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年少万兜鍪
“失血过多, 肩膀的刀现在我们也不敢拔.出来,主要是伤到了大脉,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能止血的药, 拔.出来的那一下肯定是会大量流血的,若是止不住血, 那就完了。”一个军医急急忙忙的道。
秦涓听的心惊胆战,只怕这军医后面跟一句:你们早作算。
怎么办, 该怎么办?秦涓急的团团转, 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真心拿他当弟弟, 不求回报的哥啊!
秦涓鼻尖一酸, 眼眶已经红了, 他突然往外走, 边走边:“我去找宁柏的骑兵。”
他不信宁柏没有给骑兵们交代,若是他有什么危险,一定留了药或者军医给他, 至少宁柏强行让他拜师了的!
秦涓快步走,可是没有看到那些骑兵。
“人呢!人呢!”他大吼。
“都随左安副将去追人去了!”
秦涓一把提起那人:“那总该还有剩下的!剩下几个给我叫过来?”
那几人去找宁柏的骑兵, 一个骑兵告诉他,宁柏是给他留了药的, 一个军医带着, 可是那个军医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等找到那个军医已经是晚上了。
军医是骑兵队扮,他从马鞍上取下一个铁盒, 将里面还剩的一点点灵芝和一大包药递给秦涓, 且:“这是大人留着给你保命用的, 今日我给你,你可别后……”
秦涓拿过来,转身就往营帐内走。
这是宁柏留给他将来以防万一用的, 千年灵芝难求,听宁柏营里的老军医,当时得到这灵芝全靠机缘,能求到灵芝,只能他命不该绝。
秦涓将还剩的一点点拇指大的灵芝交给军医,又将那些瓶瓶罐罐开,宁柏的止血药是大都的御医调制的,一定有奇效。
“快点把能用的药挑出来,给阿奕噶拔刀。”秦涓看着阿奕噶肩膀上的刀只觉得双目晕眩,他害怕自己站不稳,下一刻就想冲出去。
军医们给阿奕噶熬了止血的药,将灵芝切下一片让阿奕噶含在嘴里。
拔刀的时候有个军医手抖,临阵退却了:“我不敢,你们换个人来吧!”他也不敢其他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滚带爬的跑了
主要是拖的太久了,整整一个半天,阿奕噶脸上的血色都要被磨掉了,谁都明白这刀拔.出来的刹那就是决定阿奕噶生死的时候,那一刹那挺过去了就能活。
挺不过去会当场断气。
军医害怕是因为这与杀人无异。
这时给秦涓灵芝的那个军医,脱掉了身上骑兵队战甲,对他们道:“我了给他拔刀。”
“你……”
秦涓不知道该什么,只听那你:“你的箭是我拔的。”
秦涓震惊在当场。
那人让两个军医按着阿奕噶的要害处:“不能再伤及他的大脉,等会儿我拔.出来的时候你们即刻撒药粉,我先渡一口内力给他让他稳住气息,这样也能刺激他体内的内力去保护他的脏腑。”
秦涓明白了,快步走过来:“内力我也有,要怎么渡。”
“你一边去吧,等你的内力能活学活用后才能治病救人,现在你的内力是别人给的,还浮于表面,没有融会贯通。”那人冷笑道。他声音虽大,但他的很对,秦涓不敢多什么来扰他,便退了几步。
在看到男人的手握在那把刀上的时候,秦涓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
追兀林怒之前他有过许多设想,比如抓住兀林怒痛一顿然后扒了他的甲,再比如让兀林怒给曰曰磕头认错,再让曰曰囚禁兀林怒一辈子。
可是当他看到阿奕噶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胜利的喜悦、什么战后的荣誉,在这一瞬间消散了
他不要兀林怒的甲,什么都不要,只想要阿奕噶还活着。
阿奕噶过等曰曰娶了兀笃姒,阿奕噶就将要迎娶兀笃姒的表妹了,他还有未婚妻没娶他怎么能死掉!
