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年少万兜鍪
他遇到的玩鼓槌的不多, 前一个是桑巴干。
而且,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桑巴干了。
所以那人冲过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这一下那些围攻他的人有机可乘了, 都朝着他刺过来。
因为没有穿甲胄,他的肩膀很快被刺了一刀, 好在不深……那疼痛他尚且还能忍受。
有骑兵看到了,冲过来帮他挡鼓槌,
秦涓瞳孔一震, 他夹着马腹,
正因为从来没有与握着鼓槌的人交过手, 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刹那有些沸腾。
鼓槌挥舞之间, 他要避开鼓槌与身后那些人向他刺来的刀。
有骑兵帮他拦住身后的人, 他很快与拿鼓槌的决斗起来。
鼓槌挥舞的速度若是加快能听到恨遒劲有力的挥舞声,因为鼓槌本身很重,若是被这东西砸到轻者会受极其严重的内伤, 重者当场死亡。
这也是秦涓宁可被刀刺到也不能被鼓槌砸到的原因。
他不知道该怎么伤到面前的人,这个人的速度很快, 而且他明显感受到对方意图在体力没有用完的情况下,速战速决伤到他, 所以对方的法很激进
对方太猛了, 秦涓避了一会儿就感受到很吃力,再这么下去, 他倒是要被这人把体力耗尽。
可他找不到对抗这种对手的正确方法。短时间内他无法找到答案, 只能凭着本能挥刀, 躲避对方的袭击。
可是长刀本身就存在缺陷,比如轻快不及短刀,杀伤力度又不及重刀。
他正想着,只听哐的一声,刀断裂了,这不是宁柏给他的那把刀,因为事出突然,他出来的急根本没时间去换刀,只是随便带了一把骑兵的刀出门。
有骑兵立刻将手中的刀扔过来,只是被那些马贼阻拦刀落在了地上。
这时,那鼓槌又挥过来了,秦涓避开之后还没喘上一口气,那鼓槌追着他挥来……
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滚落在地,这时那些马贼齐齐向他挥刀而至。
他的骑兵们狂奔而至,盾牌护住他。
“哐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还伴有骏马的嘶鸣声。
秦涓知道刚才即使鼓槌没有碰到他的人,但他也被这人强大的气场伤到了。
这个人的内力底子不会在他之下。
何况他还有宁柏给他的内力护体。
当骑兵挡在他的前面后,马贼们再冲了过来企图以肉搏冲散他们的盾牌阵型。
眼看着那些人要冲过来了,可是秦涓却发现自己暂时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一摔,让他受了点内伤。
也是这个时候,他们听到有人大喊:“他们首领死了!”
“他们首领死了!”
原来是他们这边吸引去了大部分注意力,使得曰曰成功击杀了他们的首领。
首领到底死没死他们不清楚,只是看到曰曰将刀刺进了那人的腹部还提起了那人的衣领。
“再动一下,我割下他的……”曰曰猩红着双目看向那些马贼。
马贼们应该是被吓到了,一时半会儿没有人敢话。
等到有人站出来:“你别这么做,我,我投降……”
那人放下手中的武器,面朝曰曰跪下。
他一跪下,有好几个人也跟着跪下了。
当然反抗的人也不少,只不过此时这些马贼军心已溃散,强弩之末,难穿缟素。
秦涓立刻吩咐骑兵们将反抗的人拿下,这时旦木走过来,将手递给他。
秦涓不习惯旦木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他握着旦木的手站起来,脸颊红红的。
旦木抱着胸,银铃儿似的声音道:“我几年前见伯牙兀氏的将士与拿鼓槌的人过,那时要三个将士才能将一个人拿下,拿鼓槌的人前期力量迅猛,是不好和他硬刚的,你敢用刀来挡,也是不怕死呀。”
秦涓吐出一口浊气:“是我轻敌了。”
只是他仍搞不懂这样的人为何会做马贼,而且,似乎是在曰曰要将他们的首领斩首的时候,那个人不再攻击他们,沉默而屈辱的悄然跪地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对将士们带着极端憎恶,对其首领十分忠心。身怀武艺,落草为寇。
曰曰看着骑兵们将这些人的武器全部没收,把人都绑好了,才缓缓放开他们的首领。
那个马贼首领已经奄奄一息了,曰曰叫来了军医为其诊治,军医先给首领止血,喂了缓解疼痛的药丸。
剩下的骑兵负责将马贼老巢里的赃物带走,当然还有约百人的妇孺。
当他们浩荡的大军从林子里出来,已是天亮了。
在他们往罗卜的方向走的第三天,一支军队出现了。
来人告知大永王,他们是从夏州来的,这一个马贼帮派他们跟了快半年了,请求大永王将人交给他们。
秦涓立刻知道了,这些人是他和旦木之前遇到的那个军队。
没有想到他们会追到这里来,之前还在想这支军队去了哪里……
原来他们是从夏州来的,这些人还是扩端王的人,夏州现在属于扩端王第三子只必帖木儿的管辖。
只听大永王冷声道:“本王在本王的地盘上抓到的马贼,便归由本王来管。”
凭什么他们出力,这些人再来捡现成的?当他们是傻子啊!
