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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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月茶楼如往常一般热闹, 人来人往间,茶楼外湖岸旁的一对佳人更为显眼。

    林时景在向船夫付钱,裴洛等在岸上, 时不时有姑娘家朝这边看过来。

    裴洛一会儿看看那些姑娘家,一会儿又看向林时景。

    不远处的两个姑娘家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想上前又不敢上前,还是其中一个粉衣姑娘胆子大。

    林时景付完钱, 还未走上前。

    那粉衣姑娘已经走到裴洛旁边, 试探地问:“这位姑娘, 我与家姐初来金都, 不知金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看姑娘和你未婚夫像金都人, 不知可否推荐几个地方?”

    她着重点出“未婚夫”几个字。

    若不是,一般人肯定会立即解释。

    裴洛张口要解释, 林时景走得快,几步到她身旁, 指了一个方向:“沿此往前,会有一个热闹的集市, 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粉衣姑娘“啊”了一声, 见两人都没再解释的意思,赶忙点头道谢。

    她匆匆忙忙走回姐姐身旁, 拉着姐姐就走。

    走了一段路,她们还好奇地回望过来。

    杏黄色衣裙的少女正扶着白衣男子的手臂上船, 她偶然一瞥,似乎看见她们。

    她们立刻收回目光,用最快的速度跑开。

    船摇晃,裴洛站得有些不稳。

    她拽着林时景的袖子, 等稍稍稳当下来,才扶着林时景的手臂坐下。

    两人对面而坐,微风吹拂,杨柳轻曳,湖面风光甚好。

    裴洛看向四周景致,她能清楚的地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转头看林时景,林时景也不收回目光,黑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目光温柔。

    裴洛手勾起水,弹到他身上。

    林时景也不恼,裴洛凑过去盯着他眼睛看,扬起笑脸:“我脸上有花吗?你看着我。”

    “花不如你。”林时景镇定答话。

    裴洛“噗嗤”一声轻笑,“原来时景哥哥也会花言巧语啊,我还以为你只会一本正经地与他人道理。”

    “可你不是别人。”

    “那我是什么人?”

    “朝夕相伴之人。”

    裴洛微微脸红,她拉开些距离,声嘟囔:“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

    林时景轻轻一笑,他靠近些,凑过去低声道:“我不仅会,还会吃醋。”

    裴洛诧异瞧他,忽然反应过来他今日为何要来游湖。

    上次她与苏清面亲游湖,今日林时景便也要来一次游湖。

    裴洛想起之前他那么生气的模样,仿佛近在眼前,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她正想什么,船经过柳树下,柳条枝桠轻扫而来。

    林时景伸手挡住那柳条,裴洛抬头看那柳条。

    一切场景似乎与那日重合。

    她握住林时景手中的那根柳条,用力折下。

    船荡荡悠悠向前,裴洛一边折柳条,一边回忆:“那日我和苏公子好像也是经过了这里。”

    她一开口,林时景面上笑意浅淡许多。

    裴洛故意看他,林时景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石头。

    他一弹,那石头着水漂飘到很远的地方,落入水中。

    裴洛看着那失踪无影的石头,想到上次他的话。

    “如果下次再看到,我可能会动手揍他。”

    柳枝太细不够长,裴洛勉强做成一个简陋的花环。偶尔经过湖岸边时,她又摘下几朵花装点在上面。

    “之前也是经过柳树,苏公子帮我接住落下的发钗,然后……”

    林时景又拿出一颗石子,咻的一声扔远。

    裴洛忍不住笑,“时景哥哥,你这是在拿石子出气吗?石子好无辜的。”

    “没有,我在帮它们回到该待的地方。”

    该待的地方,水底吗?

    某人话中有话,裴姑娘装作听不懂,继续刚刚的话题:“然后,苏公子对我了很多话。最后他自己太犹豫才会错过,他我还有很多时间不要错过,不要让自己后悔。”

    话完,花环正好成形。

    裴洛拿着花环,伸手要放到林时景的头上。

    林时景察觉她意图,想躲。

    裴洛鼓起一张包子脸看着他,不开心:“我送你的礼物,你不喜欢吗?”

