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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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扪心自问,展昭的长相还是很戳狄岚的心的。

    展昭的那张脸实在是太英俊了,长剑一般的眉,寒星一般的眼,沉稳如山,却又灵动如水。

    他的眼里没有乌云,笑的时候满是阳光,无端地给人一种感觉,纵然天塌下来了,他也能扛得起来。

    狄岚长在市井,后又嫁入皇家,从未在江湖游走过,也没有见过侠士,更不知江湖事,但今日见了展昭,突然就感觉,侠就应该是这样,正气凛然,渊渟岳峙。

    狄岚觉着,南侠这个称呼,别的不,单从展昭的相貌来讲,展昭是担得起的。

    看看展昭的相貌,再想想展昭现在的工作,狄岚不禁有些痛心疾首。

    这般的好相貌,娶她的掌上明珠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但偏偏工作风险太大了,不知那日就暴尸荒野,甚至于死无全尸了。

    狄岚迟迟不开口,八贤王也站在她身后努力装着深沉。

    展昭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屋里搁置着冰块,凉丝丝的,一点也感觉不到七月的炎热。

    屋里的凉意让展昭想起还在外面被狄岚罚站的赵宁,可怜巴巴的,鬓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他心里一软,开了口:“千错万错,皆是展某之错,与郡主并无关系,还望王妃娘娘怜郡主体弱,解了她的穴道吧。”

    狄岚抬眉,道:“解了她的穴道并不难。”

    狄岚看着展昭,笑笑道:“只要你答应我,从这屋里出去之后,再不与郡主相见,我便让人解了她的穴道。”

    展昭摇摇头,目光清澈,道:“王妃要要罚,来寻展某便是,展某绝无怨言,只是郡主身体娇弱,若是受了暑气,怕是对她病情不利,届时,王妃只怕比展某还要伤心。”

    狄岚眯眼看着展昭,他的脸上一片坦荡,对赵宁也是十足的关心,狄岚心里惋惜到不行,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跟了包黑子呢?

    跟了包黑子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在展昭没跟包拯之前,包拯身边的护卫可是死的一茬一茬的。

    狄岚收回了目光,叹了一声,道:“南侠展昭,果然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展昭的不错,赵宁若出了什么意外,她比谁都会担心。

    更何况,她本意也只是用赵宁来引展昭掉陷阱,如今展昭被绑了过来,她也就没有继续再罚赵宁站着的理由了。

    狄岚叫了张昆进来,让他解了赵宁的穴道,送赵宁去偏殿休息。

    赵宁没在外面继续被罚站,展昭也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谢狄岚时,却听狄岚道:“吧,要怎么样,你才能不再见郡主。”

    一句话,就让展昭想起了他在茶楼里听过的棒鸳鸯的戏码。

    以前他总觉得这种戏码太过狗血,天下父母总是为子女好的,哪里有这么奇葩的父母,专门拆儿女的姻缘。

    所以当展昭听到狄岚这句话时,心情颇为微妙。

    展昭想了一会儿,:“敢问王妃,可是展某哪里做的不好?”

    狄岚摇头,道:“不是。”

    展昭又道:“敢问王妃——”

    话未完,就被狄岚断了,狄岚捧着茶杯,道:“别那么文绉绉的话,本王妃听着别扭。”

    狄岚的直接将展昭噎了一瞬。

    狄岚的行事作风以及脾气秉性,与赵宁完全不同,若不是狄岚与赵宁有着几分相像,展昭几乎会觉得二人之前全无联系。

    看着狄岚那张脸,展昭忍不住地想,这般爽利的性子,能把赵宁教的那般腼腆害羞,也是一种本事。

    狄岚直截了当道:“你想什么,直接就行了,本王妃没那个时间听你拐弯抹角。”

    展昭笑了一下,便道:“王妃为什么不愿将郡主嫁给展某呢?”

    狄岚放下茶杯,眸光一闪,道:“展昭,你的名号,我也是听过的。”

    “武功高强,行侠仗义,很有君子之风,无论在江湖上,还是现在入朝为官,都很受周围人的欢迎,你无论作为朋友,还是作为臣子,都是非常合格,甚至于是非常出色的一个选择。”

    讲到这,狄岚眼睛微眯,道:“但这不代表,你会是一个出色的夫君。”

    “我只是一个母亲,不讲朝政,不论江湖,名声,能力,对于我来讲,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我为阿宁挑选夫君的条件很简单,对她好,将她放在第一位。”

    狄岚看着展昭微微皱着的眉头,缓缓道:“你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了,能分给阿宁的位置,太少太少了。”

    狄岚完话,静静地看着展昭,展昭俊朗的脸上浮现一抹疑虑,但那抹疑虑并未存在太久,很快就消散在他眉间。

    展昭眉目舒展开来,目光如水一般清澈,道:“那王妃觉着,通敌卖国但对郡主好,那种人,郡主是否能嫁?”

