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见机的瞳仁颤动了一下。

    他的手搭在灵气软塌的边缘, 纤长的五指慢慢收紧。

    “剑仙......”他闭上眼睛，用全部感觉去感受云忘川的气息，“我, 也会努力不变成让你讨厌的样子。”

    闻言, 云忘川缓缓直起身子。

    垂眸，与他对视。

    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阅见机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

    云忘川见状, 有些发愣。

    她不明白见机为何突然如此郑重。

    阅见机却没有给她发问的机会。

    他搭在床沿上的手松开。

    微微抬起来, 将云忘川垂着的手拉起。

    云忘川看见阅见机一点点垂眸。

    浓密的睫毛遮挡之下, 似乎流露出涌动的眷恋。

    他低下头。

    轻轻吻了一下云忘川的手背。

    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就像是一道迅疾的电流。

    顺着云忘川的手臂瞬间传向她的心中。

    云忘川：“！”

    那种只在面对阅见机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奇怪的感觉再次将她席卷。

    眩晕的, 灼热的。

    她荒谬地在这一瞬间变得口干舌燥。

    连呼吸都控制不住地急促了一些。

    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出来。

    阅见机却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这个动作了一般。

    他的手将云忘川的手覆盖住, 轻轻向自己的方向一拉。

    错不及防的云忘川向前跌去。

    阅见机用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

    他的手是冰凉的。

    只有蕴含着不灭之火的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

    修长的手指几乎将云忘川精瘦有力的腰肢半裹住。

    云忘川轻轻颤了一下，带着慌张地垂眸。

    看向阅见机的动作。

    ......好奇怪。

    他明明没有用很大的力气。

    他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本就没有很大的力气。

    又扶得很是随意，力道便更轻了。

    以云忘川多年练习刁钻剑法的腰力, 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挣脱。

    但是......

    她脚下又是微微踉跄。

    云忘川抬手扶住阅见机。

    “站不稳。”

    她用那张晶莹的眼睛与他对视，“软了。”

    阅见机：“嗯？”

    似乎是怕阅见机没有听懂，云忘川非常“尽职尽责”地补充道：“你碰的地方，腰，软了。”

    阅见机：“......”

    就算和云忘川相处的时间不断了, 他有时仍然想不出对策, 来应对剑仙的直接。

    他将扶着云忘川的手拿了下来。

    见状，云忘川松了一口气, 又似乎怅然若失，眼睛中闪过淡淡的迷茫。

    不过她很快便回过神来。

    问道：“见机, 你是还有话要对我么？”

    阅见机握着云忘川的手，摩挲了一下。

    很真诚地道：“剑仙。请你相信我。”

    云忘川：“？”

    云忘川：“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完，又觉得不对。

    阅见机现在的表现, 怎么有点像......之前他准备和那个皇帝同归于尽的时候呢。

    云忘川快速回握住阅见机想要松开的手。

    “见机，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阅见机竟然直接点了点头。

    他看着云忘川的眼睛，又道：“不过，剑仙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

    “我暂时没有告诉你的事......不要着急。”

    云忘川还想要再什么。

    却被阅见机淡淡断，“剑仙，闻思源现在应该可以消气了。”

    “去看看你师父吧。”

    云忘川闻言一惊。

    如果不是阅见机提醒，她险些都要忘了之前自己和师父吵起来了的事情。

    “好。”

    云忘川点了点头。

    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师父他应该冷静下来了。

    ......她确实把师父晾在一边太久了。

    “见机，我这就去找师父。”

    “嗯......明天我再来找你。”

    阅见机一直静静注视着云忘川的表情。

    闻言，轻轻摇头。

    “不用。”他的眼睛弯起来，笑得有些甜，“明天......我会先去找剑仙的。”

    *

    明纯虽然是天机宫主教中地位最低的十二主教。

    但她的信徒数量庞大，办事效率也极高。

    夜深之时，前去临江城将十一主教接走的信徒，便已经完成了明纯的第二个指令。

    ......把消瘦病弱的十一主教，带到了她面前。

    此时的明纯，正在天机宫的顶级辅器中修炼。

    在察觉到阿姊的气息靠近之时，她便马上从冥想之中脱离。

    明纯坐在主教椅上，变得有些紧张。

    她站起身来，在镜子面前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衣着，尽力平复下自己过快的心跳。

    直到让冰灵气在灵脉之中运转一周，明纯紧张到涨红的脸才慢慢恢复成原本的肤色。

    明纯接连吞咽下了好几口口水。

    才有些急促地喘着气，坐回椅子上。

    静静地等待着......阿姊的到来。

    她对阿姊的灵力气息简直比对自己的还要熟悉。

    就算再微弱，也绝对不可能出错。

    果然，不多时，辅器的入口便被轻轻敲了敲。

    凤羽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主人，十一主教大人已经到了。”

    明纯挥了一下手，辅器的入口被开。

    她坐在原地，等了片刻。

    脸上的喜悦被冲散了些许。

    “我准许你把她推进来。”

    明纯微蹙着眉这样道。

    直到她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十一主教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她眼中。

