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人间绝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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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涓想拉着旦木去端菜, 一抬头那子早已冲过去接伙夫递来的菜盘。

    伙夫拉过他:“我,你怎么有点面生啊?”

    “我……我……”旦木脑袋里一片空白。

    秦涓端起装饼子的盆走过来:“他今天没洗脸。”

    进来时脸上特意摸了黑灰,他们现在看着脏兮兮的。

    “我呢, 进伙房营前把自己洗干净点!这次就算了,快把菜端出去。”伙夫摆摆手。

    两人端着饭菜从伙房营出来, 却不知这饭菜要送到哪里去。

    秦涓思索的时候旦木已啃了一串羊肉串,吃完还抹了一把嘴。

    “你们怎么还在外面站着, 将军那里等着呢!”那个伙夫端着酒出来见他二人仍傻站在外面难免生气。

    “这就去……”秦涓拽着旦木快步往前走。

    走出伙房营, 秦涓见到了骑兵营的标志, 料想那些将军应该是住在这里了。

    “你再吃都被你吃光了。”秦涓都想揍这货了, 一个劲的吃, 还好肉串多还能应付过去……

    旦木被他一吼也不敢再偷吃了, 他们一走进骑兵营,一个骑兵就过来了。

    “怎么现在才来。”骑兵只了一句,接过他们的东西, 挥手就让他们滚。

    等骑兵端着东西走远了,秦涓拉过旦木往暗处走去。

    这会儿天也快黑了, 正是守营的士兵换班的时间。

    “啥意思?”旦木不禁问道。

    秦涓答:“在这营帐里找人。”

    “找谁啊?”

    “博博怒。”

    旦木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呢……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有人过来了,隐蔽。”秦涓低声道。

    旦木没有呆过军营听不懂这些词汇。秦涓都撤了, 他还傻站在那里。

    秦涓又折回来拽他, 在他耳边威胁:“你这迷糊,再愣着被人发现了谁也救不了你。”

    旦木的耳朵感受到秦涓呼出的热气,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步子都迈不开, 只觉得双腿发软,双颊滚烫。

    “……”秦涓察觉到旦木有点不对劲,但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时局窘迫也不好多问。

    两人躲在营帐的暗角处,等换班的守卫走过去后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篝火和灯盏刚刚燃起。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离他们最近的营帐传来话的声音。

    是博博怒!

    秦涓紧张的耳朵都竖起来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旦木的手腕。

    旦木被他捏的老疼了,却红着一张脸屏住呼吸不敢吭声。

    秦涓认真听着营帐内的话声,除了博博怒营帐中应该还有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是赵淮之……

    许久都不见有声音传来,秦涓等的有点焦急。

    这个时候营帐外进来了人。

    “将军,那个回回人没抓住。”来人道。

    博博怒:“没有抓住就没有抓住呗,是他们要找的人又不是我要找的人。”他的语气慵懒又淡漠。

    “……这。”来人显然是被噎住了,不出话来。

    “行了,你去禀告大将军,别来烦我。”博博怒挥手示意他退下。

    那个人退下没多久,博博怒也出营了。

    秦涓再等了一会儿,博博怒的营帐里终于有人出来了,他心下一紧,往前走,想要看清那人是不是赵淮之。

    可是身影叫他失望,这不是赵淮之。

    甚至一连三日博博怒都没有回来。

    这个时候秦涓也大致搞清楚了,赵淮之不在这座纥颜大营中。

    那赵淮之现在会在哪里呢?

    难道真要让他把刀架在博博怒的脖子上才能知道答案吗?

    “秦涓,你咱们今夜就离开这里?”旦木问他,显然这三天在伙房营过的不错,有吃有喝还有地方睡,虽然做事累且麻烦但比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强百倍。

