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钧差点开车走神。

    好一会儿，岳钧才像是刚反应过来，沉声道：“……她看上你了？”

    楚应澄即便脑子混沌，也本能地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再扭头瞄他，便发现他虽然看着前路，面无表情，但怎么看怎么有种冷厉的感觉。

    楚应澄一眨眼：“哥，你这是生气了？”

    “别转移话题。”岳钧瞥他一眼，“到底怎么回事？你俩今晚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啊。”楚应澄大声澄清，“我可没什么出格举动！”

    他虽来到现代，但骨子里还是有那根知礼守礼的线。为了工作脱衣服、和女性近距离互动，还需要做心理建设，平常怎么可能随随便便？

    岳钧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出格举动？”

    “听着就是要审我了。”楚应澄轻哼一声，“你的脾气，我可一猜一个准。当场判定，从未失手！”

    岳钧看也不看他：“是吗？”

    “对呀。”楚应澄随口就答，“你看我有忤逆你的时候吗？”

    岳钧道：“我看不少。”

    “那不是因为，看得出你是不是真不高兴了吗？”楚应澄也是话不过脑了，嘚啵嘚一顿，“你要是逗着我玩儿、有余地，我不就再赖会儿？你要是真冒火了，我当时就立正站好，好吧？我还不听话啊？”

    岳钧忍不住又看了他一下。

    楚应澄这么一提，岳钧才意识到一些事。他感觉和楚应澄相处起来变得舒服，确实是因为对方似乎能摸到自己的脾气，而不是因为自己变得“合群”。

    但以前，楚应澄好像没这个本事，怎么忽然就……这么了解自己了？

    老实，要不是楚应澄变成现在这样，岳钧也未必会如眼下这般对他。就算要感谢救命之恩，岳钧也有一堆别的办法去报答，不必这么亲自上阵。

    更不会把对方划入“自己人”的范围，管这管那。

    要是今天以前，有人和岳钧他会自愿大半夜就这么跑出来接个醉鬼，岳钧绝对认为那个人疯了。

    然而眼下，岳钧觉得自己简直被下了蛊。

    就是放不下一个半夜都还没报平安的家伙，就是忍不住亲自开车出来接人。楚应澄明明是个年轻力壮、朋友环群的大伙子，但这待遇，简直和手无缚鸡之力的黄花闺女差不多。

    岳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认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得归咎于楚应澄实在太占他心思了。他忍不住问：“你研究过我？”

    “……啊？”楚应澄有些迟钝地回了一声，然后才理解了问题，“……需要吗？”

    岳钧：“不需要吗？”

    楚应澄：“不需要啊。”皇兄的脾气，是他成长过程的重要环境因素之一，他早就适应了，哪里需要研究？

    不过楚应澄仅有的一点清明拯救了他岌岌可危的口风，没把后面那一大串都出来。

    他只是掐了中间一大段，扭头看着岳钧，两只手指点点自己的眼睛，又点点岳钧的方向：“我一直看着你呢，哥。”

    岳钧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两根手指往下放。

    楚应澄顿时道：“方向盘方向盘！”

    岳钧松开他，道：“看着我，不就是研究我？”

    “不是啊。”楚应澄道，“我看你，即知你，不必研究。”

    “……”岳钧觉得这话另有深意，又感觉对话陷入怪圈，只当他醉了，索性把话题扳回去，“你和王羽白，到底怎么回事？”

    楚应澄反应了一秒：“你白白啊？”

    “不然？”

    “就那回事呗。”

    “她真看上你了？”岳钧知道和醉鬼谈话是不明智的，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你怎么答复的？”

    “答复……？”楚应澄慢慢一眨眼，“我还没答复啊。”

    “你在考虑？你真想和她谈恋爱？”岳钧皱了皱眉，不由冷声道，“虽然这是你的私事，但你要知道，你的事业才刚起步，爆出恋情绝不是什么好事。你现在是Fan9的C位，恋爱新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团队的事。要是李永庆知道了，肯定会反对……”

    他了一通，没听到回应，还当楚应澄睡着了。一扭头，却发现楚应澄还扭头睁眼望着自己，就是神情有些迷瞪。

    岳钧顿时觉得噎了一下，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和你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啦——”楚应澄慢悠悠地回应，又冒出那句，“哥，你生气啊？”

    岳钧：“……”

    “真生气啊？”楚应澄道，“就因为管我谈恋爱的事？”

    岳钧冷脸道：“怎么，我不能管？”

    “能，怎么不能？”楚应澄心管个谈恋爱算什么，皇兄都能直接给我指婚，我能反对吗？

    “你要是觉得我能管，就不要……就慎重考虑这件事。”岳钧也不确定怎么才能服这个醉鬼，急着拦下他，但又不得不斟酌辞，“你和王羽白认识也没多久，见面都没几次。就算要怎么样，至少多了解了解。你和她都还年轻，娱乐圈的人大多晚结婚……”

    着着，岳钧自己都觉得自己越越偏，干脆闭嘴了。他再看楚应澄，发现这家伙自己在那无声傻乐，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岳钧：“……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楚应澄本来就偷着乐，一被问，索性放声大笑，“哈哈，哥，你太好玩了，你真以为白白看上我了啊？”

