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根铁柱 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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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储大典有多隆重, 自是不必多言的。祭天地,太庙、社稷,忙忙碌碌一天, 盛大的仪式才结束。

    京中关系网错综复杂,谢沉绛封皇太子一事, 第一个让其兴旺的并不是众人已知会出一个太子妃的颜家,而是......贺家。

    贺家的门槛几近被来拜访的人踏破了,庭院里的马车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贺家人这几日春风满面, 就连家丁婢女走路连腰板都挺得分外的直。

    贺府上下谁不知晓当今太子曾寄养在贺家, 待往后太子殿下他荣登大宝,又岂会少得了贺家的好处?

    所有人都是这般想的, 包括贺太师本人。

    直到一行身着铠甲、腰别长刀的士兵的闯入府中,并以“谋害未来太子妃”的罪名, 强硬将贺从霜带走、关入大理寺。

    贺从霜忽然被带走,且抓她的都是面无表情的卫兵, 这些人像铁桶一样将她包围, 把她吓得够呛,当下脸都白了。

    除了喊“救命”以外, 贺从霜一时半会竟想不到别的话。

    贺从霜是被从贺府抓出来的, 并且带回大理寺一路毫不做掩, 许多人都瞧见了。

    而这一出如巨石投湖, 在贺家掀起滔天巨浪。

    一些辈不明所以, 慌乱之后立马去找家中长辈,想让家中长辈出面寻谢沉绛,好让对方去大理寺走一趟,把被抓走的贺从霜带回来。

    但与阅历尚且浅的辈不同, 老家伙在冷静下来后从这事中品出了一些怪异的味道。

    对方以“谋害未来太子妃”的罪名带走了贺从霜。

    可是,谋害未来太子妃?

    谋害未来太子妃不是颜家那二千金么,从霜这丫头怎么会跟她扯上关系。

    贺家年轻一辈中的女孩子就两个,贺从霜不可谓不受宠。

    她被抓进大理寺后,贺从霜的父亲,亦是贺问岚的堂叔立马就跟着去了大理寺。

    所有人都不知晓,谢沉绛就在大理寺等着。

    以前谢沉绛未恢复皇子身份时,他见到贺滨海出于礼貌,会喊上一声叔叔。

    来时路上,贺滨海其实还有些架子,但当他入到大理寺,看见坐在宽椅上的谢沉绛时,心头下意识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紧紧拽住。

    不远处的男人相当年轻,他年轻却也威严,又有一种道不明的疏离。

    大理寺内光线不甚明亮,光芒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以他高挺的鼻梁为分界,映出明与暗。

    那人仿佛一头卧着的虎豹,猛兽的眼睛已睁开,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目标。

    直到被身旁人轻声提醒,贺滨海才如梦惊醒,连忙向谢沉绛行礼。

    然而,坐于上首的男人久久没动静。

    他不喊起,贺滨海便不敢直起腰。

    时间慢慢过去,那些年养尊处优的贺滨海还哪里能长时间弯着腰,很快他开始发抖颤,嘴皮子抖的跟筛糠似的。

    在贺滨海看来,时间好像过去了一刻钟,也好像过去了一个时辰,坐在上首的人才似乎终于看见他。

    “贺府尹,请起。”上面传来的声音不缓不急。

    贺滨海立马直起了腰。

    他身居顺天府府尹之职,对方称呼他为贺府尹,显然是要跟他划清界限。

    到现在,贺滨海哪里还敢端什么架子,要多毕恭毕敬,就有毕恭毕敬。

    “太子殿下,不知女犯了何事,竟让大理寺这般大动干戈,甚至还惊动了您。”贺滨海揣着明白装糊涂。

    谢沉绛懒得跟他绕圈子,直接了个手势。

    很快,一个被得鼻青脸肿、完全看不清模样的男人被带上来了。

    岳山单手拎着他,就跟拎着一只鸡崽一样,把人带到贺滨海身旁,然后像扔垃圾一样丢开。

    不知道是这些天在大理寺里受了刑,还是其他别的原因,如今这个被丢下的男人站都站不起来。

    “雷兴旺,这个月的初八,你身在何处,与何人见过?”

