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虎到学校附近那家甜品店停下, 祝也下车，提回两粒蛋黄酥。

    回到寝室，祝也把甜品袋放到徐嘉懿桌上, 徐嘉懿正找衣服准备去洗澡，纳闷：“给我买蛋黄酥干嘛？”

    不会又是因为之前她请祝也在食堂三楼吃了顿饭吧。

    祝也：“前两天你和陆临川纪念日, 通知得太急了我还没买礼物。后来你不用礼物, 那我就不送了。这个是一点心意, 好事成双，送给你们俩图个好兆头。”

    祝也观察徐嘉懿的微表情，如果她还是不喜欢, 那她下次就彻底不送了。

    祝也以往出手就是一盒起步，像要直接把人情买断一样，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收敛了很多。如她所，更像是一份“心意”。

    “那就谢谢你啦。”徐嘉懿笑着收下。

    她进去洗澡后，祝也坐在书桌前预习明天上课的内容，看完书收好书包，翻了翻手机，看到班级群里有个奖学金评选结果的链接，祝也点进去, 却被消息栏里的大四保研通知吸引。

    十一点半，祝也洗完澡、吹了头发, 坐在电脑前捣鼓到一点，下载了一桌面文件, 终于把新大的保研规则彻底研究透, 上床准备睡觉。

    另外两位舍友已经睡着，看到旁边床的祝也躺下，徐嘉懿玩着手机看了眼时间, 声：“祝也，感觉你最近睡觉都早了好多。”

    “而且以前你上床还经常翻身睡不着，这段时间睡眠质量也好了不少诶。”

    “但我最近有点失眠了，不知道喝太太静心口服液有没有用，”徐嘉懿自顾着，开购物软件，“你睡吧，晚安。”

    “嗯，晚安。”跟徐嘉懿聊天经常是她自己问了、自己答，祝也只需要收个尾。

    第二天早上，徐嘉懿起来看到祝也在做听译练习，上午上课，课间十分钟她抽空看纽约时报，午休前一段时间，她都要听段音频磨耳朵。

    徐嘉懿纳闷：“你怎么突然之间这么刻苦了？”

    祝也平时也用功，但好像还没发奋到这个地步，现在整个人像还有九个月就要高考了一样上发条。

    祝也没有隐瞒，认真：“因为我想保研。”

    他们专业成绩排前三分之一都能保研，祝也成绩妥妥的能上。不过这不是重点，徐嘉懿问：“你不是原来计划大学毕业回老家当英语老师吗？怎么突然想保研了？”

    “因为想让我自己看起来，像个还不错的人。”祝也浅笑了笑。

    一潭死水也想努力往上冒冒泡泡，让自己看上去可爱一点，值得人喜欢。

    下午有体育课，祝也选的排球在室外上，烈日当空，还得先跑两圈热身。跑完和同伴隔开两米，开始练习上个星期学的传球，期末考试就考这个。

    排球在空中几个来回后，祝也牙关咬紧，又一个球传回来，她下腹剧痛难忍地蹲下身，被球砸了一脑袋。

    同伴赶紧跑过来，抱歉道：“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她仔细一看：“你脸色好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祝也咬牙站起来，不想吓到对方，扯了扯唇，虚弱：“不好意思，我得去趟洗手间，这节课可能不能跟你一起练了。”

    “没事没事，你真的不要紧吗？”

    “没事，痛经而已。”

    她前两个月都是中旬来例假，没想到今天才九号就突然来了。祝也庆幸今天穿的是黑裤子，不会太明显。

    从厕所隔间出来，祝也整个人已经冷汗淋漓，脚像踩在棉花上，下腹像被人塞进个五十斤重的铁球，坠痛无比。她扶着洗手台蹲下，冷汗从额头滚进眼眶里，视线无法对焦。

    胸口发闷，祝也转身冲进厕所里狂吐，五脏六腑都吐空了，像纸片失去重物镇压，飘然倒地，晕了过去。

    十分钟后，同伴注意到祝也还没回来，找到厕所，看到人倒在地上，惊慌地跑出去叫人帮忙抬去医务室。排球场隔壁是网球场，听到叫喊，一道人影快步冲向了女厕所。

    -

    再醒过来，人躺在医务室，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校医走过来，：“我刚吃完饭，你就醒了。”

