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被满门抄斩得那天,菜市场围满了人。

    身穿囚服的王家人个个蓬头垢面，尤其是杨开运，脸上没一块完整的地方,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这狗官早该杀了！”

    “听把他老婆腿都废了。”

    “可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虽然并不明白其中真正的内幕,但也并不影响百姓们议论纷纷地责骂。

    待日晷移动到午时,台上的官员一声令下：“午时已到，斩首！”

    闪着寒光的屠刀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溅了一地鲜血，围观的百姓们赶紧捂住了随行孩童的眼睛。

    不远处的茶楼上，轮椅上的女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目光不曾闪躲一下。

    “怎么样？还满意吗？丧失亲人的感觉。”

    她语带嘲讽，看向了身边的人。

    原本应该死在断头台上的人，此刻却被捆绑着跪在地上,视线又正好能看到不远处的行刑现场。

    杨开运的被捆在身后，紧紧握成了一团,半晌却又若无其事地笑了出来：“所以你这般把我救出来又是未何？难道娘子对我余情未了？”

    “我何止对你余情未了，”郑秀婉笑着,只是不同于平日里温婉的笑意,此刻的她居高临下,笑得凉薄，“下个月就是我父兄的忌日,在那之前，杨大人可要好好感受一下我是怎么对你牵肠挂肚的。当然,你也可以逃。”

    她的神情,与当初把女人踩在脚下的杨开运有几分相似，一样从容不迫。

    只是那时候郑秀婉尚且还有郑家可以回去，杨开运如今是真的半分不剩了。

    “姐,该回了。”郑明博提醒。

    郑秀婉看了看下面已经散去的人群，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浓烈着，她非但没觉得恶心，反而涌出兴奋。

    “好，回吧。”

    如今她只希望，许烟月也能有大仇得报的一天。

    杨家一倒，赵熠早朝上虽仍是一脸病容，却带着明显的愉悦，但他也知道，如今户部的位置空出来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论功行赏，林奕安自然是大功。

    赵熠按寻常的赏赐赏完了，才又问起：“听爱卿与许家三姐好事将近？”

    林奕安低头：“回皇上，正是。”

    赵熠笑了出来：“既是如此，正好借着这次会，由朕来赐婚，完婚那日，也让朕去讨杯喜酒。”

    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许若涵到底是许家人，但是若这是御赐的婚事，日后哪怕是邵淮出了什么事，或是许家出了什么事，这也是许若涵的一道护身符。

    赵熠脸上的笑容倒是多了几分真挚，许烟月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想来也会消气几分吧？

    邵淮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自是看出了这是他的讨好，心里杀意更盛。

    但是许明辉被这突如其来的赐婚吓得不轻，一下朝，便找上了邵淮。

    “大人，之前您将女的婚事都交由月儿负责，与林家的婚事也是她定下的，下官实在是劝不动啊！”

    他得情真意切，邵淮也没心思去管这老狐狸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林奕安现在风头正盛，这也是拉拢他的好会，婚事不宜拖延，尽快举行吧。”

    许明辉有些不解，邵大人竟然觉着林奕安是能拉拢过来的人吗？

    但邵淮这么了，他也不敢多言。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尽快安排。”

    邵淮不再多言，许若涵不安顿好，许烟月便会一直有所顾虑。况且赵熠的想法也不无道理。只要这江山不易主，御赐的婚事对许若涵来不是坏事。

    只是想到赵熠那笑容他心里便堵得慌。

    许烟月与云歆怡算是许久未见了，当年在鹿城两人来往也密切，只是经别多年，如今物是人非，也是令人嗟叹。

    云歆怡最惋惜的还是舒宁那孩子，她是真的喜欢那孩子，只是如今这情况，两人只能都尽心服侍着老太太，关于别的话，一概不提。

    许烟月回了房里就见邵淮坐在那里，看自己进来了也不动，只是一双幽深的目光锁着自己。

    他有怒气，许烟月作为几年的枕边人自然是察觉出来了。

    她倒是愿意乐得清净，只可惜邵淮并没有给她这样的会。

    见许烟月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他自己走到正在梳妆着的人的身后：“皇上已经给三妹和林奕安赐婚了，大概再过不久就能准备婚事了。”

    邵淮观察着许烟月的表情，见她并不意外，心里得火烧得愈旺。

    他把女人一转身，抵在了桌子边缘。

    “你要把你妹妹嫁出去，他就赐婚。你要凤印，他给就给。可真是令人感动啊！怎么？你是不是要忘了他是杀害宣儿的凶？”

    许烟月本是无谓他发什么疯的，然而听他提起宣儿，却是忍无可忍，抬起就扇了过去。

    邵淮这次没任由她扇，轻松地就抓住了她的。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许烟月冷笑，被他抓住了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邵淮，你有什么资格这些话？”

