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 炉火
圣诞节,施瓦伯格当然不会出门去教堂做礼拜。贪婪的教士站在教堂门口,一脸虚伪假笑,借口修缮教堂,拿着口袋乞丐似的讨钱。每一枚芬尼都是汗水换来的,施瓦伯格教育雅各布,“不该花的钱,半个子儿都不能浪费。”
然而,他一直在浪费钱。趁着圣诞节折,施瓦伯格给崽子买了件大衣。披上大衣,戴好帽子之后,野崽子变得有模有样。成色马马虎虎,施瓦伯格冒出个恶毒的念头:要是有供同性恋男人享乐的妓院就好了,把这杂种卖进去,不出三个月,准能上百倍倍地赚回他付出的马克。至于雅各布·阿列克谢耶维奇是生是死,是否有可能患上性病或那种可怕的“同性恋病”,施瓦伯格才懒得管。烂掉了就丢到河里,德国的冬天比俄国暖和,可也就暖和那么一点点罢了。
从圣诞节到新年,施瓦伯格在壁炉前精心谋划他的球迷俱乐部“起义”。雅各布坐在一边,忧郁地看着电视。施瓦伯格“热心”建议他收看睡神动画片,毕竟,根据野崽子的智力水准,他也就只能看看德国幼儿园年龄段的电视节目了。
“今天的睡神是谁呢……”
施瓦伯格给计划填上了最后一笔,满意地整理稿纸。玻璃天鹅在炉火映衬下晶莹剔透,内芯似乎闪着火光。雅各布偷偷凑过来,蹲在壁炉前搓手。太粗野了,施瓦伯格命令他站起来,把椅子搬过来坐。男孩无聊地晃荡双腿,好像在做某种体育练习。“过了新年你就去学校。”施瓦伯格发现崽子的大腿很结实,剁掉挂在房檐下风干,估计能吃个一年半载,“学德语!”
买大衣和帽子,好吧,还有双二手靴子,纯粹是为了出门的考量。长久以来,施瓦伯格就发现,这整条街的邻居都是费恩斯式的无事忙,成天鼻子伸得老长,恨不能将耳朵移植到别人卧室的床底下,丝毫没有“好德国人”的品行。要是雅各布穿得过于寒酸,无事忙们必然要在背后窃窃私语。要命,施瓦伯格端详计划书,查看是否隐藏疏漏。这时,雅各布开口了。该死的崽子,总能踩到错误的时间点。
“妈妈不要我了。”
“你妈妈一早就不要你了。”
雅各布使劲吸了吸鼻子,还好没哭出来。上次采购,施瓦伯格买了包临期的牛奶糖,当新年礼物给了野崽子。这崽子欢欣鼓舞,一叠声道谢。他以前不怎么敢吃糖,要保持体型,诸如此类的废话,就好像他真的在舞蹈行业大有前途似的。
“我妈妈……”
“听着,崽子。”施瓦伯格故意用了这个词。论起俄语的脏话,他可太擅长了,伊万诺夫就是最好的教师。“你老娘要是要你,一早就不会把你送去学跳舞。”
“妈妈她认为我跳舞——”
“跳舞?跳什么?那种娘们兮兮的芭蕾舞吗?看看那些扭捏的动作!男人不像个男人。假娘们!哥萨克舞也一样,又喊又叫,蛮子气十足。至于现代舞,更是不可理喻,简直群魔乱舞,是个人都能跳。”施瓦伯格滔滔不绝地吐出毒汁,“就连德国人,跳舞也非常丑陋。巴伐利亚人跳舞,几个人互相抽对方耳光。天底下哪能有这种舞蹈!”
雅各布张了张嘴,把胳膊收起来,腿也慢慢不动了。“妈妈,妈妈很辛苦,她要忙工作,还得照顾家庭。”
“这就是女人的愚蠢之处。”施瓦伯格轻蔑地,“男人就从来不会照顾家庭。”
“我爸爸——我是,我真正的爸爸,他会照顾妈妈。”雅各布悲伤地,“妈妈告诉我,爸爸对她很好。他会省着肉给她吃,攒钱买饼干,还会做饭……”
“真了不起。”施瓦伯格心头掠过一片灼热的火,“真了不起。”
傻瓜显然将他的愤恨当成了赞美,淡绿色的眼珠闪了闪,“您认识我父亲,对不对?”
“认识,认识,当然认识……”
“您可以给我讲讲他吗?”
早晚有这一天,但这天来得未免太早,或者,太晚了。施瓦伯格把草稿纸叠起来,放进信封。过了年,他就去听听,不定哪个富人想要个男孩当性奴隶呢。“你父亲吗?阿列克谢·伊万诺夫,其实我就见过他几次。他很高,很瘦,不爱讲话。”
一个愚蠢的混蛋、弱智、变态、邪恶的同性恋者、强奸犯、刽子手、早死鬼。施瓦伯格在心里补充道。
“我真想见见他。”雅各布哽咽。啊,来了,来了,眼泪摇摇欲坠。“如果爸爸还活着——”
那你们就会在列宁格勒饿肚子,饿死,把你分解了喂给你的野崽子弟弟妹妹。施瓦伯格拿下玻璃天鹅把玩,“真是可惜!没料到他淹死了……”
“爸爸应该想开些。”
是啊,想开些。“你不能假设没发生的事情。”
雅各布点点头,用袖子擦掉眼泪。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施瓦伯格厌恶地撇了撇嘴。那崽子垂着头,吭哧吭哧,“我的老师波利亚科夫待我很好,我就……继父对我也不赖,真的,但我……我不怎么回家,所以……”
“哦?”施瓦伯格饶有兴趣地抬起头,“你喜欢波利亚科夫?”
这个俄国垃圾显然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居然光明正大地点了点头,“他就像我的父亲。”
“傻子。”施瓦伯格将天鹅放回红色天鹅绒上,“你认为什么是父亲?权威?慈爱?不,我来告诉你,父亲是寄生虫和丑,一个家庭中,最没用的就是父亲。”
雅各布肯定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可怕的提法,表情呆滞。“你就是上了波利亚科夫的当。”施瓦伯格笃定地,“他欺骗了你,害得你在苏联被判叛国罪,你还对他恋恋不舍。要是有人敢这样对我,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软弱。在和你差不多大时,我加入了组织。我的一位前辈对我很不错,带领我,给我指导,将他的勋章送给我作为礼物。但后来他背叛组织,还试图拉我下水。你猜我是怎么做的?”
男孩缩着肩膀,使劲摇了摇头。
“我把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