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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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廖沙提着一袋土豆走过“宿舍”,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瞧。那是他的同胞。经过短暂的春夏,又少了几个人。不消,尸体被丢进了矿坑。他停下脚步,犹豫了。

    “阿廖沙,阿廖沙!”伊万诺夫叫道,“磨叽什么?赶快他娘的滚回来!”

    他急匆匆地离开了,带着土豆和他的新名字。伊万诺夫瘫在椅子里,读一份报纸。阿廖沙把土豆拿出来,按大顺序清洗。伊万诺夫把报纸翻得沙沙作响,过了会儿,他又响亮地叫道,“阿廖沙!来给我读报纸。”

    “我要做饭。”

    “他妈的,滚过来读报纸!”

    不读报纸,就会等来一顿毒。读了报纸,耽误了做饭,又是一顿。反正就是挨,阿廖沙已经麻木了。他开始读那份报纸,从头版头条读起。伊万诺夫洋洋得意,翘起脚,“……怎么样?苏维埃取得了伟大胜利。”

    阿廖沙继续读下一条,伊万诺夫似乎没认真聆听集体农庄的事迹,“我,你,你念过几年书?”

    “……哈巴罗夫斯克……”

    “话!”

    “念过几年。”

    “几年是几年?!”

    “七八年。”

    “哦,”伊万诺夫摸摸下巴,他很少把下巴刮干净,总是留着细密坚硬的胡茬,“这么,你是大学生啰?”

    “不是。”

    伊万诺夫轻蔑地哼了声,“那你念了个啥?”

    “军事学校。”

    “培养法西斯疯子的地方吧!你在那个疯人院里学了些什么?杀人?放火?”

    阿廖沙捏着报纸,一排排的西里尔字母似乎在嘲弄他。伊万诺夫用脚踢他的背,“快回答!”

    “学……一些军事理论。”

    “就你,你还懂军事理论!看看你那烂样儿,比个女人都不如。希特勒是找不到人了吗?让你这种渣滓进军校。不对,那地方本来也就收渣滓。你这个人渣……,你杀过多少苏联公民?”

    伊万诺夫逼着阿廖沙承认曾杀过一百个红军战士,在毒和辱骂之下,他只得屈服。“杀了一百个。”他,把报纸放下,去水池边清洗那些个头较的土豆。承认杀人算不上大事,他手里的血用多少水也洗不干净。一百个人?他想起那些光荣的击杀环,要是有坦克……

    “法西斯垃圾。”伊万诺夫,抬手就抽了他屁股两巴掌,“假娘们——”

    夜里,伊万诺夫照例喝醉了。他抓住阿廖沙,剥光了他的衣服。几个月以来,这成了伊万诺夫的娱乐活动。冬季很快就到了,阿廖沙脸朝下趴着,至少留在这里,他能半饥半饱地活着,不用冒着被炸死的风险下矿,还有暖和的炉火。

    “你这衣服看着真恶心。”伊万诺夫醉醺醺地提起那件国防军制服的上衣,“你们德国佬是耗子吗?啊,耗子……我记得没饭吃,就吃耗子……剥了皮在火上烤,烤出油……”他脱掉裤子,好像研究了一会儿自己挺立的阴茎,“明天、明天就把你剥了皮,放火上烤……垃圾能烤出油吗?能的吧……”

    他拍了拍阿廖沙的屁股,然后把他的家伙塞进去。他一边活动,一边舒服地哼哼。“不,明天就弄死你,太、太便宜你了……等明年春天吧,等到了春天,就宰了你,挂到矿井里。没肉吃的时候就割一块……”伊万诺夫自言自语,着着傻笑起来。他不常做这事儿,但每次干他都能获得极大的愉悦。他就像一只瘦骨嶙峋的猫,在玩弄同样瘦骨嶙峋的老鼠。等他玩够了,就推开阿廖沙,倒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起了呼噜。

    无论是圣诞节还是新年,对施瓦伯格而言都没什么不同。他没有兴趣购买圣诞树,也从不参与教堂活动。他收到几张贺年卡,来自商会和公司。他把贺年卡统统扔进了壁炉。

    圣诞节前,施瓦伯格把昆尼西叫去办公室,批评了他的年终总结。“你这一年没干什么正事,”他,“身为高级工程师,卡尔,你需要反思——是不是个人活动花费了你太多的精力?”

    昆尼西看看那份总结,喉咙里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施瓦伯格就喜欢观赏他窘迫的样子——昆尼西皮肤很白,红色慢慢由脸颊扩散到耳垂。“我没有,”他虚弱地反驳,“我工作了。”

    “唔,那你的意思是,你努力了……这就是你努力的成果?”

    “……”

    “坐,请坐。”施瓦伯格让秘书端来两杯咖啡,“尝尝?这是进口的,我觉得味道还凑合——”

    昆尼西端着咖啡杯,怀疑地盯着杯子里的深色液体。他心地尝了一口,眉头紧皱,好像喝下不是咖啡而是毒药。“不喜欢?”施瓦伯格微笑,“吃蛋糕吗?”

    “不,谢谢。”

    “不是费恩斯买的就不吃,是吧?”

    “……”

    “沉默是种优秀品质,但我是你的上司,你必须得回答我的问题。”施瓦伯格的笑容消失了,“你的工作态度很成问题——我知道,你肯定听很多人,我不喜欢你。试试正相反,我挺喜欢你的,可你这幅不思进取的模样实在让我伤脑筋。”

    “我,”昆尼西放下咖啡杯,“我……”

    “每次加班你的表现都十分消极。公司没有少算你一芬尼加班费,对不对?你不能只想着回家去和费恩斯——”

    昆尼西脸上的红晕消失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错了吗?”施瓦伯格指指昆尼西,假模假样地惊讶,“你,和费恩斯,好朋友……是吧?”

    “……”

    施瓦伯格回忆了一番昆尼西的表情,有意思,他含着笑意读一封信。幸运儿该不会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他和那美国佬的猫腻吧?他每次挨了斥责,会去找费恩斯诉苦吗?一定会的。听费恩斯住着昆尼西的房子,开的车也是昆尼西付钱买的。幸运儿养着费恩斯,不就为了性和情感需求?软弱的家伙……

    在联邦德国,同性恋属于违法行为。等过了新年,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这位幸运儿。施瓦伯格把信纸叠整齐,疗养院提醒他记得为疯癫的父亲付费,实在的,他真不想继续交这笔款子。到底怎么样才能让那老东西赶紧下地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