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冰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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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楚应澄是被左左的电话叫醒的。

    “橙子,醒了吗?我还有十分钟到你家里!”左左在电话里咚咚一阵,“还有钧哥的助理也快到了,他他买了XX家的包子和粥,那我就只带醒酒茶了哦?你……”

    “……等等……”楚应澄的脑子还混沌着,勉强转了一下,“钧哥的助理为什么要来我家……”

    “啊?”左左也被问得懵了一下,“岳钧睡在你家啊,你不知道?”

    楚应澄:“啊?”

    左左:“啊???”

    这俩“啊?”了半天,楚应澄可算是稍微猜出前因后果了,这才挂了电话。

    他坐起来,发现自己穿着衬衣和外裤就躺被子里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四肢也懒得很。原地发懵一会儿,楚应澄终于想起了(部分)睡前发生的事。

    包括他用白白邀请他上综艺的事逗岳钧,被岳钧扶进家门后摔了一跤,以及……把岳钧几乎错认成皇兄的事。

    “几乎”,是因为楚应澄刹住了把“皇兄”这个称呼脱口而出。但他絮絮叨叨给岳钧来了一大通道歉,那全是想和皇兄的话。

    楚应澄甚至有点记不清,自己在道歉的时候有没有夹杂“上辈子”的具体事件,要是有,那就完蛋了。

    想到这,楚应澄猛揉了一阵自己的脸:“喝酒误事啊……!”

    悔恨和羞赧在他的脑子里萦绕,他现在光是想起岳钧的脸,就会开始尴尬。但他也没算逃避,岳钧这样连夜来照顾他,他合该道谢的。

    虽然岳钧擅自住下了,但折腾到那么晚——也可以“那么早”——岳钧再回家确实太辛苦。楚应澄要是没喝高,也应该主动留他住下的。

    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楚应澄总算是下了床。

    他换了套家居服,站在卧室门后深呼吸一次,终于开了门。

    客厅里没人,浴室方向有水声,看来岳钧比他先醒了。人家睡得晚起得早,楚应澄还挺不好意思的。

    于是从浴室出来的岳钧,迎面对上了递来一杯水的楚应澄。

    “……早啊,钧哥。”楚应澄一鼓作气招呼,再迟一秒就尴尬了,他深谙这点。

    “早。”岳钧接过水喝了一口,看他强精神的模样,问道,“头痛?”

    “呃,与其痛,不如是昏沉。”楚应澄看他神色自然地喝了水,暗暗松口气,“还行,后劲儿不算太大。”

    “你庆幸你从不晕车吧,不然等你上车,有得你昏头的。”岳钧看他乱糟糟的头发,道,“我只简单帮你卸了个妆,你赶紧洗澡。”

    “已经很麻烦你了。”楚应澄轻声一叹,“你不必做这些的。”

    岳钧道:“来都来了。”

    楚应澄:“……”真是个难以反驳的金句啊。

    “总之,感恩,我……反正以后哥有什么需要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楚应澄抱了个拳,然后觉得更多也没用,准备转身溜开。

    岳钧看着他几乎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身影,出声道:“楚应澄。”

    “臣在!”楚应澄被他声音一激,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回完才意识到回错了,差点一身白毛汗。

    好在岳钧只当他逗趣,没想太多,又道:“转过来。”

    楚应澄乖乖转回去。

    “怕我干什么?”岳钧道,“觉得晚上丢脸了?”

    “呃……”楚应澄哪敢自己认错人,只能含糊承认,“……是。”

    “我不觉得丢人,那很正常。”岳钧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愿意当时你想起了什么吗?——如果你需要一个发泄口的话。”

    原本刚起床那会儿,楚应澄想着岳钧要是追问这事儿,就含糊过去的。或者,就是觉得没听岳钧的话、太麻烦岳钧了,所以趁着酒劲道歉,也能应付过去。

    然而现在,楚应澄望着岳钧的眼睛,听着他的话语,深刻感觉:应该是骗不过去了。

    岳钧很聪明,如果他不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很难完全骗过他。尤其楚应澄对上他就心理上输一截,很难完全发挥实力。

    “我只是……想起一些伤心事。”楚应澄叹了一声,没敢透,“我现在,暂时还不想,抱歉……”

    “不必道歉。”岳钧的语气淡淡的,却似乎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不想是你的自由。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难过,所以希望能在什么地方帮帮你,看来是我多事了。”

    “不不、不是你多事,是我矫情……”楚应澄又不会了,有些颠三倒四地回道,“我不知道我喝多了会那样,我本来平时也没这么觉得的,但是脑子一不清楚了吧,就喜欢叨叨。你别放在心上,下次别理我就行了……”

    岳钧看着他:“但你当时看起来很难过。”

