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打火机
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在看到贺忱后,眼眶又酸热起来。御枝坐在原地没动。
她哭了好大一会儿,眼皮都是肿的。刘海乱七八糟地翘着,睫毛也湿漉漉,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贺忱和她对视不到十秒,心就软成一碗粥。无声叹了口气,他张开胳膊,朝御枝抬了下下巴,道。
“过来,让男朋友抱抱。”
姑娘呜咽着从滑梯底下爬出来,钻到他怀里。紧紧揽着他后颈,哭到脏兮兮的一张脸埋进他颈窝。
不多时,衣领被浸湿一片。
怎么这么能哭。
贺忱心疼又好笑,就着这个姿势摸摸怀里那人的发顶,哄道:“好啦好啦,别哭了。乖。”
“贺忱。”御枝带着哭腔叫他。
贺忱应声:“在呢。”
“刷题好烦。”她把脸低埋着,声音又又闷,“我以后都不想刷了。”
“嗯。”贺忱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纤瘦的脊背,帮她顺气,“好。”
御枝哽咽:“也不想学物理了。”
“好。”
“也不想考年级前三了。”
“好。”
他这样纵容的态度让御枝慢慢停住眼泪,补充:“我还想退学。”
“这个不好。”贺忱笑了下,捏猫似的捏捏她后颈,“我还算继续和你同桌呢,你退学了我怎么办。”
……也是。
御枝不吭声了。
估摸她哭的差不多了,贺忱托着她下巴,把她的脸从自己颈窝挪开,仔细端详,调侃:“哭包。”
“你别看我。”御枝拿开他的手,闷闷地哑声,“我现在肯定很丑。”
“确实不太好看。”贺忱用手腕上最柔软的那块皮肤替她擦拭眼角水痕,“所以以后不要哭了。”
他着,带着御枝从地上站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家。”
御枝没反应过来:“哪个家?”
“哭傻了?”贺忱好笑地屈指敲她一下,“还能是哪个家?你家呗。”
御枝挣开他的手:“我不回去。”
贺忱顿了下:“为什么?”
“我现在不想回去。”御枝撇头,错开他的注视,低声,“反正今天晚上不想回去。”
她嗓子还是哑的,眼睛也很红。贺忱咽下劝的话。
“行。”他妥协,“但不回去也要走啊,你总不能今晚睡公园吧?”
御枝拉着他衣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膝盖一疼:“嘶。”
贺忱转头:“怎么?”
御枝委屈地看着他:“腿麻。”
在滑梯底下蜷太久了。
贺忱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她任何要求,叹口气,心甘情愿地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御枝瞧着他宽瘦的肩背,站着没动。贺忱等了会儿,回头。
“不是腿麻吗?上来吧。”
天色已经暗下来,公园路灯一盏盏亮起,光线落进他深褐色的瞳仁里。
干净又温柔。
御枝抿起嘴角,听话地趴到他背上。
贺忱稳稳地背着她起身,手拦在她腿弯,防止人滑下去。
“忘了问你。”贺忱走出公园,问背上的人,“晚上吃饭了没?”
御枝下巴搁在他肩上:“没有。”
“要不要先带你去吃个饭?”
御枝搂紧他脖子:“不吃。”
她拒绝了,贺忱也就没再。
街上霓虹璀璨,车水马龙。
行人如织。路过他俩都难免好奇地多看两眼,又善意地笑开。
安静地往前走了段路,御枝忽然想起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贺同学。”
“嗯?”贺忱微微转头。
“今天你过生日。”御枝愧疚地声道,“但我没有礼物送你。”
贺忱无所谓:“多大点事儿,你男朋友没你想的那么气。”
看他不在意,御枝也就放心了些,安静两秒,又道:“贺同学。”
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格外黏人,贺忱并不会觉得烦:“嗯。”
御枝把头往前探了下,凑到他耳边,认真道:“生日快乐。”
她离得近,带着点花果甜香的气息一个劲儿往贺忱领口里钻。他耳根开始发烧,往旁边歪了歪头,神色有些不自然:“快乐什么快乐,你都哭成这样了,我能快乐的起来吗。”
“……”
御枝揽着他脖颈不吭声了。
过了会儿,她从贺忱肩上抬起脸,往四周扫视了圈,后知后觉地问:“这是哪儿啊?”
“您这反射弧可真够长的。”贺忱懒洋洋地笑,“到地方了才知道问。”
他在区楼前停下脚,将背上的御枝放下来,,“我家。”
“啊?”御枝睁大眼,“你家?”