很明显曰曰气的唇角都在抖。
“这……大永王,我们已查这帮马贼三年多了,半年前查到他们行踪,又跟了他们半年,只是不巧在两个月前给跟丢了,没想到他们秘密在您的地盘上搭窝了……”
“那本王问你,一个猎户在自己的地盘上到了一只猎物,那他有义务将这只猎物分尸了给村子里的每一个猎户一份吗?”
“这……没必要吧。”
曰曰眯眸:“既然没必要,还不快滚!人是本王亲自来抓的,你们凭什么来分羹。本王对你们已经足够客气了!”
曰曰话间一声令下,他们的军队绝尘而去
再过三日至罗卜城,满城人欢庆大永王剿了马贼窝。
这件事甚至被编成了故事在罗卜城流传开了。
至于那些马贼的去留,成了一个难题。
丢到牢里都浪费面粉的一帮人,官员们都建议把马贼们斩首示众,还能大快人心。
曰曰似乎不愿意,便问秦涓的意思。
秦涓从来都是认为武力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况且杀了马贼,那马贼的女人和孩子怎么办,让仇恨延伸只会成为死题。
不好搞,很不好搞。
“可以让他们去种田或者放羊,骑兵们看管他们,前提是没收他们的一切武器,吃饭不准用刀,改用筷子。”
似乎后来筷子在北疆的流行也与禁武有很大的关系。
“还要分出人来看住他们,并不划算。”曰曰撑着下巴看向站着、或跪在下边的官员和部分马贼。
“那王爷怎么办。”秦涓皱起眉,语气有些不好琢磨。
曰曰一吓,看向他:“……我自然是没想好才问你的。”
秦涓挑眉:“你可以问问马贼们的意思。”
曰曰:“问他们做什么,不都是一群手下败将,等着我们宰割。”
手下败将们:“……”
“如果大王觉得杀了干净的话就杀了吧。”有大人道,“省得担心害怕,不如一劳永逸。”
“下官附议。”马贼们不乐意了,俯首哀嚎:“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这么你们想活命?”曰曰又看向马贼们。
“可我的百姓都惧怕你们,我的官员都不希望你们再生事端,而且你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懒、酗酒、好斗,并不好管束。”曰曰站起来,负手踱步。
“大王我们会乖乖的,求大王英明放过我们一马。”
“大王我们保证不会再杀人抢劫了。”
“你向我保证,我怎么向百姓保证。”曰曰摸了摸下巴,“行吧,留也要留能功在社稷的人,会什么的去极布扎那里登记,实在没用的全部杀掉干净,留着也是浪费粮食。”在场的人顿时感觉他们这位年轻的王是真的狠。
“那马贼们老巢中的那些妇人孩子如何安置?”有人问道。
“男孩调往农舍和羊舍,女人们暂时调往……等手工坊建起来了,再调往手工坊务工。”曰曰吩咐道。
秦涓没有歇几日,真修大人和阿奕噶的信到了。
朵颜氏已收下聘礼,也订好了婚期。
大永王不日就要启程了。
次日清点骑兵五百于人,他们拟定三日后启程。
也是这日秦涓又收到了一块面具,和上次那块赤金的有出入,但看的出来,拉丝嵌花的工艺应该是出自同一个匠人之手。
“别问了,包金银的,不是纯金,谁叫你把之前那块搞丢了。”曰曰挑眉道。
其实没丢,离开乌思藏的时候秦涓将面具给了恰那多吉,但不好,他便直接跟曰曰丢了。