    秦涓点点头,继续揉手中的面团。面团擀成圆形,再将肉沫涂在面饼上,不得不纥颜大营的伙食比吉哈布大营好太多了。

    吉哈布大营很少见到这种肉饼,最好的时候也是在面饼上洒糖。

    “给你们俩了多少遍了,做饭的时候不准交头接耳!再这样就把你们调开了!做个饭搞的像谈情爱似的!”伙夫长叉着腰吼道。两人站开了些。

    秦涓将捏好的肉饼子交给旦木。

    旦木熟练的将肉饼子贴上炉壁,面饼一接触炉壁发出呲呲的声音。

    旦木幽绿色的眼眸顿时变得星星亮亮的了,还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星子。

    秦涓摇头,勾唇一笑,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吃货。

    想想第一天的时候旦木什么都不会,到今天已经做的很娴熟了。

    在将饼子装盘的时候,旦木已连吃了三个了。

    放在吉哈布大营这要是被发现了是要被死的份。

    秦涓给他做掩护都要捏一把汗。

    “别吃了,数量若少了还得重捏,搞快点先端出去。”秦涓端起大饼盘走在前面。

    旦木呆了一瞬跟了上去。

    这是军队的草场,应该是有什么事要,骑兵们正在集合。

    “等他们人来的更多了,我们就立刻撤。”秦涓低声嘱咐旦木。

    骑兵们在草场上集合,正吃着热腾腾的肉饼子和羊肉串子,这时候一队人从大营外快步走来。

    原本要带着旦木离开的秦涓也停下了脚步。

    “这些人是?”一个大人问道。

    “回大人那个回回人没找到,大将军下令将窝鲁朵和大斡耳朵城内所有这个月抵达的外乡回回人全抓起来。”

    “全抓来了?”

    “没有,有很多不明情况的,我们军队一出现他们就逃掉了,这一些都是被逮住的。”

    听到这里秦涓又折回去了,目光大致看了一下被逮住的那些人里没有回回贩和朵瓦。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继续带着旦木往草场外围走,路过一群士兵的时候,拍了一个士兵的肩膀问道:“大哥,你知不知道大人们要抓回回人做啥。”

    那士兵道:“我听人是要做什么东西找一个回回人做,但是那个回回人拿了钱之后跑了,具体的也不清楚,抓了快一个月了,现在连累了一大群回回人被抓。”

    “我听到的不是这么的,是有个会做炮的回回人,一直没找到,现在听在窝鲁朵出现过,于是大将军就让人去窝鲁朵拿人了,哪知那个回回人跑了,现在大将军让人把和他接触过的人全抓起来。”另一个士兵插话道。

    两个士兵争执起来,秦涓微有尴尬,带着旦木离开了。

    “从后营出去,现在前营的人多。”

    旦木点点头:“哦。”

    “若真碰上人被拦下了就是去采买的,别出错。”秦涓悉心教导他。

    旦木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秦涓身后。他幽绿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异常明亮,为此他戴着毡帽低着头。

    两人从后营出来的时候果然被士兵拦住了。

    “天黑了出去?”士兵问他们。

    伙夫兵的牌子昨晚睡下的时候从别的伙夫兵身上身上弄下来了一块。

    秦涓递了牌,对那士兵道:“去接采买的车,东西有点多,伙夫长派了我们两个去。”在伙房营做事多年,这些对他来是轻车熟路。

    士兵检查了他的牌,便放他们出去了,等走远了,二人才开始疯跑起来。

    旦木轻功极好,秦涓跟着他有点吃力。

    旦木在树上等他一会儿:“要不我背你跑吧!”

    “不必。”秦涓冷哼。

    “没什么好觉得丢人的嘛,以往我也背过我家公子……”旦木的话没完只觉得浑身都被秦涓幽冷的目光笼罩着,这人怎么像狼一样……

    秦涓歇了一会,预估他们已跑了七八里路了,当然这还不是安全范围。

    “走。”秦涓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狼头帽。

    旦木跳下树:“那你好受了一点没。”

    秦涓没什么,而是向南奔去。

    旦木轻易而举的跟上:“要不我教你换气的心法吧,这样你跑起来的时候动用内力,既会让身体觉得舒服,也能让你的速度加快。”

    秦涓这才看向他,显然这个办法不错,只是旦木真的愿意教他?

    “我师父我们师门的人才能学的,我若教了你,你做我师弟好啦。”旦木对他眨眨眼睛。

    幽绿色的眼眸如大漠里突然出现的湖水一般,只有大漠和戈壁里的湖才拥有这种颜色,因为湖水多半是咸的……

    可这样的湖水清澈的能倒映出蓝天白云,天水一色,让人心惊。

    这是一个还未被世俗浸染的孩子,一举一动都像是脱于世俗之外,懵懵懂懂,痴愚乖张。

    “若你我同岁,而我生辰为正月初五,我定是比你年长的,若真要,我应该是你师兄才对。”秦涓很认真的道。

    “可是我是师父的大弟子且入门最早,我应该是师兄才对呀。”显然在年龄上旦木已先入为主觉得秦涓比他,原因是秦涓跑的没他快,跳的没有他高……

    “不过,你若是能天天给我做烤兔子,我还是能教你心法的。”旦木又道。

    “……”秦涓无语死了,这傻子绕来绕去就只是为了吃到烤兔子?

