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楚应澄想的不太一样，岳家人没集体在岳钧家里守夜跨年，而是吃完饭再坐了坐，就纷纷道别。

    人群散去，岳钧看他懵然的模样，问道：“怎么？”

    “呃，以为大家会留下来一起跨年……”楚应澄茫然道，“电视上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的是为了查这里的跨年习俗，而看的纪录片。可岳钧想的，却是他可能从在福利院过年，看电视里都是合家团聚、热闹守岁的场面，不由得心底升起些怜惜。

    “太晚了，孩熬不住，有些还认床，不如回家。”岳钧解释道，“我们都是每个家庭回自己家守夜，这样过完十二点，也方便休息。”

    “也是，这样也不错。”楚应澄点点头，“我看大家今天都是妆发整齐的，要这么熬过大半夜，也够累的。”

    “那可不？我现在就要去卸妆洗澡了！”路过的岳琳插话道，“你们也自由活动去吧。想守夜就换了舒服的衣服出来玩，反正就算老爷子去睡了，我和岳航也会给你们发红包的。”

    “我还喘着气儿，你和岳航发什么红包！”

    岳老爷子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沓红色的东西：“兔崽子们，都过来！”

    岳琳和岳航老老实实走过去，岳钧也领着楚应澄往前凑，老爷子就挨个给他们发手里的东西：“都拿着，自己放你们枕头下边去，楼上楼下的我懒得跑了。”

    楚应澄看其他人都一脸自然地接了，于是也乖乖接下，然后仔细看了看。这其实就是个红包，红底金纹，还有个金色的福字在正面。红包挺有厚度，背面的口子好好地封了起来，楚应澄一时间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他至少知道这里面一定是钱。

    “哥。”楚应澄凑到岳钧耳边，用气音低声问道，“这就是压岁钱吗？”

    “……对。”岳钧越听这些问题，越觉得楚应澄以前真是吃了很多苦，于是耐心解释道，“以前的传统就是放在枕头下，对付邪祟，所以也叫‘压祟’。别人家可能给了就能开了，我们家是先放在枕头下，起床就能开。你也别太老实，枕着可能会落枕，放在枕头一角就行。”

    “哦哦！”楚应澄眼睛发亮，“这个我知道！我看过资料！”

    这话一，别岳钧，岳琳都想当即给他发个大红包。

    但岳琳好歹还绕了个圈子，只是叮嘱楚应澄道：“对了，我拉了个群，整点抢红包，你要记得看手机啊！”

    “抢红包”也是楚应澄在网上查到的“过年习俗”之一，只是属于比较现代的那部分。楚应澄了然地点点头：“好的，我肯定看，我到时候也要给我的助理发红包的。”

    “嗯，我是不敢夸下海口了，但有咱们老大在，可别错过吃大户的机会！”岳琳一个堂堂总裁，还一副要用力占岳航便宜的模样，搞得岳航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稳重的岳家老大最终并未吐槽自己的亲妹妹，而是道：“别拉太多人。”

    岳琳听话听音，点头道：“明白，放心。”

    ——就是给橙子抢来玩儿的，还怕没有他的红包吗？

    各自收了压岁钱，这就真的散了。

    楚应澄还真没拆压岁钱，往枕头下一放，就去洗了澡。洗完，他也没换家居服，而是换了一套非常休闲的运动装，又出门溜达去了。

    当然，主要是溜达去岳钧的房间。

    进门的时候，岳钧也已经洗好了，穿的倒是家居服。他一看楚应澄的衣服，问道：“怎么不穿放松点的？”

    “哈哈，在你家里嘛，我睡觉就直接换睡衣啦。这也干净的，别嫌弃！”楚应澄笑道，“对了，我闻到了被子上的味道，应该是这两天晒过？回头还得谢谢一下管家。”

    “客房的东西当然洗晒过，你安心用，缺什么就。”岳钧道，“站着干什么，随便坐。”

    楚应澄道：“你不是发信息给我去喝酒看电视吗？”

    岳钧指了指桌子：“就在这儿，你还想去哪？”

    “啊？在这儿？”楚应澄走到桌边，拿起桌上几个瓶子当中的一个，仔细看了看，“还真是基酒，你居然把东西准备在你房间了，别是就在这里开喝吧？”

    “怎么，不行？”岳钧又指了指房间里的投影机，“已经接好平板了，想看哪个网络频道都可以。”

    “……哥，我是无所谓，但你确定要在你房间里吗？”楚应澄转过身，靠着桌边道，“我总觉得你应该不喜欢别人在你房间乱来，我要是喝醉胡闹，你别会把我出去吧……”

    岳钧瞥他：“基酒才几度？就相当于果汁，你能喝醉？”

    “可还是在你房间里玩啊，而且还有零食。”楚应澄侧身放下酒，又拿起零食看了看，“哇，水果、薯片……万一我掉了一片在你房间里，你会不会杀了我？”

    岳钧连“少废话”都懒得了。

    他直接走到楚应澄面前，抽走对方手里的零食袋，撕开，捏一块薯片出来塞进楚应澄嘴里。

    楚应澄：“……”

    “要么老实坐下，要么出去。”岳钧又拉开了桌子旁边的靠背椅，推到楚应澄身边，“让你喝酒聊天怎么这么费劲？”