“包金银的,你可真有钱。”秦涓着戴上面具,这一刹那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十一岁,刚戴面具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很帅很英武。
那个时候对帅和英武的定义很简单,似乎是让别人惧怕就是帅。
正好,当他戴着面具的时候,许多人都惧怕他。
这样的他发号施令起来,也比较容易。
“三日后启程,你回去准备吧,届时路过沙州我肯定是要去见扩端王的。”
曰曰要见扩端王,是因为他的婚事若不去大都得到乃马真氏的批准,可以去找一个叔王得到他们的祝福。不过是走流程的事,曰曰并不觉得太难,只是秦涓于扩端王来,身份特殊,不想让扩端的人认出秦涓,于是只能让秦涓再度戴上面具。
这只是以防万一,他不会让秦涓跟着进凉州的。
三日后,罗卜百姓送别他们的王,也期待着来年春天罗卜城能迎来他们的王妃。
极布扎镇守罗卜,同时也负责大婚前的一应准备。
离开罗卜的那人下着雪,百姓们一直送他们至城外。
因为三四更天起床,至离城数里松蛮已在大永王的马车内呼呼大睡了。
骑着马远去的时候旦木回头看了几眼。
秦涓问他在看什么,他摇头不做声。他知道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来罗卜城的了,他要回大斡耳朵城了,公子给他派来了新的任务。
秦涓见旦木有心思,不经拿出短笛,咿咿呀呀的吹了起来。
旦木“噗嗤嗤”的笑,秦涓的笛声像是在哼唧。难听死了,却很好玩。
“你笑什么。”秦涓不动声色的问。
旦木仰起头来看向天际:“我们伯牙兀的家主琴、箫、笛子、箜篌等都是一绝。”
秦涓微愣住,眉头压低,却又什么也没。他似乎还在想,幼崽时的狐狐为何能学那么多的东西,那个时候狐狐累吗?或者狐狐是如何让自己学那么多,却又样样精通的。
哎。
秦涓叹气,他和赵淮之,相差的不止是年岁,还有身份、脾性、教养等许多。
他又在想年少时的奴奴秣赫是否也曾想过,于完颜序之间那一道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终于,这时光斑驳间磨灭掉了最后的勇气与骨血,奴奴的爱,卑微若泥土,埋在了最好的年华里
于是,后来的奴奴在颠沛流离中,失去了美丽与热爱,变成了他六岁时见到的模样。
他从六岁,到十六岁,时光走过匆匆与惶惶,他没有变成奴奴秣赫,他也没有遇到完颜序。
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也没有什么可谓遗憾的。
人生百态,不过尔尔。
抵达凉州是这一年的腊八,凉州落雪后格外的冷,而今年也冷的出奇。
大永王吩咐秦涓在城外扎营做饭,他则带了几个大人进凉州城去见扩端王。
因为天太冷,秦涓让人早点准备晚膳,让松蛮和旦木早些吃了去睡。
正当他们吃完,远远就听到一阵狂躁的马蹄声,很多人都站了起来。
秦涓示意他们别慌,可能只是路过的人。
毕竟这是扩端王的地盘。
那队人经过他们的时候果然停下了,几经士兵交接后,他们的领头过来了。
秦涓戴着面具站在篝火旁,很快他认出来了不远处骑马而至的人。
这是只必帖木儿,他见过的,他们还算是过几次话。
但愿这人不要认出他来。
只必帖木儿看着秦涓好一会儿才问道:“大永王的人?”
