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富商的要求很简单,找出遗嘱,从他话的字里行间来看遗嘱明显是偏向他的,如果没有遗嘱老伯的遗产就要几兄弟平分了。
“关键在于遗嘱找不着了。”富商摸着地中海发型感叹道,“当时丧事办得太大,人员杂乱,来的又都是亲戚谁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也没个戒心。”
哇,您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吗?这话也得出来?
东方锦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一完就发现凤北的眼珠子明显斜了过来,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但是莫名他就是看出了一点恼怒。
咦,怎么着?你能听见?
东方锦试着了句,凤北又没反应了。
家主完一堆废话,以热切的眼光盯着凤北:“凤老弟,您看这事能行吗?”
“我试试。”凤北也不罗唆,站起来道,“不一定能成。”
家主对着秘书飞了一个眼色,秘书一个箭步跨过来拿出一个信封,东方锦到底在社会上混了几年,很有弟精神地主动伸手去接,没想到手腕被凤北一扯,就这么出了房间。
“不收吗?”东方锦问道。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凤北领着东方锦在屋里转悠了一会儿,走到大厅停了下来,“就从这儿开始吧。”
“开始什么?”东方锦一头雾水。
“把这个家主死掉的父亲找出来问问啊。”凤北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哦哦,确实是个好办法!”东方锦恍然大悟。
接下来俩人就大眼瞪眼了。
“你等什么呢?”凤北的表情有些恼怒。
“啊?”东方锦愣了下,“我在等你施法啊。”
凤北没好气地道:“施什么法!你个死人还能看不见鬼吗?快去找!我收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完就在东方锦屁股上踹了一脚。
这一脚力道并不大,东方锦感觉好像撞上了一堵墙,“衣服”震了震,他很快就稳住了,有些委屈地道:“我怎么知道?我才死了多久啊你连个入职培训都没有,无情……”
凤北站在原地大喘气,显然被气得不轻,好歹稳住了高冷的人设,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刷起了手机。
东方锦当然是一肚子疑问,比如风水先生就不能算出遗嘱所在地吗,又或者风水先生不能和鬼魂沟通吗,种种疑惑充塞了他的思绪,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主人”都发话了,他这个做“仆人”的只有服其劳了。
别墅就这么点大地方但是房间多,东方锦挨个房间搜,一间一间找,大多数房间都没人,少数几间有人也是做着自己的事,看起来是事先得到嘱咐,对他的到来只是点点头。
既然是家主的父亲,那肯定是个老伯了,一路上东方锦就没有见到上年纪的男人,他从楼下转悠到楼上再到地下室,最后无奈往花园去了,别墅的花园理得很不错,桥流水人家,角落还有个工具房,一眼就望到头了,他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干脆地拉开了工具房的门——
“要死啦!吓死人了!”一位老伯手忙脚乱地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发现是陌生人又慢悠悠地叼了回去,“谁啊你?”
“我是……呃。”东方锦发现一时还真不好解释,“我是来找这家老爷子的。”
“老爷子?那不是死了嘛。”老伯一派淡定地吐了个烟圈,“你要找得去到地下找啊!”
东方锦一开始当然怀疑这位就是家主的父亲,但是听对方这么又不肯定了:“您是……?”
“我是园丁,搞园林的。”老伯眯着眼睛惬意地吸了口烟,“老爷子以前可喜欢花园了。”
东方锦退后一步看了看花园,道:“我还以为老年人都喜欢种菜呢。”
“嗤,我就不喜欢种菜,谁还缺那口吃的啊动不动就种菜!老年人就得种菜啊?法律规定啊?”老伯不忿地道,“我就喜欢搞园林,这地方啊还是太,唉,我跟你,老爷子在乡下有一个山头,那才搞得叫一个漂亮呢!桥流水人家,真正的人间仙境!”
东方锦笑道:“都是您做的吗?”
“那是,缺了我怎么能行!”老伯骄傲地道。
东方锦有点怀疑,但是又没办法证实,老伯看起来体型挺凝实,完全看不出是人是鬼,发愁时瞄到院子里的牡丹,随口道:“牡丹种这里不太配啊,这是武后花,傲得很,和其他花种一起花期不搭。”
“伙子还懂花啊?”老伯眼睛一亮,“来来来,咱们来聊聊。”
老伯一出工具房,脚下立刻出现了影子,东方锦看到这里就泄气了,不管怎么鬼也不可能有影子吧?
