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有狼初长成
“你后退做什么?”宁柏冷哼间眯起阴鸷的眸。
“……”秦涓无话可就连害怕也不行吗?这人就像一只鹰一样,鹰抓猎物时就是这种眼神,伺机而动、蓄势待发, 出手的时候绝不含糊,不弄死不罢休。
是他这眼神叫他浑身汗毛竖起, 本能自卫。
“……”他这般警惕,弄得宁柏反倒不知所措, 有时候挺想宰了这个孩子, 省得麻烦,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
那一年, 那一天, 幼狼出现在营帐外, 惶惶的,却又傲然卓然。矛盾的气息交织于一张好看的脸上,明明是倔强倨傲的却又难得的清澈干净。
初见时, 他就想杀了这个孩子的,没有原因, 他不喜欢猜,而这个孩子从可以感知的外在气度, 到不可感知的心思、命运……都充满了神秘。
“我若给你两千骑兵,你赶带吗?”宁柏突然问道,
这个孩子究竟有多大的能力,可当他问出来后,看到这孩子这一刹那间欢呼雀跃的样子, 突然觉得,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孩子……
幼狼,也许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复杂。
原本纯粹的近乎直白,只是它拿神秘的毛色保护着自己那一份年少的赤诚,或许它只是想保护自己。
秦涓高兴极了,恨不得冲上去抱住宁柏,不过理智告诉他坐在对面的不是阿奕噶,宁柏也和阿奕噶和曰曰他们都不同。
他没再什么收敛住笑,突然感觉自己饿极了,他看了一眼宁柏。
宁柏眼皮都未掀起便知道他想问什么:“吃吧,无需问我。”
宁柏觉得吃饭这种事饿了就吃,男孩子需要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看人眼色行事,他似乎是忘了这孩子在签兵奴隶营里呆了许多年,在吃饭的事上从来都是看人脸色。
秦涓见宁柏应允,拿起东西便吃。
宁柏喝着酒,他见秦涓饭量也不,奈何身体不算精壮,看来是训练的强度不够。
“我让人去给大永王带话,他们修整五日后便由你带两千骑兵上路。至于这五日,你得跟着我,我需要教你一些东西。”宁柏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微醺。
秦涓点点头,有些疑惑,宁柏要教他什么?难道是排兵布阵?
这倒是值得学习的,因为跟着将军才能做将军,跟着奴隶只能做奴隶,这句话是阿奕噶常的。
“你吃完了便去营帐外扎好马步。”宁柏面色无波的道。
秦涓愣了一会儿,缓缓放下碗筷往外走去。
宁柏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衣裳才往营帐外走去,因为多喝了一点酒,眼波微醺中带着迷离。
他一走出营帐就看到秦涓乖乖的在外面扎马步。
他勾起唇角,显然是满意的。
“我只教一遍,你看着我,记住了。”宁柏着,动手了一套招路。
每一个招路分解开来其实不难,但有二十八个招路,也分别代表二十八星宿。
这是乃马真氏家族独创的星宿刀法。
宁柏演示是用拳法的形式出来的,右手可以换做刀来套用。
秦涓不错眼的看完了,却发现自己记住了招路,但是真叫他,肯定不出来的。
他闭着眼,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只觉得手上的路子记住了,刚才宁柏脚怎么动的?他忘了个干净……
秦涓气的想骂自己笨。
宁柏眯着眼:“现在你来一遍。”咬牙迈开腿,他动作生硬的将宁柏刚才了一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着着他突然发现胸腔里那股子内力上串下跳……似乎是有要冲破体外的感觉!
怎么回事?他越越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很有力量!
他惊奇的睁大眼睛。
宁柏微勾起唇角:“脚上的招路错了三处,你自己领悟一下怎么错了,再怎么改,把手上的招路再记一遍了换刀。”
他话间已从一旁的木架子上抽出一把刀。
他给秦涓一点时间回忆巩固后再将刀递给秦涓。
秦涓很快把脚上的错处改了,按照自己的想法改了,而且他发现拿了刀以后,这套招路更加行云流水,宛若在空中遨游了。
“今日便教的是我本家的星宿路,明日教你伯牙兀氏的白鹤路。”
只留下震惊之中的秦涓。
宁柏他究竟会多少东西?
为什么伯牙兀氏的招路他都会?
