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是“夜”，实际上不到五点厨房就开始报菜好了。

    岳家的亲戚也开始在这个大宅子里陆续出现。

    人数其实没有楚应澄想的那么多，毕竟他的标准是宫里过节的那场面，就算摒除文武群臣，皇亲国戚都一大堆。但岳家的除夕这天，来的其实只有最亲近、而且关系不错的亲人。楚应澄粗略地数了数，总共也就三十来人。

    从岳老爷子的长辈，到刚会走路的娃儿，粗略分类算得四世同堂。楚应澄一开始还有点奇怪为什么不是最年长的在哪、就去哪，后来这些人来了都“先去上个香”，楚应澄懂了：估计岳家的“祠堂”在这儿。

    明明岳钧带他在岳家的房子转了一圈、介绍了一圈，楚应澄却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地方。估计是单独在什么地方吧。

    楚应澄悄悄问岳钧：“我要去敬一下吗？”

    岳钧本来想“不用”，但迟疑了一秒，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道：“现在人来人往……明天？”

    楚应澄想都没想：“好啊。”

    岳钧笑了笑，继续带他去介绍家人。山木……与木……三整……兮理……

    岳家人看到除夕时候家里有个外人，不由都有些疑惑，但当面都没问。等岳钧和楚应澄走了，长辈才问了自家孩子：“这什么意思？大过年的带个外人回来？就算是他的工作伙伴也不对劲吧？”

    “爷爷，那个楚应澄，救过表哥至少两次呢！”一个和岳钧同辈的姑娘回道，“而且他是个孤儿，过年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来咱家吃饭很正常的嘛。”

    长辈琢磨了好一会儿：“那这是，收他当干儿子了？”

    姑娘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大伯都没意见，能在除夕请来吃饭，肯定就是欢迎人家了呀，爷爷。”

    “也是。”长辈想起一桩来，嗤笑一声，“一个外人、一个孤儿，都能救岳钧两回。老三家里那个坏茬子，倒是老和害岳钧的厮混一起。怪不得今天老三没来，倒让个外人来吃了年夜饭。”

    姑娘一听，立马凑过来问八卦：“爷爷，岳钧表哥上次剧组的威亚出事，真的和岳腾哲表哥有关啊？”

    长辈道：“你看他们家来了吗？大家都在，难道是他们不想来吗？”

    “哦……！”姑娘恍然大悟，“那我以后也不和岳腾哲玩儿了！”

    “早让你别和他来往，不学无术的，你还和他玩？”

    “没有没有，但以前还是话聊天的嘛，以后也不聊天了！”

    “嗯，省得他带坏你们……”

    ***

    楚应澄虽然不认识岳家人，但只要他愿意，可以很快和陌生人成一片。

    吃饭前，他甚至带着几个幼儿园至学的朋友，围着书案写了挺久的毛笔大字。还别，这些崽子们多少都有些基础。楚应澄本来都准备看他们写得歪歪扭扭的了，结果连幼儿园的朋友都能写出端端正正的正楷，看来岳家的家底和教育确实不错。

    岳钧的亲爹、以及孩的家长们还溜达进来看。家长们还没什么，岳老爷子看着楚应澄的字一直惋惜，感叹道：“你这浪费啊，好好写个给我不行吗？我这儿缺地方挂你的字吗？”

    楚应澄笑道：“我能写啊，您想写什么？”

    岳老爷子高兴了：“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啊。”

    楚应澄道：“今天我就能想到过节的词儿了，要我写，我估计只会写一串的恭喜发财、恭贺新禧、喜气洋洋、万事如意……”

    有个朋友的家长乐道：“我看了你和岳钧那个组合的拜年视频合集，你是要把那里面的词都写出来吗？”

    楚应澄也乐：“哈哈哈，我都记不住我了啥，当时就逼着我们，还不允许重复的。出来之后我就觉得松了口气，根本留不下什么印象……”

    着话的时候，岳钧走进来：“妈通知准备吃饭，别玩了。”

    “等等，再写一个！”岳老爷子赶紧道，“就写个王安石的《元日》，也应了今天的景，写完吃饭！”

    楚应澄：“……”

    ——完球！“王安石的《元日》”是什么东西？？？

    他甚至在记忆里都挖不出相关的记忆，只是模糊明白“王安石”应该是古代的诗人。但具体他写了什么，《元日》是什么内容，楚应澄一点信息都抓不到！

    ——岳老爷子的口气听着这像是人尽皆知的诗啊，我要是写不出来，那岂不是……

    “我也一起写吧。”

    岳钧忽然出声，走到楚应澄身边，拣了一支毛笔：“我们写一样的，一人一张，写完拍下来发给经纪人。”

    岳老爷子在旁边哼哼：“大过年的都想着你们的营业，写吧写吧，我倒要看看你写字的本事是不是倒退了。”

