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护士走了进来。

    女人还没忘记自己是在梦游的时候进入的这间陌生的病房, 不知道这间病房还有没有人住。

    想到这一层面的女人显得有些惊慌，想要站起身，却看到那个护士像没注意到他们似的, 自顾自扫起卫生来。

    “她……她……”女人战栗着手指, 指着那个对她们视若无睹的护士, 看向晋忘川。

    “嗷。”晋忘川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示意让她安心，“是我刚刚在你身上施展的法术呀~”

    “我不能让芸姐姐现身, 但是让你看到芸姐姐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代价就是，让你成为灵体的身份, 那些人类自然也就看不到你咯。”

    晋忘川摊了摊手。

    “不过这个法术对人类的身体还是有点伤害的, 一次不能用太久, 等会等那个护士姐姐出去，这个法术我就要收回来了。”

    “但是你要记住芸姐姐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好啦~”

    “那我们的话, 她们也都……”这片刻的事情显然已经颠覆女人几十年来的认知。

    晋忘川摇摇头：“听不到哒。”

    “不信你看！”

    晋忘川走到护士身边, 绕着护士一边跳大神似的转圈，一边唱着：“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

    芸母女：“……”

    护士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左右看了看, 注意到没人之后, 才又继续低头扫，还一边喃喃自语：“最近怪事而发生的真多, 昨天才有个实习期的护士受到惊吓晕倒在护士站了，希望这些事儿可别摊在我的身上，”

    晋忘川：“……”

    芸：“……”

    她们怎么觉得，这件事情那么耳熟呢？

    芸母亲看到两只崽突然像是干了坏事一般的心虚，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了？跟个鹌鹑似的。”

    芸期期艾艾开口：“……就，就是, 那个晕倒的护士姐姐，是我们吓的。”

    芸母亲：“……噗。”

    护士将另一边扫干净，便到这边来铺床铺。

    “哎呦，这床又是那个病人睡了啊，这么乱。”

    芸母亲：“……”

    还真是有点心虚。

    女人看着对方的手臂就这么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开始干练地叠被子，眼神稍显复杂。

    “妈妈，习惯就好了。”一旁的芸补充道。

    芸母亲：“……”

    护士在这边忙碌，三人实在是没有什么话的欲望，芸母亲想要站起身，却被芸制止：“妈妈，你现在还很虚弱，还是等会儿再站起来吧。”

    “你这孩子什么呢。”芸母亲笑骂道，“我又没生什么病，怎么就虚弱了。”

    芸沉默了。

    芸母亲其实很聪明，联想到自己已故的女儿：“世界上是有鬼的对不对？”

    芸点点头。

    “那……我前些天做的那些梦，都是真的了？”

    “我梦见你一直吵着要我抱。”芸母亲笑了，“真的是，芸都是大孩子了。”

    芸依然沉默。

    身边的护士已经收拾完床铺，开始清扫窗户下面的灰尘。

    面对依然沉默的女儿，女人也沉默了片刻，猜出大半：“难道……前几天那个都不是你？”

    “我撞鬼了，所以才虚弱的是吗？”

    芸几不可查的点点头。

    女人不什么了，垂下脑袋，许久之后才了句：“对不起。”

    芸几乎像一只兔子一样跳起来：“没！没有！是……”

    “好啦！”晋忘川断两人的互相拉扯，“芸姐姐要跟阿姨自己想要什么哦。”

    芸母亲看了晋忘川一眼，也点点头，然后转头期待又百感交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妈妈。”芸牵起女人的一根手指头，“你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的哦。”

    “可以忘了我，但……但最好还是别忘了我吧。”芸苦涩地笑笑，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稍微有些无力取闹，“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啦！”

    “我超级喜欢你的。”

    女人在芸第二句话的时候早已泣不成声。

    一边出声答应一边连连点头。

    “还有……还有吗？”

    “还有……”芸看了下晋忘川，才鼓足勇气一般道：“我想过一个生日。”

    见晋忘川疑惑地看着自己，芸解释道：“我没能挺过七岁生日，是在生日两天前去世的。”

    这个两天前并不是泛指，而是真正的两天前。

    “好。妈妈答应你。”女人泪眼婆娑的望着女儿惨白的脸，“还有吗？”

    “还有……生日那天我想去一趟游乐园。”

    “以前我生着病，你总是我不能出去，不能跑也不能跳。”

    “我想在游乐园放开了玩。”

    “然后就没有了。”

    芸不话了，看着许久都不话的妈妈，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要求提的太多了。

    “好。”女人深吸一口气，“妈妈全都答应你。”

    “我们什么时候去？”

    “等妈妈的身体变好吧。”芸道。

    “好。”

    见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芸这才绽放出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可爱极了。

    **

    等到晋忘川再次见到芸，已经是一两天以后了。

    芸身上的鬼气已经很淡，如果不是依旧惨白的脸和半透明的身体，晋忘川几乎都要觉得芸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儿。

    “芸姐姐。”走廊上孩子零零散散，晋忘川走到走廊边边，冲着芸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和妈妈相处得怎么样呀？”

    芸这几天好像长大了很多，眼神里的怯懦少了很多，就连眼神和动作都有些沉稳了，她轻轻一笑，拉起来晋忘川的带着窝窝的手：“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嗷？”晋忘川眨眨眼睛，“芸姐姐你要走了吗？”

    “嗯。”芸点点头，笑容还是稍有些苦涩，她故作轻松地，“生日已经过完了，我也许过愿望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吃到炸鸡和蛋糕，虽然游乐园的那些设施我也不能坐，但是能和爸爸妈妈去一次我就很开心啦。”

    芸笑的很轻松，好像所有的包袱都已经被甩掉了似的。

    “我也已经好好跟爸爸妈妈道过别了。”

    “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牵挂了。”