不过这不是重点,宁柏肯教他一定好好学,不学白不学。
秦涓将一套星宿刀法一直到深夜。
夜深人静了一个奴才才来领他去一处营帐里休息。
次日,宁柏夜里教他伯牙兀氏的刀法。这一套演示宁柏用的刀,的遒劲中竟能带着飘逸。
只是秦涓没有想过白鹤路会比昨天学的星宿路还要复杂,不知道幼年时的狐狐,是不是和他现在一样苦恼。
看着秦涓苦恼的脸宁柏竟然重复演示了。
可他学了整整三天还没有学明白。
宁柏都丧失耐性了,直接教了这五日里预计要教授的纥颜氏刀法,他留他在此五日就是为了教他这三套刀法。
教完了,宁柏扔了刀抱着胸道:“是不是该给为师磕个头?”
“……”秦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只觉膝下一痛,他轰的一声跪地。
宁柏将他的头摁在地上后,满意的勾起唇。
“我艹啊!”不带这样玩的!这是强迫!这是强迫!狼崽彻底窝火。
“我年长你十多岁,你拜我为师委屈你了?”宁柏唇角的弧度显示出他微有些生气。多少像这孩子一般大的想拜他为师,他看都不想看一眼,人生中头一次遇见个极聪慧的,不收为己用太对不起自己渡给他的内力了。
“况且你受了我的内力,吃了我的灵芝,不应该叫我一声师父吗?”宁柏抬起一脚,压在他的背上。
“嗷嗷……”
秦涓顿时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
宁柏这狗贼人一点提示都不给的,他心里已骂了他几十遍了。
这时,有骑兵走过来,似乎是有急事。
宁柏拍了拍手:“行了,这师也拜了,自己练吧。”
秦涓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抹干净自己的俊脸,背上被宁柏踩过的那处火辣辣的疼。
这一夜,秦涓足足练了一整夜,他得知了一个结论,三套刀法里纥颜氏的刀法最实用,乃马真氏的刀法最护体,伯牙兀氏的刀法最好看,咳、花架子……
如果把纥颜氏和乃马真氏的融会贯通后,他估计以后能应付许多战事了,至少在战场上挥刀半个时辰不成问题。
次日,他练的差不多熟了,天已经亮了,他意识到除了这些刀法,他还差一把能拿顺手的好刀。
蒙人的刀和蒙人的马一样,是男人们一辈子的情人。
草原男儿所爱有三,马、刀、甲胄。
草原男儿所挚爱有三,好马、好刀、精甲。
前两者大多能满足,好甲胄可遇不可求。
能铁的人很多,能做刀的人很多,能将铁做成甲的很少。
阿奕噶给他的甲,嗷!留在罗卜城估计被兀林怒的人占去了……
悔不当初将甲留在罗卜城,嗷!还有万溪送他的生辰贺礼也留在罗卜城了!
现在想想那些东西可能是赵淮之托万溪送来的。
想到这里秦涓想死的心都有了……
次日。
秦涓跟随在宁柏身后出铁营。
在走出长隧道的那一刻,迎面走来了一队人,长隧道内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能点灯,唯一的光亮是从隧道那头来的。
那队人对宁柏行礼。
宁柏点点头对他们吩咐,他夜里就会回来,先将匠人带到营中安置。
那队人与他们擦肩而过,走远了,秦涓突然回头看去。
他也不清楚就是想回头。
只看到漆黑的背影,什么都看不真切……
宁柏察觉到他的停留,回头催促了一声。
他方后知后觉的跟了上去。
至齐林的营帐处,宁柏点兵两千于草场。
两千人悉数听令于秦涓,且只听令于秦涓。
听到宁柏这个命令最生气的恐怕是齐林,他跟随宁柏这么多年都没有单独带过兵,单独过仗!
凭什么让这子带兵?这子什么出生?是俘虏!是奴隶兵!
