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钧和楚应澄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低声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好歹地把人带进门。

    “总之，这事我提前不知道，但你来也绝不会失礼。你写的字是足够的礼物了。”岳钧看楚应澄脸上的踌躇神色一直未消，索性抓着他的手腕进门，“你就是我的朋友，和我回家吃个便饭而已，不必多想。”

    “这都不仅仅是礼物的事了……！”楚应澄被他扯进门，不敢挣扎太大，话声也压得很低，“我下工之后随便换个便装就来了，这怎么都不能参加寿宴的吧！”

    “寿宴”在楚应澄的认知里还是很重要的。尤其对于长辈，那简直算得上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事之一，一点都不能出错、每一处的排场都要尽善尽美。虽然岳钧他父亲的生日其实是后天，今天只是提前聚一聚，但楚应澄只要一想那个性质，就坐立难安。

    岳钧道：“衣服而已，不算什么。”

    “可是……”

    岳钧回头看他表情，意识到他实在放松不下来，只得拉着他上楼：“行，那你去换我的衣服。”

    楚应澄闻言一愣：“……啊？”

    “我以前的十几岁的衣服还在，应该有你的尺码。我记得有没穿几次、保养得不错的正装，你挑一套换吧。”岳钧道，“还是你不想穿别人的衣服？”

    “这倒不是……”楚应澄道，“但这样真的好吗？而且我都还没和你家里人招呼……”

    “没什么。”岳钧拉着他，头也不回，“快点换，换完下来再招呼。”

    两人边边往上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邢管家就在下面微笑看着，也不跟上去，留他们两个年轻人自由行动。

    他们刚消失不久，一个三十出头的女性就出现在一楼，探头探脑的：“邢叔，我刚刚听到动静，阿钧回来了？”

    “少爷带朋友上楼了。”邢管家回道，“楚先生听今天是寿宴，很紧张，少爷带他上去换衣服。”

    “噫，别听老爷子瞎，谁要跟他提前过生日？”女子靠着楼梯的扶手，乐道，“不过，难得看这个臭弟弟这么认真对待朋友，挺好挺好。邢叔，你看那个楚应澄怎么样啊？是好孩子吗？”

    “我也就见了几分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邢管家笑道，“不过他救了少爷，本性肯定不坏的。”

    “这我知道。阿钧居然连红包都不给人包一个，我都服了，要不是我问起来，谁知道这棒槌还能干出这事！”女子感叹着，“不过他这个朋友写字也好，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直接把字带回来，他带了吗？”

    邢管家指了指其他人拎进来、放在桌上的箱子和图纸筒：“大概在那儿吧，不过大姐最好别开，等少爷下来开吧。”

    女子乐道：“知道，他最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不动。哎，等他下来，让他直接带人去凉亭，老爷子摆了好大阵仗，就等着人去给他捧场呢。”

    “好的，我会让少爷直接去卸甲庐的。”

    “哎这个名字，我可不想提，以后挂匾了我绝不拍照是我家的亭子……”

    女子哈哈笑着，又转身走了。

    ***

    楼上，岳钧带楚应澄进了自己的房间，楚应澄就感叹道：“哥，这和你公寓里的风格不太一样啊。”

    不怪他感叹，风格确实明显有差别。岳钧公寓的装修风格是简约式的，用的颜色也素，看起来非常冷静、沉稳，还有人是“xing冷淡”。在宅子里的房间就温馨多了，有点蓝色、绿色什么的，窗明几净、光照很好。

    “我时候就基本是这样，没变过。搬出去之后，都是这里的人扫，我没管。”岳钧走到房间里的一扇门边，伸手一拉，“你过来自己挑。”

    哗啦一声，楚应澄过去探头看：“嚯，哥，你还有这么多衣服！”

    这里也是一个衣帽间，比岳钧在公寓里那个更大。衣帽间里满满当当，所有东西收纳得整齐规矩，一点看不出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搬出去许久。

    “大多是以前的。”岳钧走进去，淡然回话，“捐了一部分，但还剩一些，就积压在这里了。”

    楚应澄被他的眼神催促着跟进去，便凑近认真看了看架子上的衣服，感叹道：“太名贵的东西，确实不好捐。”

    就算楚应澄还不太明白现代服饰的价位，但剪裁、审美什么的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这么判断的话，岳钧随口“积压”在这里的衣服，可不是便宜货。

    而且华国历经千年，到头来现在的正装居然是西洋的衣服，楚应澄觉得这点也挺有意思的。

    岳钧看他一直盯着衣服发愣，道：“喜欢那个？走的时候给你带上。”

    “啊？不用！”楚应澄惊了，“别动不动就给我东西啊，哥！”

    “这些衣服我穿不上了，放着也浪费。”岳钧靠在门口，“而且我时候的衣服，还有点颜色，不算沉闷，你穿没问题。”

    “不是颜色的问题啊！”楚应澄顿了顿，“等等，哥，你是不是我矮呢？”

    岳钧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178，不矮了。”

    楚应澄道：“但你老强调是你以前的衣服。”

    “高中的，也不算太。”岳钧道，“你要是嫌弃，也不勉强。”

    “不是嫌弃……”

    “拿了也能造个话题，李哥让我们多找点团魂话题。”

    “可我都不好保存，你看这些都是罩得好好的，我还看见恒温器和湿度控制器……”