    芸的声音越来越淡，直至空灵，随着越来越近的黑无常的铁链声，她的身影也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外头突然起了一阵风，吹过树顶哗啦啦的响。

    一张照片落到晋忘川的手心里，上面是一边笑着一边比了个耶的芸，还有踮着脚尖努力用手在芸脑袋上比牛角、故意搞怪的晋忘川。

    晋忘川看着这张照片，心里突然有点难过。

    “等到回冥界的时候去找芸玩玩吧。”晋忘川想着又起了精神，“反正奈何桥还在这边呢。”

    “那些鬼魂投不了胎哒！”

    晋忘川嘻嘻一笑。

    “你傻笑什么呢？”一个手刀轻轻落在晋忘川的脑袋上，晋忘川捂着脑袋转过头，见是晋忘笙，老大不高兴的：“二哥！你吓到我啦！”

    “是二哥不好。”晋忘笙把晋忘川抱起来，经常出现在海报上引起女孩子尖叫的一张脸猛然放大，晃得晋忘川有点儿愣神儿。

    晋忘笙轻轻笑道：“怎么了？被你二哥帅的睁不开眼了？”

    晋忘川：“……”

    她一爪子呼到晋忘笙脸上，想着不够还左右碾了几下：“二哥！你未免太自恋了些！”

    “哎呦哎呦——”晋忘笙故意大叫道，“忘川崽崽好凶哦，得哥哥好痛痛！”

    晋忘川：“……”

    “哥哥，你叠词词！恶熏熏！”

    晋忘笙：“……”

    晋忘川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未消的笑意，抱着晋忘笙的手臂紧了紧。

    晋忘笙摸摸怀里崽崽的刘海儿，有几分奇怪。

    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妹妹，好像更粘人了些？

    但总归是他乐在其中：“走，二哥带你去看动画片！”

    “大哥呢？”晋忘川和晋忘笙回到病房，本来该有另一个人的病房却空空如也，果盘里放着几个切好的水果，饭盒里装着一盒刚削好的苹果块。

    房间内的窗户没关，一阵风从窗子中吹进来，窗帘也随着风吹的痕迹左右飘动。

    一看走的就匆忙。

    晋忘笙愣了片刻，回答道：“没事啊崽，最近大哥忙。”

    何止是忙，为了多挤出点时间来照顾晋忘川，晋奈何都快要把自己逼成连轴转的陀螺了，每天凌睡凌起，靠着咖啡续命。

    更何况这两天公司又出了点事情，晋奈何几乎好几天都没怎么睡过觉了。

    不是没怎么睡过好觉，而是没怎么睡过觉。

    “他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选择自己扛下来，什么都不跟别人。”晋忘笙眼神意味不明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他怀里的晋忘川并没有察觉，“一直都是。”

    “嗷~”晋忘川扒着晋忘笙的脖子，“大哥忙呀。”

    “对，崽崽，大哥忙。”晋忘笙笑容淡淡，“而且他啊，总喜欢自己逞能。”

    当年他爹晋江河成为植物人的时候，晋奈何也是将家族企业一声不响的全都扛下来了，娱乐圈有时候封闭拍戏，接收消息不太灵通，等到晋忘笙知道家族企业里的动荡，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晋氏集团也迎来了一位空前年轻的总裁。

    四年前的晋奈何也只是一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大学毕业生，却要扛起来那么庞大的企业，还要时刻防着不安好心的外患和虎视眈眈的家贼。

    落在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不过一切的结果都是好的，晋奈何的压力虽然大，但这几年却将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条，经营情况甚至比晋江河在位的时候还要更胜一筹。

    “我反正是管不了他，崽崽，大哥这么喜欢你，你有空可得给他好好。”

    晋忘川其实没怎么听懂，只能跟着晋忘笙的话头走。

    放在桌子上泡着枸杞的保温杯里的水还热着，晋忘笙把晋忘川放到床上，倒了点水递给晋忘川。

    “崽崽喝水。”

    “大哥也不带我给他买的那个保温杯。”晋忘笙叹了口气，做到另一边的床上翘起二郎腿，“不就是张扬了点嘛，多符合他霸总的气质。”

    晋忘川一脸疑惑：“……二哥，你确定你那个杯子是张扬而不是嘚瑟？”

    晋忘笙：“……”

    一人一崽正相对而坐，突然晋忘笙的私人电话响了。

    晋忘笙拿起来看了看。

    “是大哥。”晋忘笙把手机转了个圈，接通道，“喂大哥？怎么了？”

    “文件？什么文件？”晋忘笙站起身来，在晋奈何经常用着的那张桌子翻了翻，“我找到了，是不是套着塑料封皮，夹着的书脊是红色的？”

    “好，我马上给你送过去。”

    电话挂断，晋忘笙看着晋忘川，深吸一口气问道：“崽，大哥的文件忘记带到公司了，你自己呆在这边好不好？”

    “二哥马上就回来。”

    晋忘川心里一跳，摇了摇头：“我，我想跟你一起去。”

    “可是……”

    晋忘川虽然现在各项指标都恢复得挺好的，也让她在医院里自己玩过几回，但终归还是在医院里，还真没怎么敢让她离开过医院，万一出了事，他还真负担不起这个责任。

    突然，晋忘笙的眉间出现了一丝诡异的黑色。

    晋忘川吓了一跳，朝晋忘笙摆了摆手：“二哥你过来。”

    “怎么了？”晋忘笙刚靠近晋忘川，就被对方双手“啪”的一声按住了脸颊。

    被晋忘川的双手压成金鱼嘴唇的晋忘笙：“怎么了阿崽？”

    不是错觉。

    二哥的眉间真的有黑气！

    晋忘川将晋忘笙眉间那缕黑气抽出来，撮吧撮吧握在手心里，轻轻一握就捏爆了。

    “我要跟你去！”做完这一切后，晋忘川放开晋忘笙的脑袋，像是赌气一般道， “我都好久没出去过啦。”