不光齐林不服,还有很多人不服,包括跟随秦涓的两千人里。
只是宁柏的军队纪律严明,心里不服,也不会面上表现出来,这一点比真定的兵强许多。
这对秦涓来就足够了。
临行时,宁柏给他一把刀,是宁柏十四岁那年用过的,宁柏这把刀配他现在的年纪足以。
宁柏让他用他的刀一场好看的仗,秦涓点点头。
只是宁柏没有给他甲,宁柏男人的甲要靠自己去挣。
恍惚间也突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这套赤金色的甲根本不是宁柏的,他还没有见过除了宁柏外哪个蒙人穿赤金色的甲的,或许是从哪个厉害的人人身上扒下来的。
宁柏见他盯着他的甲,勾唇一笑:“后辽帝王耶律大石的孙子,他被我败了,我拿了他的甲。”
他向秦涓解释。
秦涓这才明白这甲为何是金色的。
秦涓想他若夺回罗卜城,手刃兀林怒,他定扒了兀林怒身上甲。
去五里外和曰曰汇合时,曰曰已经整装待发了。
秦涓的两千骑兵加上曰曰的一千人,他们重新踏上去罗卜城的路。
宁柏,这仗完无论胜负都要将剩下的人带回来。
秦涓点头答应过了,所以他不能死。
重返罗卜城,他们马不停蹄,一路休息半日,行军一天半,如此循环。
秦涓不知道曰曰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南逃的,就像是游走在刀尖,站在原地血会流尽,而每走一步都会多一道口子。
乌笃送来了郗吉的信,曰曰让乌笃再带信给郗吉,让郗吉带兵先攻占斡端,他们不出五日便能兵临罗卜城下。
郗吉会慢一点,应该半个月后他们能发动联攻。
五日后,当他们兵临城下,大永王带人冲锋在最前面,他知道至多两日,鲁巴千户和左安会带来至少一千人的骑兵援军。
他们三千人撑足两日,再等鲁巴的人,足够了。
“夜里再攻,先撤。”
刚抵达时攻了一次,损失了几十人,但对方损失至少百人,占到了便宜,秦涓下令撤。
有人不理解,秦涓解释道:“先缓,让他们以为我们士气松懈,夜里再搞突袭。”
“再派几个人换了衣服想办法混进城去。”
如此,他们后撤二十里,扎营做饭。
沐雅屁颠颠跟着秦涓跑的飞快。
秦涓无可奈何的笑了,接过他递来的饭菜。
“秦,哥早过你会是我们中最有前途的,所以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跟着你混准没错,我笨,但我会看人啊。”沐雅,“桑巴干他们估计还有一日半夜的时间抵达,我估计后天凌咱们……发动猛攻,集中火力就攻南城,这也得亏你留了个没建造完的烂摊子城墙,嘿嘿。”
“嗯。”秦涓点点头。
“那你先吃,我去找奴奴秣赫了,问他粮草的情况。”沐雅道。
“等下,我一起去。”秦涓火速吃了几口,站起来跟着沐雅去伙夫营。
粮草的事他另有想法,为了防止敌军搞夜袭,他得把粮草转移。
毕竟他们无援军,现在又是春季,刚刚经历了隆冬,各地贮存的粮食大多都吃光了,要买粮食都买不到。
秦涓让人将粮草分离出了伙夫营,专门放到了一百多个奴隶住的营帐。
很多人都觉得奇怪,但现在都听他的也不敢问。
秦涓对沐雅:“你让人在伙夫营扎草垛子,伪装成粮草营的样子,多扎几个。”
他们能想到夜袭别人也能想到,他们能派人混进罗卜城去,别人也肯定能派人混进他们营。
果然,当他们夜里突袭兀林怒的时候,有人来报,粮草营被烧了。
好在秦涓早就将粮草堆到奴隶营里去了。
烧掉的全是沐雅带人扎的草垛子。
沐雅这下直接将秦涓奉为神明了。
兀林怒的人都奇怪了,他们烧掉了他们几个粮草营,怎么这些人还不撤呢?
