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 2 - 婚姻、熊与乐观主义(二)
阿列克谢·伊万诺夫是个讨人嫌的俄罗斯乡巴佬。“这是……礼物!”他僵硬地卷着舌头,“欢迎……来……列宁格勒!”
“哈?”施瓦伯格冷淡地接过那个破破烂烂的盒子,彩纸包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便宜货。便宜货套娃带着虚假的微笑,他思考了几秒,从背包里翻出一盒黄油——飞机餐标配,他实在咽不下去,但不吃又可惜——丢给伊万诺夫,用俄语,“给你的礼物。”
乡巴佬伊万诺夫的脸立刻被点亮了,鼻子旁边的一颗青春痘闪闪发光。
“呀……你太好了!”
施瓦伯格哼了声。
廉价黄油就让俄国人感恩戴德,看来他们的经济发展水平还处于苏联时期。施瓦伯格发一条推特,过了几分钟,昆尼西的短信姗姗而至——感谢科技,感谢卫星,感谢通讯技术发展,施瓦伯格又发了一条——“阿历克斯,你在读什么书?”
“《我的奋斗》。”
“阿历克斯!”
“骗你的。我在读正经书。”
“什么正经书?”
昆尼西非常担心他的朋友,当然啦,他有很多很多朋友和一个愚蠢的男朋友,并不在乎施瓦伯格这样一个孤独的、寂寞的、穷苦的、受极端主义思想影响的“新纳粹分子”。施瓦伯格的同学都这样议论他,不过他本人毫不介意。随便那群蠢货怎么好了,他只是善于发掘历史的真相,对,也就是被美国佬隐藏的、关于第三帝国的真相。
战败国哪有尊严可言呢?施瓦伯格运动手指,“《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
没等昆尼西回复,他立刻补充,“是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的作品。”
“哦!恩格斯,真棒,阿历克斯,你读了很多书。”
施瓦伯格不相信昆尼西会知道恩格斯是谁,不过,即便知道,依照昆尼西的性格,也不会对此大惊怪,就像那群傻瓜——别名“同学”——似的,听到某几个专有名词就恨不得放声尖叫。昆尼西是位优秀的德意志日耳曼人,这也是施瓦伯格选择与他做朋友的主要原因之一。不过,昆尼西也不是尽善尽美之人,他有人类的缺点,例如,他经常对某件事情沉迷。沉迷足球,沉迷汽车,沉迷发动机……沉迷于恋爱。上帝啊,如果非要找出昆尼西的缺点,施瓦伯格定会毫不犹豫地指出:与一个只有肌肉没有头脑的美国佬谈恋爱并且结婚,可谓是昆尼西一生之中最大的污点了。
“迈克真的是个好人。”施瓦伯格能想象出昆尼西真诚的语气。于是他满怀恶毒地发去信息,“是啊,我认为得多读点书。你知道吗?婚姻制度就是剥削制度,进入婚姻的双方属于阶级矛盾。婚姻制度是反人类的,必将灭亡。”
对此,昆尼西的回复是一个表情。施瓦伯格实在看不懂他唯一挚友经常发送的各种奇怪表情,一般来是些丑陋的猫狗和美国变种人的照片,加上狗屁不通的文字。这次是只含泪的猫,施瓦伯格盯着猫研究片刻,认为这是昆尼西对于婚姻生活的一种恐惧。他感到心满意足,放下手机。这时,乡巴佬结结巴巴地插嘴:“……你在干嘛?”
“管你什么事?”施瓦伯格最喜欢用反问语气。
“嗯,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圣彼得堡!你知道的吧,以前圣彼得堡叫列宁格勒。嗯,圣彼得堡比莫斯科可美多啦!嗯,我们有很多漂亮的……建筑物!教堂!还有,港口!”
这英语听着太别扭了,每个词之前,伊万诺夫都要犹豫地顿一顿,仿佛拿不定主意,“那个,嗯,你来圣彼得堡,要去看芭蕾舞吗?”
“我对同性恋舞蹈没兴趣。”
“马林斯基剧院——哦,你没兴趣。嗯,好吧,那你想去看博物馆吗?”
“没兴趣。”
伊万诺夫陷入了茫然,这让他更像个乡下人。“那你到底来干嘛呀?”他用俄语嘟嘟囔囔,“不看戏,不去博物馆……”
“我来发觉历史的真相。”
“啥?哪段历史的真相?沙皇他女儿已经被找到啦!你要去圣保罗教堂吗?”
“我不信教,为什么要去教堂?”
“哦……那还有什么真相可以发掘呀?嗯?诶,不对。”
伊万诺夫迷惑地眯起眼睛,“你在俄语吗?”
“我难道在德语?”
“我不会讲德语,那你的肯定是俄语啦。你俄语得真好!”伊万诺夫真心实意地赞扬道,“你是我见过的外国人里俄语得最地道的了!你一定很喜欢我们俄罗斯!”
恰恰相反,冷笑爬上施瓦伯格嘴角。他啊,最讨厌的就是俄罗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