    “那我问问大哥。”晋忘笙拿晋忘川没办法，重新拨通了晋奈何的手机号。

    电话通了。

    晋忘笙不废话，在对面还没话的时候抢先道：“忘川要跟我一起来。”

    那边沉默了一瞬，然后了两句什么，晋忘笙道：“行，那等会儿你派车过来接我们。”

    挂断电话，晋忘笙捏了一下晋忘川的脸蛋，笑着道：“本来觉得大哥可能会不同意的，但没想到大哥听你想过来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居然比我还没有原则。”

    晋忘川欢呼一声，和晋忘笙一起把晋奈何放在桌上处理好的水果吃光，晋忘笙拿着纸巾给晋忘川擦了擦嘴巴，盯着对方几秒钟，眼神在对方的头发上转。

    突然他跃跃欲试出声道：“崽！二哥最近学了几招扎头发的方法，要不要试试二哥的手艺？”

    晋忘川看着晋忘笙亮晶晶的眼神，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十几分钟后。

    晋忘川看着镜子里自己头上乱七八糟的头发，甚至还有几捋没梳上去的“在逃发”，一脸的生无可恋：“二哥，你能不能别弄了？”

    晋忘笙：“……”

    他左看看右看看，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没有那么难看吧？”

    晋忘川把晋忘笙的手推开了些，气鼓鼓道：“有啊！”

    晋忘笙：“……”

    “崽，你嫌弃二哥，二哥伤心了。”着晋忘笙就双手握拳放在虚虚放在眼睛上，就像是真的在擦眼泪一样，“好不容易出去一趟，二哥不是想让忘川漂亮一点嘛。”

    晋忘川：“……”

    刚刚……她好像是有点点凶来着。

    “好啦~”晋忘川语气放缓，伸出手拍了拍晋忘笙语气大度地道：“忘川不对，忘川向二哥认错。”

    晋忘笙将拳头立刻放下，脸上荡出笑容：“忘川真温柔，不过你上当了哦！”

    晋忘川：“……二哥！你好幼稚！”

    最后，晋忘笙还是在晋忘川气成包子脸的情况下为晋忘川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发型。

    “忘川的衣服要不要换？”晋忘笙柔声问道，“会不会自己穿衣服？”

    晋忘川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忘川别生气了，二哥不是逗你一下吗。”晋忘笙笑着戳戳怀里软乎乎的奶团子，对方没话转了个身，“真生气啦？”

    “我叫护士姐姐给你换衣服好不好？”

    “好吧。”晋忘川看了一眼她那个看起来傻了吧唧的二哥，一边想着等会儿对方到底会不会遇到危险。

    但是晋忘川还是很有信心能护住这个虽然平时不靠谱、但是实际上很好很好的二哥的。

    嗯！她一定可以护住二哥的！

    一人一崽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坐上车，没见识的乡巴鬼晋忘川坐上车子的后一刻就发出一声感叹：“哇！”

    “好厉害！”

    看样子是早就把刚刚晋忘笙逗她的仇抛在了脑后。

    连坐在前排的司机没忍住轻笑出声。

    坐在副驾驶位和一旁的两个保镖还是一脸严肃。

    晋忘川下一秒就注意到了这两个面瘫脸保镖，她看着坐在旁边的那个保镖，眨眨眼睛：“叔叔，你们为什么要戴墨镜呀？”

    保镖：“……”

    “叔叔，你为什么那么凶呀？”

    保镖：“……”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给雇主的妹妹留下太坏的印象，于是扯出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笑容。

    晋忘川：“……叔叔你还是别笑了。”

    保镖自闭了，保镖受到了挫败。

    但晋忘川的刨根问底似乎没有完：“叔叔，你为什么是光头呀？”

    保镖：“……”

    晋忘川低下头自自话：“没有头发是不是不太好呀？我前段时间还听见我二哥天天他掉头发了，他当时看起来特别害怕，还要买生姜生发液呢。”

    保镖：“……”

    感觉到有被冒犯到的晋忘笙：“……”

    晋忘笙上车后，一把将外盖在晋忘川的头上，然后就着外套在晋忘川脑袋上揉啊揉啊盘啊盘啊。

    最后好不容易把外套拿下来的晋忘川顶着一头乱发，黑着一张脸瞪着晋忘笙：“……”

    你又欺负崽！

    晋忘笙心虚地笑笑，攥紧晋奈何让他带着的文件，坐在一旁不动了。

    车子开始行驶，但车上的几人都没发现的是，医院后面的另一辆车，也悄悄启动跟了上去。

    晋家的司机车开得很好，一路上都稳稳当当，几乎没什么紧急刹车和停顿，遇上红绿灯的时候也是缓缓减速停下，让坐在后排的晋忘川和晋奈何很快就昏昏欲睡。

    安静的午后，稍微有些刺眼的阳光被车窗帘过滤成不那么刺眼的明亮阳光，在晋忘笙和晋忘川的身上投影出不规则的几何图案。

    晋忘川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呼呼的，连头发丝都沾染上了太阳的味道。

    “二少爷，二少爷……”到了目的地，车子缓缓停下，司机往后视镜上看了一眼，看着睡成一团的两人，在叫和不叫之间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选择出声。

    晋忘笙伸了个懒腰，皱皱眉头，又缓缓舒展开，没清醒就开始扒拉身旁的崽。

    “嗷~”晋忘川揉揉眼睛，张大嘴巴了个哈欠，在线表演了一个“猛虎咆哮”。

    晋忘笙看到这幅画面，只觉得自家的妹妹怎么都是最可爱的崽，没忍住戳了戳晋忘川的脸颊。

    刚睡醒的崽崽脸颊比平常还要软，晋忘笙一个不注意就戳上了瘾。

    “嗷！”晋忘川眉头轻皱，抬手把一直戳她脸颊的手指扒拉开。

    晋忘笙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没再喊醒晋忘川，他先是拿了晋奈何让他拿的文件，又弯腰把对方抱出来，嘱咐司机把车上他的外套拿出来盖在晋忘川身上。

