斓听得微哑,只能一本正经对萧灵雁道:“萧姐不好这么的,我们从未用过碎豆腐,上次跟姐你解释得清清楚楚。”
萧灵雁娇声道:“我知我实话坏了你们至归缘生意,可你也不能让我昧着良心假话。”
谁知萧灵雁这头话音未落,那头德良已经举起方才从草地上捡的石子又稳又准丢在萧灵雁额角上:“你胡,你虚伪,你就会欺负我妹妹。”
“我妹妹做的东西最好吃,她才不会乱拿东西给别人吃。”
萧灵雁登时皱眉露了凶像:“臭傻子,你敢我?”
“我死你。”德良也发了狠,一头冲过去把萧灵雁撞到在地上,半点也不避忌周围贵女们的目光,和萧灵雁扭起来。
场面一度混乱至极。
萧灵雁于外虽是有着温婉秀气的名声,可如今德良压根不与她分辨,都是直接拿拳头话,她也不能白白挨揍。
于是萧灵雁也不再管什么灵秀冠京城的美名,顿时刁蛮地扯住德良的头发,和德良滚在地上成一团。
“阿姊,快住手。”秋斓担心不已。
萧灵雁不是什么好相处之辈。
她下手一贯没轻没重,上次被他她划伤的脸生生养到过年才好,如今弄不好再伤到德良,那便糟糕至极了。
秋斓满眼忧心忡忡。
然吵闹之间,忽又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齐督公怎么也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秋斓一怔,果见得齐灏被萧家的人引着往至归缘门口来,齐灏虽是对萧家人多少爱搭不理,但萧家人还是殷勤照旧。
萧灵雁的婢女眼疾手快,忙不迭跑去自家主位萧将军身边:“老爷,姐遭个至归缘里头该死的傻子欺负了。”
“您快管管呀。”
萧将军眸光一垂,只见得地上犹如兽斗,半些不似有教养的大家闺秀。
丢人露丑的场面顿时让萧家那位眼角一跳。
他大喝一声:“胡闹。”
“当着督公爷的面,你一个女儿家还不嫌丢人?”
本还嘈杂的人群立时鸦雀无声。
而撕在地上的德良和萧灵雁这才得了片刻消停,忙慌慌被人群分开来扶起。
秋斓急急忙忙帮德良擦擦手,又看着她蓬乱无状的头发:“阿姊,你这是干什么呀?”
“阿斓,谁再欺负你,我帮你她。”
秋斓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拉住德良的手交给满庆儿:“你快先跟满庆儿去换身衣服洗洗脸,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我帮你把贝带回去。”
见得德良被乖乖领回去,秋斓才福着身子与齐灏做了个礼:“让督公见笑了,家姐病着,神志不大清楚,还请督公和诸位不要同她计较。”
齐灏瞧向众人并无言语,只嗤笑一声便回过眼去自顾自上了楼。跟在他身后的番子倒是很有眼色,还没忘将引起事端的兔子一并抓住带上楼去。
而毕恭毕敬跟在齐灏身后的萧将军这才横了萧灵雁一眼,示意她莫再丢人赶紧上楼。
萧灵雁不动声色吃下父亲的白眼,心下一时愤懑委屈至极,便也只好拿秋斓来撒气。
她冲秋斓冷笑道:“督公来了。”
“等会可有的是好戏,我就算把那兔子掐死也没人敢不行,我看你还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