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之行(十八)
第二日,幽州满城落雪。
院子里蒙上一层素白,雪景别致。
“你若要什么,叫一声刘妈,她在厨房”。
简单吃过早饭,陈暮雪着伞,和陈琼准备出门买菜。
“晓得了,你们快去吧”,李月来躺在床上催二人快走。
陈暮雪听着,像是自己在家呆着很碍李月来的事,他无奈一笑,和陈琼关门离开。
门声刚落,李月来瘸着腿从床上爬起来,让刘妈在院子里搬了一把椅子,放到石阶旁的柑橘树下。
他躺上去安安稳稳盖好一床绒毯,捂紧暖手炉,抬眼欣赏院中雪景。
这般恬静的日子让他仿佛回到镇水村,还没和陈暮雪在一起的时候,抱着一本书能发呆一下午,等阿娘叫他吃饭。
“杂货啰,卖杂货啰!”
随着叫卖声的,还有一阵阵醒耳的敲锣声。
“刘妈,外面卖什么的?”李月来问在院子里扫地的刘妈。
刘妈捧手哈气,屏气听了两声,这条街常来的走货郎就那几个,她立马辨认出是谁,搓了搓道:“是手艺人,他自己做的玩意儿,走街串巷卖着玩儿”。
听罢,李月来也生出兴致,道:“快把他喊进来,叫我也看看”。
“好咧”。
刘妈快步去开门。
“诶,您好”。
走进院子的是个老爷子,他向刘妈了一句,身挑扁担,越过刘妈一眼就看到椅子上的李月来。
“公子,您随便看看”。
他走过石阶,向柑橘树下的李月来走去,一边笑哈哈道:“公子这院儿的景色真好。”
李月来笑了笑,想撑起来一下没成功,无奈地躺回去。
见状,刘妈赶紧跑过来扶他起来。
“老爷子篮子里卖的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李月来问。
老爷子放下篮子,上面有一层盖布,雪籽落在上面化了好些水,他揭开布道:“啥都有,公子随心看”。
李月来略微扫了一眼,都是些机巧玩意儿,有木头的,银的。
李月来望着老爷子:“您给推荐几个特别的,外面买不着的”。
“咱们卖东西,讲个缘份,赶巧昨日才做好一把簪子,前后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公子给过过眼?”
李月来单脚站着有些累,坐下道:“成,我的腿脚不便,还是坐下看”。
“好咧”,老爷子先是量李月来的伤腿一眼,俯身从篮子里翻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揭开两层包着的布,递给李月来:“公子看看”。
盒子里是一根通体青绿色的龙首簪,簪前呈尖椎形。
李月来拿簪子迎着光量,中间依稀能看到分布不匀的墨点,像是一座山的轮廓。
老爷子见李月来量许久没放下,又详细介绍道:“这是单股的青琅佐ⅲ景磁⒆龅模睬萍耍⒆油ㄌ逅鼐驳煤埽蛉嘶蚴亲约捍夹薄?br/>
“您卖多少银子?”李月来把簪子收起来放回盒子里,问老爷子。
“二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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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像老爷子的,青琅嘧雠ⅲ训眉换啬信际视玫模屑淠∩揭财奈鹬隆?br/>
“十两银子,你看怎么样,合适咱这买卖就成”,李月来上回在新村挣得钱还没用完,也不讨价太狠,又:“快过年了,给您讨个好彩头,但愿来年一切顺意”。
老爷子略做思索就爽快地点头:“成!”
闻言,李月来摸出十两递给老爷子:“多谢您”。
老爷子欣然接下银子,麻溜地吉祥话:“公子面善,来年入仕必为官,从商发大财,结亲抱子!”