    狄岚闻言挑眉:“不能。”

    展昭又道:“背信弃义将郡主放在第一位,郡主是否能嫁?”

    “不能。”

    展昭笑了起来,道:“那便是了。”

    “郡主所嫁之人,应是心怀天下,刚正善良之人,展某不才,正是此人。”

    狄岚耳朵动了动,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都是,展昭为人谦和谨慎吗?

    今日这般夸耀自己,莫不是,脑袋进水了?

    展昭站在屋里,七月的阳谷透过纱窗着他的身上,给他身后披着一层霞光,他凛凛眉峰如剑气成霜,飒飒星眸里却装载了十里的春风。

    展昭声音清朗:“家国两不负,是展某对王妃的回答。”

    “郡主外柔内刚,心地纯善,不会将展某至于两难之地,故而展某也可向王妃承诺,郡主于展某来讲,是国,也是家。”

    展昭的话掷地有声,让狄岚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想起某年的某日,她喝醉了酒,缠着八贤王,问八贤王心里她重要,还是这大宋朝重要。

    八贤王当时也喝得醉醺醺的,将头埋在她肩上,喃喃道:“你就是本王的大宋朝。”

    那时她还八贤王喝醉了胡话,然而现在再看来,八贤王的是真心话。

    她在八贤王心中,是跟大宋朝一样重要的。

    因为重要,所以永远永远不会将她至于危险之中,所以也就不会出现选她还是选大宋朝的两难。

    当然,如果真有这一日,她不会给八贤王这个机会的,她会自己做了决定,也不会叫他为难。

    这大概是爱情最美好的地方吧。

    你最爱的是我,而我也相信你最爱的是我。

    狄岚看着展昭,目光里终于有了几分暖意。

    狄岚量了展昭一会儿,又问了一个问题:“那我问你,你若是死在了阿宁前面,那当如何?”

    与腼腆害羞的赵宁相处久了,展昭有些难以招架狄岚的简单直白。

    展昭听完狄岚的话,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他的职业确实很有危险性,狄岚有这个顾虑也实属正常,因而展昭道:“若展某先郡主而去,郡主无需为展某守寡,可另行改嫁。”

    狄岚对于展昭的回答很是满意。

    她女儿是个要长命百岁的,若为了一个短命鬼,孤灯古佛伴一生,那也太惨了些!

    展昭素来将生死看得很淡,但自从那日赵宁沙哑着声音,你若死了,我觉不独活,自此之后,展昭便觉自己身上的担子比以往重了许多。

    展昭抬头看着狄岚,声音慷锵有力:“若郡主早展某而去,展某一生鳏居,永不再娶。”

    狄岚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她想起她生赵宁那日难产,自觉活不下去,便叫丫鬟往外面递了一句话,她若是活不下来了,叫八贤王看着以往的夫妻情分,待她的儿女好一些。

    他若是以后再娶,也没有什么,只是有一点,莫叫后来人穿她的衣服,用她喜欢的碟碗。

    八贤王听了在门外破口大骂:“狄岚,你若是今日死了,明日本王便抬十八房妾进来,穿你喜欢的衣服,用你用过的器具,花你没花完的嫁妆,天天当着你的牌位,你视若珍宝的娃!”

    她听了之后气得要死,拼死生下了赵宁,等她身体恢复了差不多,把八贤王得抱头鼠窜。

    狄岚换了个坐姿,看着面前的展昭。

    展昭与八贤王,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她不出哪一种更好,但她知道的是,面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赵宁。

    他的喜欢如三月暖阳,春风习习,润物细无声,在人尚未察觉间,就已经吹化了人心。

    “好了,我知道了。”

    狄岚看着展昭,笑意终于到达了眼底,道:“你明日叫包拯过来吧。”

    作为母亲的,哪有不希望子女幸福的?

    狄岚原来只是担心展昭心里留给赵宁的位置少,又担心展昭会死在赵宁前头,叫赵宁守寡,如今这两件事情都已经解决,她就没有再阻拦的必要了。

    更何况,她觉得展昭这张脸,长得是真不错。

    得到狄岚的认可,展昭彻底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双臂微微一动,绑着他的绳索就被挣开了。

    立在狄岚身后给狄岚锤着肩的八贤王睁大了眼睛,道:“你不是...”

