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对我公平吗？”

    岳钧的手从楚应澄的身侧伸出，摁着门不让对方开。楚应澄要是真的尽全力拉，未必不能拉赢岳钧。但眼下，楚应澄脑子轰轰响，就连唯一能听进耳的岳钧的话声，也觉得变远了许多。

    “你平时总在你完全相信我，完全听我的。”岳钧继续道，“现在需要你信任我了，你就逃避，你让我怎么想？”

    “我……”楚应澄无法回头，连组织语言回应岳钧的话都很艰难，“我不是……”

    “我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你的否认。”岳钧道，“如果你不想继续惹我生气，那就转过来看着我。”

    楚应澄一时间没动。

    他不敢用力开门，也不敢转过身。岳钧的话在他脑子里不断冲撞，撞得他的思绪混乱，一点有效的应对方案都拿不出来。他下意识能想到的就是否认岳钧的那些话，但被岳钧封印了“否认”一途，他就什么话都不出来了。

    岳钧看他一动不动许久，还是有些心软了。

    “你转过来。”岳钧的语气不再那么冷硬，带着些哄劝的意味，“我只有几个问题，你回答‘是’或者‘否’就行。如果你什么话都不想，我至少能看你的表情猜出答案。”

    楚应澄还是没动。

    岳钧只好加码：“我发誓，你绝不会被赶出去，我也不会和你绝交。”

    楚应澄：“……”

    岳钧：“其实我已经想到答案了，你看我现在是要和你断交吗？”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楚应澄终于捱不住这种又紧张又窒息的气氛，决定放弃挣扎了。

    他深呼吸一回，闭了闭眼，然后猛然转回去。

    骤然对上岳钧的眼睛。

    “……要问什么，你问吧。”楚应澄强撑着，让自己的眼睛不要挪开，“事已至此，我让你猜表情还有意义吗？我会回答的。”

    岳钧的手还按在门上，楚应澄就在这一臂的距离里，好似被他锁在怀里，无法逃离。

    也确实是无处可逃。

    楚应澄逃避不了，索性也盯着岳钧，观察他的神情变化。如果岳钧对他变得厌恶，他第一时间就会知道，以后也不会再来烦岳钧了。

    “那么，第一个问题。”岳钧没有一点要把手放下来的意思，他和楚应澄如此之近，好像两人刚刚饮酒的酒气都要交织在一起，“你……确实不是‘楚应澄’，对吗？”

    “你这个问题……”

    楚应澄望着他：“要问得更具体一点。”

    岳钧眯了眯眼，还真调整了句式：“那么，你不是我一开始的那个队友‘楚应澄’，对吗？”

    楚应澄终于开始回答问题：“……对。”

    岳钧听到这个回答，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但依旧升起了某种诡异又微妙的感觉。

    有时候，幻想作品中常见的情节忽然照进现世，给人的感觉可不会是惊喜，而是无尽的古怪。

    岳钧就觉得自己一脚踏进了现世和虚幻的边缘。

    他不由得用另一只手拉起楚应澄的手，翻过来看了看对方的指腹：“可是我记得你摁指纹过海关的时候，是顺利通过的。”

    “……嗯。”楚应澄感觉现在自己正在被当做怪物研究，忍不住抽回手，“没变。”

    “指纹没变，DNA也没变？”

    “……应该是吧。”楚应澄终于忍不住偏了偏头，错开目光，“没验过，不知道。”

    完，他又想刚想起什么似的，强迫自己转回正面再次迎上岳钧的视线：“你要带我去验吗？”

    “如果你想，我可以带你去验，去之前那个私人医院，泄漏的风险会很。”岳钧看着他的眼睛，冷静回应，“但这不是重点。我要继续问你问题了。”

    “……你问。”

    “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是……”岳钧想了想描述，“你成为我队友的时间，是楚应澄变成C位那时候，对吗？”

    “对。”楚应澄道，“准确来，是宣布那件事的前几天。”

    岳钧想起一件事：“怪不得……开会讨论你是C位那天，你一开始把我认错了，是因为你当是根本不认识我？”

    这个问题，楚应澄还不敢详。

    他努力地绕了个弯子：“你当时完全挡着脸，我不熟悉，认不准。”

    “认成谁了？”事情久远，岳钧有点记不清细节，“你当时叫我什么？”

    楚应澄下意识地隐瞒：“……我不记得了。”

    岳钧没在这点事上纠结，他话锋一转，一下又拉回了主线上：“总之，在那时候，原来的‘楚应澄’变成了你，是吗？”

    “……是。”

