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人间绝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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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涓得救了, 救他的贩是回回人,以拉货在草原上贩卖为生,贩的老家在大阴山最东边的哈密力城, 而贩一直往来于窝鲁朵和哈密力之间。

    “朵瓦是年关前被回回老乡送到哈密力的,我姐夫突然没了, 好心的邻居便让人把朵瓦送来哈密力找我……朵瓦好可怜这么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呜呜……”回回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实话秦涓有点受不了这么这么人高马大的男人边边哭,却也安慰道:“你以后拉货有朵瓦陪着你, 这样有个人做伴也好啊。”

    回回贩点点头又摇摇头:“朵瓦跟着我是受苦……呜呜我可怜的朵瓦。”

    秦涓没见过比他还能哭的男人……因为回回贩的名字实在太长了, 秦涓直接喊他贩。

    相处了几日, 秦涓便也察觉到了, 贩有点东西, 会蒙语和回回语, 一个是贩的母语,蒙语估计是为了卖货学的。

    这样纷乱的时代,人们为了赚点钱, 活下去,真的太不容易了。

    秦涓认真的道:“贩, 等去了窝鲁朵之后我会给钱你的。”

    贩肯定是不信的,这孩子都饿到没东西吃了, 怎么可能有钱还他, 他听了摇摇头:“朵瓦喜欢你我才救下你的,我不是为了银子。还有之前动了你的面具的心思, 对不起……”

    秦涓一噎, 一时不知该些什么。

    有贩的带路, 秦涓在几天后看到了牧民居住的村落。

    远处那一条宽大且长的河流,正是斡耳罕河。

    他们要在牧民家中借宿一宿,找了几户人家, 最终只有一户人家肯收留他们。

    这家孩子多,秦涓看到的就有六个,估计还有一两个没有出来,最大的是个女孩,比他的年纪大一点。

    女孩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准备了晚饭后还要照料弟弟妹妹,他们家中的老二和秦涓同岁,因为不做事便坐到了秦涓身旁。

    秦涓没有戴面具,贩他的面具太惹眼,等到了窝鲁朵之后再戴,不然路上会有麻烦。

    秦涓觉得是,便把面具收好了。

    他半张脸都藏在豹纹围巾之中,头发久未理略显邋遢。

    他不希望被人过分关注容貌,所以才没有理,现在的他不想被人注意到。

    入夜,开饭了,那个男孩才被饭菜吸引去了,也不再缠着他话。

    朵瓦就坐在秦涓手边,因为生的虎头虎脑显得不太聪明,所以没有人想要逗弄他,倒是秦涓觉得这孩子心思细腻,其实很聪明。

    朵瓦的舅舅老实巴交,夹了菜只敢往朵瓦的碗里放,自己却不敢再往菜里夹第二筷子。

    朵瓦的舅舅如此,反倒搞得秦涓也有点放不开,他以往压根不会在意这些的……

    一时间,饭桌上很是沉闷,只能听到牧户家夫妇俩和几个点的孩子吃饭的咀嚼声。

    过了一会儿,牧户家的长女站了起来舀了一大勺子羊肉在贩和秦涓的碗里,她这一舀,桌子上吃饭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谢谢。”秦涓有些尴尬,耳根子很快红了,还好发丝挡住,但愿旁人不会看到。

    贩脸红的不出话来,应该是忘记了语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埋头苦吃。

    女孩的心思很简单,她只是觉得这是家里的客人,花了钱住在家里,既然允诺了一锅子羊肉,煮出来了便是给客人吃的。且她刚才有注意到,她的弟弟很喜欢这个和他一般大的男孩,他们看着挺聊得来。