    林时景默默坐正,任由裴洛将那花环戴上去。

    裴洛捧着脸看自己的杰作,林时景本来就生得好看,这么一个简陋的花环戴上去,仿佛花环也变得夺目起来。

    她又调了一会儿,选了一个最好看的角度摆正,侧过去看他的侧脸。

    公子如玉,眉眼亦如画。

    周边游过来的船,船上的姑娘家忍不住好奇看过来,捂嘴偷笑。

    林时景无奈看着玩得开心的姑娘,由她造作。

    见她摆弄完,趁她收回手的功夫,伸手就将她的手握住。

    裴洛挣了挣,没挣开:“我送你礼物了,你不可以欺负我。”

    “不是欺负,我也是送你礼物。”林时景含笑答。

    裴洛被他的正经败,空出的另一只手划着水面,一弹,水珠蹦到某人衣摆上,晕湿一块。

    林时景任她闹,坐着靠近些,慢悠悠开口:“他不是因为犹豫才错过,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个可能。”

    这是苏清。

    裴洛没想到他愿意接过这个话题,点点头:“面亲那日,他应该只是想了断自己的心思。”

    “他应该一早看到我了,上岸时故意要你扶他手臂?”

    是疑问,也是肯定。

    裴洛好奇地看着林时景:“你这么聪明,那怎么那日没有想清楚?还朝我发脾气,都不会好好话。”

    之前话得太开,她一时倒忘记林时景朝她发脾气这件事。

    如今想起来,眼里话里都有质问委屈的意思。

    林时景摸摸拿出荷包中放了许久的东西,握拳伸到裴洛面前。

    他摊开手心,露出里面一个木雕,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狗狗。

    狗狗正睡在一片草地上,尾巴尖微翘,似乎梦到什么好事。

    裴洛惊喜接过,“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那日傍晚就准备送给你的,可是你当时根本不理我。”

    姑娘看了他一眼,就绝情地离开。

    他那时是真的怕,怕就这样把她吓跑了。

    “你是在委屈吗?”

    “那你要哄我吗?”

    裴洛忽然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明明我在质问你上次的事,怎么反过来成我哄你了?”

    “那我哄你也行。”

    林时景忽然靠近,近到鼻尖快要相触。

    多云的天,微风不带燥意,呼吸却莫名有些灼热。

    裴洛微微仰后,躲开他,“不用,我已经不生气了。”

    “那如果以后你吃醋,也可以随便朝我发脾气。”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吃醋。”

    船夫靠岸,裴洛和林时景上岸,她刚刚往前走两步,忽然感觉到有许多人看过来。

    林时景头上戴着那花环,朝他看过来的姑娘家不在少数。

    裴洛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当那目光越来越明显,她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她蓦然停下,转头看向林时景,不言语,直指他头上的花环。

    林时景会意,将花环摘下来给她。

    姑娘拿着那花环脚步加快往前走,到了马车边 ,熟练地扶着林时景的手臂上马车。

    她掀开帘子往外看,见林时景要骑马,她犹豫一会儿,问:“你不累吗?要不要坐马车?太阳也有些大。”

    话语间,云层渐散,阳光直洒。

    林时景身上锦衣暗纹时隐时现,眉眼似乎也被阳光晕上一层耀眼的光。

    他点头笑应:“好。”

    一上马车,帘子一落,再无旁人能看到他们。

    林时景眼底笑意甚浓,裴洛摆弄着那花环,倒不敢看他。

    偏某人还要凑过来,低声道:“不生气?不吃醋?”

    裴洛瞪圆眼睛看向他,林时景笑着问:“要朝我发脾气吗?”