    他身上的一套帽子墨镜什么的也挺齐全，为了掩盖自身的气质，他甚至还披了件入秋穿的老大爷绿色军大衣。

    刚进公司门他就被震住了。

    在进门这个容易展示公司形象的地方，晋奈何不安排前台也就罢了。

    对面的墙上居然还挂上了一副巨大的牌匾，上书“为人民服务”，笔力苍劲，古朴的画框和周围科技设计感极强的墙壁互相混搭，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晋忘笙嘴角直抽抽：“……”

    是他不懂现在的主流审美了吗？

    晋奈何的特助早就等在楼下，见晋忘笙过来，主动迎上去带晋忘笙兄妹进了电梯。

    眼见着满眼的红色标语，晋忘笙艰难开口：“……内什么，咱公司这个氛围……是真好啊。”

    特助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听闻他也只是扶了扶眼镜，淡定道：“是老板教育的好。”

    晋忘笙：“……”

    我哥知道你这么拍他马屁吗？

    “你看这些标语，还都……还都挺正能量。”晋忘笙憋了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个词。

    “老板，只有正能量而且不忘初心的公司才能在这个社会上越走越远。”

    晋忘笙：“……公司里的企业文化做的是真不错。”

    特助又是一副骄傲的语气：“那是。”

    晋忘笙：“……”

    过了一会儿，晋忘笙又问道：“对了，咱公司是做什么的来着？”

    不会是卖搪瓷缸子的吧？

    特助从顺如流答又带有几分骄傲回答道：“我们公司不少行业均有涉猎，只不过最突出的还是互联网和金融。”

    晋忘笙：“……行吧。”

    他怎么感觉他像是视察工作的。

    “那公司就没有……嗯，招一两个前台的算？”晋忘笙试探问道，“比如，漂亮妹子？”

    特助摇摇头：“原本是招过几个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前台一个两个全都碰boss的瓷儿。”

    “有一个故意踩了boss的脚，还有一个在boss在下巡查工作的时候故意泼了boss满身的咖啡。”

    特助语气凉凉：“于是她们就被开除了。”

    “然后又招了几个，不约而同地都在找boss麻烦，boss觉得前台这个职位可能是在故意找他茬，把招了前台的负责人骂了一顿之后就把前台给撤了，就再也没招过其他的前台了。”

    晋忘笙：“……”

    霸总的烦恼，他真的不懂。

    晋忘笙怀里的晋忘川哼唧了几声，只觉得周身全都是闪闪发光的金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揉揉眼睛，艰难地把眼睛睁开成一条缝，刚睡醒的崽语气软糯，身子也瘫成一团糯米糍，直往下秃噜：“二哥~”

    “哎。”晋忘笙答应着，身旁跟着的保镖伸出手想把幼崽接过来，但晋忘笙摇摇头，又侧了个身，这才把晋忘川往上托了托，“我们这就到了，等下带你去找大哥。”

    晋忘川答应着，直往晋忘笙怀里拱。

    “好亮哦。”

    “亮？哪里亮？电梯灯吗？”晋忘笙左右看看，一只手托着对方，把盖在晋忘川身上的外套往上提了提。

    “还是亮。”晋忘川皱皱眉头，等到她适应了光线之后，慢乎乎掀开外套，只见电梯里满墙壁的正能量标语，正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晋忘川：“……”

    她左右看看，指着一张标语，问道：“二哥，这个是什么呀？”

    晋忘笙看了眼，答道：“破除封建迷信，努力踏实工作。”

    “意思就是，不要封建迷信，要好好工作。”

    晋忘川：“……”

    作为一只鬼王，她感受到了冒犯。

    等到出了电梯，看到走廊的时候，晋忘笙兄妹才知道电梯和前台，什么是巫见大巫。

    晋忘笙敲着一颗刷着铜漆的伟人石头像：“你们在走廊里摆这玩意儿，大晚上的不会瘆得慌吗？”

    他觉得这颗头还挺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国外一个商业鬼才的相貌，而那个鬼才早在十几年前就因为癌症去世了。

    特助摇摇头，笑道：“我们不会晚上下班的。”

    晋忘笙想着这公司待遇还挺好，居然不用加班。

    “我们都是直接睡在公司的。”

    晋忘笙：“……”

    特助的笑容多了几分无奈和凄凉：“早上醒来就能直接工作。”

    “你见过凌四点的公司吗？”

    “没见过吧？我见过！”

    晋忘笙：“……”

    这是工作魔怔了吗？

    “要不是我……我早就猝死了。”特助嘴里嘟嘟囔囔。

    晋忘川在见到那颗伟人头像的时候露出了极大的兴趣，她够着那个伟人头，摇晃着两节藕白的腿：“二哥，我想下去！”

    也多亏晋忘笙平时也挺注重身材管理，经常锻炼，再加上晋忘川本来也就不胖，不然早就累瘫了。

    哪能跟晋忘笙似的没事儿人一样。

    “那行，忘川你先在这边玩着，我去找大哥。”

    晋忘川大幅度点了点头。

    晋忘川身边本来就跟着两个保镖，特助又安排了几个保镖跟着晋忘川之后，就带着晋忘笙离开了。

    晋忘川绕着那个伟人头像转了几圈，又在对方头上敲了几下，又奶声奶气又带着点赌气一般地：“你别躲辣，我都看到你了。”

    “这么大的人啦，还躲在这里，不太好。”

    “还不出来？”晋忘川敲敲那颗头，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在嘴里唱着：“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头像里面的鬼：“……”