    “你这样……这样……再这样……”旦木贴近秦涓的耳朵,将心法教给他。

    秦涓的耳朵红红的,想后退几步,却被旦木抓住了手臂,旦木微皱着眉:“你记住了没。”

    “……”秦涓欲哭无泪,“你再一遍吧……”

    旦木再了一遍,秦涓记住了。试了一下旦木教的心法,顿觉气息顺畅了许多,跑起路来轻松不少。

    这也太厉害了。

    他们又跑了没三里地,突然听到身后骏马狂奔的声音。

    秦涓吓了一跳,旦木也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的问他:“不、不会是来追我们的吧……这人也太多了……连草地都在颤。”

    看到原本欢脱的旦木被吓成这个样子,秦涓竟然不厚道的想笑。

    笑罢,秦涓才道:“我想不应该是来追我们的,即便是知道营中有伙夫兵跑出去,也不可能派这么多人来追,这少也有五千人出动,倒像是有战事?”

    话间秦涓示意旦木往垂直的方向跑,他们跑进了林子里,旦木身手敏捷,立刻爬上树梢去看情况。

    秦涓看着旦木逐渐往树梢爬去,看得心跳加速,这子胆子可真肥。

    他听到马蹄声近了,千军奔逐,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离他们出营也才不久,若是有战事,也不该这个时候才有骑兵出动。

    没多久,旦木从树梢处下来了,落在秦涓身边。

    “秦涓,你这会儿猜错了,我估计有八千人。”

    “他们向南去了,也不像是去窝鲁朵城的,秦涓你他们会去哪里呢?”

    秦涓想了想摇头:“猜不到。”

    他是从窝鲁朵过来的,那边没有战事,扩端王的人袭击博博怒的人是因为博博怒的人有问题,但扩端王绝对不会与纥颜部明目张胆的交战的。

    扩端终归是要统治大泽以南的,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动自己的左膀。

    有可能是其他人。

    等下,这个时候有战事,大斡耳朵城中不知情况如何?若是纥颜部骑兵主力都去南边了,城中是否无人?

    想到这里秦涓拽着旦木下树。

    “我们去哪?”不知怎么旦木挺喜欢被秦涓拽着的感觉,公子离开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有时会去鲍郎中那里,可是医馆的人都嫌弃他,也不会留他过夜。

    所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像孤魂野鬼一般飘荡。

    ……有个人做伴真好。

    “带我大斡耳朵。”秦涓边跑边。

    在临近大斡耳朵的时候,两人把伙夫兵的衣裳脱掉扔进了河里,河水很快冲走了。

    两人整理好头发戴上各自的帽子进城。

    有旦木的帮助他们很快进城。

    秦涓将旦木拉到一旁的巷子里:“旦木,你认不认识那种特别能耐的人,就是能搞到消息的。”

    秦涓自然是相信旦木认得这种人才问的,但这人心智不一般,他得慢点来。

    旦木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幽绿色的眸星星亮亮,像极了夜空里的星子。

    秦涓长吁一口气,再道:“好旦木。去帮我听一下博博怒是否在城中……”

    他的手摸摸旦木的头发,温柔的鼓励他。

    “嗯嗯。”旦木傻兮兮的点头,挺直胸膛走远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问道,“听谁……”

    他刚才只顾着看秦涓的眼睛去了忘了听人名。

    秦涓扶额,他就知道这傻子……

    秦涓耐住性子重复了一遍。

    “哦,好的,记住了,秦涓你记得等我!”话间旦木闪的没人影了。

    秦涓在巷子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又冷又饿,却还不见那傻孩子冒出个人影来。

    终于,又等了一刻钟,旦木出现在他的面前,手里还提着两只肥兔子。

    “嘤嘤,肥兔子好难买,我逛遍了三个集市才凑齐了一对!”

