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碰面的时候很快就到了。

    楚应澄一个人上了岳钧的车，一眼认出开车的好象不是常见的岳钧的助理，但乖觉地啥也没问。他拎着一个箱子，背着个包，还另外挎着一个图纸筒：“久等了。”

    “不久。”岳钧看他这么多“行李”，不由伸手帮他放好，“怎么这么多东西？”

    “这个是老板你的货呀！”楚应澄把箱子捧给岳钧，“我很守诚信的，岳老板，当面交货！”

    岳钧听他学出来的蹩脚口音，接过箱子：“最近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嗨，经典老电影。”楚应澄也不瞒着，乐道，“李哥我的表演班要上日程了，让我先多看些经典。”

    岳钧就猜到是这样。楚应澄跟个网瘾儿童一样，要他先看经典，他肯定先上网查大家讨论度和好评度比较高的那种。最近有几部经典的老式***电影又再次翻红，楚应澄肯定看了那些。

    岳钧猜中之后，居然还配合他了句：“那我要当面验货。”

    “验呗。”楚应澄乐道，“都是我亲手出货的。”

    岳钧居然还真开箱子，轻轻捻起两张看了看：“是真货。”

    楚应澄道：“下面的不验了？”

    岳钧：“诚信交易。”

    楚应澄：“岳老板豪气！”

    前面开车的司机：“……”

    他还是头一次见岳钧在拍戏之外，闲着没事陪别人玩这种游戏，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惊奇还是默默吐槽了。

    好在岳钧没继续幼稚，换了个话题，指着图纸筒问：“那是什么？”

    “哦，给家里长辈的见面礼！”楚应澄一把塞在他手里，“但我不知道上不上得台面……做个添头算了。”

    岳钧轻微一眯眼：“我了不要带东西。”

    “我也没带什么呀，这哪来得及，而且我也找不到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楚应澄心里推测岳钧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他一个一直不见起色的艺人，哪来的钱立马搞个上得台面的礼物？就算上鬼市淘去，都找不到时间和地点。

    所以，这次添上的东西，楚应澄自己心里都没什么数。

    “就是抄的《金刚经》罢了。”他自觉这东西是不值当什么的，只能指望岳钧长辈或许真的爱字，“前阵子准备演唱会，为了静心，我晚上回家陆陆续续抄的，这两天正好抄完。你看看，要是勉强过眼，就当个添头。要是不行，我也甭给了，再许个别的吧。”

    “你费这个心干什么？”岳钧就是不想他准备东西，特意昨天才的吃饭。结果楚应澄还是急急忙忙准备了，岳钧拿着图纸筒，心情复杂。

    之前楚应澄救他，他还以为这就是对方的本能，换谁都一样。但再往后，好像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楚应澄会来亲近他，自然而然地突破原本的界限。但他亲近，却又无所求，一点不拿救人的事当回事，完全不找岳钧要好处。岳钧主动给，楚应澄还会觉得奇怪，会退回，会想办法回报。

    而岳钧提出的任何要求、意见、想法，楚应澄基本没有“不好”的——除了岳钧要送他贵重东西的时候。

    有些时候，岳钧甚至能清楚感觉到楚应澄对自己的……依赖。

    准确来，应该是楚应澄很看重岳钧的想法。有些事，不一定和岳钧有很大关系，但楚应澄会下意识寻求他的态度。岳钧一开始觉得一头雾水，但次数多了，多少还是会认真考虑后才给出答案。没办法，岳钧就是这样的人，要么不做决定，一旦做了就要负责。即便楚应澄可能只是要个参考，但岳钧顶着他那信赖的眼神，就没办法随便敷衍。

    可以，楚应澄的亲近来得突然，但也很顺利。

    顺利得……岳钧偶尔都会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楚应澄，是这么合自己胃口的人吗？

    ——他以前是这样的吗？

    ——这一切变化……是从他当C位那时候开始的？是他忽然发愤图强、所以花功夫在与人相处上了？

    ——不对，他那天莫名其妙叫出“皇兄”这个词的时候，就很奇怪！

    岳钧其实不太确定楚应澄那天在电梯里喊的是不是“皇兄”这个词，这词在那个环境里太不搭调，岳钧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楚应澄紧接着“你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岳钧的记忆还是很深刻的。

    当时，岳钧觉得楚应澄那些话像是找茬。

    现在再回忆，岳钧又有了另一种感觉。

    就像……楚应澄那时候已经对他很熟悉了。所以他话、开点玩笑，都应对自如，仿佛一点不怕得罪昔日并不亲近的队友。

    ——他是对他自己太有把握，还是对我……

    岳钧搞不懂。

    要是以往，要是别人这么做，岳钧肯定会疑虑他背后的想法，乃至背后的人。会猜测对方是不是揣测过自己的爱好，是不是要从自己身上谋求更大的好处，是不是冲着自己的背景来的。但是面对楚应澄，岳钧莫名地没办法怀疑他。

    ——这样不行。

    岳钧觉得自己应该没看错人，但他的理智还在警告他，至少要验证过这事。或许楚应澄就是别有所求，想着以后来个大的，现在才这么别无所求的样子。又或许，他其实知道些什么，只是装作不知道，以降低自己的警惕性。