    “被点了穴道吗?”

    狄岚轻笑一声,道:“南侠展昭,习得一身好武艺,能将全身的穴道转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妃谬赞了。”

    展昭向狄岚行礼,道:“展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然而没等他完,狄岚便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谁还没有年轻过。”

    展昭面上一热,告辞离去。

    张昆见他这般走了出来,知晓展昭已经取得了狄岚的同意,于是便领着他去关着赵宁的偏殿。

    张昆开了房门的锁,而后便退了下去。

    开锁的声音轻响,赵宁耳朵动了动。

    展昭走了进来,屋里并没有赵宁的身影。

    展昭环视着四周,往里屋走去,刚挑开珠帘,便看到赵宁不知何时从里面开了窗户,半个身子已经出了窗户,瘦弱的身体摇摇晃晃的。

    四目相对,赵宁红了脸。

    展昭连忙把她抱下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宁的声音弱弱的,双手背在身后,道:“母妃让张昆锁了门...”

    “所以你就爬窗户?”

    展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向赵宁伸出手,将赵宁背在身后的手拉了出来。

    赵宁有着好看的长指甲,白白嫩嫩的,总是涂着浅浅的蔻丹,而如今她那长指甲,不知什么原因,尽数断了去,只留着一截如狗啃似的短指甲。

    展昭揉了揉她的手,皱眉道:“用指甲扒窗户,傻不傻?”

    “痛不痛?”

    赵宁脸上更红了,想从他手里将手抽回来,奈何他攥得太紧,只能作罢。

    赵宁道:“不疼的。”

    展昭吹着她的手,道:“以后别做傻事了。”

    “咱俩的事情,由我来摆平就好了,你只需要等着我就行了。”

    赵宁轻声应了一声。

    她其实对展昭很有信心的,她觉着展昭样样都好,母妃见了他之后,一定会喜欢他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会担心,她母妃是将展昭了出去的,后来又将她当诱饵,设计展昭掉进了陷阱了。

    她怕展昭生气,更怕他一时跟她母妃吵了起来。

    直到展昭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赵宁抬起了头,她看到展昭清澈的眸子里有着心疼,指上那指甲断裂的疼痛就淡了几分。

    赵宁不自然地缩了缩手,断了指甲的手指并不好看,她并不想让展昭看到。

    展昭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赵宁的头更低了,鬓发间微微露着通红的耳尖,展昭觉察出她的怕羞,笑了一下,道:“王妃,让包大人明日过来。”

    廊下挂着的画眉鸟声声叫慢,屋里的瑞兽吐出袅袅的熏香,七月的烈日躲在云后,展昭把赵宁抱在了怀里。

    他将头埋在赵宁肩上,看呼出的气息将她粉嫩的耳垂染得更红,他气息乱了一瞬,而后低低地笑了一声,道:“你开心不开心?”

    “开心。”

    没有什么会比这更让她开心了。

    展昭与赵宁了一会儿话,便从王府回到开封府,准备去跟包拯商议明日去找八贤王提亲的事情。

    然而展昭刚到开封府,便见开封府乱成了一团。

    其实也不能是乱成了一团,开封府作为一个铡了无数权贵依然屹立不倒的府衙,肯定是有它之所以能存在的原因的。

    然而,这些它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在对上李太后的时候,便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四庭柱蹲在门口,排成了一排,铁血汉子的脸上,竟有了几分可怜巴巴的愤慨。

    他们见展昭纵马回来了,大老远地就跑过来给展昭牵马引路,争先恐后地跟展昭着包大人一生清正廉明,怎么就有了那么一个糊涂难缠的母亲?

    因考虑到李太后的安全,包拯并未将李太后的身世告诉所有人,只有展昭公孙策知晓,因而四庭柱们也只以为李太后是包拯的母亲。

    展昭一边听,一边点头,刚走到后院,便听到了李太后撕心裂肺的哭声。

    四庭柱们一听哭声,立马退了一步,齐齐看向展昭,道:“展护卫,你生得好,一向受姑娘们的喜欢。”

    以这个事情来推论,四庭柱们齐声道:“那上了年纪的婆婆,大抵也是喜欢你的。”

    在四庭柱期待的目光下,展昭走进了包拯的房间。

    包拯曾跟展昭过,李太后的这双眼睛,是哭瞎的,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据四庭柱们所,李太后在他走后,便一直在包拯房里哭个不停,算算时间,也有两三个时辰了。

    展昭抬头看了一眼哭个不停的李太后,见了礼,李太后只顾着哭,并没有理他,倒是包拯见他进来了,丹凤眼微微抬了一下,而后又疲惫地闭上了眼。

    展昭跟了包拯这么长时间,尚是第一次见包拯露出这种表情,可见李太后的事情到底有多棘手。

    包拯中指揉着太阳穴,道:“你此去王府,可曾见到八贤王?”