    可女孩的母亲却不这么想。

    秦涓抱着瓦朵去睡的时候听到帐子外传来的声音。

    是女孩的母亲在训斥那个最大的女孩。

    女孩低着头不敢话,应该是哭了。

    看到这一幕,秦涓是难过的,他从来都不想有人因为他而感到麻烦,更何况是受到伤害。

    这户人家并不富裕,甚至因为生育了许多孩子而变得贫穷,因为躲避战乱,也不想让男孩子们入行伍,才选择居住在这里。

    牛羊都难以养活,还要承担狼群袭击的天大风险,他们每年都是入不敷出。

    所以当贩拿出几匹布,和一个铜壶,一块香油膏的时候,牧户的主人没有拒绝他们的借宿,这些东西他们都没有。

    女孩的母亲从一碗羊肉,到要将女孩卖掉。

    门外的女孩哭的声音大了一点,但仍然尽力克制自己没有吵到其他人。

    “早该把你嫁了,都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会,不会织布不会猎,只会做吃的,有什么用!村里没有男人看得上你,家里不能再养你了,明日那贩离开,我带你进窝鲁朵,把你卖掉!再留在家里也是多余!”

    “明天就卖掉你!别呆在家里祸害我们了!”

    秦涓只听到了这里便去睡了,因为怀中虎头虎脑的朵瓦已经睡着了。

    次日,秦涓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牧户夫妇及他们的长女和大儿子已经穿戴整齐了。

    “你们这是……”老实巴交的贩结结巴巴的问。

    “我们也去窝鲁朵。”牧户的妇女挺直了胸膛道。

    傻气的贩背起朵瓦:“那正好,我们……可以做伴一道去的。”

    秦涓骑上马,始终没有话。

    牧户家将牛板车赶出来,因为做的简易,感觉随时都有塌掉的可能……能坐三个人已是极限了。

    牧户家的大儿子想要和秦涓一起骑马,秦涓眼神示意朵瓦。

    朵瓦先是呆了一下,竟然明白了秦涓的意思:“秦哥哥,我要和你一起骑马马!”

    秦涓一笑,给朵瓦一个褒奖的眼神。

    最终秦涓骑马抱着朵瓦,而牧户家的儿子去和贩挤牛车。

    抵达窝鲁朵城,是再次日的清。

    秦涓骑马快,他是先到的,于是便抱着朵瓦在城内临近城门处转悠顺便等着贩他们。

    贩过要去窝鲁朵城内的一处商行一趟,秦涓想他们可以暂时分离了,便去问贩会在哪里落脚,他办好事以后来找他还银子。

    哪知这头,秦涓正看到贩和牧户家刚进城来,那几人便起了争执。

    秦涓骑马赶来。

    原来贩知道了牧户要卖女儿,刚才在城外的时候牧户问了城外的牙婆子,贩给听到了。

    牙婆子卖给寻常人做老婆顶多三四个银豆,不若卖到教坊或者妓舍那种地方,能卖十两。

    于是牧户夫妇俩便起了这心思。

    这女孩自然不肯,求无可求,只能就近求了老实巴交的贩救她一命。

    贩心软,这女孩往他面前一跪,人高马大的人都快感动哭了。

    “你,你们这样卖女儿不好的,那教坊和妓舍都不是干净的地方……你们会害了她的!”

    贩话结巴,抵不过妇人声音洪亮。

    “你也不瞧瞧现在这世道,不卖了她我们家还能生存吗?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会想到卖了她,她弟弟妹妹都还,牙婆也不愿意要啊,别人买过去都是为了做事或者立刻赚钱……他们也不要的啊……”妇人的话是给路人听的,若不是早起此心思,绝不会这么快做决定的。

    秦涓冷眼看着,心里却百感交集,他又看向牧户家的大儿子,此刻正咬着牙抹着眼泪,脸上有一道红红的巴掌印,应该是被他家大人们过。

    女孩跪在地上哭的嗓子都快哑了。女孩声音很,每一句话都像是废了浑身的气力,因为声音,旁人几乎听不到她在什么。

    一路上,秦涓早就想明白了,无论昨夜那女孩是否给他们舀了那一碗羊肉,牧户家起了卖女儿的心思,什么也是会将女孩卖掉的,只是早晚的事。

    秦涓只是看不惯这些人为了多卖点钱将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这孩子还是别卖到那种地方,我劝你还是卖给有点闲钱的人家去做续弦或者妾都比那种地方好,那地方进去了就别想活的长久,好歹去做都能多活几年。”有看不下去的路人帮忙了几句,“虽然卖不到十两,但也能卖五六两,也够你们一家吃穿两年了。”