    楚应澄心里咯噔一跳。

    他有些惊讶,因为岳钧清晰看准了他的内心;他又有些不由自主的逃避,不敢将自己真正的秘密开放。

    一开始,他因为岳钧的长相和皇兄一样而亲近岳钧。但事到如今,岳钧已经变成了他如今生活中最重要的人。岳钧甚至是他“联系”这个世界的纽带,如果没有岳钧,楚应澄只会至今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楚应澄不敢冒这个险。

    他不敢想象岳钧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自己。

    “嗨,是个人都有难过的时候,更何况我当时还喝醉了。”楚应澄的视线转开,漫不经心笑了笑,“我大概想起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吧。毕竟我的经历也杂嘛,哈……”

    岳钧感觉他还是没实话,但也不逼他了。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了一句话:“我下次还会理你。”

    楚应澄愣了一下,然后才联系出上下文,噗嗤一笑:“好啊。那我下次醉了,还和你叨叨。”

    “嗯。”岳钧道,“去洗澡吧。”

    楚应澄想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什么。脑子转了转,他决定用个现代人的方式,去回应。

    他往前一步,伸手抱住岳钧:“谢了。”

    又是一个拥抱,不同的是,这回是对方主动依偎过来的。

    像是一团暖火主动靠近。

    岳钧环住他的后腰,拍了拍:“不客气。”

    ***

    楚应澄和岳钧几乎是前后脚出门。

    岳钧的两个助理在前排,副驾上的刘星星给他念今天的行程做最后确认。岳钧时不时“嗯”一声,就这么顺利过完了整个流程。

    做完正事,开车的那个助理忍不住道:“钧哥,你心情不错?”

    “嗯?”岳钧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看向后视镜,“是吗?”

    “哎?我也有这种感觉!”刘星星道,“我就觉得钧哥今天下楼的时候,看起来很有精神,而且状态很轻松,就一大早发生了什么好事的样子。”

    她边边回头看岳钧,岳钧沉默不言地和她对视,她立刻干笑:“哈哈,可能是我的错觉。”

    岳钧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道:“要是觉得车里有酒气,可以开大点窗通风。”

    “没事没事,还好。”刘星星已经提前听岳钧大晚上跑楚应澄这里来了,就因为楚应澄醉了,岳钧大半夜亲自去接的。刘星星已经被这件事给惊呆了,哪敢对此表达负面想法。而且她已经提前散过味儿了,现在习惯了,确实还好。

    岳钧不话了,扭头继续看窗外。

    刘星星暗暗松口气。

    岳钧看着流动而过的街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踏出楚应澄的家门前,所发生的一切。

    尤其是那个在昏暗当中,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还带着摔出的疼痛的拥抱。

    ——那个时候,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

    岳钧想,或许是楚应澄看起来实在太消沉、太失落,带着无限的后悔,甚至带着某种绝望;或许是楚应澄虽然表情有些发懵,语气却像是仿佛马上要哭出来。他那些絮絮叨叨的道歉,岳钧听在耳里,莫名觉得那只是冰山一角。

    每一句道歉,每一句“我该听你的”,都藏着无数的隐忍。

    岳钧不认为楚应澄是因为自己训他多喝酒而道歉,他觉得这些只是导火索,让楚应澄想起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记忆深处的印记。楚应澄的悔恨因此而爆发,借着酒劲,不断翻涌。然后,他一直开朗而坚强的一面,骤然碎裂。

    岳钧从没见过他这种模样。

    楚应澄一直是体能担当,能文能武,积极向上。不擅长的事就学,就拼命练,好像什么事对他来都不是困难,一切都能靠他的韧劲和冲劲扛过去。岳钧总觉得,他就跟一把利剑那般,寒刃出鞘、无往不利、所向披靡。

    而午夜时分,楚应澄忽然踩在那个情绪崩溃的点上,这把利剑就忽地变成了冰做成的武器。

    它依旧锋利,却也是脆弱的。它依旧能一箭穿心,却也会骤然碎裂。

    岳钧看着楚应澄躺在地板上,乌黑的眼珠似乎都映不出光彩,好似就目睹了冰刃要出现裂纹的一幕。

    好像再没什么东西绑住它、保护它的话,它下一秒就要崩碎了。

    岳钧下意识就出手了。

    他想把这把冰刃保住,想把那个要在情绪漩涡上一脚踩空、陷进去的人拉回来。他不知道楚应澄到底在向谁道歉,在寻求谁的原谅,但他无法不回应,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楚应澄就这么无法自拔。

    就算岳钧明明知道,楚应澄第二天醒酒之后估计情绪就会转好了。

    但他就是没法放任不管。

    就像他没法对楚应澄深夜未归这件事视而不见。

    这一刻,岳钧坐在自己的车上,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内心。

    ——楚应澄,变成了他心里最特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