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藕送别爸爸去上班后，回到床上收集爸爸掉落的头发。

    他还没有跟爸爸过把头发装进瓶子的事情。

    藕摇晃摇晃玻璃瓶，想着等放得多一点再告诉爸爸好了。

    他将玻璃瓶藏在陆陆哥哥送的鹿画后面,放好后他歪着脑袋，仔细地观察桌上的白色玫瑰花。

    是前天送来的,现在已经有几支花的花瓣好像开始蔫蔫的，无精采。

    藕担心又不心碎东西,不敢自己去挪动插满鲜花的花瓶，转身一溜烟儿跑去找奶奶。

    将玫瑰花蔫儿的事情完后,藕揪住奶奶的裤子边边,轻轻地拽着问：“奶奶，花花怎么样可以一直放着啊？”

    白玫瑰花真的很美好，藕一点都舍不得让它们坏掉。

    陈奶奶一边收起手头的针线，搂住藕坐在板凳上：“花剪下来就放不久了，就算长在枝头也容易掉。你看院子里的话,有时候风一大,或者雨一大,是不是就掉光了？”

    初夏台风暴雨过后，院子里的确一片狼藉,红花瓣绿叶子飘得满地都是,覆在青石板路上，还得专门去清扫干净。

    藕嘟嘴，双手托住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忧愁地望着院子里轻轻摆动的秋千架，嘴巴噘一噘的：“藕难过，为什么花花会掉呢？”

    这么漂亮的事物,不应该像是明亮的阳光一样，每天每天都存在吗？

    陈奶奶捏捏他的耳朵：“好了好了，不要不开心。奶奶去看看房间里的花朵，枯掉的给摘了就是。等过几天院子里其他花开了，奶奶给你换上。”

    她顺势拉起藕坐在自己腿上，“来，让奶奶抱抱。”

    孤儿院里其他孩子，上班的，上学的，就剩下陈奶奶和藕，还有在后院子里折腾土豆的陈爷爷。

    藕主动张开手臂，搂住奶奶，脸侧靠在奶奶的臂膀上，眸光望向绿油油的菜地，轻轻地：“奶奶，藕以后要种一个不会坏掉的花花，一直一直都开着。”

    这样就可以一直让爸爸的房间里有好看的鲜花。

    陈奶奶没有嘲笑看似幼稚的想法，而是耐心地回应怀里人的话：“是吗？那等藕上学要好好学习，以后当一个……很厉害的科学家。”

    “嗯呢！”藕蹙起眉心想，怎么才能快点变成一个厉害的科学家呢。

    着急。

    -

    极橙电视台。

    叶南舟的新办公室一早就换上新的节能灯，房间瞬间变得明亮，但没有窗，办公的时候必须得半开着门，否则他都怀疑自己会不会闷死在里头。

    网剧部比叶南舟想的更糟糕，几个重要的团队负责人都是兼任，之前提上去的项目在初级阶段就已经搁浅。

    明面上的问题是经费不足，底下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部门没有具体的业绩指标、没有明确的责任分工，连最基本的运作都有些问题。

    白了，是光有个部门门面，并没有真正在做事的人。

    网剧部最大的领导是王宪竞，年纪比沈台长还大，在这里就是坐等退休的姿态。

    昨天下午，叶南舟搬东西进办公室的时候，王宪竞早就下班回家了。

    叶南舟本来算今天早上正式去见他，谁知道问了三遍助理，这位王老还没来。

    助理站在门边，从昨天到今天，次次露面都是满脸为难。“王老他一般是快吃中饭的时候到。”

    叶南舟正在整理桌上的文档资料，一大箱子，他头也没抬，语带笑意地问：“是来食堂吃饭吗？”

    极橙电视台食堂的伙食是远近闻名的出色，台里福利也不错，餐补月月有的多，甚至周五下午经常会有工作人员携家带口来吃饭。

    叶南舟随口一句，谁知歪正着。

    助理跟着不好意思起来，仿佛迟到早退专门来单位吃饭的是她自己一般。

    “嗯，王老吃过饭一般就会上来的。”

    叶南舟拿起一份落灰的项目书，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随口问：“日常的事情是谁在负责处理？”