    秦涓叹了口气,他紧握着马缰,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想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什么,只听见贩道:“五六两?……我……我买了她吧,我正好缺个婆娘……”

    “啊?”路人吃惊不,秦涓也很吃惊,女孩的父母也傻掉了,倒是女孩的弟弟没哭了,认真量起这个贩。

    贩个子高壮,除了为人懦弱了一点,话结巴一点,到底是有讨生活的技能,是个拉货郎,他姐以后辛苦一点,虽然可能见不着面了,但好歹比进不干净的地方或者给人做强。

    “你,你有十两银子吗?”女孩的爹叉着腰道。

    “你……刚刚……不是五六两……”贩着急的快哭了。

    这时女孩的母亲却是上前一步认真的问道:“你多大啊。”

    贩战战兢兢的答道:“二十二三……可能看着显老。”实话昨日进牧户家的门,他就注意到了这丫头,长得马马虎虎,他不要好看的,这丫头能干又话少挺和他心意的。

    他在哈密力还没有见过像她这么能干做饭手艺又好的丫头呢。

    女孩的娘一听,这贩都二十二三了还没讨到婆娘,放他们村里就是一辈子找不到婆娘的命,还大她女儿好多,但是……

    她想了想拉过她家男人商量了一番,最终妇人:“你能拿出八两银子,她就跟你走,我们绝不会再插手她和你的事。”

    他这么一,贩真的要哭了,他身上还剩个三两银子,牛车上的货全卖完了不知能不能凑齐……

    这时秦涓上前来,对那一家人道:“八两银子成交,晚上来窝鲁朵的商行。”

    秦涓在朵瓦的耳边:“你让你舅舅到商行等我,晚上我就来。”

    他着抱着朵瓦跳下马,将他放在地上后,又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贩肯定是不相信秦涓会回来找他的,便对牧户好话:“我……这一车的东西卖掉就能凑齐了吧……你们等等……”

    这日夜里,秦涓去而复返。

    找到贩的时候已是深夜了,他将一锭马蹄银递给贩,并对他:“去找牧户。”

    显然贩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银子,接过来手都在抖:“真的是给我的吗……真的是……”

    “嗯。”看着贩的样子,他突然笑了,“我过你救了我,我会给你银子的,不会食言。”

    “可是……太多了呀……”

    “别啰嗦了,再啰嗦你的女人都要被卖了。”秦涓一把抓住他的臂膀。

    贩这才猛地点头,他抱起一旁傻愣愣的瓦朵,被秦涓抓着臂膀往外走。

    当贩将一锭银子给牧户的时候,秦涓的手捂上额,早知道他把银子切成几瓣了给这个蠢货了!

    牧户夫妇欣喜若狂,恨不得将女儿双手奉上

    他们对女孩嘱咐一番,便带着儿子走了,只那个男孩看着他的姐姐边走边哭,等走更远了一些,他又看着秦涓哭……

    男孩啊,总是要成长的,当他明白想护却护不住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开始他的成长、他的蜕变了。

    女孩虽然还在哭,但当贩结结巴巴的问起愿不愿意跟着他过日子的时候,女孩点点头。

    秦涓却突然插了一句:“你真的愿意跟着他吗?不是因为他买了你。”

    女孩和贩都愣住了,不知道秦涓为何会这么问。

    秦涓抱着胸,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让贩放你离开,你可以随便去哪里,做生意也好,种地放牧也行,你是自由的,只要你自己选择。”