“是的,大永王进城去见扩端王,让我们在此等候。”一个骑兵快速答道。
“我问你了吗?”只必帖木儿冷目扫过来。他盯着秦涓,再问了几句。
秦涓沉声回答完了,只必帖木儿没有找到什么不满意的,便转身离开了。
秦涓吩咐值夜的骑兵值夜,剩下的都去休息。
大永王是次日回来的,他们在平府内歇息了一夜,次日得到扩端王的祝福后才离开平府。
路上,秦涓问曰曰有没有听到萨班大师来凉州的事。
也就是萨班大师可能还在从乌思藏过来的路上。路途遥远,难为萨班大师年迈体弱,还得带着年幼的八思巴和恰那多吉。
再过二十日,抵达大斡耳朵城,依礼数,大永王要进城中拜访窝阔台汗的皇后、纥颜氏、伯牙兀氏等氏族。
抵达大斡耳朵城后,旦木先行告退了。
曰曰带秦涓先去拜访窝阔台汗的皇后。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前往纥颜氏府邸,拜访纥颜氏老家主。
老家主拉着曰曰的手了许多话,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放曰曰走的意思。
曰曰扯了谎才得以逃脱。
他们心里都明白,现在纥颜氏的老家主只是摆设了,权利被纥颜氏的长老们架空了,而博博怒呢,是长老们挑选出来的新的傀儡。
长老们以为博博怒好控制,秦涓清楚,等博博怒真成为家主的那一天,就是这群长老们要玩完的时候。
博博怒那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从纥颜府出来后,陆续拜访了几家。
最后一个要拜访的是伯牙兀氏。
第一次来狐狐家,少年狼显得很少女。
曰曰走一步他跟着走一步,曰曰一停下,他也炸毛似的停下。
曰曰感觉背后这人有点不对劲,但又不上来。
曰曰都想催他快点了,再磨叽下去天都要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赶着去伯牙兀府上吃晚膳,顺带过夜呢。
毕竟都是白天拜访。
站在伯牙兀府前的时候天真的快黑了,曰曰有些懊恼,早知道就明天再来了。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伯牙兀氏的管家,伯牙兀阿豹秋。
四十来岁的样子,身量奇高,络腮胡子,肤色漆黑却又是高鼻深目。
曰曰声对秦涓:“别看他长得丑个子和乌匡差不多,可是这个人很厉害,我时候见过他几次,那时看到他都会害怕。”
“……”秦涓无语,有这么站人对面人坏话的吗。他敢保证阿豹秋一字不差的听到了……
阿豹秋眼观鼻鼻观口,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恭敬的请大永王一行进来,再吩咐奴才们去准备饭菜。
刚才还觉得晚上拜访有失礼节的二人,现在都摇着尾巴进来了。
曰曰暗搓搓的想,在狐狐家用膳也是不错的。
秦涓想,睡狐狐,不,睡狐狐的床也是不错的。
看着一桌子的好吃的,曰曰眼睛都直了,少年狼口水也直流。
秦涓有点想不明白了,伯牙兀氏的厨子这么好,旦木为何会惦记着他的烤兔子。
于是秦涓用略带鄙夷的目光看向旦木。
旦木想了半天想明白秦涓是什么意思了。
“秦你懂啥,我家管家伯伯贼抠,他就是有客人来了请厨子出来,没客人到访他自己掌勺,他做的,我家猪猡猡都不吃!”旦木话间那二人已连啃三块猪蹄。
旦木火冒三丈的去夹最后一块猪蹄。
曰曰迅雷不及掩耳,将那一块夹到碗中,美其名曰:“我给我儿子松蛮包带走,松蛮早饭午饭全没吃呢。”霍霍干净了一盘猪蹄,转战另一盘不知道是什么食材的,旦木端起盘子夹走一半。
曰曰跟着夹走一筷子,秦涓看着那玩意有点不敢吃。
曰曰告诉他是鸭肠,用了许多香料腌制的鸭肠,非贵客到访不会拿出来招待客人的。
少的可怜,鸭肠就更少了。
这种鸭肠腌制好了以后能卖到十两银子一斤。
秦涓完全不能理解鸭子为何会贵,实不相瞒,他记忆里他家附近好多鸭子,许多都是野鸭子没人愿意来了吃。
搞点鸭子卖岂不是赚大发了?
他吃了一口鸭肠,奇了怪了,这玩意非但不难吃,还很好吃……
若是能配上一碗米饭就好了。
当他们快吃完的时候,外头有奴才在喊:“王爷,天色已晚,管家大人已将客房整理出来,但请诸位贵人留宿。”
大斡耳朵有宵禁,戌时初刻就会掩城门,他们这个点是没法出城了的。
旦木一听两眼放光的将曰曰给松蛮留的那一碗抢到手了。
曰曰沉着脸暗骂这货像个孩子:“……”
秦涓只好笑了笑也将他给松蛮留的一点糕点拿出来。
“狐球儿是公子的养子,你们干嘛不带他进城。”旦木边吃边。
曰曰:“本来是预计明日清带松蛮一起过来的,哪知拜访完那别枝家后还这么早,就过来了。”
“那别枝?那别家主不是早就闭门不见客了吗?”旦木道。
曰曰看向他:“你早知道?”
旦木:“你也没有问我啊。”
曰曰皱着眉头:“今日去了直接吃了闭门羹,我这才知道,那别家的家主不见客了,怎么回事,那别枝也才二十八九,这么如日中天的年纪,就称病不起了?”
旦木挠头:“其实我也不清楚,前几年公子还活跃的时候他也还经常出来逛逛,后来就越来越没声音了,好多人都他在家里研究什么石头……”
“是金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