    助理道：“就是王老，基本我们都问王老。”

    叶南舟了然，他让助理先去忙，再细问下去也无济于事。

    这份网剧项目书勾起了他的兴趣。

    项目名为《孤独城市》，是一部带悬疑色彩的剧情片，讲述的是工人在繁华都市的现实向遭遇，涉及到家庭伦理关系、社会阶级关系等。

    项目资料表写得非常细致，不仅仅是剧情展现，还是卖点分析，都异常专业。

    可惜，项目封皮上有蓝色的印签，是“不予通过”四个字。

    叶南舟单独放在一侧，继续整理其他的文件资料。

    中饭后，叶南舟终于等到施施然前来的王宪竞。

    他从前基本没怎么跟这位王老过交道，无非是年终尾牙的时候有过一两次照面而已。

    叶南舟一进王宪竞的办公室，就听对方咳嗽着道：“叶是吧？我听陈副台了，他你是来帮我整顿整顿部门的。”

    他脸上浮现笑意，满脸和气，还没等叶南舟开口询问部门内部的事情和项目，便推过来一份辞职信，“叶啊，你先处理下这个。”

    这都什么年代，居然还有人印辞职报告？

    发个邮件就能处理的事情，还要浪费几张纸。

    叶南舟注意到桌上没有电脑，都是各种笔墨纸砚，甚至有全新的印章、篆刻刀，估摸着是王老平时在办公室练书法、篆刻。

    他现在也明白，为何许多项目书上面有印章，显然都是王老的“个人特色”。

    叶南舟哑然。

    沈台长到底是知道王宪竞的情况呢，还是知道了也管不了，现在派他来“整顿内务”？

    算了，叶南舟也不计较这事情，左右比担任制作工作要轻松一些，他也可以早点下班回家陪藕。

    叶南舟接过辞职信，展开后，末尾的落款是“商雪”。

    这不就是从昨天到今天，一直在给他帮忙的助理么？

    叶南舟扫了一眼辞职信的内容，声情并茂地在感谢极橙电视台给她带来的种种好处，但自己另有想法，所以决定辞职，结尾还大段感谢了王宪竞这位部门领导的栽培。

    王宪竞长长地叹气，开始诉自己是如何含辛茹苦地培养年轻，可惜“现在这些孩子吃不起苦了”，又部门里没有“堪当大用”的人才，怪上面领导不重视。

    叶南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位王老当时是怎么就进了需要紧跟互联网潮流的网剧部门？

    他沉默地听完一席“诉”，而后道：“王老师，那我跟商雪聊聊吧。”

    王宪竞笑呵呵地：“对，就是让你去聊的。最好么是别让她走了，部门拢共没几个人，要是都走光了，最后难不成叫叶你给我这把老骨头端茶倒水？”

    叶南舟竟无言以对。

    他本来准备的一些想法，此刻全部吞进肚子。

    面对这样只想磨磨唧唧拖延到自己退休的领导，就算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想法都不重要。

    等叶南舟要出去的时候，王宪竞忽然来了劲，忙问道：“叶啊，你结婚了吗？”

    “没。”叶南舟推了推银边的眼镜。

    王宪竞更有兴趣，眯着眼笑：“交女朋友了？”

    叶南舟如实道：“也没有。”

    王宪竞两只浑浊的眼镜，就像是被按了开关键的灯泡，“啪”的一下就亮了，上下量这个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叶，我跟你，我有一个侄女……”

    叶南舟淡淡地断他：“王老师，我是同性恋。”

    他一向不藏自己的性向，尤其是从事节目制作人，接触的人非常之多，表明性向也是为自己挡掉一部分的异性追求。

    王宪竞顿时哑火，像是不敢相信似的上下看看这斯文伙子，最后摆摆手，不无失望地道：“算了，那你去忙吧。”

    叶南舟突然还挺想笑的。

    荒唐之中，又有一种无端端的冷幽默。

    明明都在极橙电视台，还在同一栋楼，叶南舟也呆了整整四年，可是在网剧部，他有一种进入全新单位的错觉。

    他合上门，正巧助理商雪低着头在座位上发呆。

    走过去的时候，叶南舟将辞职信递给她：“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哦。”商雪满脸通红地接住辞职信，快速跟上去。