    裴洛想了想,忽弯眉眼,“是呀,今晚我想和语蝶一起用膳。”

    这是不和他用膳的意思了。

    林时景沉默一会儿,他拿过裴洛手中的花环,自觉地戴到头上,黑眸清亮地看着裴洛。

    “洛是天底下最善良最聪明最宽和最善解人意,手最巧的姑娘……”

    林时景一连串夸着,末了又真诚加上一句:“所以今晚要不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你共进晚膳?”

    裴洛听他夸,听他道出最后的意图。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一笑,棕褐色的眸子里点缀出细碎的星光,又澄澈得犹如一汪春水漾起。

    林时景看着她笑,微微靠近,薄唇轻点,印在她的额头上。

    裴洛一愣,笑意忽敛,脸颊上迅速攀上红晕。

    她怔怔看着林时景,又忽然反应过来,捂住额头扭头不看他。

    马车一停下,她一掀帘子,极快地走进府。

    裴洛走得快,她感觉到林时景没有跟上来,才慢慢放缓速度,捂着通红的脸,有些恼,又忍不住笑。

    她走到梅苑,脸上红晕刚散,一抬头见有人正等在院中。

    “表兄,你怎么过来了?”

    裴洛问完,忽然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样,表兄成绩如何?是不是很好?”

    院中人皆是喜气洋洋,裴柏轩还有些不好意思,月儿笑着替他答:“回姑娘,裴公子会试第三。”

    “第三?”裴洛惊喜出声,“那你写信告诉姨母堂舅和舅母了吗?他们肯定很开心。”

    “还没有,我想等到殿试后再写信告知。”

    “那也行,”裴洛点点头,“那我们晚上为你庆贺一番好不好?”

    裴柏轩有些犹豫,裴洛看出他的顾虑,保证:“放心,只在我院中,请一些熟悉的人,不会闹腾太久。”

    “那好,多谢表妹。”

    裴柏轩这边应下,裴洛那边就开始准备。

    她特意请了一个厨子进府,等到傍晚时分,梅苑里飘出诱人的饭菜香。

    外面摆着一张圆桌,五个人围坐在一起。

    裴洛和程语蝶坐在一起,裴柏轩坐在林时景和霍昭的中间。

    圆桌上放着几瓶米酒,裴洛刚刚捧起自己那杯,林时景从她手中抽走,换成一杯清茶。

    裴洛喝酒意图不能得逞,她也将林时景的那杯酒拿走,换成清茶。

    “我不能喝,你也不能喝。”

    “嗯。”林时景点头应允。

    五个人,唯独他们两个举着清茶为裴柏轩祝贺。

    米酒浓度低,一瓶喝完,大家几乎也没怎么醉。

    倒是桌上的饭菜吃得七七八八,裴洛和程语蝶悄悄着话,裴柏轩和林时景在树下讨论什么,唯独霍昭落单。

    他坐在两个姑娘的对面,目光凝在一处。

    月光清亮,程语蝶发间的流苏随着话而微微晃动。

    霍昭开了一瓶米酒,一口气喝了大半。

    他起身走到对面,伸手按在程语蝶的肩头。

    程语蝶一吓,刚刚到一半的鬼故事应验,她头也不回地拿着酒瓶砸那只手。

    “嘶……”

    霍昭被她一砸,疼得收回手。

    他一出声,程语蝶反应过来,“你干嘛突然碰我?”

    她手中还拿着人的酒瓶,霍昭也不言语,盯着那酒瓶看。

    程语蝶被她看得心虚,默默放回酒杯,起身理了理衣裳,“走吧,去我院子,我帮你处理一下。”

    程语蝶那一下砸得太狠,直接砸出瘀血。

    霍昭也不喊疼,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程语蝶一走,裴洛一个人反倒有些害怕起来。

    她朝林时景那方向看,他们二人还在树下讨论,尚未结束。

    裴洛也不上前,那般看着他,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裴兄殿试后算考虑娶妻吗?”

    林时景问得直白,裴柏轩不好意思地笑笑,点头:“有这个算。”

    “看裴兄这样子,是已经有心上人了?”