    这鼻青脸肿的男人,正是数日前被抓住的雷兴旺。

    大概这番话先前已有人接连不断地在他耳边询问,如今一听,他条件反射的立马:“初八那一日,我与贺二姐在东街那棵大榕树下见过一面,她若我肯帮她一个忙,她就答应与我一同去岳横楼看一出游园戏。我问她是在帮什么忙,她与我只要我帮她把那个勾“引她哥的女人用花盆砸死就行。”

    雷兴旺不敢看任何人,只一个劲的埋头:“开始时,我听她这般,我是有些犹豫的。”

    犹豫的并非要杀人,实话雷兴旺也死过家中丫鬟,但丫鬟仅仅是丫鬟,命是贱命,不值一提。

    可是那个与女人与贺从霜的哥哥有关系啊,不准身份不简单。

    雷兴旺:“不过后来贺二姐,那女人是个外室,娘家早就没了,让我不必多虑。又只要我一得手,立马就离开,历时不会有人知道这事是我干的。她还,就算退一万步有人知道了,她也会让贺家帮我把尾巴收拾干净......”

    本来就不是个善类的雷兴旺动心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离开食肆后,会直接进了大理寺。

    具体时间地点有,人物也有。

    虽雷兴旺这人的父亲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官,但其实贺滨海是知道雷兴旺的。

    原因无他,这位在他看来文不成武不就的雷少爷是他女儿的狂热追求者。

    他所行之事偶尔还被贺滨海的同僚拿来趣他,有人想攀高枝当他的女婿。

    然而如今很明显,什么爱慕青睐,在重刑面前不堪一击。

    雷兴旺全部招了。

    贺滨海此时已经深感不妙,但谢沉绛并不给他话机会,拍拍手,让人把贺从霜带上来。

    贺从霜前脚刚被抓进大理寺,她父亲后脚就来了,所以贺从霜并未受刑。

    贺从霜一看见坐在上首的谢沉绛,眼睛一亮,连忙喊了声二哥。

    她以为谢沉绛只是来走过场,待会儿就会把她捞出去,所以没等在场的任何人话就跟倒豆子似的向谢沉绛求救。

    坐于上首的男人眸光微闪,“你让雷兴旺从包厢里将花盆推下,企图除掉你看不顺眼之人?”

    贺从霜吩咐完雷兴旺后就回来了,故而那天中午的一切她都未曾看见,更不知道那从三楼砸下的盆栽,最后砸到谢沉绛的脊背上。

    “二哥,你与那个女人成婚的消息传得满京城都是,但她仍旧与周公子不清不楚,简直是没把你放在眼里,我这么做是帮你呀!那样不守妇道的女人可不能入东宫!”贺从霜顿都不一个的。

    这话速度异常快,快到她父亲没来得及阻止。

    贺从霜知晓颜茵与谢沉绛要成婚了,但她并不认为一个罪臣之后比得过贺家予他的恩情。

    再了,他们要成婚的消息仅仅是传闻而已,如今二哥封了太子,怎会继续娶一个罪臣之后为正妃?

    想来到时候多半是纳为侧妃罢了......

    此时的贺从霜还有恃无恐。

    “从霜!!”贺滨海怒斥她。

    贺从霜有些被吓住了,她从到大极少受父亲的呵斥。

    不过也仅仅是有些罢了,她很快移开眼,不去看贺滨海,所以自然也没看见对方疯狂给她使眼色。

    谢沉绛冷冷的勾起嘴角,“这般来,你是认罪了,很好,省的孤还浪费时间审问你。”

    贺滨海扑通的一声就跪下,“太子殿下,女少不更事,在此胡言乱语,请您......看在与您相处多年的份上,勿把她的戏言当真。”

    哪怕贺从霜之前再有恃无恐,但此时见父亲这般作势,也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但这时谢沉绛开口了,男人的声音冰冷如寒冬时节的河水,“谋害之罪已是钉在铁板上的事实,倘若不加处理,只会让世人觉得孤偏私,使孤失信于百姓与公正,因此孤决定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公示于众......”

    听到这里,贺滨海脑袋嗡的一声响。

    公示于众?

    这如何可以?

    背负了那等恶毒的名声,哪家的婆家敢要她,这让霜儿以后如何嫁人?!

    而很快,贺滨海听见谢沉绛继续:“既然是心思不正,那就往后十年便让她待在黄道观中吧。”

    如果,方才贺滨海只是脑袋嗡的一声响,那么现在完全是天旋地转。

    亏得他是跪在地上,不然铁定站不稳。

    十年?

    等十年后,霜儿都二十七了!京中哪家的姐留到这般晚??

    而且黄道观......

    据贺滨海所知,那可不是什么好环境的地方。

    “太子殿下,您不能这样,霜儿好歹是贺家的姐,您就当看在......我贺家的面子上,放她一马。我保证,我保证她以后一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贺滨海激动无比。

    谢沉绛面无表情,“当初她要谋害的,是孤以后的正妻,是孤将来嫡子的母亲。你让孤放过这个企图动摇大宁江山根基的罪人?”