    虽然他听不懂这个女孩儿在什么，但他知道对方可能是让他出来。

    “那，那你可别怪我了呀。”晋忘川双手背在身后，在其他人类眼中晋忘川只是个对一个雕塑感兴趣的人类幼崽，但雕塑里的鬼却看得一清二楚，那只幼崽的手里分明凝实了一柄暗红色的镰刀！

    他也不管面前的幼崽为什么能看得到他了，碍于面前幼崽的武力威胁，他蔫蔫地飘了出来。

    没看见对方手上拿着把镰刀吗？

    晋忘川拍了拍掌：“听话才是好崽崽嘛~”

    年纪大的甚至可以当晋忘川爷爷的鬼：“……”

    晋忘川看了看那只鬼，看着他脸上的大胡子和大鼻子，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最近才见过。

    然后她一抬头看见了摆在她面前的、被称作商业鬼才的伟人头雕塑。

    晋忘川：“……”

    老爷爷鬼懒懒开口：“what“s up？（有事吗？）”

    晋忘川一头雾水：“什么擦？”

    “老爷爷你是这个人不？”晋忘川指着那颗伟人头像雕塑。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你在啥）”老爷爷鬼皱了皱眉头。

    晋忘川：“……”

    老爷爷鬼：“……”

    完了，语言不通。

    鬼王的自我修养里面可没要求她学外语的呀。

    毕竟外国的鬼不归她管，归一个叫路西法的坏蛋管。

    “我！你！是不是介个人！”晋忘川一边手舞足蹈，一边指着那个雕塑，嘴里还着一口子声调怪里怪气的塑料普通话。

    搞得像是了塑料普通话对方就能听得懂一样。

    但可能是晋忘川的边话边比划大法起了作用，对方还真能听懂一点了。

    他点点头，指指雕塑，又指指自己，然后冲晋忘川比了个大拇指。

    晋忘川“核善”一笑，偷偷将镰刀又收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这么快就学会了另一门语言。

    毕竟她前段时间看电视剧里，那些黄头发大胡子模样的人都用的是这种语调呢。

    老爷爷鬼：“……”

    一旁的保镖：“……”

    雇主家的妹妹到底在跟谁讲话？

    “崽，走吧。”晋忘笙正好从走廊另一边的办公室走出来，一眼就看到自家妹妹在和对面的雕塑进行着“友好”的交流，刚刚和晋奈何争执而被撩起的火气瞬间就消了大半。

    微沉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一点。

    人类幼崽真是世界上最治愈的生物！

    晋忘川好好和对面的雕塑道了声再见，才又转过头来一蹦一跳撞进晋忘笙的怀里。

    “二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呀。”晋忘川被晋忘笙抱起来，伸出手抚平了对方还有些蹙着的眉头。

    “没有呀。”晋忘笙把晋忘川上下掂了掂，笑出了声，“忘川才是，刚刚在这边做什么呀？”

    晋忘川左右看看，才靠近对方的耳朵用气音轻声道：“我刚刚撞鬼辣！”

    晋忘笙：“……”

    他默不作声看了眼四周，确定周围全是社会唯物主义的熏陶，踏进来都觉得自己正气凛然。

    晋忘笙靠近晋忘川，用同样的气音道：“这边怎么会有鬼呢？”

    跟在后头、看着鬼鬼祟祟悄悄话兄妹的特助：“……”

    你们是不是在自家老板的坏话？

    “是真的！”晋忘川有些不高兴了，指着那个雕塑，“和那个头长得一模一样！我还跟他学会了外语呢！”

    顺着晋忘川手指方向看过去的晋忘笙：“……”

    如果他没记错，这老爷子都死了十好几年了吧？

    晋忘笙没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抱着对方走进电梯，问道：“你跟他学会了外国的语言，都学会什么了呀？”

    晋忘川按着脑瓜想了一会儿，才又苦恼地：“忘了。”

    晋忘笙：“……”

    他这次没忍住，结结实实笑了出来。

    气得晋忘川想晋忘笙的脑袋。

    兄妹二人走到楼下，晋忘川自然也看到了那个挂在墙上的巨大牌匾，她手臂一捂眼睛：“好耀眼！”

    晋忘笙：“……”

    为什么他没有这个感觉。

    晋忘笙不知道的是，这些宣扬科学的唯物主义思想在晋忘川这种鬼怪来看的确是闪闪发亮的，平常怪物都不敢近身的那种。

    也就是晋忘川是个鬼王，除了感觉有点刺眼之外没什么别的感觉，要是平常那种不安好心的恶鬼，恐怕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这种光芒只对恶鬼有物理驱赶作用，对心地善良没什么害人之心的善良鬼反而有强大的吸引力。

    晋忘川摸摸下巴，好像明白那只老爷爷鬼为什么会被吸引到这边来了。

    她戒指里还有个上次没处理的无形鬼，看起来思想很有问题，是不是也能包装一下让这只鬼过去接收一下现代社会的熏陶？

    反正大哥最近看起来好像很忙的样子，正好送过去给他压榨当苦力！

    想着想着晋忘川就开始笑起来。

    晋忘笙：“……”

    怎么感觉自家妹妹也开始笑得像个奸商了？

    一定是跟大哥学的！

    晋忘笙暗下决心，一定要让晋忘川最近少和晋奈何接触。

    再次上车，还是那个司机，还是两个保镖跟着，但是车子行驶过一段时间之后，晋忘笙却发现了不对劲。

    车子从医院开到这边来的时候，司机把车子开得稳稳当当的，但现在却开得又急又燥，像是在躲着什么人一样。

    “怎么了王叔？”

    前排的司机看了眼后视镜语气凝重：“没什么，二少爷，后面好像有车跟着。”

    晋忘笙常年躲避私生和狗仔，听到这里脸色还算平静，只是刚刚和晋忘川闹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他问道：“有几辆？”