深夜,当别人告诉他阿奕噶的刀拔.出来了,人还没有死掉的时候,他整个人已浑身冰凉的坐在那里,许久才点点头。
他守了阿奕噶一夜,因为他害怕阿奕噶熬不过夜晚,突然死掉了
次日是曰曰命令他去睡觉的。
几日后,当阿奕噶真的稳定下来,军医们才敢动手给阿奕噶接骨,调理脏腑。
伤后最怕的是感染,感染也能要了人命。
在经历了这一次后,秦涓更明白了,不光要有军用储备,还需要药物储备。
这一场夺嫡之战没有绝对的赢家,虽然兀林怒被赶出了罗卜城,但谁都明白,大永王势力元气大伤,五年内都不一定能恢复。
鲁巴千户的离世更给大永王造成沉痛击,鲁巴千户是在找纥颜部接到兵之后,旧疾复发而死的,只是棺材停放在哈密儿,大永王预计五月派左安去将鲁巴千户送回斡难河。
鲁巴千户戎马一生,死于他乡,死后是应该重返故里的。
经历过夺嫡之战的罗卜城,千疮百孔,许多人都逃离了这里去其他地方谋生
对此,大永王给斡端城的官员,及录文真修大人写信。于四月底召开罗卜会盟,谈及兴建罗卜城之事。
大兴土木,需要钱,更需要人,秦涓将自己的钱全部拿出来了
在会盟开始之前,他要把骑兵归还给宁柏。
在启程之前,他草拟出了一份铁市司的构想及运作方案。
这一刻,他对宁柏更多的是感激。
将这个铁市司的方案整理好后,秦涓要拿去给曰曰过目。
曰曰秉着尊重秦涓的付出的心思,仔细看了,点点头:“这个听你的。”
曰曰想对秦涓表现出信任,但又不想辜负秦涓的成果,可是他压根对这些文绉绉的没多大兴趣,不过倒是把铁市司的布局及规模认认真真看了,甚至已经定好修建的地点了
“罗卜城的城墙建设你就没有什么想的吗?”
秦涓看向他,想的倒是很多,只怕没这个钱做。
“你若问我这个,我还是去年那个意思。”
去年秦涓就了,扩大罗卜规模,将城墙向前延伸至少二十里,如果没有钱财修建新的城池,那么,秦涓想让罗卜可以和西凉府相匹敌。
秦涓的意思是,既然同样要花大钱,要做就把他做好,百年之业,坚固城池完善军需发展商贸。
罗卜城以后即便不归曰曰的子孙后代继承,也要造福后世百姓。
“你,你早些回来,此事我们好好商议。”沉默了许久之后,曰曰道。
狼崽是高兴的,去年他提的时候招到了很多人的反对,所以曰曰也不敢帮他话了。
现在曰曰一仗出气势。当地那些守旧的官员应该都不敢再反对什么了,虽然经历一场恶战,但是曰曰成功将治权统揽了!这也是他们的一场胜利!
以后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再畏手畏脚。
狼崽走出营帐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飘,恨不得再还哼上两句。
少年脾性,还有得磨。
将剩下的骑兵清点了一下,他要去把骑兵还给宁柏了
临行前去看过阿奕噶,军医阿奕噶还需要三四天才能醒,因为怕伤口感染,还是算等阿奕噶醒后再商议回城中去。
秦涓抵达宁柏的营帐是四月末,这时候宁柏已不在营中,听齐林是回了大都。
秦涓将草拟好的铁市司方案交给齐林,对他这是一份很重要的东西,让他交给宁柏。
齐林冷哼一声,收下这些后套着铠甲往外走,秦涓没搞懂他的意思。
“宁柏大人让我再送你回罗卜城,顺便有三个铁匠给你使唤。”齐林完往外走。
秦涓想,宁柏是怕他半路逃回宋国去才对……
“你不守着营帐不怕有人攻过来吗?”
“我们位置隐蔽,除非有人高密绝对不会被攻击。”齐林豹子似的双眸盯着他
秦涓哼了一声,大抵懂他的意思。齐林是若他或者曰曰不告密,他们就不会受到攻击。
齐林除去送秦涓回罗卜城,还有要事需去一趟凉州。至罗卜城外三十里,齐林让亲信送秦涓回去,他则近道去凉州。
大都的消息,耶律丞相于数日前忧愤离世,天下儒生为其哀悼,大都一片哭声,宋国亦然。
具体的消息齐林不知,但他接到宁柏的消息,恐漠北生事端,先秘密去一趟凉州。
秦涓尚还不知耶律丞相之事,等他听的时候人已在罗卜城中了
耶律丞相离世,狐狐该有多难过……
狐狐在大都唯一的亲人离开了,狐狐该怎么办?这一次乃马真氏又会怎样对待狐狐呢。
自他离开一个多月,等他回来的时候阿奕噶已经是活蹦乱跳了
原本秦涓是担心宁柏放他归来不会太容易的,还好宁柏因为有事回了大都,所以让他离开的时间短了许多。
现在他能有大把的时间和曰曰商议扩建罗卜城的事了
“扩建城池虽然会消耗大量的金钱,但城池扩大,客栈、集市扩大,也会吸引来商旅,况且我们这里是走出河西走廊,踏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第一城,我相信只要客栈够舒适,集市够多,百姓够多,那些商旅是愿意在我们这里落脚的。”
阿奕噶:“前提是够安全。”
“城中百姓不到五千人,若城池扩建后没有人来住?我们又应当如何?”