    “所以，这个壳子，装了另一个人吗……”岳钧仔细盯着楚应澄的脸，观察着他。

    对话到了这个地步，已经非常荒谬了。

    如果以前有人和岳钧“你的队友里有个人的内里换了个人”，岳钧一定觉得这人是看幻想看多了。如果楚应澄在刚当C位的时候，在他努力练习唱歌跳舞之前，就他“不是本人，所以不记得”，岳钧肯定会认为他找借口找到脑壳坏了。

    但如今，岳钧是在看了楚应澄这么多的表现，这么多的细节后，自己得出这个荒谬的结论的。他在向楚应澄求证这件事，一面觉得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一面又忍不住继续深究。

    而眼下，岳钧更不能在面上露出任何“不相信”“质疑”的神情来。楚应澄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状态，岳钧想要知道他的秘密，想要更接近他的“本我”，就应该无条件信任他的故事，支持他。

    楚应澄被岳钧观察得如坐针毡，忍不住问：“你问完了吗？”

    “没。”

    岳钧想，既然话已至此，那不如破砂锅问到底。他看着楚应澄，继续出自己的奇异推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原本……应该不是现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人，对不对？”

    现在否认毫无意义，楚应澄干脆点头：“对。”

    岳钧进一步问：“……是古人？”

    “从科技发展来比较的话……”楚应澄回道，“算是吧。”

    问答到这里，其实一切已经很清楚了。

    在楚应澄的一次次确认下，事实豁然开朗。

    岳钧总结道：“所以，你其实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古人？”

    “对。”楚应澄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回答了一个字。

    ——没……觉得我是在疯话吗？

    ——没觉得我是个可怕的怪物吗？

    ——没讨厌我吗……

    岳钧不知道楚应澄的心里所想，只是用平和的语调继续问：“原来的‘楚应澄’去哪里了？”

    “不知道。”楚应澄回道，“我睁开眼，就已经在这具身体里。”

    岳钧问：“没自杀？身上有伤痕吗？胃里觉得不舒服吗？”

    “没感觉。”楚应澄道，“当时……一切正常。”

    岳钧又问：“那你是怎么来的？”

    楚应澄回道：“不知道。眼一闭、一睁，就是这里了。”

    “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

    “不知道啊，我不是了……”

    “我是问，你……穿越而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岳钧道，“你当时在干什么？为什么会闭上眼睛？”

    楚应澄没想到他会问到这么细。

    原本在楚应澄的想法里，岳钧确认了自己不是“原本的楚应澄”，而是异世界来的孤魂野鬼之后，至少得要点时间来缓冲才对。没想到岳钧居然继续追问，追问的还不是“原本的楚应澄”到底怎么回事、去哪了，而是楚应澄以前的情况。

    “你可真是……”楚应澄觉得自己真是完全被岳钧的提问乱了情绪，很无奈，但又觉得好笑，甚至不由得嘴贱开了个玩笑，“不知道不能问厉鬼的死法吗？问了就会死，没听过？”

    岳钧眯了眯眼：“你是厉鬼？”

    “能占据别人身体的幽魂，不是厉鬼是什么？”楚应澄自嘲一笑，“指不定是我鸠占鹊巢，夺舍了这个身体呢？”

    “这么……你真的死了？”

    “什么？”

    “你之前，真的死了？”岳钧看着他，神情认真，“发生了什么？介意吗？”

    “……你还真要问？”楚应澄挑眉，“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你是想取材？”

    “我只是想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岳钧问道，“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楚重磬？”

    “那确实是我的表字。”楚应澄嗤笑道，“而我的姓名，也确实是‘楚应澄’，你巧不巧？”

    岳钧问：“就是那个‘应’、那个‘澄’？”

    “对。”

    岳钧想：那怪不得会变成现在这样。

    ——或许就和名字一样有点关系。

    “那么，楚应澄，你以前是怎么回事？”岳钧道，“你看起来像大户人家的少爷，死亡是怎么回事？意外还是……？”

    楚应澄被他追问得无奈了。

    “你还真要听……”楚应澄抹把脸，“你知道我想到什么？网上那句话——‘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岳钧道：“我有酒，还有零食，所以，讲故事吗？”

    “站在这里讲？”楚应澄戳了戳他的手，“你的手不累？”

    岳钧终于放下手臂，将对方从那种逼仄的感觉里解放出来。但他很快拉起楚应澄的手，将人带回懒人沙发上坐着，还给他递了那瓶之前没喝完的酒。

    楚应澄晃了晃酒瓶：“怎么，你想让我酒后吐真言？”

    岳钧拿起自己的，碰了他的一下：“你随意，我干了。”

    “……别，就算这酒不容易醉，一下喝这么多也够呛。”楚应澄喝了两口，“你也随意吧。”

    岳钧于是也喝了两口，喝完后没话，就静静等着楚应澄开口。

    楚应澄看着还在播放的投影，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开口：“从哪里开始呢……哦，对了——

    “我以前，可是货真价实的王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