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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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有了身孕,但因着阿鱼素来身子好,也不须得卧床静养,接到了连氏的信,看她也觉得与林娘子做生意的事可为,便下了帖子请林娘子过府来商议。

    时已凛冬,林娘子上门之时正飘碎琼,她实在恣意,飞辔踏雪而来,阿鱼在得讯拿了手炉走到廊上时,就见她飞霞披风上堆了三两白雪,正笑着进来:“夫人有身孕,怎么还出来接我了,快快进门去,外面天冷莫要冻着了。”

    阿鱼微笑着等她近前来,将手炉递给了她,“娘子怎还雪里骑马来,素荣,快拿两条干净帕子、盆热水来。”

    林娘子跟她走进屋去,“才从城外回来,我去年造了个银炭作坊在山里,马车进不去,只有骑马才好行,刚回家就听你给我下了帖子,立马就来了。”

    阿鱼笑道:“哪里用着着这么着急,改日有空过来就是。”

    “却不敢怠慢,夫人这样的伙伴难寻,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此时素荣又了热水来,她便将披风褪下,由骊月拿去烤了,边擦手边道:“夫人可是想好了的?”

    阿鱼点头,“我亦跟娘子想的一样,也怕错过这村再没这店了。”

    林娘子大喜,“如此甚好,我出钱夫人出地……”

    “不该。”阿鱼伸手断她,“我顶多只三年就要离开凤翔,到时候这里还要娘子一人来顾,本金咱们一人一半,至于铺子,原先我家那些铺子生意也做得好好的,没道理将生意撤了来卖凤翔的货,所以铺子咱们也新买就是,我娘家、夫家在平江、东京都是得上的,只要正常做生意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林娘子略一思忖便应下来,“这铺子,暂且就凤翔一家,东京、平江各一家,凤翔这里买的人不多,更多的是当个库房使,东京跟平江刚开始或是有几月的消沉生意,往后等那里的人买过一两回了,也不愁销路。”

    阿鱼惭愧笑道:“此事怨我不曾跟你讲过,东京妇人们最爱跟着那些官家娘子穿衣扮,有个什么玩意儿也会跟着买,等铺子开了,我写几封信回去,叫娘家跟婆家的伯娘妯娌们带上交好的去逛上几回,只要东西好,不愁她们不去。”

    林娘子一喜,“如此便再好不过的,既是如此我还有个别的想头,早已酝酿了许久,夫人听了觉得可行更好,不行也无碍,权当听个笑话。”

    “娘子且。”

    林娘子眼里顿时盛光大起,道:“我心中早有构想,为何不能将市集拢于一家,幼时游街只觉有趣,却等长大自己当了家,当用些什么都恨不得能在一家买齐,便似货郎的担子一般,吃穿住行的都具备了。”

    她话间就拆下腰间一个荷包,将一卷锦帛取了出来,又心翼翼展开来放在几上。

    阿叫雁影去支起半边窗户,好叫光明亮些,再才坐下看那锦帛,锦帛已泛黄,应是常翻阅查看,墨迹浅淡了许多,锦帛上画了许多框子,每个框子中都有架子陈列货物。

    林娘子道:“做这图纸时是我听闻开封有诸多街道,专做一样的买卖,是潘楼南街专卖飞禽走兽,有个茶汤巷,专做茶饮生意……这些比平常街市更为热闹,我当时便想,云集一样的货物惹人喜爱,为何不能有一家铺子,将各般商品都给囊括了,得空的爱去逛街市,可除了那些富家子,谁能整日有这个闲情,便是富家子,时常也嫌刮风吹乱了头发,下雨怕湿了衣裾的,要是有一家这样的铺子,想是他们也爱得不行。”

    阿鱼听着也觉新奇,“看这图纸,是将诸多商铺都囊括在了一家铺子里,吃食铺子、茶饮铺子、药铺、布行、米行、纸马店甚至是卖菜的担子这些都有,如此来看这铺子少得要占了半条街去,光建铺子都得花了我们全副身家去,如何再有余钱去进来货物?”