    “那你先挑三五套走，其他我让人拍照发给你，你什么时候想穿我让人拿给你。”岳钧直接道，“或者按照季节换。收纳有人帮你做，不用太担心……”

    “停停停！”楚应澄忍不住断他，“哥，越越夸张了！虽然我今天才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但也不必这么跟我炫富吧……”

    “和这个家关系不大。”岳钧淡淡道，“除了衣服是以前家里买的，其他都是我个人给你安排，不花这里的钱。”

    “你重点是不是错了？”

    “对我来也不算什么。”岳钧终于走到楚应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如果你不是嫌丢脸，就这么决定了。几件衣服的事，不要废话。”

    楚应澄叹道：“感觉我像贪得无厌的吸血虫……”

    以前就有人背地里这么王爷，不过楚应澄那时谨遵“光吃饭、不捣乱”的原则，只能当个不上进的米虫，给亲哥背地里支持。这没办法，利益共同体，楚应澄没得选择。

    现在他想自己上进了，结果岳钧还给他这给他那的，搞得楚应澄很无奈。

    “这就叫米虫了？那你还没见过真正的米虫。”岳钧只当他是不好意思，直接劈断这个话题，从衣架里拎了一套格子西装，“去换衣服。”

    楚应澄感叹：“哎，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要是想别的办法弄开那个人好了……”

    “别废话。耽误太久了，麻利点。”岳钧这么着，就退出了衣帽间，还拉上门。

    楚应澄拿着衣服，定定看着门板两秒，长叹一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

    岳钧进家门后二十分钟，这才带着楚应澄到卸甲庐露面。

    楚应澄一眼认出这里就是照片上见过的亭子，不动声色地量了几眼，觉得……还是听松轩合适。

    不过主人家才有决定权，他就不多置喙了。

    亭子中央的茶桌边，围坐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主位上坐的是个五六十岁的男性，看着精神矍铄、气度不凡。他脸上带着笑，开口先问的客人：“这位就是楚应澄吧？”

    楚应澄其实挺紧张。他一眼看出这是岳钧的父亲，毕竟两人眉眼之间颇为相似。而岳钧的爹和岳钧像，就代表，他和楚应澄皇帝亲爹也有点像！

    楚应澄的心跳都加快了。没办法，他知道归知道，但还是有本能啊！

    “我、呃，我是楚应澄。”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伯伯好。”

    “别吓人。”岳钧也开口了，“吃饭就吃饭，寿宴，他吓得先换了一套衣服。”

    “哎，我可不同意是寿宴，就便饭，谁还陪你提前过寿啊。”旁边那三十来岁的女子也道，“这是阿钧你的衣服吧？橙子穿了挺合适，好看的。”

    楚应澄听她喊自己的昵称，转头去看她，她便冲楚应澄一挤眼睛：“嗨，橙子，我可是你的粉丝，你的个人solo曲我买了十张呢！”

    楚应澄一愣：“买那么多干什么……”

    “不管她，她闲的。”岳钧没解释其实不是十张，而是百倍以上，“这是我姐，岳琳。”

    岳琳接话：“据当年差点没叫成岳灵珊，太不吉利了！”

    楚应澄还不知道这里面的武侠梗，一脸茫然。

    岳钧已经习惯他时不时就跟不上某些话题了，直接让岳琳冷场，带着楚应澄落座：“我妈呢？”

    “妈妈下午出去逛街，刚刚回来道上听XX斋的大师傅刚做了点心，非要绕道去拿。”岳琳摁手机扫一眼时间，“二十分钟内能到家。”

    岳爸爸道：“就她麻烦，叫别人去等着不就好了。”

    “我妈喜欢上街逛去，你管呢。你退休就整天蹲家里鼓捣，也该出去转悠转悠。”岳琳道，“人橙子都知道早上起来练，你一个退休老大爷倒天天家里蹲了！”

    岳爸爸道：“不出去，碰到个邻居就套半天话，烦得很。”

    “那你家里院子溜不行啊？”

    “没劲。”

    “我给你整个阿拉斯加，看你有劲没劲……”

    岳钧习惯亲姐叨叨亲爹，根本不分眼神过去，转而给楚应澄倒茶，低声继续介绍：“我还有个大哥，在国外。也知道你，让我替他问好。”

    楚应澄不敢话，乖乖接了茶杯抿了一口。

    岳爸爸看他喝了，立马问道：“朋友觉得这茶怎么样？”

    楚应澄本来就是随便抿了一口，根本顾不上品。现在忽然被问，就跟被考校似的，背脊绷直，立马又喝了一口。

    现代和他那时候的茶艺有差别，茶叶也有差别，楚应澄犹豫了好几秒，迟疑道：“呃，黄茶……？”

    岳钧看他一眼。

    ——不是喝茶的感受，而是直接出是什么茶？

    ——这到底是什么习惯？

    “嚯，挺准，君山银针！”老爷子乐呵呵的，“朋友知道茶？”

    楚应澄没研究过这年代的茶叶，也看不见那紫砂茶壶里的茶叶，不敢托大：“懂的不多，瞎猜的……”

    “行了，别显摆了。”岳钧看楚应澄一副为难的样子，岔开话题，把拎过来的箱子摆上台面，“我本来想后天给你当礼物的，岳琳非要今天拿来，你看看吧。”

    岳爸爸疑惑：“什么东西？”

    岳琳道：“楚应澄的字吧？”

    岳爸爸眼睛一亮：“黄河之水天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