    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直接把贺滨海给拍懵了。

    理论上这般顺着下去,太子的没错,但实际仔细一想,哪里都是不对。

    一个女人罢了,且还是一个罪臣之后,怎么就跟江山根基扯上关系?

    这个不行,换另一个女人不就成了吗?

    但贺滨海脑子此时乱糟糟的一片,竟是一时半会没了声。

    谢沉绛从上首座位起来,往门口方向走,显然是不算再留在这里。

    贺从霜这时才从震惊中回神,她尖叫一声,“二哥你不能这样对我!”

    然而任凭她如何尖叫,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依旧没有半刻的停下。

    “她都被无数人睡过了,不准身上还有脏病,也就只有二哥你被她蒙蔽,才把她当个宝!”贺从霜脱口而出。

    谢沉绛骤然停下,他转身回来,眼里神色冷沉的骇人,“你这话是何意?”

    贺从霜呵呵的笑,“她在扬州当过妓子。”

    贺滨海错愕难掩,“霜、霜儿,莫要乱话。”

    贺从霜不服气,“我才没有乱......”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只因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掐上了她的颈脖,那只大掌五指收紧,能瞧见手背面上绷起一条条青色的经络,显然是用力不。

    贺滨海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连忙膝行过去,“太子殿下,您饶了女一命!”

    贺从霜一开始还能看清楚面前男人脸上的疯狂与戾气,但逐渐的,随着她喘不过气来开始翻白眼,眼前视线也随之模糊。

    就在贺从霜以为自己要活生生被掐死时,脖上的束缚忽然一松。

    “就这么死了,倒便宜了你。”低沉的男音里似乎还带了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锐利的目光瞥过在场的贺滨海与雷兴旺,后者冷不丁同时了一个寒颤。

    “方才某些人的胡言乱语,孤不希望往后在任何场合听见,否则孤不介意给你们的家族松松骨头。”留下这话,谢沉绛转身便走。

    ***

    北街,蓉苑。

    自从建储大典后,颜茵已经连续两日没有看见谢沉绛了。

    这让颜茵微微松了一口气,毕竟自从受伤以后,那家伙用膳时特别磨人。

    后来颜茵想,他封太子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毕竟太子入驻东宫,而且不准先前他的婚事都做不得数。

    太子之位事关国家社稷,这太子妃定然是得擦亮眼睛选的。

    但她才这么想,拎着些点心的谢沉绛就回来了。

    谢沉绛一回来直接进主屋,他推门进来看见颜茵坐在窗边上,手上拿了本书。

    她似乎看书看得入神,连他进来了都未曾发现,谢沉绛眉梢微扬,过去好奇一瞧。

    结果这一看,谢沉绛看到一本游记。

    这次不是西域游记了,而是东瀛游记。

    又是游记?

    都是快要当太子妃的人了,她还想去哪里游!

    想也不想,谢沉绛直接把颜茵手上的书抽走。

    颜茵被吓了一跳,猛地回神,一抬头就看见男人一张俊脸黑沉沉的。

    “......你回来了啊。”颜茵声。

    谢沉绛直接把书扔到稍远的桌子去,动作有些粗暴,全然不顾书架会不会被撞散,“游记有什么好看的,看我大宁山河不好么?”

    谢沉绛觉得每每想起那个见鬼的胡人,自己要被气得两脚一蹬升天了。

    颜茵不话,只是微微睁大眼睛的看着他。

    被她盯着半晌,谢沉绛忽然泄了一口气,把手上点心放桌上,“我......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颜茵还盯着他看。

    谢沉绛陡然嘴角一勾,猛地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被他偷袭一样的亲了一口,颜茵连忙扭开头,声嘟囔,“你真是越来越流氓了。”

    谢沉绛浑不在意。

    自己的未来媳妇?为何不能对她做出格事?

    谢沉绛也不在旁边坐下,他跟前些日子一样将座位上的颜茵拉起来,等他坐稳后再把颜茵放他大腿上。

    颜茵不愿意坐他大腿,“旁边有椅子。”

    谢沉绛慢悠悠的:“节省为荣。”

    颜茵被他噎住,然后又:“你伤还未好。”

    谢沉绛伸手揽在她腰上,“我伤又不是在腿上。”

    颜茵抿了抿唇,不高兴这人总是找歪理。

    “我已知晓是何人把你送去扬州了。”谢沉绛见她不高兴,忙转移话题。

    颜茵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是谁?”