看样子这位真不是了。
老伯毫无所觉,拉着东方锦在花园里走来走去,他当然没机会布置这么大的花园,只不过工作需要了解过各种植物花卉,那些专业术语虽然不是全部记得,但是老伯也不是想听专业意见,一个聊一个捧哏就行了,偶尔出一两句意见,搭配上职业优势带来的审美,听得老伯兴致高昂。
正聊到高兴的时候,东方锦突然觉得心口一动——确实是一动,停了的心脏居然跳了下——他稍一联想就明白过来,辞别老伯后回到客厅。
凤北果然等在那儿,开口时居然挺和气:“知道遗嘱在哪了吗?”
“不知道啊。”东方锦莫名其妙地道,“人……不是,鬼都没找着呢。”
凤北愣了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是和鬼见面了吗?”
“啊?”东方锦也愣了,“没吧?你那个老伯?那人有影子啊。”
凤北的表情已经难以形容了,很像是崩溃恼火又无可奈何,他对着东方锦后背心用力一拍,怒道:“你再去看看!”
东方锦只觉得浑身一轻,一扭头就发现自个儿的尸体趴地上了,这一下可砸得不轻,他有些心疼地道:【唉我这鼻子这么挺,你就让我脸接地啊?万一鼻子骨折了怎么补啊?】
【少废话!】没有了“衣服”,东方锦听凤北的声音又变成那种空空荡荡,像在耳边又像在脑后的飘渺效果,【快去找鬼!】
【有影子的怎么会是鬼嘛,人还到太阳下了呢。】东方锦嘴上这么嘀咕着,脚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向花园走去,一路上遇见人果然都对他视而不见了。
就这么走到花园里,定晴一看,发现老伯还在牡丹花前呢,可是这次不一样,东方锦的眼中老伯不仅身形虚幻变化,脚下没有影子,甚至没有脚,是飘在空中的。
东方锦怔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直到老伯转过身来笑眯眯地道:【你又回来啦?】
【呃,你怎么……不是人啊?】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太对,东方锦连忙改口道,【你怎么是鬼啊?】
【我本来就是鬼啊,你这个传闻中的魂仆也太没用了吧?居然看不出来!】老伯似乎对这件事颇为得意,【其实我也有点奇怪你居然没看出来!】
东方锦叹了口气:【我是新死的,才死了一个多时。】
【难怪呢,新鬼啊!】老伯上下量着东方锦,【看起来你有什么不得了的执念啊!】
【啊?】东方锦想到凤北也问过类似的话,【我没有执念。】
【怎么可能!】老伯哼了一声,【你怎么死的?】
【吃大樱桃噎死的。】东方锦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老伯沉默了几秒,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半天后才疑惑地道:【如果你没有执念,一死就要去虚无之地了,怎么可能还会被收作魂仆!】
东方锦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死的时候凤北正好就在附近。】
老伯一巴掌拍到额头,没好气地道:【你这运气也太逆天了!】
东方锦哭笑不得地道:【我如果运气逆天就不会吃樱桃噎死吧?】
老伯翻了个白眼:【你不懂!像你这样没有执念的魂魄本来该直接消散的,可能都没机会去虚无之地,现在你不仅留了下来,还当上了魂主的魂仆,运气也太好了!】
老伯两次提到虚无之地,东方锦立时想到凤北曾经展示过的那个荒原。
【真的有这么好吗?虚无之地确实挺可怕的,但是……好像也没那么好吧?】东方锦嘴上还是这么道。
【唉,年轻人就是不懂啊。】老伯不知从哪里摸出根烟,还是有牌子的,【像我们这种老死的,死之前虚弱了,经常一只脚阴一只脚阳,偶尔也会和死鬼们聊聊天,这附近就有一个老太婆,死了不少年了,懂的确实多。我看你也懂点花,就和你。】
东方锦一听立时精神一振,好不容易有了个能够解惑求道的机会,不能放过啊。
【人死了后就会变成魂魄,这个大家都一样,但是有些人死得冤枉或者未了的心愿太强烈,你注意啊,要得是非常强的那种,一般执念没有用的,这种人就能够留在人间。大多数人就不行了,可能刚死那会儿有点对生的留恋啊牵挂家人啊,会留一段时间,长嘛一两年短嘛几时,执念慢慢没了就会去虚无之地,在那里就分解了啊,我也不懂,反正就是消失了,没了,真正的没了。在这之前魂魄会逐渐痴呆,变得什么都不懂,毕竟魂魄是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不是尝不到,是感觉不到!】老伯侃侃而谈,一付畅快的样子,看起来这些话憋了好久了,【你想想多可怕啊,我现在偶尔也会去虚无之地一会儿,在那里赶紧多想想家人啊,未做完的事又会回来,但是……唉,我去虚无之地的时间越来越多了,看样子也到该走的时间了。】
这段话的信息量可不,东方锦也明白了凤北所“魂飞魄散”的意义,作为“魂仆”虽然名义上不好听,还要被人唤来唤去,但是他好歹还在这花花人间,作为一个人类他实在对虚无之地那种环境没什么好感。
【我以为执念是不能自动消除的啊,一般故事中不都给鬼还了愿什么的才能送走?】东方锦疑惑地道。
【嗤!】老伯不屑地哼了声,【假的,骗人的!我跟你,被人杀死都不一定能有执念呢!这方面我也不太清楚标准是什么,反正那个老太婆和我,有个入室抢劫被杀的只挺了三年就去虚无之地回不来了。】他越越激动,一拍大腿道,【还有那什么地府啊阴差啊你听过吧?什么积累功德来世投个好胎,我跟你,都是骗人的!阴间就是个大骗局!我呸!都是迷信!】
东方锦:【……】
这话从您嘴里出来就不对劲!