“承您吉言”,李月来笑答,摆手让刘妈送老爷子出去,自己则又躺回椅子上欣赏簪子。
此簪和陈暮雪的气质极为相配,待会儿吃午饭送给他弄一个惊喜正好。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只簪子硬是生生挨到吃了晚饭才送到陈暮雪手里,因为陈暮雪买菜回来后,心血来潮非要下厨做饭。
这一做,中晚饭合一块吃了。
李月来啃着冬枣,抱臂靠在厨房门口,观望陈大厨做饭。
渐渐的,他鼻子嗅到一股糊味儿,略微不忍地单腿跳到灶台旁,看了看陈暮雪锅底炒得黑乎乎的萝卜片儿,婉言道:“你是读书写字的手,让刘妈随便炒两个菜,咱们吃了好睡午觉去”。
陈暮雪不依,把锅里的萝卜片盛起来倒掉,重新倒油,放一盘新的萝卜条进锅翻炒。
一边擦擦额头热出来的汗,心道做菜有什么难的。
“你回去坐着,我弄好了就端出来吃饭”。
话音刚落,锅底的油就炸了出来,溅到陈暮雪手背上,他立即躲开往衣服上蹭了蹭。
李月来看得心直抽抽,抓起陈暮雪的手:“无需执着于庖厨,以后就算离了风荷乡,我也足以让你衣食无忧”。
这是大话了,陈暮雪见过太多生意场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起起伏伏最是不定,就像他从来都不觉得陈家依靠易微能富足三代一样,所以陈辰颐给他宅子时,他很谨慎地收起来,这些年易微零零散散给的,也都存起来了。
就比如这回出事,能指望的人太少,不及自己给自己心安。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李月来这些话,陈暮雪听得很暖。
同富贵,或者同苦难,只要身边一直有李月来,其余别的都无所谓。
…
最后,在陈琼和李月来的协助下,陈暮雪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烧好一锅萝卜汤,白菜炒肉丸,煎鸡蛋,梅菜肉片。
那盘白菜肉丸约,肉丸子被陈暮雪搓的不成型,放到锅里一炒就碎了。
李月来夹了一筷子白菜,上面沾了许多肉沫。
“好吃”,李月来嚼了两下,速速咽下去道。
“这个也好好吃”,陈琼不甘落后,吃了一口梅菜,也夸起自家公子。
李月来听罢,也把筷子伸向梅菜,刚品两口,他的嘴角悄然抽抽搐两下。这梅菜没洗干净,沙粒感十足。
陈暮雪见二人如此捧场,信心倍增,埋头舀一勺萝卜汤自己喝。
汤没放太多佐料,喝的是萝卜本味,他抿抿嘴,总结道:“放根羊骨头在汤里,味道更好”。
李月来连忙给他夹了一块鸡蛋,阻止他的突发奇想:“这样就挺好,挺好”。
陈暮雪下厨正在兴头上,挥挥手,做出决定:“无事,明日我就去买羊骨头”。
李月来和陈琼相视一眼,陈琼眨眨眼,劝陈暮雪:“公子,还是过段日子再做,姑爷正喝药,吃不了太荤腥的菜”。
陈暮雪听罢,想起来李月来还要喝药,又颔首:“也是,等回了风荷乡再叫人去采办,食材丰富了,我再做”。
李月来低头闷了一口萝卜汤,放下心来,引开陈暮雪做菜的话题道:“等天气热了,我给你做螃蟹吃,镇水村的螃蟹可是一绝”。
风荷乡螃蟹吃得少,大多是蒸着吃,谈不上绝顶滋味。
陈琼听得新奇,在一旁问:“姑爷,你们那儿都兴怎么做螃蟹?”
“镇水村出的是青蟹,长不太大,我们也挑选稍微大点的蒸了吃,每家每户有自己独特的蘸料,我娘做的料那叫一绝,点的,找卖外来货的铺子买点柠果,做出来更好吃”。
陈琼嘴里吃着糊鸡蛋,听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恨不得立马吃上。
陈暮雪在一旁则十分淡定,吃了一口梅菜肉片,又给李月来夹一片,抖掉上面齁咸的梅菜:“到这儿,我想起来幽州的桂花鸭,闻名天下,咱们明天买一只回来”。
“好呀好呀”,陈琼附和道。
李月来抬头看陈暮雪,见他吃了嘴唇晶亮的油光,秀气的鼻尖占上了点儿脏污。不觉心思一动,转头对陈琼道:“我见厨房有坛黄酒,去叫刘妈热了端来”。
“好”。陈琼答应着站起来往厨房去。
窗外夜色正好。
他端黄酒回来时,从窗户里望进去,见李月来正搂着自家公子在悄悄话,不知听了什么,公子低头笑弯了眼睛。
李月来忍不住轻轻吻上陈暮雪的额头,道:“夫妇之间也讲人情,我欠你一个救命的恩情,将来有机会要还的”。
“唔…嗯”,陈暮雪舒服的顾不上回答,只能点头,心里对自己:“我们都欠周原,以后有用的着的地方,得还他这份恩情”。
李月来松开陈暮雪叹了一口气,离开大牢时,那人了那样的话,他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陈琼在门口蹲了会儿,见二人松开才敲门进来。他端着白瓷酒壶,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转身退出去:“公子姑爷,我吃饱了,去烧点热水”。
李月来点点下巴让他出去了,端起酒杯,轻嗅了一下,温热的甜香味在鼻尖散开。
他端着往陈暮雪嘴边喂:“尝尝”。
陈暮雪就着李月来的手抿了一口,微微惊讶:“怎么是甜的”。
他不嗜酒,第一回喝到甜味这么浓的酒。
李月来闻言也低头大喝一口,这和送给周信芳的冀州黄酒滋味大不相同。
“这坛子黄酒应当是农户自家酿的,我听靠幽州这一带的黄酒不同于其他地方,都这般滋味”。
没有酒的滋味,甜润喉咙,于是乎,陈暮雪多饮了几杯。
李月来在一旁看着,也不劝,反而专注给他添酒。
七八杯下去,陈暮雪的脸喝红了,他侧头看李月来,看他在一旁盯着自己,嘴里吐酒气道:“你怎么不喝?”
李月来端着满杯的酒,一时哑口。
不过须臾陈暮雪就替他开脱了:“不对,你喝药还是不要饮酒”。
着,他摇摇头,把李月来的酒杯拿过来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