    李太后一听八贤王,瞬间便不哭了,拐棍点了点,一双灰蒙蒙的眼窝里满是期待。

    展昭道:“属下虽见到了八贤王,但并无机会与八贤王起太后之事。”

    李太后脸上的神采淡了下去,正欲再哭自己命苦,却又听展昭道:“不过,王爷言及,让大人明日再走一遭。”

    李太后一听,身体放松下来。

    只要八贤王愿意见包拯,那便是还有希望的。

    展昭看了看坐在椅上李太后,道:“包大人可趁此机会,向八贤王起此事。”

    李太后不住点头,道:“对,对,哀家给你一样东西,你带给八贤王,他若是见了,必会接哀家回宫。”

    李太后从袖子里摸出金丸,拿在手里,道:“这金丸上,写有我的名字,八贤王见了,便会明白了。”

    包拯恭恭敬敬接下,低头垂眸间,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次日清,展昭又起了一个大早。

    他官职虽为四品,但与包拯不同,并不需要每日去金銮殿上站个半个时辰听朝政,因而他只是在屋里整整衣服,点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产,好让包拯在八贤王面前亲时,多少也有些底气。

    展昭祖上也是富甲一方的豪强,要不然,他也不会有着资本过散财童子的侠士生活。

    展昭刚捋顺这些年铺子里的收成,就听到包拯回府的声音了,他将账目收好,出门去寻包拯,与包拯一同再去王府。

    这次进王府比上次顺利了不少,一路上遇到的侍女侍卫,脸上也都是挂着和煦的笑容的。

    一夜之间,展昭从王妃嘴里的“不用来回,直接死的”展昭,变成了日后郡主的东床夫君,王府里但凡有点眼色的,都上赶着去讨好展昭。

    然而奈何包拯那一张黑脸实在太吓人,以及开封四庭柱们按剑而行,让侍女们不得不消了讨好的心思。

    讨好是不行不通了,但笑一笑还是使得的,因而王府的侍女们,一个比一个笑得更灿烂。

    包拯与展昭来到花厅中,八贤王高坐堂上,侍女上了茶。

    八贤王抿了一口茶,嘴角含笑,看着包拯,只等着包拯展昭与赵宁的婚事。

    八贤王还是很欣赏展昭的,早在展昭耀武楼前献艺时,他与皇帝赵祯一样,都动了召他为赵宁夫君的心思。

    然而赵宁一口回绝了,他也不好再提此事。

    而后来赵宁对展昭有意,他更是不敢提这事,原因再简单不过,狄岚不点头,他什么意见也不能发表。

    好在展昭确有过人之处,又或者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展昭终于取得了狄岚的同意,八贤王也就终于心愿得尝了。

    八贤王微笑着,满脸春风地,等着包拯开口。

    包拯喝了一杯茶,终于开口了,谁知的却不是展昭与赵宁的事情,而是李太后的事情。

    八贤王瞬间便拉长了脸,道:“宸妃娘娘早已仙逝,先帝派孤送她下葬,此事岂能有假?”

    包拯从袖子里取出李太后交给他的金丸。

    八贤王脸色微变,须臾又恢复正常。

    包拯道:“太后流落民间,非天下之福。”

    八贤王上下量着包拯,道:“那包拯以为,何为天下之福?”

    包拯正色道:“陛下认母,李妃回宫。”

    八贤王袖口一紧,道:“本王有太宗皇帝所赐的金锏与金玉锁,上可昏君,下可诛佞臣,谈笑间,废帝另立新帝亦不在话下。”

    八贤王缓缓道:“本王只接受刘太后为后辅政,旁的人,本王一概不认。”

    八贤王此话一出,包拯便知他是默认了李妃还活着的事情。

    包拯见八贤王态度强硬,叹了一声,转了话题,道:“此事若叫陛下知晓了,陛下该如何想王爷?”

    “王爷并非陛下生父,狄娘娘又非陛下生母,若有一日,陛下得知他生母流落民间二十年,饮尽风霜,而又因王爷的原因,不得与生母相认,陛下会作何举动?”