    商雪进办公室时，犹豫着要不要关门。

    关门吧，里头狭，还坐两个人，会很闷；

    不关门吧，又是谈她离职的事情，怕被其他经过的同事听见。

    反而是叶南舟主动道：“你把门先关了吧，我们简短沟通一下。”

    “好。”商雪听他发话，便快速关门。

    叶南舟没有直接辞职的事情，拿起桌上整理出来的四五份项目书问：“这些都是谁做的？”

    全都没通过，但叶南舟认为做项目书的人很认真负责。

    商雪眼神意外地：“叶老师，是我。”

    叶南舟抬了抬眉，英俊的脸庞表情柔和。

    商雪深吸气，勉强微笑地：“叶老师，我是准备要走的，我在这里……”她哽咽了一下，五官都皱在一起，“好像一点都没有进步，也非常迷茫。”

    虽然轻易对一个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内心想法有些冒险，可面对叶南舟的时候，商雪似乎并没有太过纠结这件事，很自然地就出口了。

    或许是叶南舟真诚的眼神总是透着一种容易让人信任的意味。

    叶南舟在电视台这几年，见过不少这样的年轻人，踌躇满志但也迷惘徘徊。

    他自己只不过刚巧因为毕业那几年遭遇到人生的重大变故，只想靠工作麻醉自己，反而少了思考前途的迷茫时刻。

    他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姑娘，用一种沉稳的语调叫她的全名：“商雪。”

    商雪不自觉的坐直身体，不明所以地看向斯文温柔的男人：“是。”

    叶南舟淡淡微笑：“现在离职的话，上半年的奖金也没有了。再等两个月，至少要把半年奖拿了，对吧？”

    商雪没想到他会这样，瞬间哭笑不得：“是……您的也是。但是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想……”

    她推着辞职信，再次送到叶南舟面前。

    叶南舟拿起桌上的项目书：“如果你非要走，我也不会阻拦你。或者你已经找到更合适的机会，那我也一定会祝你前程似锦。但是这三天，你得帮我办一件事。办完了，你要立刻走，我不会卡你一分钟。”

    他的语速偏快，可是商雪听得很清晰。

    不知为何，商雪在听习惯王老慢悠悠的调子后，听到这种话速度，竟然有种“我好像又可以了”的情绪。

    她忙以同样的语速询问：“是什么事情？”

    叶南舟微笑：“从这两年的项目书里找一个出来，再结合目前的网剧市场，做一个细化的可行性分析报告。简单来，就是你得告诉我，接下去如果要启动网剧项目，哪一个最合适。”

    商雪捧住厚厚一沓项目书，目瞪口呆：“叶老师，你的意思是我们会真的开始自己做网剧吗？”

    叶南舟耸肩，拿起桌上的辞职信：“还不知道，但起码得走出第一步对吧？”他挥了挥辞职信，“暂时在我这里压上几天，事情办好了，我会依照刚才的，联系人事部门处理你的离职事宜。”

    商雪瞬间就想：如果我们真的要启动网剧项目，那要不然我先不走？

    她尴尬局促地拿起资料，表情有些僵硬地：“那我先去做事了。”

    等办公室只剩下叶南舟一人后，他走上前将虚掩的门开靠墙，仰头注视新装上去的光线柔和明亮的节能灯。

    他心中淡淡地想，既然来了，还是得做点事情，趁此机会或许可以转型。

    即便不是彻底转型，也可以当做一次学习新领域的机遇。

    他如今人近三十岁，又有了藕，也彻底明白叶建平是怎么一回事，好像在短短数日内想明白了很多事，原先杂无虚空的内心变得充实与平静，对事业也意外地多了一番新的看法。

    -

    下午，藕如期上线直播。

    藕靠在矮桌旁边，两只手撑着肉呼呼的脸蛋，对镜头憨笑：“大家好呀，是藕在直播呢。”

    直播间的粉丝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有大量从热搜上赶来的路人，被藕的萌照图粉后特意来直播间看藕的。

    “藕！唔，今天好萌，笑得真甜”