    楚应澄看着岳钧，缓缓一眨眼。

    虽然岳钧的是发给经纪人，可楚应澄怎么会猜不出来，这分明就是来给自己解围了！

    岳钧现在就拿笔、***墨，待会儿肯定会先下笔。楚应澄就算完全不知道《元日》是什么，照着抄还不会吗？

    但是……

    ——岳钧，是早就知道我不会这些诗吗？

    ——不会英语，还不会人人都会的古诗，岳钧这么聪明的人，真的完全没怀疑过我吗……

    脑子里思绪纷纷，但楚应澄手上的动作可没停。他一面装模作样地给自己摆一张新的纸，一边不断偷瞄岳钧那边的落笔。岳钧漫不经心地笔尖***墨，好似完全没注意到楚应澄的动静，而是冲屋子里的其他朋友道：“你们要不要一起写？《元日》，七言绝句，‘爆竹声中一岁除’，背过吗？”

    朋友们：“背——过！”

    楚应澄：七言绝句！四列，每列七个字，我知道布局了！而且第一句我也知道了！

    于是在岳钧的带动下，朋友们也一起动笔。这下可好，楚应澄不仅能抄，能抄的还不止一个。他写完头一句，趁着***墨的时候眼珠子一转，这就作弊偷看到了第二句。

    四句诗，很快就写完了。

    岳老爷子在旁边看着楚应澄写的，一写完就抚掌赞叹：“好！落款，裱起来挂古诗的书架上！”

    盖章落款之前，所有人写的字都放到了一张大桌子上。所有朋友的字，簇拥着楚应澄和岳钧的，拍了一张集体照。

    家长们感叹：“这么一看，楚的字儿是不一样哈。”

    收到照片的李永庆：【卧槽，橙子你这个字是真的异军突起，牛X啊！我都能认出你的字了！】

    这可不是无脑彩虹屁。朋友写字都是整齐的，岳钧有些布局，但楚应澄无论是字还是整体排布，都更高一筹。他写完的字不仅仅是一幅字，而是一个完整的作品。

    单看或许不觉得，可所有人的放在一起，楚应澄的就完全不是一个水准了。

    当然，李永庆也没落下点评其他人的字：【岳钧的字发挥稳定，其他朋友的字也不错，岳家可真是不得了。】

    李永庆：【今晚给你们发，正好适合跨年的氛围。】

    楚应澄给岳钧看了李永庆的信息，岳钧接过他的手机，给他递章：“盖章，吃饭了。”

    “好。”楚应澄笑了笑，接过章，端端正正地盖了上去，还补了一句“写于X年X月X日”，这就完成了。

    旁边有个岳家人，探头一看他的章：“你是重磬！”

    楚应澄茫然：“啊？”

    “嚯，大伯炫耀了老久的书法作品，还有‘卸甲庐’那仨字，谁不知道啊。问他哪认识的书法家，还藏着掖着的。”对方笑道，“原来是你啊！”

    楚应澄搁了笔：“是岳伯伯抬爱了。”

    岳老爷子道：“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喜欢，还有很多人识货的好吧？”

    “蛮好蛮好，这么有气势的字，我以前还以为这个重磬是个有年龄的人来着。”那个岳家人听话听音，笑道，“大明星什么时候有空，我也请一幅字。”

    楚应澄还没回话，岳钧就道：“以后再吧，先去吃饭。”

    “对对，吃饭！”岳老爷子也道，“快走快走，请字儿的都排队，我都还排着呢！”

    这话一出，岳家人也不纠结了，纷纷带着朋友出了书房。

    岳钧和楚应澄落在最后面。直到所有人都出去了，岳钧走到门口，才发现楚应澄没跟上。一回头，他就看到楚应澄还盯着那幅《元日》发呆，便出声提醒：“走了，洗手。”

    “啊？……嗯。”楚应澄点点头。他看向岳钧，想问问对方是不是意识到自己没常识到了奇怪的地步，可又不知道怎么问，只得张了嘴又闭上，欲言又止。

    岳钧静静地和他对视了几秒，又看到他放在桌面上、有些无所适从的手，似乎猜到了他想什么。

    岳钧没问，只是走过去，拍拍他：“别怕，没事。”

    楚应澄望向他，有些疑惑，不知道他指的“害怕”是害怕什么；但隐隐之中，楚应澄仿佛又猜到了什么，心脏的跳动都变得重了一些。

    “我……”楚应澄忽然有种冲动，索性把问题问出口算了，“我有个问题——你是不是……！”

    “先吃饭。”岳钧断他的话，还伸手握住了楚应澄无意中在桌面上乱点的手指，“有话晚点再聊，嗯？”

    楚应澄垂眼，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有些疑惑，又有些安心：“……好。”

    岳钧又重复了一次：“不要怕。”

    楚应澄这回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