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 狂怒
看得出来,慕尼黑市政府下定决心要将本次奥运会办成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届。盛夏时节,人山人海,新闻连篇累牍。本地人一定为此感到极端自豪,一个晴朗的夏日上午,施瓦伯格回到办公室发现,办公桌上出现了一只迷你瓦尔迪。昆尼西在摆弄他的那只,满脸心满意足。
“这是送我的礼物?”
“谢谢您上次送我去医院。”
“买两个折吗?”
“不折。”
“你不会也给那两个工人也送了礼物吧?”
“他们更喜欢啤酒。”
“……很丑。”施瓦伯格拿起玩偶评价,“我永远无法接受橙色的狗。”
在奥运会真正到来之前,他带着昆尼西去奥地利出差。在火车上,他们一边吃汉堡一边闲聊,这个时候,话题总绕不开体育。“你觉得哪个国家能排第一?”施瓦伯格问道,吸管不听话,他尝试了好几次才将那玩意儿插进杯盖上的口子。
一个醉醺醺的家伙路过,大喊一声:“德意志!”昆尼西抬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当然,作为德国人,我希望德国能取得好成绩,但是——”
“美国?”施瓦伯格盯着昆尼西手里的那杯可乐,“美国人也就擅长体育,他们头脑简单,肱二头肌比脑袋还大。”
“唔,难。”昆尼西的语气很随意,“美国和苏联谁都可能拿到最多的金牌。”
“民主德国和联邦德国?”
“民主德国。”
“你也太看我们的运动员了!”施瓦伯格生出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你这无神论分子,就该把你空投去东柏林。”
“无论是哪个德国,都是德意志人不是吗?”昆尼西吸着可乐,他喜欢将吸管顶端咬扁再进行吮吸,这个习惯令施瓦伯格有那么几分钟想入非非,不过他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
昆尼西的情绪随着奥运会的到来变得空前高涨。并不是他多么热爱体育比赛,或是某位体育明星的狂热粉丝——施瓦伯格明白其中缘由。8月26日奥运会举行开幕式,那个礼拜六,噪声让施瓦伯格逃离城市,躲进格林沃尔德的房子。下个礼拜一,昆尼西告诉他,他去了奥林匹克体育场,亲眼见证了圣火点燃。“奥林匹克体育场的设计令人惊叹,”昆尼西,“难以想象人类的奇思妙想居然能达到如此高度……”
他两眼闪着光,似乎仍沉浸在开幕式的氛围中。但很快施瓦伯格就搞清楚了,“迈克托人给我弄了张票,肯定花了高价。”昆尼西声咕哝,“一个,嗯,惊喜。”
哦,惊喜,真是太惊喜了。远在万里之外的情人送来的礼物,像及时雨般滋润了孤独者干涸的心灵与精神。看那美国佬了,施瓦伯格在内心冷笑,对,若非有点本事,昆尼西怎么会这样死心塌地?明明费恩斯长得那么平凡,也缺乏才情和审美……
但他会讨金主欢心,不定还是用金主的钱;使用的手段,就哄得金主心花怒放,再也不计较他在外的风流债。施瓦伯格给伯莎浇水,白花落了,植物绿油油的叶子异常繁茂。再过不久,他就必须给伯莎换个大号的花盆。“不错,”他虚情假意地赞叹,“我从电视里看了开幕式,棒极了。”
“您要去看比赛吗?”昆尼西问。
“很可惜,亲爱的,我得上班,再,现在估计也买不到门票了。”施瓦伯格摸了摸伯莎的几枚叶片,“但我会每天祈祷苏联运动员失误的——别用那种责备的眼神看我,你知道的,我是个最坏的德国人,最恨的就是苏联啦。”
1957
海边度假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天气炎热,施瓦伯格躺在遮阳伞下,穿着宽大的T恤。他厌恶地看着自己瘦骨伶仃的双腿,腿上有长长的疤痕,皮肉伤。伯莎看到了就不停追问,她对战争中发生的一切都异常好奇。
“弹片划伤的?”女孩比划了一下,圆鼓鼓的脸上满是同情,“很疼吧?”
“忘了。”施瓦伯格的是真话,他受过很多次伤,这不算什么。别的都无所谓,只要腰上那个该死的疤痕不被看到就行。他用衣服遮掩,也绝不下水。伯莎来邀请过好几次,安娜特也来了一两回,他都拒绝了。
“家庭生活,”旁边的男人笑着,“久了就没意思了,对吧?咱们男人就得需要新鲜……啧啧,刺激。”
施瓦伯格才结婚两个月,远远没有到了厌倦的时刻。他需要婚姻,需要一个家,一位妻子。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渴求婚姻——他实在受够了和同性恋男人交道,他们一个比一个低贱、怪异和变态,将他当成奴隶和玩具。他明明是正常人!
但他似乎永远无法走上“正常”的道路了。结束旅行后,施瓦伯格酝酿了两天,觉得自己差不多准备妥当。虽然海边的吵闹令人头疼,不过总算也使他紧绷的精神得到了些许放松。这天夜里,施瓦伯格认认真真地清洗了身体。他来到安娜特的卧室,女人已经换好睡衣,见了他,顿时露出羞涩的惊喜。
施瓦伯格的心脏在狂跳。加油,他给自己气,去证明吧!他躺到床上,安娜特躺在另一边。他嗅到甜腻的香气,可能是她常用的发油的气味,这个味道叫他不舒服。床头开着一盏灯,过了不知多久,寂静中,安娜特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柔软的胸脯微微颤动着……施瓦伯格一下坐了起来,“对不起。”他跳下床,“我很抱歉,请、请再等等吧,可以吗?”
安娜特茫然地望着他,很快,她就明白了,“当然。”这可怜的女人还能什么呢?施瓦伯格离开了,尴尬、懊恼、耻辱,他躺在客房的黑暗中,眼前闪过那个午后,巴斯蒂强硬的要求。他和巴斯蒂相处数月,就那一次感到性的快感。没错,他不是早就想明白了么?——伊万诺夫毁了他。他根本无法做一个正常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