    司机转过一道弯，出声道：“目测有三辆。”

    晋忘笙听到这里错愕一瞬，然后脸色猛的阴沉下来。

    他自晋氏大楼出来之后脸色就有点不太好，这下心情更是down到了极点。

    “没事王叔，慢慢甩掉就行。”

    晋忘川看着晋忘笙不太好的脸色，问道：“二哥，怎么了呀？”

    “没什么。”晋忘笙脸上又挂上了他那副招牌笑容，拍了拍晋忘川的脑袋，只是表情上的感情淡了许多。

    晋忘川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又抬头看了晋忘笙一眼，道：“二哥，你这个样子和大哥好像哦。”

    晋忘笙和晋奈何本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相貌差别不大，只是平时晋忘笙平时太过不靠谱和吊儿郎当，又染了头发了耳钉，气质和晋奈何就相差了七万八千里。

    猛地一严肃下来和晋奈何的确挺像的。

    “像吗？我倒不觉得。”晋忘笙摆弄着他黄鸭的塑胶手机壳，自嘲地笑笑。

    晋忘川：“……”

    二哥突然变得好可怕。

    又拐过一个拐角，晋忘笙的手机响了。

    晋忘笙拿起来看了一眼，挂掉。

    对方似乎对晋忘笙这种任性的行为早就习惯，过了几秒钟又了过来。

    晋忘笙又挂掉。

    就这么周而复始来了几个来回，晋忘川问道：“谁呀？”

    “一个不太重要的人。”

    “嗷~”正着对方又了过来，晋忘川出声道，“接吧。”

    她一脸怜悯的看着晋忘笙的黄鸭手机：“你一直不接他电话，他怪可怜的。”

    晋忘笙：“……”

    电话接通。

    对面的情绪似乎很激动，到后面声音大到就算晋忘笙没开免提晋忘川都能听清楚手机里面在什么。

    “祖宗诶！你又上热搜了！”

    晋忘笙：“……”

    他把手机拉远了点：“上热搜不是挺好的事儿吗？好多人想上还上不去呢。”

    对面的声音似乎被哽了一下：“不是那种正面的热搜啊！”

    “那条热搜你未婚生女，欺骗粉丝感情！”

    晋忘笙：“……”

    “我以为多大点儿事儿呢，那是我妹，就这样。”

    经纪人：“……真不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闺女？”

    晋忘笙刚跟自家大哥吵了一架，好不容易带自家妹妹出来一趟还疑似被私生追车，现在又被经纪人夺命连环call，心里那点耐心早就用完了：“什么闺女，那是我妹！劳资踏……”

    他一转头盯上了晋忘川澄澈干净的眼睛，意识到自己刚刚了什么，硬是挤出了几分笑意：“老紫她最近怎么样了？”

    对面的经纪人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你鬼上身了？的什么鬼玩意儿！”

    晋忘笙看着身旁可爱的妹妹，好声好气对对面道：“你话注意点，我妹妹还在旁边呢，车里不隔音，听的一清二楚的，教坏朋友不好。”

    经纪人：“……”

    不是你先的脏话吗？

    “你确定那是你妹妹哈？”经纪人也有点暴躁，“别真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抱来的亲生闺女，到时候洗都不好洗，洗不好你就等着退圈吧。”

    晋忘笙：“……”

    “亲生妹妹。”晋忘笙叹了一口气，“你不会算数吗？我今年二十一，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我妹今年四岁半，我哪来的这么大孩子。”

    对面的经纪人更加冷静：“哦，那就是你未成年生子。”

    晋忘笙：“……”

    “过段时间那段营销号不定还能给你编一个瞒报年龄欺骗粉丝。”

    “再过段时间不定营销号都能给你编出来一个你抛妻弃子、糟糠之妻在农村苦等你几年、最后发现你进了娱乐圈的凄美故事。”

    晋忘笙：“……你就是专门给那些营销号提供素材的吧？”

    对面的经纪人沉默一瞬。

    晋忘笙不可置信：“……不是吧？老路，你还有副业干这个呢？”

    “不是我乱讲。”对面的经纪人苦口婆心，“现在热搜上都你抱着个女孩儿走进了晋氏大楼，然后又脸色很差地走了出来。”

    “所以外界现在就在传你是不是和哪个晋氏高管给包|养了，对方生了孩子之后还抛夫弃子，你抱着孩子过去认亲却被对方给拒绝了。”

    “所以你看起来心情很差地走出晋氏大楼啊。”

    晋忘笙：“……”

    他抹了把脸，几乎都要气笑：“诶不是，网上那群人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呢？就凭两张照片就脑补出来这么一场包|养大戏，把他们怎么想象力不再丰富点，直接我是晋氏总裁的孩子呢？”

    “反正我也姓晋嘛。”

    车里的保镖和司机：“……”

    他们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对面的经纪人诡异地不做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不对啊，晋氏的新总裁今年可才二十五，一张臭脸难相处得很，你可别碰他的瓷，你忘了上一个想和那个总裁传绯闻的女星现在是个什么下场了？”

    “他要是知道自己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恐怕得直接封杀你。”

    晋忘笙：“……”

    他有时候真想撬开自家经纪人这个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这么笨到底是怎么做成JQ娱乐的金牌经纪人的！

    “不是。”晋忘笙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是前任晋氏总裁的孩子！”

    对面的经纪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等会儿，你让我捋一捋。”

    “你是前任……那现在这个……？”

    “我哥，亲哥。”晋忘笙叹了口气。

    经纪人：“你真是那个……真的假的？卧槽！”

    但他下一秒又想到晋忘笙那副不靠谱的样子，狐疑地问道：“你别是驴我的吧？”

    “还是你是晋家的私生子？”

