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花月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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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宗记载水患造成的流民纷纷逃往北方。若十岁少年真是景珩,景珩恐怕是受此影响,没能如愿回到云洲县。

    不过第二处踪迹除了年龄、来历、香料能吻合景珩,其余并无实证,还有待确认。

    景似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那少年还在当学徒吗?”

    沈辰安遗憾道:“他只当了两年多的学徒。天承三十七年下半年时已经离开。最近那家香料铺在转卖,主人家估计快搬走了,景似姑娘要不要去看看?你阿弟的为人、生活痕迹,总归是你更为熟悉。”

    “去!”

    景似解下围在腰间的白布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飞过去。

    如果那十岁少年真是阿弟,明阿弟在水患里活下来了,那么现在也有很大的概率还活着!怎能不急?

    她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清禾,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景似不忘带上清禾,毕竟清禾性子跳脱,整日待在府中无聊得紧,要外出她应该会很快乐。

    “去去去。”

    如景似所料,清禾高兴得很,一方面替景似找到阿弟的线索高兴,另一方面是沈辰安。

    此行沈辰安必然相护。

    清禾直夸景似讲义气,给她创造与沈辰安相处的机会,简直就是她的专属月老。

    景似回房收拾东西,春儿提醒她:“姑娘,那……花月公子那边呢?”

    “……”

    景似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花月还受着伤。

    “春儿你留下,帮我把我在厨房做的饭食送去平南王府,之后替我好好照顾花月。等我回来我再亲自去找他。”

    “可是姑娘……”

    景似顾不了别的了,带了几件御寒的衣服,系上斗篷,与清禾一同上马车,在沈辰安的护送下,马车朝着盛安城外驶去。

    留下的春儿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姑娘的,把饭食送去平南王府,帮姑娘探望花月公子。

    平南王府守门的厮上回得过世子关照,对春儿的来访不作阻拦,客气地迎她入府。

    不过没行多少路,迎面有丫鬟走来,上下量春儿,“你是?”

    虽同为丫鬟,但平南王府的丫鬟总是更高一等的,是以春儿规规矩矩回道:“这是我家主子命我送来的饭菜,探望世子一二。”

    岂料对方直接抢了春儿手里的食笼,态度高傲道:“我帮你送进去。”

    “等等!”春儿追上去拉住她,“我受我家主子之托不敢假手于人,不牢姐姐费心了。”

    春儿要把食笼抢回来,对方灵活避开,尖声怒喊:“大胆!世子正受着伤,是你一个低贱丫鬟能见的?!”

    这话春儿无言以对。

    花月公子后背受伤,她去了万一见到不该见的……

    犹豫的功夫,对方早抱着食笼跑远了。

    春儿气得跺脚,只能回去。

    再那丫鬟抱着食笼穿过抄手回廊,七绕八绕地来到花月养伤的屋子外。

    敲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进。”

    丫鬟推门进去。

    屋内女子着素白夹袄,立在中央望着床上睡着了的花月。

    即便趴着,花月依旧是那般芝兰玉树,五官俊美,眉宇锋利,叫苏繁儿无论看多久都看不够。

    这般好看的男子,若成为她夫婿……

    “姑娘。”丫鬟把沉浸在美梦中的苏繁儿拉出来,食笼放桌上,讲了一遍它的由来。

    苏繁儿开食笼,共有三层。前两层放着鲜香的菜肴,最后一层是碟米饭还有色泽新鲜的梅花糕。

    定是女子相送。

    苏繁儿眸底闪过暗光。

    恰好花月这时醒来,坐起身,见房中多了两女子,脸色立即冷下来,沉声道:“谁准你们进来的?”

    苏繁儿回头喜道:“花月哥哥你醒了?”

    “出去!”

    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苏繁儿一跳,当场懵住。

    花月哥哥向来好脾气,对谁都浅笑盈盈的,更别吼她了。她也从未见过花月哥哥这么可怕的一面。

    苏繁儿假装没听到花月的话,依旧如常道:“花月哥哥,繁儿亲手做了饭菜送来,花月哥哥吃一些吧,养好……”

    “要我再一遍吗?出去!”

    这下苏繁儿听清楚了。不是假的,是真的,花月哥哥真的在吼她!

    苏繁儿气恼不已,更多的是受伤。

    长那么大,还从没有人这样凶过她,更遑论是她一心一意爱慕的花月哥哥了。

    苏繁儿咬着唇瓣,挪动脚步不甘地向外走。

    “等等。”花月叫住苏繁儿。

    苏繁儿欢喜,是花月哥哥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吼错了人,舍不得她走,要她留下来吗?