    祝也撑坐起来，下腹已经只剩酸痛，手背上还插着点滴，校医解释：“送你来的两个同学一个走了，一个刚出去接电话，你是痛经，我给你挂了瓶水。”

    “谢谢。”

    “不用谢，大学生医保买了吧？社保卡带了没？没有带待会儿回去拿。”

    门外，一道高大身影走了进来，看到祝也坐在床上，：“你醒了。”

    声音耳熟，祝也偏头看向门口，居然是李柏崇。

    李柏崇在床旁边的椅子坐下，一笑，先行解释：“我在旁边上网球课，看到你在排球班上，去了洗手间，脸色不太好。然后跟你一起球那个女生去洗手间找你，看到你晕倒在地上，我帮她一起送你过来的。”

    “……谢谢。”祝也意外于跟李柏崇的缘分，又想起昨晚周许望李柏崇喜欢她，她没什么感觉，但下意识跟他保持了距离。

    点滴还差半瓶吊完，祝也透过窗户往外看眼天色，应该是六点左右，她半鞠躬：“今天很谢谢你。我已经醒了，如果你觉得饿了可以去吃晚饭，我这边没关系。”

    李柏崇笑：“等都等了，不差这么一会儿。”

    “真的不用，我可以一个人。”

    “你先休息吧，我去外面等着。”李柏崇。

    “……”

    祝也单手拿起手机看时间，看到周许望一个时前发的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二十分钟前又发来条，问她在哪。

    犹豫片刻，祝也回复她已经吃过东西了，而且有事，不太方便。

    收到消息时，周许望人已经走到了祝也寝室楼下，回复如果事情需要帮忙给他发消息。

    周许望一个人在食堂草草吃完一顿，路过卖绿豆沙的，想起祝也喜欢喝，买了杯走回她寝室楼，放到楼下。

    走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发消息告诉祝也这杯绿豆沙的存在，先远远看见两道人影渐近。

    从校医室出来，李柏崇跟在祝也斜后面，一路送她到寝室楼下。祝也再一次道完谢准备上楼，李柏崇抓抓后脑勺，喊住祝也，：“我可以加一个你的微信吗？”

    祝也一怔，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决：“不好意思，不可以。”

    “为什么？”李柏崇走上台阶两步，祝也在他上面一阶，两人刚好面对面，他，“我问过了，你现在还是单身。”

    他完，一道男声插.进来，平静、强横：“因为我在追她，不准她加其他男人的微信，可以么。”

    祝也莫名心一虚，她和李柏崇循声转头，看到周许望步下台阶，走到身旁。

    天色将暗，但不妨碍李柏崇一眼认出周许望，在前两天的人工智能大会上，他做完报告后，全场掌声雷动。

    ……

    李柏崇离开时的尴尬，和现在两人四目相对的尴尬，不是一种尴尬。

    祝也撒谎被抓包，心虚地看向别处。

    周许望看她脸色就知道有鬼，他接过祝也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盒布洛芬和校医室的收费单。

    他拉开收费单看，皱了眉：“刚刚在校医室吊水了？”

    “……嗯。”

    “怎么了？”

    无法再瞒，祝也老实把体育课上昏倒，以及跟李柏崇的交集倒豆子地交代了。

    周许望：“要不要我明天载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祝也，“以前检查过，就是痛经而已。”

    她完，沉默下来，但周许望其实有很多想问。

    他想问祝也为什么愿意让别人送她回来，但不告诉他？想问如果不是他今晚碰到，是不是算一直瞒着他？甚至想问，如果李柏崇跟他一样死缠烂，她会不会动心？

    这些问题在脑海里接连冒出，周许望清楚意识到，他其实也有真没底的时候。因为就五年前的经验而谈，祝也一旦开始认真骗人，就必须要引起极度敏感。

    但让她熬着痛在这被他盘问，那他就真不是个东西了。

    四周昏暗，一阵柔风吹过来，吹动祝也的短发，她脸色虚弱，身影单薄，好像这风再大一点就能把她吹走。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周许望此刻最强烈的想法，是伸手摸摸祝也的头，问她现在还痛吗。但祝也就是再痛，也只会她没事、这是事，他不想祝也在他面前还要故作坚强。