    女孩没再哭了,沉默了许久,突然伸手握住贩的手。

    贩欣喜若狂,女孩笑了笑,又看向秦涓。

    这就是她的答案。

    秦涓长吁一口气,至少这不是一桩强买强卖的事。

    “祝你们幸福,我有事要离开了,后会有期。”他转身时捏了捏虎头虎脑的瓦朵的胖脸。

    这一瞬间,他有一点思念松蛮了。

    在白天,秦涓以伊文王世子的名义去了这里的衙门,他他是过来查案子的,他身上有出入内牙的牌子,还有伊文王世子给他的牌子,之前藏在哪里……

    学曰曰的,藏在了那个位置。

    也别问是哪个位置,就是那个位置……

    不得不曰曰这个方法很管用,几次被收身都没有被收那里。

    给贩的马蹄银是找衙门的人弄的,他从大都过来遇上了马贼,衙门便给他拨了一笔办事的银子。

    现在他要去查狐狐被流放到窝鲁朵什么地方去了,还得去查轩哥的人。

    衙门的人本等他们联系了窝鲁朵北大营的人后再告知他狐狐的情况,让他在城中等候两三日即可,可秦涓执意要自己去,衙门的人拦不住便放行了。

    秦涓带着去窝鲁朵北大营的令牌,当夜便出城了。

    窝鲁朵北大营距离窝鲁朵有三十里路,秦涓骑马是凌时分赶至的。

    一夜忙活很是疲惫,将令牌给守营的大人看了之后,得到的不是见狐狐的准许,而是一个士兵领他去休息。

    他一路赶来就是为了见到狐狐,又怎肯愿意去休息。

    见他执意要见人,士兵只好道:“伯牙兀大人不在北大营,被调去其他大营任职了。”

    秦涓一听忙问:“哪个大营?我现在就……”他的话还没有完,停住了。

    他眯起眼,沉声问士兵:“我进营时你们大人不是这么的。”

    “可大人只是让我带你过来休息,他知道狐狐调走了。”士兵连忙解释。

    “真的只是这样?”秦涓不信。

    士兵点头:“伯牙兀大人确实调走了,在几个月前。”

    “他调去哪了?”

    “这个就不清楚了。”

    秦涓被逼急了提起士兵的衣领,但又意识到不妥,他没什么放开了士兵。

    狐狐极有可能不在窝鲁朵,这个答案并不好。

    他该去查伯牙兀家的人,或者查轩哥的人。

    他没有在窝鲁朵北大营停留,凌天还没亮便离开了,什么话都没有留。

    去哪里找伯牙兀氏和轩哥的人,自然是大斡耳朵。

    去斡耳朵之前他找最近的驿站听博博怒的军队的去向,得到的答案是最近没有军队经过这里,那便极有可能是博博怒不在窝鲁朵。

    他猜测博博怒带着赵淮之绕开窝鲁朵,直接去了大斡耳朵城。

    想到这里他没有再回窝鲁朵找衙门报告他的去向,而是快马加鞭直接去大斡耳朵。

    去大斡耳朵要走东北方向的野道,怕遇上博博怒的人,他必须得换个身份。

    他不会忘记那个博博怒是想杀了他的。

    若是遇到博博怒的人,他可能还会有性命之忧。

    他很担心赵淮之,只是这一路他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如果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还学不会控制感情、隐藏情绪的话,他没有那么多条命,供他多死几次了。

    他在一家牧户家中买了一套衣裳,扮成牧民的样子,还搞了一把猎人用的弓。

    如此,便上路了。

    去大斡耳朵的一路河流很多,这也是此前大斡耳朵一直是成吉思汗的王廷的缘故。

    这里河流丰富,土地肥沃,是大泽以南的千里沃土。

    将这种地方给一个旁支王子做封地,可想而知会遭到多少嫡系子孙的嫉恨。

    不管轩哥死没死,他猜想轩哥生前的日子不会过得特别安稳平静。

    纷争与猜疑是一定得经历的。

    马儿嘶鸣几声,秦涓放缓了速度,马儿饿了要吃草喝水,他也有点累了。

    停下,将马儿牵至河边,他也坐在河边,看看河里是否有容易逮住的傻鱼儿……

    他坐了一会儿,看到了几条鱼儿的影子,瞬间来了劲儿。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鱼了,蒙人顿顿必有肉,甚至有些人奉鱼为神不吃鱼,这对出生江左的他简直就是灾难……