    楚应澄终于乖乖坐下，冲他讨好一笑：“那你保证，不许翻脸啊。”

    “我什么时候和你翻过脸？除非你的乱来真的会导致危险。”岳钧道，“要是想吃宵夜，厨房里也还能做点简单的粥、面条。吃什么都行，不用顾忌。”

    “哇，我感觉我这待遇，简直就是人生巅峰了！”楚应澄感叹，“不用吃宵夜，有情饮水饱，钧哥对我的好就够够的了！”

    其实是年夜饭吃得太饱，现在实在没一点想吃宵夜的欲望。但楚应澄的话技巧实在了得，顺嘴就给岳钧捧上了。

    而且一两句还不够，楚应澄还继续道：“哥，我第一次过这样的年。真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别废话。”岳钧忍不住断他，“得生离死别一样，年年岁岁有今朝才对。”

    “年年岁岁，都过年。但年年岁岁，还是一样的人吗？”楚应澄望着他，忽然很感慨，“哥，有时候我真的在想，一旦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然后发展的方向和我想要的不一样……我会不会追悔莫及。”

    他着这话，心里想的是：如果有朝一日，岳钧发现我不是原来的“楚应澄”，而是一个来自不知何方的幽魂厉鬼，还一直在欺骗他……大概和我从此陌路两别吧？甚至觉得我疯了？

    岳钧却理解得有些偏差。

    不对，应该是很大偏差。

    虽然两人想的“追悔莫及”，都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变得疏远；但楚应澄想的理由是岳钧觉得自己疯了，岳钧想的却是……

    ——他是怕万一我拒绝了，连朋友都做不成吗？

    以前岳钧只觉得楚应澄挺会话、挺会来事儿，现在才幡然醒悟，原来楚应澄其实经常他的心声，只是大家都没真正听懂。

    岳钧想：我听懂了。

    ——他觉得他得足够隐晦，但实际上只要明白了他真正的态度，一切都不再是谜语。

    “……哥？”

    楚应澄看岳钧忽然开始原地出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没什么。”岳钧深深看他一眼，“如果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或许你不必急着下结论。我只是需要点思考的时间，结果未必和你想的不一样。”

    “……啊？”楚应澄心头一跳。

    他搞不懂是岳钧是真的和自己的思路对上了，还是别有所指。但岳钧的眼神十分认真，好似在给一个承诺，楚应澄不敢错过这一刻，也不敢深究。他害怕一旦深究，连这个春节都没得过了。

    他只能讷讷回应：“哦……”

    岳钧看出他的胆怯，也不再逼迫他继续坦白。岳钧自己确实还需要思考的时间，他从不无准备之仗，重大的事一旦决定，必要计划好未来才开始行动。

    他走开去拿起了自己的平板，换了个比较轻松的问题：“想看什么？”

    “呃，其实都行……”楚应澄想了想，“春晚吧。”

    他以前还没看过呢，刚才吃饭的时候客厅里放着，瞥了几眼，感觉热热闹闹、花花绿绿的还挺有意思。

    岳钧有点意外他的选择，不过还是开了网络直播台给他放了。投影仪看春晚，这行为也算是比较少见，一放出来恰好是民族歌舞联欢，楚应澄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岳钧又把懒人沙发拖到合适的位置：“坐这里吗？”

    “那必须啊，你居然把这个也搬过来了！”楚应澄把零食和酒也运过去，然后美滋滋坐、或者瘫到沙发上，“我感觉我今天净长在这个沙发上了。”

    岳钧看他一脸享受的表情，问道：“喜欢这个？”

    “喜欢啊。”楚应澄顿了顿，神情古怪地问道，“你别是想送我一个吧？”

    岳钧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楚应澄问了，他就道：“你想要我送？”

    “别！我就是担心我一喜欢，你就送了，你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楚应澄摆摆手，“我也有一点点积蓄啦，而且我就一个人，别的地方不花钱，别担心我没钱买想要的东西啊。”

    “没担心。”岳钧道，“对你来不是事儿，对我来，更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土豪你炫富就别和队友炫了行吗？”楚应澄无奈道，“你就真不怕我嫉妒你，给你下黑手啊？”

    “你会吗？”

    “……不会。烦，你就是吃准我不会！”楚应澄拍拍身边，“坐下来！站着好高，抬头话脖子累。”

    岳钧就在他身边坐下。楚应澄看他的姿势还坐得挺正，有心闹他，身体一歪就躺到了他身上。

    “！！！”岳钧一惊，“干什么？！”

    “（猫猫）封印之术！”楚应澄的身体压在他腿上，叫他动弹不得，“你放松点啊，钧哥，你在自己房间都这么正经，我很难放得开啊。”

    “起开。”岳钧拍了一下他的脑门，“你还记得你多少斤吗？”

    “不起。”楚应澄不仅没起身，甚至还伸了个懒腰。岳钧看他这懒腰伸得肚皮都露出来了，帮他扯了一下衣服，道：“行，你不起，那就老实回答一个问题，不清楚你也别想跑了。”

    楚应澄：“什么？”

    岳钧垂眼看着他，又拿平板把音响的声音关了一些，然后终于问了那个延迟了半日的问题。

    “你今天在书房里写完字之后，想问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