    良心话,听到这里,秦涓有点手痒,想抽死这丫的……

    “消息听到了?”秦涓袖子中的手动了动,忍住了动手抽他的那股劲。

    旦木笑道:“听到了,博博怒不在城中,听是丢了什么人,博博怒早就不在城中了。”

    博博怒不在营中,也不在城中,等等,旦木刚才还丢了什么人?

    秦涓的浑身血脉一凝,是赵淮之逃走了?

    他目光为之一黯,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了。

    赵淮之究竟是什么三头六臂,能从大都内牙的天牢里逃出来,现在又能从大斡耳朵城逃出去?

    “先出城。”秦涓道。

    “啊?”提着两只兔子的旦木懵了。

    “怎么刚进城就要出去……”

    “不出城怎么烤兔子。”知道这子喜欢犯迷糊,秦涓只得先稳住他。

    出城后,行了几里地,秦涓停下拾柴烤兔子。

    这一次旦木疑惑了:“怎么味道不一样了……”

    秦涓:“没有香料的兔子,就是这个味道。”

    “那前两次都是放了香料才好吃的吗?”

    秦涓点点头。

    “哦,下次我买了香料你再烤,你怎么不跟我呢……”旦木委屈的道。

    “……”秦涓都要被这人整的没脾气了。

    吃完了原汁原味的烤兔子后,秦涓顺着那日从医馆出来的记忆去医馆。

    不知不觉已站在医馆前了。

    旦木一抬头,吓道:“来这里做什么呀,鲍郎中又得揍我了。”

    秦涓没有话,上前去敲门。

    因为已经很晚了,药童都睡了,没有人理他。

    秦涓看向旦木。

    旦木紧张道:“可别以为我真敢烧了医馆,那次之后管家伯伯把我关柴房还不给饭吃,我再也不敢了,那天也就只是出来吓唬他们的。”

    秦涓继续敲门,终于院子内有了动静,吱呀一声拉开门,年轻男人看了他一眼,正准备开口什么,直到看到了旦木那张巴掌大的脸,顿时“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旦木气呼呼的捏起拳:“鲍郎中,你过分了呀!”

    过了一会儿鲍郎中再度拉开门:“村头有客栈可以住店,一粒银豆一间房,可都别来这里烦在下,有多远滚多远。”

    秦涓带旦木去村头住店,从皂靴底下摸出一锭马蹄银,对客栈跑堂的道:“两间房,一锭马蹄银能住几天?”

    “大、大半个月,热水热饭菜都能随叫随到!”大抵是怕这贵客跑了,跑堂立刻道。

    秦涓带着旦木在村头的客栈里暂时住下了,他白日里会去一趟医馆,药童们想和他话,又碍于师父不给这个漂亮的哥哥好脸色,便也不敢,只能埋头捣药。

    旦木白天会去许多村落的集市逛逛,他要买香料,及收两只肥兔子。

    今日香料是买到了,但没有收到肥兔子,林子里也没有傻兔子出来蹦跶。

    旦木失落的回来了,却发现秦涓并不在客栈里。

    旦木找去了医馆,却见秦涓在医馆的院子里帮着下手。

    他觉得好玩想帮忙却被鲍郎中呵斥住了。

    “来一个烦我也就罢了,还来两个,都早些回去,我这里要烊了。”

    旦木没话,气呼呼的往外走,却没想到秦涓跟了出来。

    旦木眼中闪着泪光:“没有兔子……”

    “……”他突然这么来一句,秦涓一时语噎,不知该他什么了。

    带着旦木往客栈走,秦涓一路沉思。

    鲍郎中,这个村子里唯一的汉人,一个郎中,宋联蒙攻金后,随部分金国汉人北逃至大斡耳朵城外村落安家落户,祖籍是金国京兆府。

    当然再多的,他也听不到了。

    但秦涓觉得像鲍郎中这样的人,有医术,会蒙语,无论在哪个城里能混得很好,没必要在这荒芜的村庄。

    那么鲍郎中出现在这里就有其他特定的理由了。

    而他这几日了解到,大斡耳朵城南端,也就是这一个村落,有一条南去大同府的野道。

    换句话,这条野道直通太原,骑马脚程大约一个半月左右。

    而大同府离大都也仅需五天左右。

    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村落,却占据了南去的重要位置。

    若再设想鲍郎中如旦木一样都是狐狐的人。

    那么鲍郎中极有可能是帮助狐狐前往河间府的人。

    可是旦木却他九岁以前也不认识鲍郎中,只是那年他生病了,管家伯伯到处给他找人看病,无意间带他来这里,病被治好了,才识得了鲍郎中。

    因为鲍郎中家的米好吃,所以他来了几次便彻底记住了。

    当然时候傻气,常犯糊涂做傻事,比如烧掉了鲍郎中的院子。再具体的旦木也不怎么记得了……

    “秦涓,我有点饿了。”他委屈的道。

    “嗯。”