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贺家在别处的房子。她现在还不想让贺忱的爷爷奶奶见到自己这幅鬼样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
贺忱看出她要跑路的念头,往下扣住她手腕,将人往楼里带,解释,“房子是租的,我一个人住。”
“啊,这样。”御枝放下心。
贺忱的家在八楼,两人坐电梯上去,进门时御枝犹豫了下。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进男生的房间,而且极有可能在这里过夜。
贺忱误解了她的想法,:“不用换鞋,你可以直接进去。”
“……好。”
于是御枝只犹豫一秒,果断抛弃那些念头,抬脚往里走。
她懒得去管那么多。
她只知道,她和贺忱待在一起,很安心,也很开心。
这样就行了。
“你坐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或者看看书。书架在这儿。”贺忱给她指了下,道,“我去厨房给你下碗面。”
御枝本来正顺着他指的方向往书架上看,闻言摆手:“不用,我不饿。”
“你是现在不饿。”
贺忱开冰箱门,边找食材边道,“我可不想睡到半夜被你折腾醒。西红柿鸡蛋挂面吃不吃?”
御枝站在客厅里,看着他背对自己在冰箱里翻食材的样子,鼻尖没出息地又酸了下:“……吃。”
“那你等个十分钟,很快。”贺忱拿出个西红柿和鸡蛋,用手肘将冰箱门抵上,走进厨房。
他的很快是真的很快。
御枝扒着厨房玻璃门的门框,一眨不眨地瞧着她男朋友卷着卫衣袖子,低头垂眼,细长手指按着西红柿,动作利落滚刀切块,忽然有点羞愧。
这年头连男生都点亮了做饭技能吗?让她一个厨房杀手情何以堪。
贺忱切完西红柿,往碗里敲破个鸡蛋,找蛋器时,瞥见御枝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随口问:“看我干嘛?”
御枝刚要话。
他又自顾自地接上:“是不是觉得你对象很贤惠,很想娶回家?”
身后的人没接话。
贺忱抽空往后瞧一眼,御枝正红着耳尖默默点头。他唇角弯了下。
一碗西红柿鸡蛋挂面做好,贺忱端到客厅茶几上,将筷子一起递给她。
“吃吧。”
御枝坐在地毯上,挑起面吹了吹,心地放进嘴里。
贺忱见她下颌骨动了动,眼睛亮起,问:“好吃吗?”
“嗯!”御枝点头。
贺忱厨艺真的很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普通的面,却能被他做的特别好吃,色香味俱全。
她眼里有了笑,比在公园里精神许多,贺忱心情也跟着变好,在茶几对面的地毯上坐下,支着下巴看她:“那你快吃,吃完我去把碗刷了。”
御枝在家和兰禾大吵一架,在公园又哭了半天,体力消耗的确实多。刚刚在路上还不觉得,现在吃到热乎乎的食物,胃里的饥饿就被唤醒。
她埋头暴风吸入,吸入到一半,又想起件事,咬断一根面抬起头:“贺忱,你在家里过生日了吗?”
贺忱没想到她吃着吃着会问起这个,停了两秒才答:“没事。”
他接到那通电话时,还在老宅。明芝正亲自在厨房为他准备晚餐。知道御枝离家出走后,他和明芝简单了句,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没事的意思就是没有。
心里清楚贺忱为什么没过生日,御枝把筷子搁到碗沿,站起身。
“你等我一下。”
“诶,”贺忱看她从客厅跑到厨房,不解道,“你干嘛去?”
话音刚落,头顶大灯啪地灭掉。
客厅陷入一片黑暗。
贺忱以为停电了,但不远处的冰箱还在嗡嗡运作。他想去看看电闸,周围却朦胧地亮起一片。
御枝护着指尖那点光,慢吞吞地走到茶几前,在贺忱旁边坐下。
“来。”
她将光凑到贺忱跟前,“现在吃蛋糕有点晚,你可以先把愿望许了。”
她的手一靠近,贺忱看清楚发出光的是个什么东西,忍不住笑出声:“你就拿火机敷衍我啊?”
