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应澄跟着楚应池下楼，到了大餐厅，就看到了四五米长的餐桌一头坐着两个人。

    一女一男，楚应澄见过他们的照片，正是卡洛琳娜·格雷和楚金麟。

    格雷夫人保养得不错，身材也没走样太多，棕色头发挽起来，不丰腴的脸型使得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刻薄。楚金麟比他时候的照片看起来更有东方血统了些，二十出头，一看就是飞扬跋扈的年轻人。

    这两人本来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着话，主要是格雷夫人在，楚金麟漫不经心地听着。等楚应池和楚应澄出现，这俩的视线就转了过来。

    格雷夫人道：“艾瑞克。”

    这是楚应池的英文名，他点点头：“卡洛琳。”

    格雷夫人看向楚应澄，照流程来，她至少该问句“这是谁”了，可她没话。

    她的视线只是停留在楚应澄身上一秒，然后就跟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转开目光，又扭头回去和楚金麟话。

    楚金麟就更直接了。他连招呼都不和楚应池，只是半眯着眼盯了楚应澄几秒，无声冷笑一下，然后注意力就回到了亲妈身上。

    故意忽视，释放恶意。

    楚应澄：就这？

    换做别的一般人，可能这会儿多少会有点手足无措，但楚应澄是真觉得不痛不痒。经历过皇宫里那种明枪暗箭的生活，现在这种视而不见的反应，简直温柔得不能更温柔了。

    而且楚应澄还觉得，这已经算挺有礼貌的表现。

    毕竟楚应池过，楚敬培承诺会在楚应澄来之前和妻儿谈谈，只是不知道他到底透露到什么程度。照楚应澄的想法，这种大户人家的成员，应该稍微点到大家就能参透了。所以就算楚敬培得再绕，格雷夫人和楚金麟都应该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如果他们已经知道楚应澄是谁，还保持这种态度，不得不已经很客气了。

    楚应池也没让楚应澄继续待在这儿，闲着没事光增加卡洛琳娜和楚金麟的怒气值。他带着人穿过开放式的餐厅，到了另一个厅。

    这里有个方桌，不像餐厅那个大得夸张，面对面两张椅子。桌上已经布置好了餐具，看来就是吃饭的地方了。

    楚应池给楚应澄安排的助理也在这里，看两人进来，问道：“两位现在开始用餐吗？”

    楚应池点头，助理就出了厅，大概是去传菜了。

    楚应池又亲自给楚应澄拉了椅子，示意他坐下。

    “你刚刚让我见你养母和弟弟，我还以为要和他们同桌吃饭。”楚应澄坐下，毫不客气开口道，“结果，就这？”

    “这不好吗？和他们一起吃饭应该难以下咽吧。”楚应池坐到他对面，“而且你看到他们面前的餐具了吗？四套刀叉，显然又要吃那种漫长的套餐了，能熬死你。”

    “你觉得我会怕这个？”

    “我知道你不怕。”楚应池道，“好吧，其实是我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楚金麟不在桌上吃饭，那我们就‘陪’格雷夫人，‘二一’嘛。如果楚金麟也吃，那我们就换个地方，不然一顿饭的时间他都在阴阳怪气，就烦人了。”

    “他阴阳怪气八成用英语，我又听不懂，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我不想听那么多废话。”楚应池道，“我还以为他只是露个面就回房间。毕竟平时他在外面野惯了，回家吃饭的时候不多，更别陪他ma吃那么漫长的套餐……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别光别人，我发现你也挺反复无常的。”楚应澄的指尖点了点桌面，“你不是还我在餐桌上会显得落落大方吗？难道你指的是这个房间里的餐桌？”

    “这难道不算餐桌？”楚应池先是回了句玩笑，然后才道，“好了，其实是我知道楚敬培回来的时间。要是按照卡洛琳娜他们的吃饭时长，等楚敬培进门的时候都还没上到主菜。楚敬培才懒得回家吃饭，肯定在外边吃了，指不定一回来就找你谈话。为了你的肚子，你还是和我一起吃吧。”

    楚应澄挑眉：“我刚刚就想问，楚敬培的行动时间这么公开？”

    楚应池笑了笑：“当然不。”

    楚应澄懂了：“你手能伸这么长，你还装什么可怜？我看楚金麟要是阴阳怪气，起码一半就是为了恶心你。”

    楚应池道：“我好歹是楚敬培的养子，知道他下班时间很奇怪吗？”

    楚应澄不话了。楚应池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类型，越多他越要讲自己的难处，楚应澄懒得听这些废话。

    恰好这会儿，助理也推着餐车回来了。虽然也是西餐，但好歹基本是一起上的，少了不少繁文缛节，楚应澄没什么意见。

    两人开始吃饭，间或聊一聊殴斗事件的后续。

    不出楚应池所料，二十分钟后，助理来告知，楚敬培进门了。

    楚应池没急着动，只是问：“他什么了吗？”

    “问了管家，楚应澄先生到了没，现在在哪。”助理回道，“管家都如实回答了。”

    “然后呢？”

    “然后他上楼了，暂时没有其他的话。”