    “傻fufu的哎，藕藕？是不是很开心啊？”

    “不对，为什么藕找到家人还是在孤儿院直播？难道不是应该回到家庭吗？还是家里人没有接他回去住啊？”

    “啊，我也发现了。是不是从孤儿院把藕接出去需要手续什么的？”

    “对，好奇怪，不会是家里人并没有要接藕出去吧？藕哥哥呢？哥哥你解答一下不？好担心啊”

    可看到大批大批这样的留言，觉得可以让藕自己解释，轻声将大家的疑问转达给藕。

    藕眨巴眨巴大眼睛，听懂后，立刻对镜头笑笑：“爸爸住在藕家里的呢，藕和爸爸一起住在这里啊。”

    想了想，他补充道：“藕和爸爸一起睡觉觉的，爸爸很好。”

    “找到的家人是只有爸爸吗？爸爸住进孤儿院？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对啊，爸爸能不能直播露面的？感觉这样子让人很不放心”

    “为什么不接出去呢？一直住在孤儿院好吗？不懂了。”

    可帮忙用文字形式回复了一些留言。

    “藕舍不得孤儿院，比较喜欢孤儿院，所以藕爸爸这段时间才迁就藕的，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无法接回家。”

    “藕爸爸不方便直播，但对藕真的挺好的，我们大家都能看到，对我们也很好”

    可的回复解答了一部分粉丝的疑惑。

    “藕哥哥这么的话，应该是还好吧？”

    “可能有自己的考虑吧，反正藕开心幸福就好了，看现在的模样，肯定没受委屈。”

    “孩子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藕眼睛亮闪闪的，幸福感爆棚了好么？”

    “藕爸爸住进孤儿院，也好让孤儿院奶奶爷爷帮忙考察一下吧？奶奶他们一定不会让藕受委屈的，也不会把藕交给让他难过的家人的！”

    “是的，我也觉得奶奶一定会很认真地帮藕把关的。我好喜欢藕的奶奶，感觉人超级好”

    可将粉丝的话告诉藕。

    藕特别认真地：“奶奶好好的，特别好。”他幼稚地将下巴靠在矮桌上蹭蹭，“爸爸也好好的，会做好吃的，还会跟藕讲故事呢。”

    到这里，藕想起什么似的，反应呆萌地转过上半身，而后弯腰抱起一个蓝色的海豚抱枕。“啊，藕忘记介绍海豚了。”

    他赶紧和海豚贴贴。

    藕的脸上洋溢着无尽的幸福：“是爸爸送给藕的海豚。”他把海豚放在身前，拉起两个短短的鳍，像是在海里游泳一般划动划动，而后自己傻傻地笑起来。

    “天啊，太可爱了吧。我好嫉妒藕的爸爸。”

    “我想变成这只海豚，让藕贴贴，还想晚上抱着软绵绵的藕藕睡觉觉”

    “别了，藕麻麻已经馋哭了。”

    “我是从WB过来的，请问糖藕一直都这么甜的吗？节目里也是这样的吗？”

    “是啊！！！！！！你都来晚了！！！！！！！之前的节目里我们藕又勇敢又可爱又聪明又乖巧又懂事！绝世无敌神仙宝。”

    “我只想问这样的孩子是去极橙电视台领是吗？我去取个号排队！”

    “hhhhhhh极橙电视台可不只是有呆呆萌萌的糖藕，还有会架的熊孩子，心别领错了……”

    “领错可还行？xswl”

    藕两只短短的胳膊圈紧海豚，下巴抵在海豚的脑袋上，开始给大家讲述昨天爸爸做了什么好吃的，又跟自己了什么事情。

    着着，突然眼神瞪大，急急忙忙地问可：“哥哥，藕可以现在这些事情吗？是不是不可以的呀？”

    可低声道：“可以的，没关系，藕想什么就好了。如果不合适，哥哥会断你的，别担心好吗？”

    “嗯嗯嗯~”藕抿嘴皱皱鼻梁，搞怪地跟哥哥笑笑，“哥哥真好。”

    他伸出手掌盖在嘴巴上，像是跟观众悄悄话那般，低声，“藕的爸爸好帅气的呢。”