    八贤王眼睛微眯,道:“包拯这是在威胁本王吗?”

    包拯摇头,道:“并非包拯威胁本王,而是包拯想请王爷三思。”

    “本王无需三思。”

    八贤王冷冷道:“包拯,你只是一个臣子,无权过问皇家的事情。”

    包拯毫不退让:“事关国母,便是天下人之事。”

    “那你可知,天下人需要什么样的国母?”

    八贤王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包拯,道:“如今我朝外有蛮夷虎视眈眈,内有藩王各自为政,陛下年轻,尚未完全理政,若非刘太后摄政,这宋朝天下,早就换了人坐!”

    包拯眸色一暗,道:“妇人干政,非国家之福。”

    “本王岂不知这个道理!”

    八贤王看着包拯,道:“包拯,你入朝为官多年,应了解陛下为人,陛下虽有理政之才,但仁爱太过,若非太后铁腕手段,极力弹劾,他镇不镇得住这满朝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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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城,襄王府。

    赵爵手里捏着一个白棋子,在棋盘落下。

    他的对面,做白衣男装扮的杜宇一手执着黑棋,一手支着下巴,兴致缺缺地随着赵爵的棋子落下,也落下了她手里的白棋。

    赵无眠站在二人面前,声色平缓地汇报着陈州之行的情况,以及现在东京城的状况。

    赵爵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到最后,问了一句:“她还不来孤身边?”

    赵无眠眸色一暗,低下了头,道:“贵人那边,并无消息传来。”

    赵爵垂下了眉,手指摩挲着棋子,半晌没有话。

    坐在赵爵面前的杜宇,浑身像没了骨头一般,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在桌上,哈欠声连天。

    她见赵爵迟迟没有话,便懒洋洋地用手撑起了脸,声音慵懒,:“王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杜宇抬头瞧着赵爵,懒懒道:“我去东京城走一遭吧。”

    赵爵慢慢摇了摇头,棋子落下,他的目光如一口幽深的古井,在杜宇那张美的有些过分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又低下了头,想了一会儿,道:“你去昆仑关。”

    听到昆仑关三个字,杜宇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

    杜宇慢腾腾地从座位上起身,整了整散乱的衣裳,道:“好,我去昆仑关。”

    她看着赵爵,似笑非笑,道:“拖狄青几日,王爷也就能稳坐东京城了。”

    杜宇这话一出,赵爵捏着棋子的手指微微一抖,闭上了眼。

    杜宇起身,转身出门。

    听到她出门的脚步声,赵爵又睁开了眼,看向门口的杜宇,声音沙哑:“宇儿,你恨不恨孤?”

    杜宇停了脚步,转身回头,向赵爵一笑,纤细的手指将脸侧的乱发勾在耳后,笑得意味不明:“你们男人,总是这样,得不到了,或者人死了,便想找个代替品。”

    赵无眠眉头微皱,冷冷地看着杜宇。

    杜宇道:“却不知生离死别,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死了,旁人再像,但总也不是她。”

    赵爵垂下了眸。

    杜宇笑着继续道:“王爷,我不是贵人,更不是第二个青姐,我是杜宇,是你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

    杜宇转身出门。

    夏日炎炎,送来了她的声音:“青姐自始至终都没有恨过你,她都不恨,我为什么要恨你?”

    赵爵闭上眼,身体放空,肩膀倚在椅背上,赵无眠的目光从门外收回,犹豫了一会儿,问:“那套衣服?”

    赵爵抬手,声音疲惫:“给她吧。”

    入夜,赵无眠从赵爵寝宫里取出来一个鎏金箱子,手托着箱子,叩响了杜宇的房门。

    杜宇的声音懒懒的:“进来吧。”

    赵无眠推门而入,杜宇一身红衣,插金戴银,恢复了女装扮。

    烛火冉冉,她额间的花细泛着暗光。

    赵无眠呼吸停了一瞬,垂着眸,将箱子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杜宇在桌子上双手支着下巴,眼睛半眯,声音不再是男子的清朗,而是女子声音的甜腻。

    杜宇捏着嗓子,道:“像吗?”

    赵无眠黑亮的眸子里印着烛光,道:“不像。”

    “她从不穿红衣。”

    杜宇手指把玩着头发,漫不经心地往箱子上瞥了一眼,道:“所以你就送来了这些东西?”