    有时候会想吃鱼想到肚子疼。

    秦涓有些急不可赖的下水,因为很久没下水了也没人教他怎么捕鱼,他这一下水半个时辰都没能上来,在河水里磨蹭着。

    好在努力半天逮到了一条倒霉的鱼儿。

    在岸边拾柴点火,将鱼儿去了内脏,架在火上烤,没过多久香味四溢开来。

    秦涓着急着吃,没一会儿鱼儿被他连骨带皮的吃完了,可怜他还没体会到鱼儿的鲜美……

    欲哭无泪,脱了鞋子再度下水去捕,却在这一瞬间一股本能的警惕感,自心间升起,他微微侧首看向四周。

    他没有看到人,甚至草地上的风吹草动都没有。

    他的直觉不会错,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若是想杀他的人,这一路为何没有动手?不应该,他一个人赶路,要杀他的人不会忌惮这一点。

    那就是可能单纯只是想跟着他而已。

    不是想杀他的人,为什么要跟着他?而且应该是跟着他有点时间了,只是刚才露出了马脚才让他察觉到了。

    秦涓明白了这一点后,没有立刻上马离开,他依然挽起裤腿去河里捕鱼。

    他不想草惊蛇,他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跟着他

    应该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不然他不可能这么久才察觉到。

    他废了老大得劲又逮了一条倒霉的鱼上来,烤了便吃。

    实在是太香了,他都有点怀疑那个跟踪他的是不是被鱼香给迷倒了,露出了马脚!

    他吃完后,眯着眼躺在草地上。

    他就不走,他就要磨一磨暗处人的性子。

    他满意的龇牙。

    二三月的草地不是那么好躺的,况且还临河,秦涓没躺一会儿便起来了,背部全湿了……

    他伸了伸懒腰翻身上马,琢磨着该怎么让跟着他的人自己出来。

    又骑马走了一会儿,逐渐的见到几处村落了。

    秦涓想了想下马,他牵着马儿进村,可能是离大斡耳朵越来越近的缘故,这个村子里有规模很的集市,秦涓绕来绕去,发现这里应该是盛产香料?或者卖的东西好多都是香料。

    他听了一下价格,发现比大都便宜三倍不止,搞了一点香料和辣油,觉得以后应该是用的着的。

    天黑了,秦涓却牵着马儿从村子里出来了。

    这个村子跟他不留宿外来人,因为离大斡耳朵近官兵不少,稍不留神收留的就是犯事的官兵,且以往村子里出过事。

    秦涓不喜欢强人所难,便离开了。

    骑马走至一处林子,突然见有野兔乱窜。

    秦涓眉目一动,取下背上挂着的弓。

    猎户用的弓射程短,他骑马奔逐又恐惊动兔儿。

    不管了,他取出箭支就射。

    “傻兔!就是你了!”

    当兔儿倒下的时候,他才骑马过去捡。

    他不会弄,也没宰杀过,长这么大只是在伙夫营里见奴奴和几个伙夫做过一次烤兔子。

    洗干净后用木棍穿起来,架在火上。

    将从集市上买来的辣油和香料往上面使劲儿洒……

    没一会儿,整个林子里都溢满了香味,比白日里烤鱼的时候不知香了多少倍。

    待肉儿烤的流油之后,秦涓将木棍转动了一下,给翻了个面,又继续狂洒孜然淋辣油……

    实话,光是烤着,自己都流口水了。

    他漂亮的眸子眯起,他就不信,这么香,闻到的人还能坐的住。

    估量着快烤好了,秦涓撕掉一只兔腿,吃了起来……

    他不算是特别爱吃肉的人了,但这一口下去,只觉得自己的手艺比营里那些伙夫强许多。

    他故意咀嚼的时候发出声音来,吃的很香……

    果然,当他再咬了一口后,面前多了一个人。

    他微眯起眼,缓缓抬起头看向来人。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除去一双碧色的眸外,也是黑长发,麦色的肌肤,就连个子也和他差不多。