    “嗯,”裴柏轩满眼温柔笑意,“我与她一起长大,只是这几年读书见得少。不过我们有书信往来,若是殿试后有个好名次,我算去她家提亲。”

    林时景不多问,他感觉到裴洛的目光,回头看她,只见她单手拄着下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安安静静,像一只乖巧等待家人的猫咪。

    两人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对视,却好像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风景。

    裴柏轩看出他们之间的变化,他轻声道:“林兄,你助我师从俞老先生门下,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但同时,我也不会忘记,我也是洛的家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若她受欺负,你尽可为她撑腰。不过……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不会欺负她,更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裴洛看着树下那两人了良久,林时景朝她走过来时,她险困得要睡着。

    “怎么不进去?”

    “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裴洛困倦地揉揉眼睛,待清醒些,进去在书房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

    她翻开一页,拿出放在那页里的树叶。

    裴洛将它放到林时景的手心,要他看。

    林时景仔细看了一会儿,找对角度看过去,只见一个笑脸望着他。

    “是笑脸?”

    “嗯,那日游湖我捡到的,后来夹在书里险些给忘了。”

    准确来,是找不到机会送给他。

    她那时还在纠结自己的心意,又怎么能想起来一片树叶?

    “为什么想送给我?”林时景轻轻拢着那片树叶,怕它破碎。

    “看到就想送给你呀。”

    姑娘的理由简单得很。

    她见到有趣的好玩的,便想和他分享。

    其实在她不知觉中,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意他。

    林时景低笑一声,倾身靠近,“原来你那日面亲还想着我。”

    “我才没有,不过是偶然看到想送给你,你不要多想。你该回去休息了。”

    裴洛一连否认,推着林时景往外走。

    推着他到门口时,她又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上次给你那个陶瓷杯,一个月到了,你该还给我了。”

    上次她生辰,林时景拿一套粉色琉璃杯换走那个可爱的陶瓷杯,她还记着呢。

    “不知道放在哪里,回去找找。”

    “不会找不到了吧?”

    “如果找不到呢?”

    裴洛想了想,严肃道:“那你必须赔我一个新的。”

    “好,如果找不到了,赔你一个新的。”

    林时景刚走出去,裴洛忽然又想到一个可能,追过去:“你不会特意藏起来不给我吧?”

    “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是吗?”裴洛甚为怀疑地看着他。

    她先前没有想通林时景为何要换走那个陶瓷杯,现下好像有些明白了。

    “那个陶瓷杯是一个不知名的黑衣哥哥送给我的,我觉得你完全有藏起来的可能。”

    裴洛审视地看着林时景,林时景表情丝毫未变:“我不会那么做,你很想要那个杯子?”

    裴洛本能地察觉不对,摇头否认:“我还是更喜欢那套琉璃杯,不过我也喜欢那个杯子。”

    “嗯,我尽快找给你。”

    林时景握着那片树叶回到书房,他将树叶夹到书册中,转头拿个木盒出来,交给卫林:“让人放到库房,塞到最里面。”

    “可裴姑娘那边……”

    “没找到。”

    梅苑里,裴洛拿着粉色琉璃杯喝了一口茶。

    她看着手中的杯子,笑了笑。

    她有一种预感,那个陶瓷杯大抵是找不到了。

    姑娘愁苦地看向月儿,问她:“月儿,你家公子从是不是喝醋长大的呀?”

    月儿一懵,“姑娘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好像是泡在醋缸里长大的。”

    明明看起来那么清风朗月的一个人,竟然气到和一个杯子计较。

    翌日,清苑的下人过来道歉,是他们太粗心找不到那个杯子了。

    又过几日,林时景亲自送两个盒子过来。

    两个盒子里放着样式几乎相同的蓝色陶瓷杯,杯身上一个趴着可可爱爱的猫,一个趴着憨态可掬的狗。

    林时景留下狗那个,将猫的送给裴洛。

    晚间用膳时,两人用着几乎相同的杯子饮茶,执着纹路相近的玉箸用膳。

    裴洛看着花色相同的瓷碗,眯眼一笑:“原来时景哥哥也是个很有心思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