    秦涓带他回客栈吃饭,一进客栈却见客栈里多了几个士兵,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但也引起了他本能的警惕。

    旦木叫了两碗羊肉饭,他喜欢吃米,而且在大斡耳朵很难长期吃到大米。

    大米都是从南边运来的,得找南边来的商队购买。

    秦涓听到那几个士兵在大都的战事平息了。

    不知真假,但秦涓是松了一口气的。

    “大都的战事是平息了,汪古部又有乱事,真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今年若是能告老还乡,我再也不仗了!真的受够了!”

    “你才几岁告老还乡?哈哈哈……”

    “五十五了!够格了!怎么明年也要回去抱孙子了,有我儿子入行伍就行了,我一把老骨头了,不干了!”

    “上阵父子兵,纥颜部最喜欢用父子兵了,你这告老还乡还早,醒醒吧。”汪古部,桓州以西,大同府以北的地方属汪古部,但汪古部旧人已无实权统治这一地方,实权是属于孛儿只斤氏的王爷,汪古部旧人沦为傀儡。

    大都战事刚平,汪古部乱事又生,赵淮之若要逃回去,若没有走野道南逃去大同府,也有可能会绕东道去高丽,再从高丽坐船回宋国。

    去高丽再从高丽坐船回宋国应该是最安全的才对,那为何赵淮之第一次的航线定的是从河间府回宋国?

    去高丽太远,赵淮之得花上半年甚至一年才能回宋国,因为时间长,风险是一样的。

    走大同府去河间府,再由河间府出海虽然冒险,但时间短,耗资也会少。

    汪古部。正好是大斡耳朵城通往大同府的位置,在这条野道的必经之路上。

    秦涓甚至可以想象,赵淮之可能是想利用汪古部这一场叛乱助他回宋国去。

    毕竟那是赵淮之啊。

    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意识到赵淮之要远离他了,这种远离,或许会是佛家术语里的……

    生别离。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本能的轻颤。

    许久他看向旦木:“旦木,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旦木想都没想将身上的碎银全部拿出来,放在桌上。

    “借给我,我写一张借条给你,我想我也该回去了。”秦涓茫然无措的道。

    旦木许久才弄明白秦涓的意思,这个时候秦涓已找跑堂的借了笔墨纸写好了借条。

    旦木不接他递来的借条,而是紧张的问他:“你要离开了吗,你要去哪里?”

    秦涓不知道:“也许是去找一个人,也许是找不到回大都去找王世子,旦木你快回去吧,你一直在外面,伯牙兀氏的管家也会担心你的。”

    “不,我要跟着你!”

    “不行,你忘记了狐狐教给你的任务了吗?从大都来了我,还会来其他人,他们和我的目的一样都是查你家公子,除了伊文王世子的人,还会有乃马真氏的人,或者其他人……若他们知道了狐狐不在窝鲁朵也不在大斡耳朵,伯牙兀氏的命运便危在旦夕了。你明白的。”

    旦木不出话来,他没有反驳的理由。

    可是……他一个人留在这一片往来窝鲁朵与大斡耳朵城的原野上,真的,太过孤独了。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秦涓,现在却又要离开他了。

    旦木的眼眶红红的,似乎是生气了,转眼间他撕掉了秦涓给他的借条,装作恶狠狠的道:“银子我多,不要你的借条,若是朋友你就回来找我,若不想做朋友了,就一辈子别见了,省得让我好难受!呜呜!”