    这人盯着火堆上的兔肉直流口水……

    秦涓心里微微得意,这不就被他给逼出来了吗。

    “想吃就坐在我面前,告诉我你为什么跟着我。”秦涓眯着眼道。

    旦木二话不坐在秦涓面前,拿起火堆上的木棍将剩下的兔骨架子从木棍上刷下来,抱着就狂啃几口。

    还没吞咽下去就道:“你在查我家公子,我自然跟着你……唔。”他边边啃兔肉。

    闻言,秦涓坐正了,他的是公子不是王子。

    于是秦涓问道:“伯牙兀狐狐是你家公子?”

    旦木点点头,继续狂吃。

    “我查狐狐,你跟着我作甚?”秦涓挑眉。

    旦木愣住了,也没继续啃,看着秦涓道:“我不能让你去大斡耳朵来着。”他完了又继续啃兔子。

    “……”秦涓气笑了,狐狐的手下都是什么品种的蠢货。

    “我为什么不能去大斡耳朵?”秦涓声音抬高了一些。

    “不清楚。”旦木边吃边,“公子此前吩咐过若是乃马真后的人查到这里来便杀了,若是伊文王世子的人查到这里来便赶走不让进大斡耳朵。我查过,你是伊文王世子的人,所以我要把你赶走。”

    秦涓一时不知道该他什么好:“……”

    等他吃完了,秦涓才沉声道:“你家公子不在大斡耳朵。”

    “啊?你怎么知……”旦木没有完,意识到自己错话了,一眨眼间闪的没影子了。

    这傻孩子,轻功倒是不错。

    秦涓无语。

    “你若再躲着,我就去大斡耳朵了。快出来……”

    等了一会儿,秦涓缓缓地站起来,洋装作要上马离开。

    那孩子去而复返,站在他面前。

    秦涓看向他:“名字。”

    旦木微显出慌张:“你先你的。”

    “秦涓。”秦涓不喜欢磨蹭,名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旦木有些吃惊,仔细看了秦涓好几眼:“你就是秦涓吗?”

    “嗯?你不是查过我吗,不知道我的名字?”秦涓似乎是忘记了,出来办事他用的名字是“秦”。

    “我叫旦木,姓是跟着公子姓伯牙兀,我是伯牙兀氏家主的新晋侍卫。”旦木骄傲介绍自己,纯真稚嫩的脸上满是笑意,就连笑声也如银铃般。

    秦涓看着旦木巴掌大的脸,这男孩长得挺好看,话也好玩,不谙世事,懵懵懂懂,难怪一只烤兔子就能诱他实话……

    “旦木你认识轩哥吗?”秦涓笑了笑,柔声问道。

    旦木愿意和他多是因为这是救过他家公子的秦涓,公子起秦涓的时候笑的十分好看,他一直记得。

    “轩哥是公子的好朋友,是大泽以南的王。”旦木答道。

    “这么狐狐和轩哥关系很好。”秦涓皱起眉。

    “我六岁就跟在公子身前做事了,那个时候就见公子和轩哥很要好,管家伯伯都了若公子是个姑娘,肯定是要嫁给轩哥的……”

    “……”秦涓一用力,什么东西断了。

    旦木看向他:“嗯?你怎么把弓给弄断了?”

    “哦,我经常这样,手上有东西就想弄断,尤其是听到嫁或者娶的时候……”秦涓面无表情的道。

    旦木天真的道:“……那你可千万别去做媒婆……那你会整天听到嫁娶的。”

    “……”秦涓扶额,这到底是狐狐从哪里弄来的可爱……

    旦木穿的很少,春天里都是袒胸露臂的,大概是因为轻装简从适合他这种轻功极好的人。

    秦涓从旦木这里得知狐狐是真的不在窝鲁朵也不在大斡耳朵。

    秦涓沉默了许久后才问道:“狐狐没有告知你他要去哪里吗?”