    “不私生，没驴你，如假包换，那个你嘴里的一张臭脸的晋奈何，就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哥。”

    “他要是知道我想认他当爸爸，恐怕高兴都来不及。”

    经纪人：“……”

    “那那个女孩儿……”

    “我妹！她病刚好，好容易带她出来一趟，到自家的公司里玩一玩，还碰上私生了，你我这点儿怎么就这么背呢？”

    经纪人仿佛经历过一场大起大落，身体和心灵经历的双重风暴几乎都快要把他掀翻了。

    他以前就知道晋忘笙可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毕竟那副做派、还有平时动不动就一身轻奢品牌的衣服。

    但没想到……

    那可是晋氏啊，晋氏。

    以前的晋忘笙从来都不跟他讲自己的家庭情况，什么资源也都只是靠自己，虽然看起来痞里痞气吊儿郎当，但是对待工作从来都是认认真真。

    像是和谁赌气似的，就算拼命也一定要混出点名堂来的那种。

    他经历过晋忘笙的新人时期，晋忘笙大冬天为了一个完美的镜头可以往冰水中跳无数次；可以像一台机器一样为了拍戏一连一两周每天只睡两三个时；有一次发烧发到三十九度还在熬夜坚持拍戏，最后硬生生把自己熬上了救护车。

    因为不是科班出身，所以就要付出比别人多好几倍的努力。

    他敢现在的娱乐圈中就没有几个比晋忘笙更加敬业的演员。

    上次为了去看妹妹的请假还是他头一回见对方那么急的样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现在的晋忘笙虽然比不上新一线，但手上的资源也已经比很多二线生都好了。

    以前他以为自己捡到的是一块璞玉，磨磨总能散发出自己的光彩，但谁能想象到，他捡到的踏马的是块金镶玉？

    还是镶钻的那种。

    怪不得晋忘笙有一副好皮相身边却没有那种不怀好意的垃圾人，原来或多或少都认识……

    他还以为是晋忘笙运气好。

    云城那么大点地方，上流圈子可能都传遍了吧。

    也就是圈外人不知道。

    “那……”

    晋忘笙断对方道：“哥，都这么多年了，你对我的好我也知道。”

    经纪人心里一跳：“怎么呢？”

    这祖宗别是要退圈吧？回去继承千亿家产的那种？

    “没什么，就是，我不太想把家人曝光在镜头下面。”

    晋忘川轻轻摸着晋忘川的呆毛：“所以你想想办法，我今天的这个，公司和你知道就行了，其他的就别了。”

    经纪人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

    “你算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吧，明天我回去。”晋忘笙看了看一脸单纯的看着他的妹妹，想着，当孩儿可真好啊。

    挂掉电话之后，经纪人还没反应过来。

    于是他掐了自己一把。

    “嘶——疼！”

    没做梦！

    路过的其他工作人员：“……”

    这路大经纪人怕不是疯了。

    也是，摊上晋忘笙那么个爱惹事儿的祖宗，也怪不得。

    “那个叔叔不知道你是爸爸的孩子吗？”晋忘川趴在对方的腿上，看着脸色稍微缓和下来的晋忘笙问道。

    晋忘笙摇摇头。

    他从来不屑于依靠家族的势力，更何况四年前他刚出道那会儿公司正处于水深火热的时期，他也不想给他哥添乱，就把自己的身份一直隐瞒到现在。

    过了一会儿，他开手机，熟练地开微博热搜。

    果然热搜第一是关于他的。

    #晋忘笙未婚产女#

    后面还跟了个“爆”字。

    晋忘笙：“……”

    能不能得准确一点，到底是谁产女。

    孩子他妈现在都还没个着落呢，难道他是自体受孕，然后生的孩子吗？

    后面果然还跟着几个热搜零零散散分布在前三十的位置。

    #晋忘笙  包|养#

    #晋忘笙  被抛弃#

    #晋忘笙今天穿的大衣又土又帅#

    最后一个Tag还配了几张他抱着晋忘川走进晋氏大楼的路透图，虽然图片糊的一批，但还是把他的腿拍的又长又直，似乎走路带风，引得下面一众颜粉疯狂舔屏。

    晋忘笙：“……”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件军大衣。

    虽然自己的确挺帅吧，但这种乡下老大爷进村的扮他们居然也夸的出来。

    晋忘笙又把那些所有关于他今天的tag里面放的图片查看一遍，确认了并没有照片照到晋忘川的正脸才稍微放下心来。

    好在他上下车的时候怕晋忘川冻着给她盖了件外套。

    晋忘川看着拿着手机脸色疯狂转变的晋忘笙，刚想什么，就听到对面一阵快门声。

    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和晋忘笙坐的这辆车几乎平行，几个女生趴在对面车子的窗子前，□□短炮对着晋忘笙这边的车窗就是一通拍。

    甚至还有一个女生的闪光灯晃了下晋忘川的眼睛。

    晋忘笙看看揉揉眼睛的晋忘川，再看看几乎要逼到身前的粉丝，他的火气腾得一下就上来了，别他脾气好了，就算脾气再好，这种情况几乎就是在无限挑战他的底线。

    更何况他从锦衣玉食，又是除了晋忘川以外家族里的幺子幺孙，平日里不显，但心里却是自大惯了的，没下车当场把对面车砸了都是他忍得好。

    保镖看着晋忘笙铁青的脸色，刚想站起身把窗帘拉上，就见对方绷着一张心情极差的脸直直站起身，绕过自己和晋忘川，刷的一声就把车窗上的窗帘拉上了。

    晋忘笙的突然起身让晋忘川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讶然。

    对面的粉丝也有点愣神。

    自家爱豆平时什么样她们也都清楚，以前的晋忘笙虽然目中无人了些，但对粉丝还是很温柔的。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晋忘笙发这么大的火。

    突然，司机的惊呼破了车内的凝重气氛。

    “不好了！二少爷，刹车失灵了！”