    旦木转身消失的没影子了。

    不知怎么,秦涓有些难过,他拿起桌上的碎银,去了当地的马场。

    在这样的时代,马匹是昂贵的。

    这点银子根本弄不到马匹的,他陡然是想起他的面具。

    拿出刀,从面具上切下拇指盖大的金子,他想,这些再加上碎银,应该足以买一匹马供他南归了。

    可是马场的人不敢收金子,怕来路不明。

    况且这金子有着明显的刀口印,在他们看来是赃物的可能性极大。

    不强硬一点连马都没人卖了?秦涓一咬牙,提起一个马贩的衣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沉声道:“卖马还是卖命,你自己选。”

    马贩没想过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会这么威胁他。

    “你,你去马厩自己挑。”马贩吓得浑身发抖。

    秦涓没有放手,选了一匹纯黑瘦的长毛马儿,马贩让马奴给他牵出来。

    秦涓先让马贩上马,马贩只好照做。

    长毛的,而且瘦明年岁不大,多半是野马,还没训过的,这样的马不会跑到半路听到哨声就回头。

    “叫你的人别跟来,否则宰了你!”秦涓翻身上马。

    秦涓带着马贩跑了三里有余,才将马贩扔下地,还有碎银和那块拇指大的金子。

    马贩气的想报官,但又想既然得了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没报官。

    次日一大早,有个人匆匆往鲍郎中的医馆去。

    “你那孩子昨夜往南去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鲍郎中拍桌站起。

    “昨夜您这里烊的早,再也没走几个时辰,要叫人去追回来不?”

    鲍郎中踹了这人一脚:“都跑了几个时辰了还能追回来个屁!你真当他是个普通孩子啊!一个个猪脑袋!走都走了,也罢了,你们先盯紧村子里的其他人,别卖马!老子了一万遍了谁要马都不卖!”

    这个看着温文无害,书生气的郎中,发起火来却让人招架不住。

    “是是,知道了……”这人也不敢他们是被人刀架着脖子才把马卖了的,这样只能被鲍郎中多骂几句猪脑袋。

    “知道了就滚!别来烦我!一天天的破事真多!”鲍郎中又踹了那人一脚。

    那人连滚带爬的往外走,却又被鲍郎中叫住了:“回来。”

    “您……”吓得不敢话了。

    鲍郎中突然眼色微沉,表情略显凝重的道:“去查查旦木那子回了窝鲁朵没有。”

    “是。”

    “可以滚了!”

    秦涓是在二十多天后抵达汪吉部的地盘的。

    担心遇上大的战事,先听了一下情况,毕竟这一路鲜少遇到从南边过来的人。

    “十天前战事就停息了,现在援军都撤了,驻守的是大同府和太原府调来的军队。”

    有人这么告诉他。

    看来是他在路上走的太慢了,因为不熟悉路线,迷路了好几次,不然这个时间他应该能抵达大同府了。

    他心里越来越清楚,离赵淮之越来越远了……

    一路上他只顾着奔跑,完全没想过自己心中是何感受。

    他放弃了继续查狐狐的事,却在意识到赵淮之有可能早就向南去了大同府的时候,没有犹豫的踏上南归的路,一路追来。

    可明明他心里清楚即便去了大同府,他也不可能追上赵淮之了。

    握着马缰的手被缰绳磨的血淋淋的……他仿佛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他的心也被茫然与孤寂填满。

    在十一岁丢失了一只狐狸后,十二岁的他失去一抹清风霁月的暖意温煦。

    甚至……可能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阻隔他与南宋的是秦岭淮河,是长江天堑是剑阁崔巍,是巴山蜀水……

    是千山万水。

    是千军万马。

    赵淮之,无论这一生见与不见,只愿你安然无恙。

    要穿过汪古部,要避开大军,更要提防博博怒就在汪古部。

    为此,秦涓想找商队做掩护。

    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一支商队,是从桓州过来的,听语言是回回人。

    就连商队头儿都不会蒙话,秦涓不知道该和他们怎么交流。

    没办法等了也不想等了,他跟上了这个商队,跟久了商队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商队的人以为这个孩子是不认得路,便默认着带上他了。

    次日他跟着商队穿过汪古部,期间有军队检查过商队,停了一会儿后便放行了。

    十日后,秦涓从汪古部抵达大同府。

    却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了久别许多日的阿奕噶。

    在此前,阿奕噶听万溪的人传话,秦涓可能死了,那个时候揍不到万溪,阿奕噶把传话的人给揍了一顿。

    若不是被人拦下,他可能会气到把传话的人给揍死了。

    现在秦涓回来了,久别重逢,阿奕噶原本伤感的情绪终于消散了。

    当秦涓问起曰曰。

    阿奕噶告诉他:“王世子随宁柏大人在河间府。”