“从斡端城调。”秦涓提议。
有人道:“郗吉姐解了斡端之围,现在在斡端她威信极高,不若让她来调动。”
又有人要了:“不拿出相应的好处,谁愿意冒着风沙搬家?”
众人沉默了,看向大永王。
这时,秦涓低声道:“少税。”
闻言,有官员“呵呵”的笑了两声:“现今需要大量用钱,你跟我少税,还不如增加赋税来的直接!”
狼崽拧紧了眉:“现在这个时候增加赋税无异于饮鸩止渴,相反现在各项税收降低,甚至将商税免去一半,吸引百姓和商旅,百姓会愿意在此定居,商人更愿意在此投入银子,客栈和集市的建造可以间接的交由那些商人,等人多了再慢慢提高赋税……”
阿奕噶点点头:“大致听了一下,我更赞同秦。”
“死马当活马医,别了,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人,等百姓入住罗卜城,我再颁条命令,若生男孩女孩达三人以上者每户奖鸡蛋一筐羊羔两只,我不信他们不来。”曰曰大声道。
“那羊羔?从哪里来。”秦涓看向曰曰。
曰曰:“去斡难河买,我还有一点家底。先安置一千头羊,等明年羊卖了换马驹。”
秦涓若有所思:“那派谁去?”
“你去,顺带帮我第一封信给兀笃姒父亲,等明年我将罗卜城理好了,便来娶她。”曰曰到此处神情几分凝重,“五百头羊羔拿来奖赏百姓生育有功者,剩下的五百头好好养,我希望明年能有两千头羊,再让阿奕噶拿两千头羊去垂河找人换三百匹马驹。”
想法是好的,但就怕羊羔养不活。
这就需要很有经验的牧民,他们现在什么都缺,不光物质,还缺人。
“立牧农为官,将牧户手中现有的羊实行混养,再在来年给与牧户一定数量的羊为奖赏,这样是不是更好一点……”秦涓低声问道,因为是脑子里刚冒出来的想法,所以他还不确定。
曰曰疑惑的看向他:“意思能否具体。”
“比如有两家各拥有五十头羊的牧户愿意留在罗卜城发展,曰曰你就封他为官,对他把他的羊拿出来混养,配.种之类,等来年若一百头羊变成了三百头羊,你再每人给他们五十头做奖励,那明年年底他们每人拥有一百头的羊和一个官职,剩下的一百头养官府拿走。我想有羊得,有官做,百姓还是愿意的……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有丰富的牧羊经验的人,若是完成的好便是一石二鸟。”
在场听着的官员点点头,大多觉得这个想法可行。
“脑瓜子挺好的,只是一百头变成三百头谈何容易。”阿奕噶笑道。
秦涓笑道:“哥,我是个比方,但我相信牧户们自己留下来的羊,存活和配种几率都应该很高了……而且一只母羊产崽儿一年不可能只产一只吧……”虽然他不怎么了解羊,但羊的繁殖力没这么弱吧。
“一次应该会有两只,但一般不会一年下两窝崽儿,一般都是两年三次或者两次,所以你的一百只变成三百只还是有点难度的,但若母羊的数量可喜的话,还是有可能。”阿奕噶耐心的解答道。
秦涓:“……哥,你是不是养过羊。”没有一年半载的养羊经验也不出这些啊。
“……”阿奕噶捂着嘴咳了两声岔开话题,“咳咳,哥懂你的意思,现在就是要留住富有的牧户,同时也要招揽百姓长住罗卜。富有的让他们为官,贫穷的给他们扶持,那现在那些富有的,定个什么官呢?”