“我不是没找到蜡烛嘛。”
御枝一手按着火机的开关,一手护着火苗,道,“反正都是要吹的,形式和本质相同。你将就一下,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不要浪费。”
火光印在她眼睛里,除此之外,还有一对的倒影。
他的倒影。
贺忱和御枝对视几秒,妥协地笑了笑:“那行吧。”
他笑完,双手合十握起,垂下睫毛,摆出个虔诚许愿的姿势。过了片刻,睁开眼,低头将那簇火苗吹灭。
浅蓝色火焰摇晃、闪动。
光亮消失的下一秒。
额头上传来温润的触感。
御枝探身在他眉间落下一枚吻,声音甜的像一杯草莓奶昔:“我家贺同学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银白色月光像薄纱,从飘窗透进来,在地板上铺落薄薄一层。
贺忱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望进御枝往下看来的目光里。
她完,想要离开。
腰被人固住。
不算太浓郁的暗色里,御枝隐约瞧见他喉结动了下,右手压下她后颈,微微张嘴,仰头含住她唇瓣。
“唔……”御枝连忙推开他,“我没刷牙啊,都是挂面的味道。”
贺忱抵住她前额,气息细碎地笑起来:“没关系,我又不嫌弃你。”
“可是……”
我嫌弃我自己。
御枝后半句没出来,再次被人封住唇。舌尖娴熟地撬开她齿关,堪称耐心地攻池掠地。压在她颈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蹭她那节凸出的脊骨。
散漫又带着绝对的掌控欲。
御枝在这方面,向来不是贺忱的对手。被他偏头错开脸亲了一会儿,大脑基本上已经不会转圈了。
周身温度一点点升高。
客厅里安静到只剩下呼吸,酝酿着少年人之间纯粹又热烈的情潮。
贺忱今天晚上显得格外温柔格外有耐心,吻技也大有长进。御枝被他勾的实在是受不住,先往后仰开头。
跟前的人还想凑上来,被她格着下巴推开,脸上冒着热气:“等等、等一下,休息休息再继续。”
她快要缺氧了。
以前真不觉得接吻是个体力活。
贺忱低低地笑了声:“好。”
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御枝觉得他现在像一只亲密欲和黏人指数都拉满的狗勾,心又开始痒。
“贺同学。”
“嗯?”
御枝伸手摸向他发顶,,“我想摸摸你的耳朵。”
“……”
贺忱没接话。
御枝却能感觉到有毛绒绒的竖耳从他发间冒出来,软软地抵着她掌心。
这么快就答应了。
御枝得寸进尺,笑眯眯地接着道,“我还想摸摸你的尾巴。”
“……”
停顿片刻。
有个柔软温热的东西挠了下她撑在地上的那只手,继而绕上她手腕。
这个着实罕见,御枝呼吸都放轻了些,反手捉住那条尾巴。
尾巴没像往常一样抽走,反而被主人控制着乖乖不动,任她揉了把。
机会难得,御枝还想再捏捏,下巴又让人抬起,唇瓣被犬齿轻咬住。
“休息好了没。”
贺忱哑声问,“我们继续?”
……
等到最后结束。
那碗没吃完的面都凉了。
御枝换上贺忱找的衣服,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看见他在收拾卧室床铺。
“你今晚睡我床上。”贺忱将枕头摆放好,道,“我去睡沙发。”
御枝哦了下,坐在床尾,视线好奇地在卧室四处量。
这里显然是贺忱经常居住的地方,比起贺家老宅要更有生活气息。书桌上除了有些凌乱地堆着几本题册和书籍,还摆着一个相框。
应该是贺忱五六岁的时候。
御枝往前探了探身,目光在贺忱身上停留几秒,移向他旁边的女人。
女人一袭棉布长裙,眼角弯起,温婉美丽。眉眼和贺忱很像。
“这就是你妈妈呀。”御枝诚心地称赞道,“长得真好看。”
她着,又凑上去和相框招呼,“阿姨好,我叫御枝。”
贺忱整理完床铺,转头看到她在那自自话,觉得可爱。
“行了。”他屈指在她后脑勺弹了下,“赶紧睡觉吧。”
御枝摇头,两手撑着床,脚尖在地上一晃一晃:“我不困。”
贺忱抱了床被子到客厅的沙发上,再拐回卧室,不到五分钟,原本不困的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而且是非常神奇的睡姿。
腿还搭在床沿上。
他哑然失笑,走过去将陷入熟睡的人抱起来,放到床中间,把她脑袋轻轻搁到枕头上,再盖好被子。
站在床边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贺忱按灭卧室的灯,关门离开。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着。
有人刚刚了通电话过来。
贺忱弯腰捞起手机,扫了眼那串未接号码,又拨回去。
响了一下就被接起。
那边问了句什么,贺忱声音很谦和:“嗯,找到了,刚睡着。……对。……已经吃过饭了。……好。”
那边听完情况,想要挂断。
被贺忱拦住。
“阿姨。”贺忱指节在沙发背上摁了下,字句清晰,“如果您明天有空,我们可以约个地方聊聊吗?”
又等了会儿。
通话结束。
贺忱将手机随意地扔到茶几上,坐在沙发里,头往后靠着沙发背,出神地望向天花板,思考事情。
他抬手按了下眼皮,从沙发一角的书包里抽出个笔记本,拧开笔盖。
笔尖在纸上顺滑地写出一行字。
“我的愿望:”
停顿一秒,继续。
“一、快点长到22岁;
二、把御枝娶回家;”
“三、御枝的愿望都可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