    结果花月的下一句话破了苏繁儿的幻想,“把你的东西拿走。”

    难堪,无比的难堪。

    苏繁儿泪水汹涌而出,将桌上的饭菜胡乱理好,拎起食笼气狠了跑出去。

    花月揉揉眉心,叶风出去办事了,否则他还发现不了府里的人居然被惯得如此没规没矩,敢随意放人进他屋子。

    他直接下令把今日轮班值守的下人全部仗责发卖。整个平南王府一时人心惶惶。

    原来他们认为的好脾气的世子,其实是装绵羊的狼。否则世子也不会接连了苏胜又揍了大皇子。

    是他们犯蠢了,后悔已来不及。

    至于苏繁儿,出了平南王府后坐在马车里越想越生气。气得她将食笼抛出,狠狠砸在了平南王府靠近无人巷的那一面墙壁处。

    瓷碗四分五裂,饭菜汤汁洒落一地,品相上佳的梅花糕也染上尘土,不能吃了。

    灰蒙蒙的天空又飘起白雪,北风呼啸着卷落一地梅花。

    景似在天黑时赶到沈辰安的镇子,晓阳镇,先在客栈落脚。

    等第二天,沈辰安才带景似找到镇上唯一一家香料铺子,登门拜访。

    铺子后院的侧门,一穿着精细棉袄,发丝半白的妇人开门,警惕地量景似三人。

    沈辰安道明身份,因为先前有大理寺的人来调查过,妇人消疑虑,请三人进门。

    这处院子方方的,无论外面还是屋子内部,装饰朴素,扫得倒是十分干净。

    妇人请大家落座,并取了茶水。

    她的丈夫也是棉袄加身,戴着一顶黑帽子出来招待大家,“寒舍简陋,都是些粗茶,还请大人与两位姑娘莫要嫌弃。”

    到底是做生意的,见过世面比较会话。

    “无妨。”沈辰安拿杯盖拂了拂水面上漂浮着的茶沫,“我看前头那间铺子地处闹市,是个不多得的好地段,老先生缘何要卖?”

    老先生叹了口气,“香料这等金贵物件原本就是家境尚可的人家才会触及,但这些年朝廷赋税加重,不少年轻人都外出谋生去了,生意也越来越难做。我们夫妻二人年纪大了,不如趁手头还宽裕,找处安稳之地度过余生。”

    这番考量也是很有道理的。

    沈辰安赞同道:“老先生所虑甚是。不知是否找好买家?”

    老先生发愁地摇摇头。

    与主人家闲话几句,沈辰安道明来意,跟他们介绍景似:“老先生,这位是景似姑娘。她的胞弟于天承三十三年走失。走失时年仅六岁。听闻天承三十七年,有一十岁少年在二老这当过学徒,颇有相似之处,还请二老细细道来。”

    年代久远,二老陷入回忆中。

    片刻,妇人道:“我只记得那孩子酷爱读书,月钱都攒着拿去买别人用过的旧书了,闲时会往镇上的学堂跑,蹲在墙边听里面的先生讲课。”

    景似默默听着,心里头越来越多的酸苦涌现。

    她阿弟也酷爱读书,在家时手里总喜欢拿着书本。难以想象他流落在外的这些年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妇人还要,老先生假意咳嗽两声断了妇人的絮叨。

    景似明白,他们是怕多了,显得他们对那孩子不好,惹人生气。

    这点,景似可以理解。

    学徒向来是被欺压的底层百姓,主人家还愿意付学徒月钱,给学徒读书的自由,已是难得了。

    且不管怎么,若少年真是阿弟,能被香料铺子收留,安然度过两年多,景似对他们夫妻二人自然是感激成分更大。

    “二位不必有所顾虑,敢问是否还记得那少年叫什么名?”景似问。

    老先生想了想回答道:“他自称脑袋受过伤,只记得自己叫王行,跟着水患的难民们一路逃难过来。”

    王行,景珩,珩字拆开便是王行!

    “是阿弟,一定是他。”景似喃喃道。

    阿弟应当没有失忆,估计是怀疑家族的覆灭乃圣上降旨,怕自己背负逃犯身份,所以改名换姓了。

    老先生又:“朝廷有令,凡是受灾后,侥幸活下来的难民有一次重新办理户籍的机会。姑娘要想进一步了解,依老朽之见,可去县衙找一找。”

    普通人自是无权进县衙翻户籍名册的,但景似身边跟着的可是大理寺少卿沈辰安,一句话的事罢了。

    之后,二老取了当初王行写过的香料手札给景似。

    时隔多年,加之六岁的阿弟与十岁的阿弟字迹多少会有变化,景似无法肯定手札上的是阿弟的字迹,但她认出了内容。

    景家记录香料是有一套自己的流程的。

    她捏着手札的手在微微颤抖,大颗泪珠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胡乱抹了把眼睛,景似就要麻烦沈辰安再带她去趟县衙了。

    沈辰安欣然答应。

    景似姑娘帮他验过几次尸,他从来没给过报酬,现在能帮的自然会帮。且要是真能找回景似姑娘的阿弟,看他们亲人团聚,沈辰安心底里有成就感。

    急匆匆地去到县衙,尽管时辰不早了,有沈辰安在,县太爷还是跟请祖宗似的把他们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