“就叫羊官。”曰曰道。
“嗯嗯。”秦涓点点头。
他们的法令很快颁布了,是曰曰亲自草拟的,因为这个时候录文真修大人还没有回罗卜。
秦涓不知道曰曰让他什么时候启程去斡难河,但他还是想等松蛮回来再启程的。
斡难河好远,走过大斡耳朵之后还得向北,他觉得自己最快三个月内都不一定能回来。
但曰曰需要一个人去问兀笃姒那边的意思,若是聘礼送过去,兀笃姒那边若反悔了,就会搞出一桩大乌龙来……况且不光曰曰的婚事,还有阿奕噶的婚事也要一并过问了
没有等到曰曰的安排,倒是这日他跟着阿奕噶巡视城邦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城门口的人变多了
而且上报自家的羊儿数量兑换羊官做的牧户也多了几个。
只是还没有听到有商旅要来此建立商会或者集市,大概是外头的商旅都以为罗卜城战事未了,所以都从罗卜城境外过了,没有再来罗卜城。
毁于战争的长街重新搭建起来,当地的百姓和外来的百姓上了几句,官兵帮他们划分了土地,几尺墨笔,划出方寸之地,又是一个新的人生新的开始。
这时骑着马的秦涓缓缓停下,或许罗卜城的出现,是为了给那些差点活不下去的人找一个家,一个新的方向。
这些拖家带口远道而来的百姓亦然。
这里不再只是一座城,这是这个时代里,各族移民,新的希望。
交流成为罗卜城的最大难题,蒙人、契丹人、回回人、女真人、畏兀人为主体,少许的汉人、唐古特人、吐蕃乌斯藏人……
大街上能听到许多种语言,百姓吵架时什么话都能听到,且一句都听不懂。
秦涓已经习惯被几个阿婆拉着诉一番苦,然后他一句都听不懂,笑着和她们挥挥手离开……
还有一个唐古特牧户告诉他,他们一家原本居住在罗卜城以南四十里路外大山脚下,但听到罗卜城的官兵对村长罗卜城现在能分到房子,只要肯为官兵养羊或者造城墙就能得到土地,所以他们村里好多人都搬来了
这种被罗卜城内官兵叫来的牧户不少,他们的壮丁都去修城墙去了
阿奕噶他们这里还是缺少一个王妃,若是有王妃在能教女子纺织、做毛毯、甚至刺绣……这样女人们的日子会更好。
秦涓想,阿奕噶的话,或许是对的。
他们需要羊群,还需要手工艺品,需要能与各路商旅交换的东西。
罗卜城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他即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城,因为这里有一个热爱他的王。
年少的曰曰,十六岁的曰曰经历过多舛的年少,他不是孛儿只斤氏王子里最出色的,但他即将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王,因为他对他的城池爱的深沉。
红霞落晚,秦涓回首看了一眼夕阳下罗卜城的老街。
鳞次栉比的房子已经修建好了,这是罗卜城最先修好的一条街,人们的欢声从屋子里传来。
袅袅炊烟升起,还不时能听到几只羊儿的咩咩声。
真好……
“秦大人。”一个软软的、颤颤的声音唤住了他。
他一勒马缰,回头看去,是一个比松蛮大一点的丫头。
“我,我爹娘让我给你的。”那个丫头把一串粽子举得高高的,只是整张脸上都写满的害怕。
当秦涓伸手提起粽子,那丫头转身就跑。
在丫头的眼里,那些高高的,骑着大马的人好可怕,可是秦大人又似乎是个例外……她还不懂为什么秦大人特别一点,她还只知道害怕骑马的人。
端阳早就过了,但能收到一串粽子,他的心里是高兴的。
糯米比任何米都贵,这一家人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他,至少现在的他,是一个好官……嗯,将来的他也会是一个好官。
有骑兵来喊他:“大人,真修大人一家回来了。”
秦涓骑马飞快的往衙门赶。
本来秦涓以为经历了逃亡,松蛮崽子应该瘦了,哪知他逃命也能胖成了球样儿……
松蛮大概是清楚自己胖了,见到秦涓进屋后便往录文夫人那里躲。
“狐球儿?”秦涓故意装作看向别处,眯着眼唤了一声。
松蛮好半天才红着眼眶问录文夫人:“录文夫人……
录文夫人还没回答,录文春花已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喊:“秦哥哥,狐球儿躲在我娘亲后面!他胖了十五斤不敢见你,现在他的裤子都套不进去了,真丢人!哈哈哈。”
“……”松蛮鼓胀着胖脸,气得鼻翼煽动,大眼睛水汪汪的蒙了一层水汽。
秦涓看向胖了一大圈的松蛮,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呜呜呜……哥哥我没胖,我没胖,我只是肿了,去凉州有点不服……什么不服……”松蛮如一团毛球一般的冲出来抱住秦涓的大腿。
“水土不服。”极布扎不动声色的提醒。
“对,我是水土不服所以脸上有点肿。哥哥不要嫌弃我……我会马上瘦回来的……呜呜。”
他的脸在秦涓大腿上蹭了又蹭,鼻涕眼泪全擦在了秦涓的裤子上
“我要检举他,成日吃睡,没有锻炼。”春花抱着胸道。
秦涓看向几多日不见的春花,突然愣道:“你怎么穿……男装。”
“我不喜欢女装,麻烦。”春花答道。
姑娘话做事干脆利落,和秦涓认识里的丫头们都不同。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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