    楚应池点点头：“那不管，我们先把甜品吃完。”

    楚应澄：“你的语气听着像断头饭。”

    “你想多了。”楚应池好笑道，“甜点而已，吃吧。”

    吃完甜点，又坐了一会儿，管家果然来了。

    “先生，楚先生请您上楼一叙。”

    管家的是英文，助理站在楚应澄身后快速地给他低声翻译。楚应澄刚点头，楚应池就站起来：“走吧。”

    管家没听懂他的中文，但动作上大致能猜到内容：“楚先生没叫你去，艾瑞克。”

    “我知道，我只是刚好要回房。”楚应池回了一句，然后看向楚应澄，“走，送你到二楼，然后你去书房。”

    虽然理论上管家会带路，但楚应池还是以防万一地告知了楚敬培应该在的地方。而且在此之前，楚应池还专门和楚应澄过这栋房子的大概布局，至少保证楚应澄意外独处后，不会在这里面迷路。

    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对盟友非常上心的表现了。

    楚应澄也不知道猜没猜出他的心思，只是跟他一起走到了电梯前：“搭电梯也算送？”

    楚家主屋四层楼，安装了室内电梯。楚应池是送，不过是一起搭电梯，然后先在二楼下电梯。

    楚应池居然还能泰然反问：“为什么不算？”

    楚应澄：“那你天天上下班的时候还挺多陌生人送一程。”

    楚应池：“……”

    电梯到了一楼，开门。

    上去，关门，一下就到了二楼。

    “好了，我到了。”楚应池下了电梯，扭头看楚应澄，“祝你顺利。”

    楚应澄无声地笑了笑，神情很淡定，看不出一点即将第一次见到生父的紧张和激动。

    楚应池看着电梯门关上，心想：这个弟弟，还真有点奇妙……

    ——他上哪练出这种心性的？福利院？表演班？

    ——还是天生的，基因当中自带……

    “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楚金麟的声音在楼梯口方向响起，楚应池望过去，看到他双手插着口袋站在那儿。

    “找了这么个盟友，然后费尽心机地送到了他面前，哈。”楚金麟挑眉冷笑道，“你认为这样可以改变局势？”

    楚应池面上神色未变，淡然回应：“我只是帮他完成一个夙愿。”

    楚金麟眯了眯眼：“你认为他会公开承认那个华国人是他儿子，给出继承权？简直异想天开！”

    半点都没猜中，不管是楚应池的目标、还是楚应澄的想法，楚金麟都没中。楚应池心道这要是楚金麟自己想的，那就代表他还没长大；要是格雷夫人的想法，那只能她的眼光过于狭隘。

    可楚金麟也有二十了，只比楚应澄几岁，差距至于这么大？

    看来楚金鳞没遗传到长个好脑子的DNA。

    楚金麟看楚应池笑而不语，不由得更加火大：“你笑什么？”

    “笑你还没吃完饭，就特意跑上来和我这些。”楚应池道，“吃饱了再想别的吧，我的弟弟。”

    这话意味深长，好像楚金麟除了吃饭也没别的本事似的，激得楚金麟火气更大了：“我才不是你弟弟，我没有兄弟！”

    “嗯。”楚应池耸肩，“反正我不是。”

    ——楼上那个才是你的兄弟，同父异母的那种。

    另一边，楚应澄终于进了书房。

    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会客沙发上的楚敬培。

    楚敬培平时商务活动不少，能在网上看到他的近期照，和现在的真人差别不大。他身高不错，本来年轻的时候也还算帅气。就是年龄和身材管理的松懈，让楚敬培略微发福起来。好在他底子不赖，放到同龄的企业家当中，他的外形还算是不错的那拨。

    楚敬培的眉眼和楚应澄有几分相似，两人站一起的话，一眼看去就能看得分明。而且这种相似甚至超过了楚金鳞，没办法，混血在这点上不占优势。

    遗憾的是，楚敬培的外形和脾气，都和楚应澄的亲爹不太一样，所以楚应澄没能从他身上找到什么熟悉感。楚敬培自认为应有的血缘带来的天生亲近，楚应澄也没法感受到了。

    楚敬培看到楚应澄进门，一下站了起来。

    楚应澄辨人情绪如吃饭喝水，何况楚敬培的神情也着实明显——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还挺激动。

    他迎向楚应澄两步，眼睛盯着楚应澄：“来了？”

    楚应澄走到他面前，停下：“您好，叔、呃……”

    他刻意卡壳，露出某种犹豫。

    “……没关系，叫不出来就算了，不着急。”楚敬培看着眼前这二十来岁的伙子，不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叫‘楚应澄’，是吧？‘应该’的‘应’，‘澄澈’的‘澄’，是不是？”

    楚应澄点头。

    楚敬培又问：“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楚应澄摇头：“不知道，院长，我襁褓里有这个名字，就这么叫了。”

    大概因为桩桩件件都对上了，楚敬培的笑容愈发明显：“那我告诉你，你的名字，是我起的！”

    楚应澄：“……啊？”

    【作者有话】：楚应澄：我不懂。我装的！

    楚敬培：终于有个长得像我的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