    两人对视了半晌，邵淮的理智慢慢回笼，许烟月的质问他无力反驳，可还是固执地抓着女人的，就像是笼中困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除了死死地抓住这个人。

    “三妹的嫁妆，你看看准备什么比较好？”像是若无其事般，邵淮又提起了别的话题，“我准备把城东几间商铺的地契给她。你看若是不够，我再添添。林奕安现在是个老实的，但是人心难测，万一将来真有什么，许家不能回了，三妹也能有个依靠。”

    他知道怎么能讨许烟月的欢心，他唯一不知道的是怎么让这个人放下往日种种，原谅自己这一次。

    许烟月垂下眼眸，给许若涵的好处，她当然不会拒绝。

    “婚衣我也请京城最好的衣匠来做了。”似乎是察觉到了许烟月是喜欢的，邵淮又继续顺着了。

    “涵出嫁前，我想回许府同她住几日。”许烟月终于开口了。

    邵淮抓着的她的已经松下了力道，却依然没放。

    “这个不行。”他拒绝得没有回旋余地，“你想要怎么对三妹好，我都是应允的。但是人不不能给了三妹。”

    在邵淮的阻拦下，许烟月一直到许若涵出嫁的前日才得以去见她。

    与往日相比，待嫁的许若涵虽然看着仍是一副柔弱安静的模样，眼里的期待和忐忑确实藏不住的。

    “阿姐。”看到许烟月，她马上迎了上去，只是眼里是不言而喻的担忧。

    “我们三妹，现在也是要嫁人的人了。”许烟月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多笑笑，开心些。”

    许若涵虽然担心阿姐的处境，却也记着阿姐过的话，并不多问。

    姐妹俩一起，许烟月与她讲着成亲的种种仪式，却突然见她蹙着眉。

    “怎么了？”

    “阿姐，”许若涵脸上带着担心的模样，挽着她的都用力了些，“那日府里请了先生来为我们算八字。”

    “嗯。”许烟月也是知道的，“我听你们的卦里是夫妻和美的。”

    “因为是御赐的婚事，先生只能这般。”许若涵声音细，“但是先生后来又找着了我，夫妻和美也是不假，只是我命里有一劫，若是过了，便余生无忧。若是过不了怕是命也会丢。”

    许烟月下意识就抓住了许若涵的，她不是太信这些算命先生，但也听不得这种话，便赶紧追问。

    “那他可曾如何避免？”

    “我也问了，先生万般皆是命，避是无处可避的。”见许烟月神情之间有了着急，她又赶紧补充，“只是渡劫的法子不是没有。先生也并非死局，只需要我自己能挺过来便能无事。”

    许烟月哪里能放心：“你若有贵人相助阿姐倒是放心些，只指望你自己受可怎么放心？”

    许若涵摇了摇她的胳膊：“阿姐你这莫不是在折损我。你也该对我有些信心才是，你放心，既然不是死局，我都会好好挺过来的。”

    “你”许烟月不知该些什么，在她心里，许若涵还是太过纤细与柔弱。可是如今婚事已在眼前

    “阿姐难道是想悔婚？”许若涵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我我是不愿的。先生也过了，日后我们夫妻会琴瑟和鸣的。”

    许烟月看她着急的样子，忍俊不禁：“这还没嫁人呢，就开始向着人家了？我还不至于糊涂到为了算命先生的话，便悔婚。只是涵你可要记着今日的话了，没有什么事是熬不过去的。”

    “嗯。”

    许若涵重重点头。

    第二日，许烟月送着许若涵进轿，大约是许明辉嘱咐过了，她那继母虽心不甘情不愿，也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给足了场面。

    林奕安一身喜服，平日里严肃的脸上似是无法克制般露出笑意。

    他看着许若涵进轿后，对着许烟月认真一拜：“请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善待若涵。”

    许烟月微微点头，他才翻身上马。

    一边的许明辉见自己完全没有被放在眼里，气得脸黑了黑。

    “起轿！”

    喜轿被抬起，迎亲队伍重新敲锣打鼓地热闹起来，许烟月站在原地，看着队伍消失。

    邵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的，他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不被林奕安待见，索性刚刚也没出面，直到现在才出来。

    “往后便是她自己的造化了。”他牵起许烟月的，“我们回家吧。”

    他催促着许明辉把许若涵尽快嫁出去，这样许烟月以后便是再惦记着妹妹，那也是嫁进别家的人了。

    林家是门不错的亲事，所以即使朝堂不和，他也未加阻拦。

    许若涵嫁的好，许烟月才能少替她费心。

    邵淮看了一眼旁边任自己牵着的女人，现在，她就只剩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