老伯似乎到痛点,骂骂咧咧好一会儿,脸都变形了,嘴巴咧到耳根,青筋布满皮肤,看起来终于有点儿吓人的鬼样了。骂了足足五分钟才停下,长吁一口气,道:【你这运气,唉,真不知道该怎么,吃个樱桃噎死算是倒霉到家了,但是死的时候正好魂主在附近还愿意收你,运气又好到不行,不好,真不好啊。】
东方锦想想也觉得,被车厘子噎着时他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咳了几下想吐出来,没想到越折腾越没力气,他是倚在栏杆上气绝的,栏杆下方是宽出几厘米的石基,偶尔有人会坐上面,他斜靠着栏杆的样子路人很难发现,又没法话,等真正死了躺地上了才算是引起注意。
现在想起来,死得确实好倒霉啊!
老伯絮絮叨叨地讲了些死后的见闻,当初期盼着死后去地下与老婆团聚,还在患重病早期去上了什么不少香,做了不少慈善,想着积善累德,不定死后还能混个阴差或者投个好胎。
结果死后一看,啥也没有,顿时大为失望。
【就连烧纸钱都是骗人的!】老伯恨恨地道,【什么家人烧个纸做的车马钱啊都是鬼扯淡,根本没有用!那个老太婆也了,她死了很多年反正没收到过什么有用的东西,再了,阴曹地府都不存在,钱又算什么?!】
东方锦有些好奇地道:【那位婆婆在吗?】
【不在,她有本事的,动不动就去看看家里人,她家里孙子也是个不省事的,儿孙都是债啊!】讲到这里,老伯仰天长叹,【我家这几个也是讨债鬼,整天想着从我手上分钱,没一个自己拼的!】
到这里东方锦可不困了,立刻道:【您还记得遗嘱在哪吗?】
【什么遗嘱?我就没立遗嘱!】老伯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我这大儿子想的什么心思我还能不明白?他就是想做做样子,然后弄个遗嘱出来,堵兄弟的口!】
东方锦一听也觉得不行:【那您要不要想个办法来告诉其他的儿子?】
【不用,他们也想着怎么把大儿子赶走呢!】老伯气咻咻地道。
东方锦:【……】
老伯又骂了几句,大概也知道这么下去不行,道:【我也没办法和活人沟通,要不你去一下,就根本没有遗嘱!】
【我?】东方锦想了下,道,【问题是我了有用吗?】
老伯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声,道:【不管了,我死都死了,还管活人的事干什么?反正大家最后都是要去做花泥的,你爱怎么就怎么吧。你我相逢即是有缘,这园子里的东西你有没有看上的拿走吧,我那大儿子不喜欢花园,嫌麻烦招蚊虫,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把花园给推了。】
东方锦瞄了眼花园入口堆着的水泥袋,不得不承认确实很有可能,他左右看了看,指着一株牡丹花道:【要不拿块石头吧。】
牡丹花坛旁边有一堆鹅卵石,看起来灰朴朴的不起眼,不过其中一块石头有着特别的花纹,一块石头分成深浅两边,浅的那边有一块圆形,看起来如同河面上的日月般,很有意境。
【这些鹅卵石都是我挑选过的,本来是准备来铺条路的。】老伯叹道,【拿吧,拿吧,人死万事空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东方锦觉得老伯的身形更加淡薄,像是云雾般随着风飘散起来,老伯似乎毫无感觉,反而眯着眼睛看向太阳,一脸平静,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了老伯的魂魄,带着点出尘的味道。
【老伯!】东方锦喊了一声。
老伯仿佛一下子惊醒过来,瞪圆了眼睛捂着胸口道:【啊呀,坏事,差点儿就要去虚无之地了!吓人啊!】见东方锦还站在原地,他催促道,【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和你聊得太多不由自主就满意了,不行啊,这鬼一满足就要散喽!你拿了石头快走!】