秦涓带着两千骑兵直接从城南还未建成的缺口处展开规模作战。
也不会让他的人为了急于从此处进去而送命。
因为箭支数目不多,放过一阵子箭以后,开始了骚.扰战。
让人在城外叫骂,惹怒对方。
陆续引兀林怒的人出来,然后规模围攻。
如此搞了几次,兀林怒的人又损失几百人后便任凭他们叫骂也不出来了。
这时秦涓再让几百人从缺口处攻进去,兀林怒的人调来了千人来抵御。
秦涓再让士兵吹号角,让他们撤。
如此上半夜和下半夜,一共骚扰他们两次。
直接把兀林怒的人快逼疯了。
“先撤,回营统计人数,吃饭休息,明日晌午他们午饭之际再行骚.扰。”秦涓吩咐完之后便去见大永王。
他们预计,明日晌午再正面硬刚一次,等后日凌,鲁巴和左安的人也该到了。
“曰曰你和阿奕噶带人去罗卜城西三十里处埋伏,若我们赢了他们可能会从这里逃。”秦涓手指按着地图。
“那我们输了呢……”那人没完被阿奕噶一个爆炒栗子痛击。
“输赢不重要,绝对不能让兀林怒跑了。”曰曰拧紧了眉。
兀林怒着活一日必然会威胁到曰曰的性命,不用他们都应该明白这一点。
“凌突袭你们不必参与,今夜便去城西。”秦涓道,“记得隐蔽。”
再次日凌,左安带着一千五百骑兵赶至,左安从城东攻入,正好与城南秦涓的人形成夹击。
城南秦涓的人比较多,兀林怒将大部分兵力都拿来对付秦涓了,城东正好成了缺口。
兀林怒以为只要干掉秦涓和秦涓的人就能守住罗卜。
哪知秦涓这里这么难搞。
兀林怒与秦涓在马背上砍杀三十来回合,陡然意识到这人不是曰曰和曰曰手底下那种不禁的。
兀林怒此前顾及阿奕噶,所以在围攻罗卜的时候拿三千兵力牵至阿奕噶,事实上他这么做成功了,拿十几个能的副将稳拖住阿奕噶和左安,罗卜城顺利拿下了。
而现在,兀林怒和秦涓了一会儿后陡然意识到不妥。
让十几个副将一起上:“你们拖住他。”
秦涓见十几人骑马向他奔来,暗叫不好,他转身后侧,立刻有骑兵上前来给他掩护。
秦涓不会和他们玩这种一人单挑十几人的戏码的,要一个一个来,想拖死他,他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兀林怒见秦涓逃了,吩咐弓.弩手放暗箭。
秦涓早料到,让盾牌手抵御,他已在盾阵中拉起了弓。
他一箭射死了兀林怒前面的一个副将。
一时兀林怒那边乱做一团。
秦涓是射偏了,弓拉不到那么远的距离加上春季风大。
兀林怒这才彻底意识到对手并不简单。
“少将军?我们?要不要撤?这兵到底是在哪里借来的?”
“……少将军我们要不要撤,如果他们真有援军,再晚我们就丧失撤离的最佳时机了……”
恐慌在兀林怒的军队里蔓延。
很显然好不容易到今天,好不容易看着那个嫡子狼狈而逃,终于心里有一丝快.慰了!现在要他放手?他如何肯!他如何甘心?
“少将军,您想想将士们的命!”
“少将军,先保命才有卷土重来的希望啊!”
这时候有人来报:“少将军,左安带人攻入南城门了,我们,我们……”
“撤。”兀林怒沉声下达命令,他骑马转身离去,转身之际深看了不远处黑压压的骑兵一眼。
他似乎是想记住什么,又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秦涓意识到他们想撤,刚下令“追!”
只见对方的箭支如雨般飞来。
对方用箭支断后隔开他们,拖延时间,助兀林怒逃跑。
秦涓挥刀斩断箭支:“杀过去,别让他们跑!”
左安的人与秦涓汇合,俘虏了大批的弓.弩手,只是兀林怒的主力已经撤的没影子了。
这就得看曰曰他们能不能拦下人了。
预估若敌军是分散逃跑,兀林怒的主力也至少是一千人,曰曰肯定是搞不定的,但只要曰曰他们拖住兀林怒,他和左安现在带人追上去,就能将兀林怒一网尽。
就怕曰曰他们留不住人。
这一战,阿奕噶的五百骑兵几乎拼死留人。
也正因如此伏击兀林怒主力,兀林怒副将十余人被俘虏,仅仅兀林怒和他的一个副将及几百人残军逃走。
主要这些人拼死护住兀林怒,缠斗住了秦涓他们。
阿奕噶肩头插着一把刀,三个军医按住他。
秦涓已来来回回进营帐十几趟了,还没有听到军医阿奕噶脱离危险。
这一战,若不是阿奕噶带人拼死留人,根本不可能痛击兀林怒,兀林怒折损一大批副将和精锐,至少五年内是翻不了身了。
这五年他们能做很多是事。
曰曰已将全营最好的军医叫来了。
从来没有慌张成这样的秦涓慌张的要死,连平日里遇到什么都能笑出来的曰曰现在竟然哭过一场了。
对曰曰来,曾经他的近卫谁都可以当,甚至可有可无。
现在他明白了,他的叔父派来的阿奕噶,也许不是最厉害的那个,却一定是最忠心的那一个。
阿奕噶是叔父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而秦涓是他纠缠着上天,讨要来的礼物。
想到这里红着眼眶的曰曰突然笑了。
当并肩作战之后,就会知道这世间的兄弟情,多么难能可贵。
他祈求上天能将阿奕噶留给他,能让阿奕噶活着娶妻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