    “倒也未必。”林娘子指着图纸给她看,“我听闻东京樊楼有三楼高,我若要开这铺子也可建一高楼,三楼不敢想,便二层高即可,也不用分设商铺,货物陈列时分开就是,这样就不占什么地方了。”

    “这样倒十分可行。”阿鱼兴趣大盛,“百般货物杂陈其中,又兼遮风避雨,是有意思。”

    林娘子闻言便生欣喜,“如此夫人是有了兴致?我夫家、婆家并无一人为官,哪怕吏,在商道上行走实在不如那些有靠山的,我也不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与夫人攀扯,这事只谈利,夫人看如何?”

    阿鱼最喜她这样的快言快语,她虽未曾沾染过生意上的事,连氏给她来的信里却明了,这林娘子一看就是个生意上的好手,与之合作自是只有好没有坏,便点头笑道:“只看利,自是可行。”

    林娘子顿时大喜,将自己对这铺子的构想皆一一谈来。

    等送走林娘子后阿鱼便跟雁影关门起话来。

    “姑娘要什么?”

    阿鱼牵着她坐下,叹道:“你要是不收养莺儿,我只当你不欲婚嫁的话是因着没遇见好的,如今你既然收养了她,我就明白你真要个逍遥了。”

    雁影安慰道:“姑娘常各人缘法不同,奴婢便是一心只想着姑娘好、莺儿好,这就足够了。”

    “道理是这样,只是怕你往后艰难,我如今正是想着给你留条宽敞的大道。”她转身从身后拿了一方匣子来,从中拿出一张纸,“原是想等你嫁人了,我就将这契书拿去衙门里销了,如今你既是有了莺儿,便也无异。头回跟林娘子谈完话我就有心办此事,给太太的信里写了,她已叫人去开封府给你销了奴籍,你的户籍就落在了我这房,这契书往后就无用了。”

    雁影见她挑开熏炉将身契放了进去点了,眼里含了泪,“姑娘这是,莫不是不要奴婢了?”

    “你这是什么话。”阿鱼用帕子擦掉她眼角的泪,“除了姐姐,你我二人朝夕相处的时间便是最久的,往后也莫要自称奴婢了,我也不舍得不要你,我跟林娘子的买卖,往后你就是我的话事人。”

    “这奴婢怎么做得?”

    “你怎么做不得!丫头里面你是我最信任的,刚进府你给我做薄荷膏子、教我躲周姨娘,后来几次遇险你都是极为机灵的,此事我也只交给你做,你便是不行也得去。”

    雁影被她这样强硬安排着,也破涕为笑,“姑娘这是赶鸭子上架,您如今正有身孕,身边离了奴婢可不行。”

    阿鱼摇头笑道:“骊月跟素荣也机灵懂事,还有娴嫂子呢,也并非是要你永远就在外面了,在外头你办完了事就回来,莺儿你也带不走不是?”

    她这才点点头,“那奴婢便先管着,等姑娘找到了得用的管事再来替奴婢。”

    这里主仆一派温馨,府衙里却有些麻烦事,原是那钦差白日醉酒游玩饮凤池,不慎落了水,得知消息时连怀衍正在衙门里核对灾粮的发放,头也不抬就对一边典吏道:“今日并非休沐,他却不办公务外出游玩,先记上一本,得空写了折子再参他。”

    一边贾川息连忙上来阻了典吏,“不可不可,钦差是御史台的,你参了他,回头来不知如何针对编排你。”

    连怀衍这才抬起头来,“御史监察百官,我若有错他自然该参;我是知府,钦差来巡不好好办公务我也该参,两桩并不冲突。”

    贾川息走到堂中叹了几声,“跟御史台那帮子人有什么道理好讲,你没错他也先记三本的,钦差只是醉酒,此事便罢了。”

    连怀衍颇不认同,笑道:“通判莫忧,他这一笔记不到凤翔府头上,顶多记恨我罢了。”

    “唉,你这……”他踱步几个来回,又长叹了一口气才不话,等到散衙时看着连怀衍飞马离去,便与身边长随道:“不知道的当他是因着出身权贵就不怕得罪人,同这人共事久了你才明白这是还有妄想。”

    风雪之中,他瞧着远处青骢踏去,只一撇鸠灰洒落,便抚须笑叹了一句:“谁又不曾少年时,共哭幽云玉门关。”

    长随不懂他的意思,只跟着笑,贾川息便苦笑一声,“甫入朝堂,这般意气也寻常,谁又不曾梦凌烟,只是不甘落得孤影酣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