    旦木摇头:“公子他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而我必须完成他留下的任务,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伯牙兀氏将士。”

    秦涓暗道,可怜的娃子,又被伯牙兀狐狐那张嘴给骗了还不自知……

    秦涓叹气:“那他有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倒是把旦木问到了,男孩脸上笑容消失了,久久的沉默。

    狐狐离开的匆忙,忙着安排各种事宜,还没来得及告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秦涓大致猜测,狐狐离开的事,轩哥可能是知道的,这也能进一步解释轩哥为何出现在河间府。

    也就是轩哥离开大斡耳朵是因为狐狐。

    狐狐逃离窝鲁朵,宋国大船出现,再到轩哥出现在河间府,赵淮之的出现,押送轩哥遗体的棺椁突然不见,赵淮之等宋国匠人被秘密押往大都……

    他似乎是隐约知道了这冥冥之中应该有的联系。

    就连身体都有那么一瞬的紧绷,不敢去猜也不敢深想。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是这一刻,多日来的疲惫,如潮汐般涌来,吞噬了他的意识。

    旦木一回头就看到秦涓靠在树干上,坐在地……

    “喂,秦……什么涓,你是睡着了吗?”旦木喊了他一声,不见醒来,又连喊了两声。

    “不是吧,你可别吓我!”

    旦木见秦涓是晕过去了不是睡着了,急的团团转,好一会儿才想到要带秦涓去找郎中。

    抱着秦涓上马,去前面村子找他认识的郎中,郎中早就歇息了,他背着秦涓狂敲门敲了半天,屋中郎中只差被他吓死在梦中。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啊啊。”旦木在门口乱转。

    “睡啦睡啦,旦木少爷,您……您明日再来哈。”屋中有药童口齿不清的声音传来,可见还睡的迷糊。

    旦木急死了,脑袋瓜子一动,道:“你若不出来,我一把火烧了这……”

    他的话音刚落,一身灰白衣衫的年轻郎中拉开门,顶着一个鸡窝头,另一只手正套着衣裳,一张脸阴沉如锅底。

    这鲍家医馆被旦木烧过一次,鲍郎中是怕极了这崽子的。

    几个药童也是,见到这旦木这货像是见到瘟神一般……

    “郎中贵姓。”秦涓客气的问道。

    “鄙人姓鲍名余。”这名字可真贵气……

    “行了,人也醒过来了,带他滚吧。”鲍郎中连了几个哈欠,对旦木道。

    旦木问道:“为什么总想赶我们走啊。”

    一旁捣药的药童插话道:“狮虎他老人家怕你吃光他的米,还烧了他的院子。”

    旦木笑嘻嘻道:“门牙漏风就少点。”

    药童:“……”

    秦涓:“……”

    鲍郎中站起来:“我去熬药,半个时辰后你们若还在,别怪我动手赶人。”

    磨叽了半个时辰后,两人还是被鲍郎中赶出来了,还吃了几扫把。

    旦木看着秦涓不解道:“我馋他的米要留下,你又是为何要留下一起挨?”

    秦涓冷着一张脸啥都没。自然是怀疑鲍郎中也是狐狐的人,想从这鲍郎中身上查到一点东西。

    “你现在去哪里?”旦木问道。

    “进城。”秦涓淡声答。

    “不是吧你还要进大斡耳朵啊。”

    秦涓心道,来都来了,大斡耳朵城门都不过十里路,为何不进?

    他快步上马,对旦木道:“想跟上就跟上。”

    旦木跳上马背,双手绕上秦涓的腰,银铃似的声音传来:“那你烤兔子我吃,嗷!你我作甚!”