    ——无论如何，今天他会见到我的家人。

    ——如果他知道些什么，肯定会露出破绽。

    ——如果他露出破绽，那……

    “哥，你想什么呢？这么严肃？”

    楚应澄看岳钧开手抄的《金刚经》面无表情许久，不由问道：“怎么？你家对这个很讲究，需要焚香沐浴之后在高僧开光的金纸上才能抄？”

    “瞎编什么？”岳钧把纸塞回图纸筒，“他们不信这种东西，抄经给他们也是浪费。”

    “啊？……哦，忌讳，是吧？”楚应澄迟疑了一下，觉得岳钧真实的意思可能是觉得这个东西送不出手，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才选择这种婉转的法。

    “那，就算了吧……”楚应澄垂眼笑了笑，伸手去准备拿回来。岳钧都给他台阶下了，他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但就在他摸到图纸筒的瞬间，岳钧忽然将东西抽开，远离了他的手。

    楚应澄：“……哎？”

    岳钧：“给我了，就不能收回去了。”

    楚应澄：“但你不是……忌讳吗？”不是不想要吗？

    “谁忌讳了？是你自己的。”岳钧把图纸筒放到另一边，“没忌讳。”

    楚应澄眨眨眼：……怎么，还真是我误解了？

    岳钧：我怎么会看出他的失落？一定是我看错了！

    ***

    岳钧的车，最终开到了郊外的一个超大社区里。

    这个社区大，并不因为它人多，而是它占地面积很大。自从进了这个社区的大门，车要开好一会儿才会碰到一户人家……的入户路路口。

    可是私密性极高了。

    不过楚应澄也明白，别看这样宅邸之间的距离很远、仿佛根本不知道隔壁住了谁的样子；实际上，这些人是最清楚“邻里”之间的底细的。可以，楚应澄这些住楼房的人可能连对门是谁都不知道，这种“超级社区”的宅邸主人却能对整个社区的邻居都倒背如流。

    而岳钧的车，就开到了这个社区的其中一个院子里。

    还是院门开，车子直接进去的那种。也就是，要是在门口下车，想进主宅还得走上一段时间。

    就进院子的这几分钟车程，楚应澄扒着车窗张望了一会儿，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头望向岳钧：“哥，我们刚刚进来的是侧门……呃，我是门吗？”

    “……是侧门。”岳钧有点意外。毕竟就算楚应澄以前听过他的家世，也不太可能第一次来就分得清正门和后门。楚应澄难道来过这个社区？

    岳钧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侧门？来过？”

    “没呀，不过看刚刚那个门口的摆设，和通往宅邸的路，就猜了一下。”楚应澄回道，“没想到还真猜中了。”

    岳钧道：“不想太大张旗鼓，让别人知道我回来了，所以走了侧门。不是看轻你，不要多想。”

    “我没多想啊。”楚应澄疑惑道，“正门不方便开，当然只在重大日子、面对重要客人的时候开。”

    岳钧没怎么听懂：“为什么不方便开？挺好开的，我不想动静那么大而已。”

    “……咳，是我孤陋寡闻了，我看电视上乱想象的。”楚应澄这才反应过来，他想象中的正门、大门，都是沉得要命，好几个厮要一起推的那种。但这个时代，早就能用轻便的材料建造结实的大门了。而且还有电动系统，那真是轻轻一按，立马能开。

    他搪塞得随便，岳钧心里也再次落下疑问。

    ——为什么他能猜出正门和侧门，却还会有这种离奇的正门印象？

    就在这时，车终于停在了宅邸的一个门口。

    这也是宅邸的副玄关，岳钧不想引起注意的想法可谓是贯彻到底。而且楚应澄可不会因此认为自己队友被看清了，因为车停下的时候，宅邸的门已经开了，还有人过来给岳钧和楚应澄开门。

    “少爷，欢迎回来。”

    站在门口的一个五十来岁的西服男性先和岳钧了招呼，然后看向跟在后面下来的楚应澄：“楚先生，也欢迎你来。”

    楚应澄猜他大约是管家，冲他回以笑意：“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管家指挥着人接下岳钧和楚应澄手上的东西，回道：“我姓邢，是这里的管家，叫我老邢就可以。”

    楚应澄没敢吱声，转头看向岳钧。

    岳钧被他一瞧，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道：“叫邢叔，我从这么叫。”

    楚应澄这才跟着岳钧的教诲张口：“邢叔。”

    “楚先生客气。”邢管家笑着回他了，然后冲岳钧道，“少爷，老爷子的寿宴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上席了。”

    “还是要办？”岳钧挑眉，“我都了，就让他后天过他的大寿，今天就吃个便饭，怎么还折腾？”

    邢管家笑道：“大姐也回来了，老爷子趁着你们都在的时候办一下，比后天都爽快。”

    岳钧道：“我带了客人，搞这种阵势吓人？”

    邢管家道：“都是家里人，今天也就不到十个人上桌，家宴不要紧的。”

    “……先看情况，要是太过分，我懒得陪他闹。”岳钧和邢管家了几句话，注意到楚应澄落在后面，又回头看他，“走了，愣着干嘛？”

    楚应澄瞪着他：“今天……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