    岳钧眯了眯眼：“你骗我？”

    “也没骗你。”楚应澄笑到感觉世界都在晃，甩甩头勉强清醒一丝，眨眨眼道，“我只是，没完。”

    “什么？”

    “白白的，是那个恋爱综艺——《周一恋人》！”

    ***

    没把楚应澄扔在半路上，是岳钧理智尚存的结果。

    “滚下去。”

    在楚应澄家楼下，岳钧冷声道：“滚回去睡觉。”

    “哎，哥，气性别这么大嘛。”楚应澄双手合十朝岳钧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我就开个玩笑，你别和我计较。”

    “我犯得着和一个醉鬼计较？”岳钧面无表情，“我要是和你计较，你就步行到天亮吧。”

    “嘿嘿，我就知道，哥最好啦……”楚应澄解了安全带，还有点晃，抓着门把手才勉强稳住，“那我上去了，晚安、呃、早安？”

    “快滚。”

    楚应澄开了车门，差点一头栽出去。

    岳钧看得心惊，也忘了继续置气，解了安全带跟着下车。等他绕到副驾，楚应澄还扶着车顶缓神，副驾的门都没关。

    岳钧看着他。

    这一刻，岳钧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没办法让这个站都站不稳的家伙自己上楼。

    而且楚应澄已经基本康复，家里连个护工都没有。他进家门之后要是直接在门口倒了，连个扶他上床的人都没有。

    “你可真是……”岳钧一句话没完，就上前去扶楚应澄，也不知道的是楚应澄还是自己。

    关了车门、锁车，岳钧扶着人上了楼。

    楚应澄确实站不住了，在电梯里只知道笑：“谢谢钧哥……”

    岳钧看他晕乎乎的，冷声道：“别废话。”

    楚应澄靠着厢壁望着他，感觉眼前的人和皇兄的身影重叠了：“哥，你可真好啊……”

    岳钧依旧冷脸：“你与其现在废话，不如早点听我的话。”

    楚应澄“嘿嘿”两声，垂头下去缓神：“有点晕……”

    “你早就晕了吧，站都站不稳，在我面前逞什么强。”

    电梯开，岳钧把人扶出去。到了门前，岳钧松开楚应澄，让他开门。楚应澄却只是晕乎乎地面朝门板，身体一晃，额头就“咚”的一声抵到了门上。

    真·头槌。

    岳钧：“……”

    行吧，就不能指望醉鬼。岳钧将楚应澄拉到旁边墙上靠着，从他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抓着楚应澄的手摁开指纹锁。楚应澄动作顺从地解了锁，还傻笑：“不要翻我的秘密啊……”

    “没兴趣。”岳钧找到了电子锁的APP，开了门。然后他拽住楚应澄的手往自己肩上一架，再一搂楚应澄的腰，这就把人带进了门里。

    “站好。”岳钧开了玄关灯，把楚应澄安置在鞋柜边上靠着，边扭头去关门边道，“你醉成这样，明早肯定很惨。我给你助理发信息，让他带……喂！”

    话没完，岳钧一扭头，正看见兀自弯腰换鞋的楚应澄在往下倒！男人下意识地拽了他一把，却被彻底失去重心的楚应澄直接拉了下去——

    嘭！

    楚应澄还是摔了，但被岳钧事先拉住，算是“软着陆”。岳钧差点整个人砸在他身上，幸亏手撑了一下，手肘撞在地上、膝盖顶在对方两tui之间，这才没直接把楚应澄压死。

    这一刻，楚应澄的脸离得如此近，那股酒气几乎扑到了岳钧脸上。岳钧垂眼看着身下的人，他自己的阴影覆在对方脸上，楚应澄的眼眸也在阴暗中，乌沉沉的好似黑色深渊。

    酒气萦绕，岳钧心底没升起厌恶，只有后怕，和一股无名火。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五次三番的，岳钧觉得自己实在摁不住那股心头火：“我让你站好，你非要自己换鞋是不是？你醉成这样，还觉得自己很能？跟你的话，全当耳边风……！”

    “对不起……”

    楚应澄忽然低声道歉，岳钧意识到他情绪不对劲，飚起来的怒火忽地一散，数落的话也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你……”

    “对不起，哥……你得对，我该听话的。”楚应澄的乌黑眼珠望着上方的男人，只觉得眼前似乎影影幢幢，那个熟悉的人影已经和眼前的人完全重合。

    那个熟悉的人，在很久以前也和自己过“要听话”，后来还写过很多信来叮嘱自己。只是最后，自己从马上摔了下去，一切全成了一场空。

    楚应澄一直觉得自己肯定让他失望了，自己合该道个歉。

    他看着岳钧，朦胧中觉得自己是看见了那个人，那个和岳钧从外皮到内骨都一模一样的人。

    ——我确实……该听话的。

    “是我不好。

    “我该听话，我知道我该听你的，是我没做好。我总是让你失望……”楚应澄喃喃着，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在轰鸣，又仿佛有远远传来的金戈铁马之声。他闭了闭眼，语气里带着某种极深的消沉，一遍遍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岳钧听不下去了。

    他俯身，紧紧抱住那个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