    完，又是抑制不住的稚嫩可爱笑容，还有些害羞。

    “┗|｀O′|┛嗷~~臭屁藕，居然已经开始炫耀爸爸了！”

    “帅气爸爸和可爱萌宝~这搭配我酸了，我开始嫉妒藕妈妈了。”

    “呼，这样的话，藕应该不会长歪，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hhhhh救命，你想得太远了吧？”

    远在电视台工作的叶南舟也在时刻关注藕的直播间。

    上周六有选手意外退赛，尽管每个家长都签了相关的保密协议，可叶南舟还是担心会有人搞事情。

    不过今天情况良好，直播间一派和气，观众都对藕很温柔很宠爱。

    叶南舟不无骄傲地想，他的藕宝贝真的太惹人喜欢了。

    思及此处，他想起另一件事，伸手从西装裤口袋中摸出昨晚从相框里摔出来的照片。今早换裤子的时候，他特意拿过来的。

    叶南舟翻开一本不太常用的工作笔记本，将照片塞进封底的牛皮夹层中。

    照片塞进半边，上面年轻的脸庞与无比灼热的眼神让叶南舟的手微微迟疑。

    下一秒，叶南舟抽出来，将照片反过来，背面朝外地塞进去。

    叶南舟想，叶建平看他是看得很准的。

    在某些方面上，他的确容易把事情做绝。

    桌上的手机震动。

    是律师秦以柔来的。

    叶南舟拿起手机，快步走去将门合上。

    秦以柔在电话中道：“叶，你爸这件事我这边已经在深入了，现在得联系那位姓唐的老人。我人还在锦城，你有时间吗？你过去跟他聊聊，看看能不能有点线索。得弄清楚是你爸把孩子给他养，还是让他送去另外处理，还有，一个特别关键的东西。”

    叶南舟虽然不是法律相关从业人员，但这件事他也思前想后过无数遍，自然清楚所谓的“关键”是什么。

    “是要弄清楚，我爸有没有给他钱，对吗？”

    秦以柔道：“对，不仅仅是钱。钱的数额，钱的具体用途，也都很关键。这些都是最后呈给法庭后，影响判决的重要因素。”

    叶南舟道：“好，我知道了。我抽一天去找那位老人。麻烦了你秦律。”

    秦以柔像是宽慰他一般：“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是我的工作。另外还没有跟你爸这边正面交手，希望我们可以先拿到一些东西。”

    叶南舟沉默了几秒钟，而后道：“秦律，我爸这边我尽量不出面，都要交给你了。”

    “我知道。”秦以柔处理过无数案件，尤其是家庭内部的，一部分当事人不愿意出面对峙，是很常见的。

    “那你先忙，有进展我们互相沟通。对了，你儿子挺可爱的。”

    叶南舟忽的放松下来，语带笑意地道：“还挺乖的。”

    -

    藕每隔一会儿就要问：

    “哥哥，几点了呀？”

    “奶奶，爸爸要下班班了吗？”

    “爷爷，爸爸为什么还不回家家啊？”

    “烫烫，藕好想爸爸，你想不想藕爸爸？”

    烫烫：……

    陈爷爷从下午四点开始，听得耳朵起茧子，拎着藕去耙土豆。

    傍晚的夕阳下，一棱一棱的土豆地里。

    陈爷爷已经将土豆梗都拽起来了，大的土豆也已经摘走，剩下需要耙的是根茎上黏连的、埋在土里的土豆。

    藕蹲在地里，的身影变成一团，身边的矮箩筐大得可以整个装下他。

    他手里拿着短柄的木铲，一下一下地把土豆扒拉出来，而后捡起来丢进大箩筐中。

    这件事很简单，也很轻松，藕干得不亦乐乎，卟嘟卟嘟地往箩筐丢土豆。

    提早下班的叶南舟走进土豆地时，刚靠近藕，便听见这团子嘀嘀咕咕地：“土豆要乖乖，今天藕吃，明天爸爸吃，啊呜啊呜都吃掉。”

    叶南舟的脚步顿住，晚霞的瑰丽余晖映在他的眼眸中，他的眼尾亦是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