    “手拿远点。”

    “……”旦木眼泪汪汪的抚摸着手背,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凶。

    想再吃到烤兔子的旦木跟着秦涓进了大斡耳朵。

    “这里怎么守卫比大都还森严。”秦涓。

    旦木双手叉着蛮腰:“因为这里也是皇亲贵族的集聚地啊。”

    秦涓:“你带我进去。”

    “你想都别想……”

    秦涓长眉一扬:“两只烤兔子。”

    “成……交。”旦木猛吞了一口唾沫星子。

    “我很快就回来!你在树下等我!”旦木施展着轻功很快就没影子了。

    可等他提着两只肥兔子回来,城门口大树下哪里还有秦涓的身影。

    旦木拎着两只兔子,急的团团转,在城门口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又拎着兔子跳到树上还是没看到秦涓的人。

    “没我帮忙他也进不去城内,能去哪里呢……”快到嘴边的烤兔子飞了,旦木都快急哭了。

    “喂!卖兔子的你上树上去做啥,你手上的兔子到底卖还是不卖,老子喊你好几声了。”树下,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喊道。

    “我不卖兔子,我找人!”旦木气鼓鼓的道。

    “找什么人,我帮你找,把你手上的肥兔子给我就好。”男人道。

    “你真能帮我找人?”旦木跳下树来,眨巴着幽绿色的眼睛,天真无邪的问道,“一个和我一般高的孩子,和我长得差不多,可能比我好看了一点点点点……”

    “我在这里也站了有一会了,是有一个孩子骑马往北边走了,怎么,那就是你的朋友吗……”

    胖男人的话刚完,一回头,哪里还有旦木的影子。

    “我……”胖男人傻掉了,在树下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影。

    “莫不是撞鬼了。”胖男人大惊失色。

    旦木提着两只兔子使轻功往北边去追,往北边是纥颜部的大营,秦涓去那里做什么!他不是了要进城吗?

    秦涓骑马行了十余里便听到有人喊他

    “……”秦涓是没料到旦木竟然能追上来的,他渐渐放缓速度。

    旦木一个空中翻跳至他面前,将手中两只不知是晕过去还是已经死掉的肥兔子提起来:“你看!我抓到了两只啦!”秦涓被他整没了脾气,沉默的翻身下马,他将马缰都丢了,马儿撒丫子的跑远了。

    旦木一惊:“你怎么把马放了?那你怎么回去啊?”

    “用不着了。”秦涓淡道,弯腰在草地里拾柴。

    “什么意思。”旦木追问他。

    秦涓:“吃完烤兔子告诉你,现在一起拾柴。”

    提到烤兔子旦木脸上笑开了花。

    忙活了一会儿,旦木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烤兔子后,再问秦涓:“把马放掉是要去做什么事吗?”

    “潜进纥颜部的大营,如果你想跟就跟。”秦涓漫不经心的道。

    啃着兔腿的旦木吓了一跳,这人是在开玩笑吗?

    即便旦木一开始不同意,但得知秦涓主意已定后,还是跟着他混进了纥颜大营。

    秦涓是进纥颜部自然是为了听赵淮之的消息。

    博博怒回大斡耳朵,便一定会回纥颜部的大营的,去城中冒险,还不如直接进军营冒险。

    毕竟,军营,他熟。

    “秦,这衣裳也太丑了吧,我怎么看也不觉得自己是将士!”旦木低声在耳旁唠叨。

    秦涓面无表情,警惕的双眸注视着四周:“这是伙夫兵。”

    旦木无语了一阵,又问:“那什么是伙夫兵……”

    “煮饭吃的兵。”

    旦木眼前一亮:“那岂不是能吃很多好吃的!”

    秦涓拉过他:“你给我声点!”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杵在那里干嘛?”一道洪亮的声音插过来,“还不快把菜端出去!”

    作者有话要:

    曰曰(摊手):我们节目组成功从旅游栏目变成了美食栏目……

    旦木(欢腾):烤兔子烤兔子烤……

    鲍余一个扫把扔过去……欢腾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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