    前面的司机语调忍不住的慌乱，晋忘笙闭着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脏话在嘴边滚了几圈，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出口。

    “王叔，能稳住吗？”

    “我尽力。”

    现在正值大马路，司机又为了甩掉那些追车的粉丝，开车的速度并不算慢，更可怕的是，前面有个红绿灯。

    晋忘笙脑袋一片混乱，像是走马灯似的飞快闪过一幅幅画面，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连明天的热搜都想好了。

    #当红生车祸去世#

    #晋忘笙带着女儿自杀#

    #晋忘笙 私生#

    晋忘笙很快就被自己脑子里的惊悚景象镇住了。

    他知道自己是不怕死的，但是出车祸去世，这死相恐怕不会太好看啊！

    他在镜头面前精致了三四年，最后怎么能死得那么难看！

    晋奈何缓缓睁开眼睛，把怀里的崽抱得紧了些。

    就是连累了病才刚好的忘川。

    晋忘笙心里一揪，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似的不出来的疼。

    他大脑一片尖啸似的空白，但还是抖着手从车子座椅里面翻出来一个眼罩套在晋忘川眼睛上，然后又本能地换了个位置，将晋忘川护在身下。

    前面的司机努力绕过前面一辆又一辆的车，眼前的景象飞快的往后撤，不远处就是一个红绿灯，晋忘笙又闭上了眼睛，他抓着晋忘川衣服的手骨节却早已泛白。

    突然晋忘笙感受到头发上一阵被抚摸的触感。

    晋忘笙努力稳住心神，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自家妹妹正努力地将手抬起来摸着他的头发。

    “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晋忘笙将眼睛完全睁开一看，才发现晋忘川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脸上的眼罩也被她扯了下来。

    周围的景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慢了下来，最终车子也靠着路边、在距离前面的车辆极近的时候停了下来。

    前面的司机早已面色苍白，此刻像是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喘着气，车上的冷气开的很足，但司机和晋忘笙的额头上都渗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

    他们没发现的是，晋忘川也口急促地呼吸着，整只崽像是脱水的鱼一般虚弱，软乎乎地瘫在座椅上。

    好……好累！

    她只架厉害一点呀。

    停下来这种速度的车子，有点超出晋忘川的能力范围了。

    更别还要躲着前面的车子，停在一个看起来相对安全的地方。

    晋忘笙就当是晋忘川被吓到了，呼噜了一把晋忘川的头发自己便也葛优瘫在座椅上。

    周围有粉丝的车子停下来了，也不管什么交通规则，直接就下车围着晋忘笙的车子拍照。

    保镖很有职业素养地下车，把粉丝往后推，但不知道是不是热搜的话题讨论度越来越大，围在这边的粉丝越来越多，几乎都要把整个路口堵死。

    对面就是个红绿灯，这边的骚动引起了对面交警的注意，他挤进粉丝群，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敲了敲驾驶位的车窗。

    司机将车窗摇下来。

    “你们这边怎么回事儿？”

    司机苦笑道：“刹车失灵了，好不容易停下来，现在……”

    司机看看四周或是疯狂或是吃瓜的粉丝或路人：“现在这事情貌似有点难办。”

    “也想过换辆车，但是恐怕出不去。”

    “这些堵在路口的都是……”交警拧着眉头。

    “晋忘笙我爱你——”有个大胆的女孩儿直接嚎了一嗓子，断了交警的问话。

    交警：“……”

    晋忘笙：“……”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交警好歹也处理过不少类似事件，他飞快捋了下事件始末，也多少明白了点目前的情况——

    一个明星被粉丝追车，刹车失灵只能停在路边。

    他拿起对讲机，跟对面了事件的情况之后，挂了对讲机。

    然后转过头来，对司机怜悯地道：“等会儿等拖车来吧。”

    司机：“……”

    晋忘笙：“……”

    **

    晋忘笙从警局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又双叒叕上了热搜。

    #晋忘笙 被抓#

    晋忘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什么玩意儿啊！

    那辆刹车失灵的车子已经被放在警局进行立案调查，因为在警方对刹车的检查过程中发现，这起事故不像是意外，倒像是人为。

    而听是晋家的案子，连局长都惊动了。

    这起案件性质相当恶劣，如果真的出了事，不要车上的几条人命，其中一个还是不满五岁的孩儿，如果在公路上发生连环追尾，这个案件就不是一辆车子的程度了。

    更别周围还有大量的粉丝追车。

    动辄十好几、甚至二十几条人命。

    但所幸过程虽然惊险，但最终并没有事故发生，只能是不幸中的万幸。

    晋忘笙坐在晋奈何派过来的另一辆车上，一只手紧紧搂着崽，表情木然地接受着对面经纪人的抱怨。

    “我的晋大少爷诶！你这回趟家怎么搞出来这么多事啊！”经纪人欲哭无泪，“现在你那条产女的热搜是下去了，但现在网上都在传你进局|子了！”

    “你知不知道！”

    晋忘笙：“……”

    “车子刹车失灵了，粉丝又围着，我能有什么办法。”

    对面的经纪人听到晋忘笙跟没事儿人似的语气，因为被迫加班而心里的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但碍于晋忘笙的身份根本不敢对他发火，憋了半天最终憋出来一句：“我现在简直想哭！”

    晋忘笙心想他才想哭呢。

    挂掉电话之后，晋忘笙看了眼脸色愈发苍白的晋忘川，心下慌了一瞬，然后他手抖着抹了把晋忘川的额头，却只摸到一手的薄汗。

    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崽崽，崽崽，你没事吧？”

    晋忘川一直亮晶晶的眼睛第一回 有了一瞬间的暗淡，她看着晋忘笙担忧的眼神，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出话，只是攥着晋忘笙大衣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王叔，回医院，开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