    周许望没再什么，笑笑：“先上去休息吧，我给你买了杯常温绿豆沙放在阿姨桌上，待会去给你买晚饭。”

    到两人分开，周许望只字未提李柏崇，也没问祝也为什么要撒谎。

    回到寝室，祝也把布洛芬放进储物柜里，余光看到个蓝白盒子放在一角，是周许望之前送她的那盒百奇。

    没一会儿，徐嘉懿从楼下提回来一份热汤和腊肠焖饭，：“周学长帮你买的晚饭，你今天不舒服，发消息让我下去拿，还提醒你要趁热吃。”

    又问祝也：“你要喝热水吗？我帮你去接。”

    祝也嘴角扯出浅淡至极的笑意：“不用，我没事，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那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嗯。”

    吃完饭，洗过澡，祝也上床躺了会儿，又下来，呆坐在椅子上，拆了那盒未开封的百奇，很脆、很甜腻，她越吃越烦闷。

    她有很多犹豫，怕周许望喜欢她是觉得她还是高中那个祝也，怕现在的自己不够好、不值得被喜欢，怕自己做的也不够好、会辜负周许望的喜欢……

    很多害怕，很多不安，因为他喜欢她，她变得幸福，也变得心翼翼。

    今天不想告诉周许望她在校医室，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体有很多毛病，不想让周许望知道她身体很差，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个很虚弱的人。

    她想把不好的藏起来，让他多看到她稍微好点的那一面。

    一直以来都是周许望在主动，但今晚祝也明显感受到，他把很多话藏在了肚子里没出来。他的步步紧逼会让她紧张，可他的沉默会让她害怕。

    祝也抱膝坐在椅子上，在牛角尖里越钻越深。周许望为什么不问？是因为失望吗？因为对她失望，所以失去了问出口的欲望吗？

    好像两人间一直存在的那根敏感引线被点燃，引爆一颗地雷后，牵一发而动全身。

    ……

    快到门禁时间，祝也换了身衣服，飞快跑下楼，阿姨在后面喊“同学快门禁了”，她脚步没停一下。

    -

    周许望晚上回家洗了个澡，收到谢易行电话，约他出去喝酒。

    谢易行抱怨了一通甲方的骚操作，然后问：“你今天是怎么了，也闷头喝，不会是因为祝妹妹吧？”他揶揄。

    周许望哧地笑笑：“祝妹妹比你还大一个月，叫姐姐，不然提前叫上嫂子也行。”

    “真的假的？”谢易行有点不信，“祝妹妹读书比较晚？”

    “她中间休学了一年。”

    “她怎么了？”

    “不知道，”周许望喝口酒，“可能是生病了。”

    谢易行又把话题绕回去：“今晚真和祝也闹别扭了？”

    周许望要秀也只秀恩爱，不爱把糟心事敞开了到处，只回一句：“喝你的酒。”

    谢易行喝得微醺，周许望叫代驾把他送回区，好一阵折腾，回到自己家已经快十二点。

    电梯开，看到家门口坐着个人，周许望一怔。

    祝也手臂环膝，听到电梯开合的动静，头埋进胳膊里。她一股脑冲到人家家门口，到这一步却莫名胆怯起来，连头都不敢抬。

    周许望一晚上心情反复，到这会儿，祝也就是个爱情骗子要再骗他一次，他也心甘情愿地认了。

    开家门，周许望没二话，直接把祝也整一个抱了起来。祝也惊叫一声，抬头觑他的脸色，她一动不敢动。

    周许望用脚踢上门，把祝也抱到餐桌上，手撑在她两边，平视道：“我们就今天把话清楚。”

    祝也轻咽了下，鼻腔发出声“嗯”。周许望视线紧盯着她眼睛，像警察审讯，丝毫伪装都无处可藏。

    下一秒，她头上一热，周许望摸摸她的头：“今天是不是很痛。”

    祝也想过周许望可能会有点生气，想过周许望可能会步步紧逼，她怔楞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都不是。

    鼻头很酸，视线变得模糊，祝也对于突然翻涌而起的情绪感到陌生、无所适从，直到脸颊上湿意滚落，砸在手背上，击破所有防线。

    她慌乱地用手背擦脸，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周许望后悔不该问这个问题，他抱住祝也轻抚后背，摸着她头，手足无措地哄道：“别哭了，想吃榴莲千层吗，点块千层好不好？”