东方锦现在这状态肯定是拿不了石头的,得先穿回“衣服”,他回去把事情一,凤北的脸色就阴下来了。
【这你可不能怪我啊!】东方锦赶紧辩解道,【我哪知道老伯没写遗嘱。】
凤北盯着东方锦看了会儿,道:【你不害怕?】
【嗯?】东方锦没明白,【害怕什么?】
【你现在也知道了,没有我你就要去虚无之地,最后消散掉,不害怕吗?】凤北盯着东方锦的脸,似乎在仔细观察。
【哦,这个啊。】东方锦无所谓地道,【还是那句话,害怕又没用,我死了之后就没什么选择权,你要我也好不要我也好,我自己是没有多少选择权的吧?那只有顺着走了,而且我看老伯的样子,好像消散掉也没什么痛觉,反正不受苦就还好吧。】
凤北越听眼睛越眯起来,到最后干脆地翻了个白眼,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东方锦眼前一挥,喝道:“魂兮归位!”
东方锦视野一花,变成了躺着的,他爬起来时忍不住揉了揉鼻子,道:“我鼻子没摔坏吧?摔坏了能补吗?”
“少罗唆,走了。”凤北迈步走人了。
“等一下,我拿个东西。”东方锦快步跑到花园拿起那块鹅卵石,老伯已经不见踪影,不知去哪里了。
家主听见凤北“找不着”时很冷静,似乎早料到了,例行公事表示了一下遗憾后就送客了。东方锦看着家主和气的笑脸,忍不住道:“老板,您是准备把花园推了吗?”
家主一愣,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道:“这房子很快就要租出去了,新租客不算要花园。”
东方锦犹豫着要不要帮老伯句话,刚要开口时手腕被凤北一拉,差点儿拉了个趄趔,错失了话的机会。出了门后,他混在人群里压低了声音道:“不吗?”
“没必要。”凤北轻飘飘地道,“不关我事。”
东方锦眨了眨眼睛:“这样也能赚钱?”
事实上还真赚了,家主给了五千,不多,但是在场的其他三位风水先生又各自给了五千,加起来净得二万,就二个时的活,对普通上班族来不算少了。
东方锦意犹未尽地道:“不是看风水这种事动不动上百万的生意?”
“上百万的风水先生会一起来?”凤北嫌弃地道,“十万的风水先生都要摆一摆大先生的谱。”
那你跟几千块的风水先生混在一起算什么,这句话东方锦没敢出口,在心里嘀咕了下,奇异的是,他一想完,凤北凌厉的眼神就掐着点瞪了过来,仿佛听见了般。
“我这是还人情!”凤北道。
咦,真听见啦?
东方锦在心里嘀咕了一串,没想到凤北却理都不理了。
凤北得没错,等分开时,唐装和中山装对凤北的态度极为恭敬,唐装还过来套近乎,低眉顺眼地好话了一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以后有活还能不能帮忙。相比之下马褂倒是一出门就走了,全程黑着脸,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再。”凤北很是摆谱的丢下两个字,转头就上了金杯,见东方锦还呆呆地站在外面,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发什么呆!”
“来了来了。”
东方锦上车前听见中山装凑到唐装跟前,笑嘻嘻地问“你怎么会认识魂主的”,只得到一堆“偶然认识”的敷衍回答,看样子凤北“欠人情”这个法并没有错。
“你欠他什么人情?他救过你的命吗?”东方锦好奇地问。
“我徒弟买菜翻了车,他帮忙捡了菜又送上车。”凤北面无表情地道。
东方锦:“……”
这回答就一点儿也不搭啊!
“这人情也太了。”东方锦嘀咕道。
“所以我还的情也。”凤北道。
确实是这么个理。
金杯回程开得就慢多了,凤北还把一只手搭在窗户上,一派惬意兜风的样子。
东方锦正猜测着接下来会怎么样时,凤北突然问:“你是处男吗?”
东方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