    明纯的瞳仁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十一主教，她的阿姊，比上一次还要消瘦虚弱了不少。

    她甚至站都站不稳了，在被推进这个辅器的一刹那，直接踉跄着摔倒在地。

    好在辅器之中，灵气浓郁。

    如浓云一般漂浮在地面之上，柔软地包裹住了十一主教。

    才没有让她受伤。

    然而尽管是这样，明纯依旧非常心疼。

    她从主教椅上起身，快步走向十一，伸出手，想要将她扶起来。

    ......却被十一主教无情地推开了。

    “别碰我。”

    她的语气冷得就好像三九寒风。

    明纯被推开，愣在原地。

    她的身子僵硬了一瞬，不过马上便恢复正常。

    她站在十一主教身前，甚至勾唇，笑得很甜。

    “阿姊又瘦了许多。”

    明纯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十一主教身上，微笑着道：“可是那些人照顾不周？”

    闻言，十一主教咬了咬牙。

    终于肯抬眸，施舍给明纯一个眼神。

    “不是。”

    “是我自己不肯吸收任何灵力，也不进食，和别人没有关系。”

    明纯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十一主教的脸。

    那眼神专注得甚至有些骇人。

    她开口，声音很轻，听起来莫名有些神经质。

    “阿姊还是愿意与我话，回答我的问题的。”

    十一主教蹙眉，急促地呼吸起来，“如果我不回答你，你手底下负责照顾我的信徒，还能活得过明天吗？！”

    “我是为别人，不是为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背叛者！”

    明纯微微仰起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阿姊的反驳一样，只是道：“阿姊能回到我身边。我很高兴。”

    十一主教：“......”

    明纯自顾自地着，“如果阿姊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啊。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为阿姊做主的人了。”

    闻言，十一主教的情绪开始奔溃。

    尽管她没什么力气了，仍旧重重地敲了一下辅器地面，发狠地道：“给我最大委屈的不就是你吗？！”

    “你究竟、究竟是怎么有脸对我出这样的话？！！”

    明纯：“......”

    她只是假装没有听到。

    转过身子，慢慢向自己的主教椅走去。

    十一主教看着她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她抬起手，抚摸向自己的胸口，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够慰藉自己的东西，她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

    “神明。”她闭上眼睛祷告，“神明会为他所有虔诚的信徒主持公道。”

    听到这话，明纯发出一丝冷笑。

    她转身，用双手将自己的披风甩到椅背上，坐了下来。

    “是么？”

    明纯看着十一主教，带着讥讽地反问。

    “如果那个神真的有这么神通广大，怎么会还没有发现我的叛变，任由我为所欲为呢？”

    “笑笑。”十一主教抬眸，“你不要把神明对你的宽容和容忍，当成你继续作恶的理由。”

    “回头是岸......笑笑......你不要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为了抗争原本的命运，登上皇位，你不惜对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下手！可是这不是你的命，你一意孤行，只会失去得越来越多！”

    尽管十一主教被关在栖梧铸司的地下室中，明纯却专门派了信徒，将她自己的事情，与十一主教讲述。

    她在做一项多么伟大的事情啊......应该让阿姊都知道的。

    “失去？”

    闻言，明纯满不在乎地挑眉，“......那些都只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失去再多，也没什么可惜的。”

    父亲、兄长，血肉至亲。

    在明纯口中，都只是轻飘飘的“身外之物”。

    十一主教再一次被她的丧心病狂所震惊。

    明纯并没有给她过多思考的机会。

    便把上一本天书的原本，扔了下去。

    “阿姊，你好好看看吧，看看你笃信的“神明”的嘴脸。”

    “他根本不是什么‘神’。”

    “他只是一个利用我们、利用天书来为自己寻找容器的魂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

    十一主教听到这话，表情并没有任何改变。

    在她心中，明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神者，自然会出这种诋毁神明的谎言。

    明纯看着阿姊的反应。

    表情也变得愈发扭曲。

    “阿姊如果认为这天书还不够铁证的话，笑笑我这里还有七主教的亲口拱手。”

    “我特地存在了这玉简里，就是为了让阿姊你能够亲耳听到。”

    “彻、底、死、心。”

    *

    云忘川离开之后，聚灵楼中便只剩下了阅见机一个人。

    他久久地凝望她离开的方向。

    过了许久，才慢慢低下头。

    方才被他收进去的君子剑，再次凝聚成形。

    出现在他手中。

    阅见机的手在君子剑身上摩挲。

    最后停留在它被永封之冰补齐的剑刃上。

    不灭之火在他的指尖燃起来。

    只听得清脆的一声，永封之冰的剑刃被他直接折了下来。

    身体于此同时传来剧烈的疼痛。

    但是阅见机面不改色。

    只是微微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虚空。

    正如他所料，“神明”再一次降临在他面前。

    “何必用这种方式把我召唤出来呢？”

    神明桀笑着。

    “这样对于我们来......岂不是两败俱伤了？”

    这一次的“神明”还是顶着阅见机的脸。

    阅见机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君子剑原本的剑灵，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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