    “痛。”祝也终于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埋在他肩上委屈，“很痛，痛得想要是能死掉就好了。”

    周许望手一顿，心跟着她狠狠揪作一团。他后悔不该出去喝酒，这样祝也就不用在门口蹲着等他回来。

    他后悔晚上不该在她面前泄露情绪，祝也就不会在明明该好好休息的时间跑来找他，谁知道她在寝室里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周许望：“祝也，痛的时候可以想任何要求向我提，但‘想死’这个念头最多只准想一秒。”

    良久，祝也摇头：“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周许望安抚地轻拍她后背：“那现在想什么？”

    祝也有点犹豫，但她不想瞒着他，她此刻就想让周许望知道，她也很喜欢他。

    “现在想，再痛也不能死，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完，空气安静两秒。祝也用胳膊挡住脸，难为情道：“……你能当做没听到吗。”

    “晚了。”周许望，“你这么想和我在一起，择日不如撞日。”

    又沉默下来。

    周许望也不逼问她，他可以等，等到祝也能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坦然的接受他的爱。

    他换一个话题：“为什么今晚跑出来找我了？”

    “……因为，不想你对我失望。”祝也把她没有告诉周许望自己在校医室的理由全盘托出，她不想他对她失望，一点都不想。

    祝也脸上还依稀可见泪痕，两只眼睛通红着，她不知道，她的眼睛真的很会笑，她不该失落，她该被人精心呵护着。

    周许望把黏在祝也脸上的头发轻拂到耳后，：“我没有对你失望。”

    他：“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对你失望。”

    周许望其实想过，祝也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好像没以前有自信了。但她不，他就不问，好好珍惜。

    周许望转身：“我去帮你拿双拖鞋。”

    走到门口，他从鞋柜里拿出双女士拖鞋，是祝也喝醉酒在这睡过一晚后买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排上用场。

    一回身，发现祝也跟在身后，表情像是在酝酿什么。

    周许望蹲下帮她换拖鞋，心里一时间感慨无数，在还没吃过爱情的苦的年纪，他从来没想有一天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连拖鞋都愿意帮她换上。

    换好了拖鞋，周许望站起身，祝也终于酝酿开口，：“你之前过的话还算数吗？”

    周许望若有所感，却明知故问：“什么话？”

    祝也手握了握拳，：“你，如果我答应我们就在一起。还有刚刚的，择日不如撞日。”

    沉默两秒，他展唇一笑，心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理智上他应该顺水推舟，立刻应下，可他却话锋一转：“我们在一起么？可是从来没听你亲口过喜欢我，我也有点不安。”

    十拿九稳了，周许望反而起腔拿调：“要不你跟我表个白，给我安安心？‘我喜欢你’就行。”

    “……”

    我喜欢你，就四个字，嘴快点一秒钟就能完。可在他灼人的目光下，祝也光个“我”字都支吾了半天。

    周许望佯装受伤，叹口气：“没事，不勉强，可能是还不够喜欢，我喜欢你就行。”

    祝也自己也急上了，可她更不可能，她现在紧张害羞到连看着他的眼睛都做不到。

    下一秒，祝也凑上来捂住周许望的眼睛，飞快：“我喜欢你，很喜欢。”

    她要退回去，被周许望拦腰截住，贪得无厌道：“再亲一下，我就彻底相信了，你喜欢我。”

    他似笑非笑：“就在这儿亲吧，我会闭上眼睛当没看到的。”

    “……”这人分明是得寸进尺。祝也推开他，也起意气话来：“那我就是不喜欢你。”

    没走两步，祝也被周许望拉回来压到墙上，他目光烧人，：“你不亲我，那让我亲你也能证明，行不行。”

    祝也张嘴欲言，没成想被周许望逮着机会吻上来，亲得几乎把她整个身体里的氧气都吸干、换尽，像是重生一般。

    一吻毕，周许望：“祝也，你现在可是我女朋友了，还有一分钟到明天，就是我们俩谈恋爱的第一天。”

    他面带得意，祝也陡然失笑，开始跟周许望一起倒数新一天的到来。这世界不该令她这么期待的，但是她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