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 伯莎
昆尼西过的话成为了现实。礼拜一,施瓦伯格来到办公室,开门就嗅到一股清淡的香气。花开了,花瓣白得透明。在光中,这盆的花儿就像个脆弱的灵魂,施瓦伯格注视着它,在胸口轻轻划了个十字。
“虽然你你不擅长园艺,但你至少是位理论园艺家。”
“是邻居告诉我的,我本身对植物的特性并没有那么多了解。”
施瓦伯格心地把花盆挪到办公桌上,“我喜欢这个颜色!白色代表纯洁和神圣。不过这盆花够不上‘神圣’这个大字眼——唔,我要给它取个名。你觉得什么名字比较好?”
“我不知道。”昆尼西的标准回答。
“她是个女孩。”施瓦伯格端详着白花,“一个苍白的,脸上有点雀斑的红头发姑娘。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红头发,好吧,那就金头发,怎么样?金头发的女孩,眼睛是漂亮的蓝色。阿丽安娜怎么样?”
“很好。”依旧是标准的回答,施瓦伯格嗤笑一声,“你这家伙——嗯,不,不叫阿丽安娜,A开头的名字实在太多了。就叫……”心脏忽然缩了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算啦,让我再想想,取名可是件大事。”
昨天,也就是礼拜天,中午,施瓦伯格享用了一顿简单的午餐,面包、香肠和苹果气泡水。野丫头一直在外面疯跑和尖叫,与几个野子争夺一只破破烂烂的足球。午后,施瓦伯格看了会儿书。他买了一些心理学方面的著作,还有几本讨论同性恋现象的书。美国大概到处都游荡着同性恋者,费恩斯那个白痴也位列其中。比较起来,德国人就太低调了。比如昆尼西,这种体面家庭出身,受过良好教育又性格敏感的家伙定然不会到处嚷嚷自己的性取向,更不会参加巴斯蒂荒唐的同性恋聚会。所以他也没什么办法去结交“朋友”,施瓦伯格无聊地翻看书中的表格和数字,昏昏欲睡。
他当真睡了一会儿。下午就这样消磨过去,吃过晚饭,施瓦伯格开电视机,找到播放《犯罪现场》的频道。虽这电视剧蠢得出奇,但至少比新闻有意思。他看了会儿广告,忽然想起门前的邮箱。有一段时间没清理了,施瓦伯格趿着拖鞋走到外面,路灯下,野丫头一个人在踢那只球,都这个时间了,她居然还疯得不愿回家。
邮箱里就是那些广告和单据,不过这次里面夹着一封陌生地址的来信。施瓦伯格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拆开信封。里面放着一张漂亮的卡片,印着天使和花束。他疑惑地将卡片开,里面用紫罗兰色墨水印刷着几排字,施瓦伯格读了两遍,陷入沉思。
伯莎结婚了,这是她婚礼的邀请函。假如施瓦伯格早几天开邮箱,那昨天他就不会带着昆尼西去绿森林体育场观看足球赛。婚礼的日子就是昨天,明媚初夏日光映照的礼拜六。没有联系电话,不定伯莎只是出于礼貌寄一张卡片。毕竟他们一共就生活了三个月,此后再也没有见过面。
“那是个错误……”施瓦伯格咕哝,来来回回将卡片看了好几次。一个错误,没错,在他刚回国的那段时间,他总是犯错,如今想来,简直愚蠢得不可思议、难以用语言形容。
1957
施瓦伯格的工作安定下来,他开始考虑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准确地,结婚。在年轻的时候,他从未考虑踏入婚姻。然而现在情况不同——经历了西伯利亚残酷的十年半和巴斯蒂的背叛后,施瓦伯格迫切需要一个真正的家庭来安抚紧绷的神经;尤其上司告诉他,在商业领域,没结婚的男人总给人靠不住的坏印象。如此一来,施瓦伯格结婚的心愿就更加迫切。就像对付工作那样,他为自己制定了目标和计划,很快,一位合适的人选出现了。
安娜特·舒曼,寡妇,丈夫曾是党卫军的军官,死于苏联的战俘营。安娜特长得称不上美丽,比施瓦伯格大两岁,性格安静温柔。性格,比起外貌,施瓦伯格更看重这点。他需要一位能成为优秀母亲的女人,而不是精明的秘书或助理。安娜特在丈夫被俘后辛苦地操持家庭,她有个女儿,名叫伯莎。伯莎出生于1945年,12岁,从来没见过父亲。女儿比儿子强,男孩是家庭的灾难。施瓦伯格对安娜特的背景十分满意,与她见了几面,请她吃饭和看电影。他们没什么话聊。春天的尾巴上,施瓦伯格询问安娜特的意见,她答应了,接受了戒指。就这样,咨询过律师,签订了一些协议后,施瓦伯格结婚了。事实上,安娜特压根没阅读过协议的内容就签了字。她她很希望结婚,给女儿找位父亲,而施瓦伯格看起来就是那个正确的人选。
从教堂走出来时,风吹着施瓦伯格的脸。他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好像做梦——他为什么要结婚呢?感觉真是太怪异了。
伯莎,那个女孩,现在她算是施瓦伯格名义的女儿了。她穿着白色的纱裙,金褐色的头发紧紧地绑在脑后。回到家——施瓦伯格特意租了栋新房子,“一家人”坐在桌前。伯莎怯生生地望着施瓦伯格,过了好一会儿,才在母亲的催促下开口:“您好,冯·施瓦伯格先生。”
“叫我阿历克斯。”施瓦伯格努力笑了笑,“你好。”
“我可以叫你爸爸吗?”伯莎的脸涨得通红,雀斑好像红得发亮,“阿、阿历克斯先生,可以吗?”
“我决定了,”一早,施瓦伯格就对昆尼西宣布了深思熟虑的结果:“我要叫她伯莎。”
“很好的名字。”毫无主见的同性恋者点点头,他换下薄外套,手里拿着工作服,看样子又是要偷偷溜去车间。
“我会问兰德曼讨要两倍薪水的,”施瓦伯格冷哼,“你最好提醒他,我到做到。”
伯莎在风中摇曳,细弱的枝条撑着白色的花苞。施瓦伯格将花盆挪到阴影里,看了几眼,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