    谢沉绛握起她一只手,握在掌中把玩,倒也没像之前那样逗她,直接,“贺从霜。”

    颜茵愣住,“贺从霜?”

    贺家是京中有名的世家,贺从霜身为贺家的嫡女,颜茵当然是知道她的。

    只不过知道归知道,颜茵却不觉得自己与这位贺二姐有什么交集。

    她们不是能玩到一块去的人。

    颜茵是侧坐在谢沉绛的大腿上,谢沉绛一眼就能看到她面上的疑惑。

    谢沉绛眉梢微扬,“不认识她?”

    颜茵迟疑了下,特别老实,“倒不算不认识,只是平时没话。”

    谢沉绛笑了笑,为她的老实。

    但很快,男人眼中的笑容敛去,只剩一片惊人的冷厉与阴鸷,“她上次使计把你弄去扬州,此次又设计欲要你性命,我不会放过她的。”

    语气冷沉沉的,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颜茵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又要发疯了。

    “谢不归,你算如何处置她?”颜茵未曾离开蓉苑,故而没有听到外面的风声。

    谢沉绛看她紧张的模样,以及握紧得连指关节都微微发白的手指,稍稍一顿,然后才:“我让她去黄道观静修十年。”

    颜茵听了后,松下一口气。

    去黄道观静修十年啊,那还好,她还以为谢不归要开杀贺从霜全家。

    而松了一口气的谢沉绛没注意到,揽着她的男人轻哼了声。

    只是去黄道观静修十年?

    黄道观里提供好吃好喝,犯了那等弥天大错,哪里有这样的好待遇?

    各种阴暗的念头在谢沉绛脑中过了一轮,短短几念之间,他便已想好如何处置贺从霜了。

    就在谢沉绛脑中□□酷刑齐齐上演时,他听见一声微软的、带着明显别扭的“谢谢”。

    什么阴暗想法,什么不悦,这会儿通通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压制不住的欢喜。

    “你方才什么?”谢沉绛凑过去,嘴唇若有似无的碰着他的脸颊。

    颜茵被他闹得愈发不自在,撇开头去,腰间长臂这时收紧,颜茵被他勒得有些疼,又转回头去,想让这人放开些,结果刚转头,就被吻住。

    那架势凶悍又霸道,像是要把她整个吞进肚子里。

    亲着亲着,某人的爪子也不老实了。

    颜茵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用力在这人舌尖上咬了一口。

    受了疼,谢沉绛哼都不哼一声,该干什么干什么。

    颜茵又咬他一下。

    谢沉绛这才退开些,但眼里的狂热却半分也没有收敛。

    大夫切勿做剧烈运动,这些天他看得见吃不着,谢沉绛早就压了一肚子的邪火。

    本来他还想再忍的,但今日压着的邪火猝不及防被点燃了。

    “谢就不用与我了,太见外。”谢沉绛的吻落在她的脸侧,沿着往下。

    颜茵连忙按住他的手,又羞又恼,“大夫你不能做剧烈运动!”

    但按住了手,又堵不住这人的嘴,把颜茵气出一身薄汗。

    闻着浮动那股异香,谢沉绛哼出一声笑,“那我坐着不动,夫人来。”

    颜茵愣住。

    谢沉绛手上解腰带的动作不停,“不懂?为夫慢慢教你。”

    一室的暗香氤氲开,房中烛火随着天上明月的偏移逐渐变暗。

    如懿来了一趟,站在门口听到些羞人的声响,红着脸放轻了脚步离开。

    颜茵香汗淋漓,她全程几乎是被谢沉绛托着腿,但还是累的够呛。

    “周肆是你何人?”颜茵听他问。

    颜茵眼睫颤两下,懒得理他。

    不知为何,她有预感,要是搭理他了,这家伙又会发疯。

    ***

    贺从霜欲图谋害未来太子妃的事,一夜之间传得满京城都是。

    不少贵女一开始很是错愕,但仔细想想,想到平日里贺从霜确实是个跋扈恣睢之人,又不觉得奇怪了。

    太子念旧情,看在他曾经生活在贺家的份上,仅将主犯贺从霜流放到黄道观中,命其修行十年。

    至于从犯的雷家,那就没贺家那般幸运了。

    雷勇以教子无方被捋了官职,而雷兴旺如今还在大理寺,置于他人情况如何,外人便不知晓了。

    雷家只是京城里一个家族,当官都是最底层的那种,所以转眼便被京城众人抛到脑后。

    如今京城里更关注另一件事,那就是——

    下个月二十八,太子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