    “在河间府?”因为预料到赵淮之可能还会走河间府去宋国,所以听到河间府时秦涓是紧张的。

    秦涓的预计里是想去河间府的,之前没有办法去,现在有了。

    “哥,我要见伊文王世子,有重要的事情禀告,你帮我安排一下吧。”秦涓央求道。

    阿奕噶笑道:“没问题,等你在大同住上三天,兄弟们叙叙旧,三日后我送你去。”

    秦涓有些为难,沉思片刻后道:“三日太久,今日叙旧,明日我便去,事关重大。”

    阿奕噶见他的严肃又认真便道:“行,我给你安排……不过,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是阿奕噶,秦涓不想隐瞒,毕竟这是年幼时对他像对待亲人一般照顾的哥,虽然聚少离多,却也一直牵系。

    可他却又不知该怎么,只能将被博博怒抓住,又被扩端王抓住后逃了出来的事简要的告知阿奕噶。

    事实上秦涓是害怕的,他一连得罪了两个大人物,他不知道阿奕噶会怎么想。

    “他们有没有看到你的脸?”阿奕噶问他。

    “没有。”秦涓摇头。

    阿奕噶:“那个面具暂时不要戴了,让王世子给你一副新的,博博怒将军就在太原,我今夜就让人送你去河间府见王世子。”

    什么,博博怒在太原?

    他还以为博博怒在汪古平定战乱,没有想到他放着战乱不去平定,跑去太原了……

    是因为追赵淮之去了太原府?

    秦涓知道有这个可能,他甚至还有一个不怎么正常的想法,反倒有那么一点希望赵淮之能被博博怒抓到……

    那样至少,有一天他还能见到赵淮之。

    若赵淮之回了宋国去了,那才是真正的生别离……

    可是他又希望赵淮之能回宋国去,带着六岁那年的秦涓回到宋国去。

    亲人们会站在桥上迎接他们归来,祖母牵着谷谷过来拉他的手……

    他一身风尘,乡音未改。

    在他眼睫间被泪水浸润的时候,他忽然之间释然了。

    或许,赵淮之回宋国去了,他们再不相见也是另一种圆满。

    大漠孤烟、广袤草原需要的是如雄鹰般的少年,而清风霁月,雅意卓然更适合江左的风花雪月。

    没有想到在狂追三十来日后,当明白那个人已经远离的时候,他没有太过伤心。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去。

    是夜,秦涓赶往河间府,见伊文王世子曰曰。

    而当他抵达河间府时,没有见到伊文王世子也没有见到宁柏。

    反倒是见到了那个推他下马……可恶的万溪。

    万溪一袭米黄色窄袖圆领,头上戴着契丹贵族常戴的毡帽,两侧插着孔雀羽毛。他就站在秦涓面前笑的风流恣意。

    秦涓有些牙痒,却也懒得骂他什么。也是今日他才知道万溪是契丹人。

    成吉思汗攻占金国中都,当年被俘虏的契丹贵族里,除去狐狐的表叔耶律楚材,还有万溪的生父。

    只是万溪的生父命不好,做了成吉思汗手下的大官没几年便死了。

    万溪很争气,因为出类拔萃而被耶律丞相收为了弟子。

    等等……想到这里,秦涓才明白他一直忽略了一点。

    万溪和狐狐,师出同门?

    秦涓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万溪对他行礼,语声轻柔又郑重:“对不起秦涓,我给你道歉。”

    秦涓明白像万溪这种人,是那种即便做错了也不会给人道歉的,可他也不是轻易就能原谅他的人,他一时呆住倒不是因为他的道歉,而是觉得万溪反常。

    “老子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看吧,道歉不道歉无所谓了,你恨我才正常,不然我自己都觉得不正常。”万溪又恢复了那一副风流恣意的模样。

    他告诉秦涓伊文王世子已回大都,等候乃马真后关于他的封赏之事。

    他还,他给伊文王世子指了一条明路,让曰曰找乃马真后讨要河西。

    万溪到这里,才见秦涓正眼看向他。

    河西走廊。

    和秦涓想的一样,若伊文王世子继承了王位,要分封的土地,一定要远离大都和大斡耳朵,那就只有河西走廊和虎思斡耳朵这两个地方。

    当然乃马真后若将虎思斡耳朵的治权归还曰曰,也是可行的。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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