    “恩。”

    杜宇开了箱子,里面是一身青色的裙衫,她拨拉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不屑,道:“人都死没了,这会儿骨头都化成了灰,再怎么像也不是那个人,也没什么用。”

    赵无眠淡淡道:“你不是男人,你不明白男人的心思。”

    杜宇被他噎了一下,拨弄着衣服的手指停了一下,抬头看了赵无眠一会儿,道:“世间男儿多薄幸,我应该庆幸,我不是男儿。”

    赵无眠目光闪了一闪,却见杜宇那张脸不断逼近,她呼吸间的气息洒在他的脸上,赵无眠避开了脸。

    杜宇却用指尖抬起了他的下巴,看到他眼中一瞬间的慌乱,杜宇笑了笑,松开了手。

    杜宇温热的气息散开,赵无眠眸里的慌乱不再,他深呼吸一口气,道:“杜宇,你太放肆了。”

    “放肆?哈哈,我有的是资本放肆。”

    杜宇笑着拿起衣服,进了里间,她边换衣服边道:“你,王爷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杀青姐?”

    “他是不是觉得,青姐喜欢上了旁人?”

    赵无眠瞳孔骤然收缩。

    杜宇换好了衣服,从里间走出,她拂了拂晃动的珠缨,朱唇轻启,话里满是嘲讽:“当初的青姐,是喜欢王爷多一点,还是——”

    赵无眠抬起头,目光满是威胁,冷冷道:“杜宇,你话太多了。”

    杜宇挑眉:“怎么?你要杀我?”

    杜宇话音刚落,纤细的脖颈瞬间被赵无眠箍住,赵无眠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间,低声道:“若想活得久,就不要有这么多的好奇心。”

    赵无眠稍微用力,杜宇的呼吸停了一瞬,胸口微微起伏,她的秀美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但眼里却无受制于人的慌乱。

    杜宇掌心翻越,袖中红绫缠上了赵无眠的脖子,懒洋洋道:“这句话你跟我了十年了。”

    “可我还是活的好好的。”

    杜宇力气收紧,呵气如兰:“我是王爷手里最为锋利的一把剑,大业未定,王爷可舍不得杀我。”

    红绫翻飞,赵无眠被她甩在一旁,杜宇整了整被赵无眠弄乱的衣服,轻笑道:“我的好奇心,是有资本的。”

    杜宇食指挑起赵无眠的下巴,眉目轻挑,道:“王爷舍不得杀我,你也舍不得杀我,不是么?”

    赵无眠的目光飘向一方,杜宇笑着道:“杏花身上中的毒,我给她解了,你以后也莫再去寻她的麻烦,她不会出卖王爷的。”

    赵无眠一惊:“胡闹!”

    杜宇漫不经心道:“她怀孕了。”

    “谁的?”

    “这我可管不着。”

    杜宇松开了赵无眠的下巴,对镜理妆,道:“那么多女孩,只有杏花活下来了,既然她活下来了,就让她一直活下去吧。”

    赵无眠道:“妇人之仁。”

    杜宇道:“我本来就是妇人。”

    讲到这,她笑了一下,道:“若你们一开始便知道我是个女子,我的下场,是不是和杏花一样?”

    赵无眠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道:“你还你不恨王爷?”

    杜宇摇摇头,换了一支珠钗,不以为然道:“我不恨他,他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一切,若没有他,我在十年前就死了。”

    十年前,赵爵身披大氅,衣带翻飞,自风雪中而来,向她伸出了手:“你是竹叶青的弟弟?”

    那年的她衣着褴褛,饭都吃不饱,赵爵再晚来一会儿,她估计就冻死在雪地里了。

    多年后,杜宇依旧能记得起他宽厚的手掌的温度,以及疏离的表情中,那哀伤一闪而过。

    竹叶青曾给她传过信,她她从来就不恨赵爵,叫她也不要恨。

    杜宇嘲笑道:“我可是他最锋利的一把剑呢,我怎么会恨他?”

    “可他杀了你姐姐。”

    杜宇插好珠钗,淡淡地扫了赵无眠一眼,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青姐的那枚断肠,是你送过去的。”

    赵无眠呼吸一滞,声音黯哑:“我没有想过她会真的吃下去。”

    杜宇收回目光,道:“这不就得了。”

    “王爷没有想到,以你跟青姐的关系,你会真的把那枚断肠送给青姐,而你,又没有想到,青姐真的会吃断肠。”

    “这时间的荒谬与狗血,远比话本里来的彻底。”

    “我不恨你,也不恨王爷。”

    十日后,昆仑关。

    大将军狄青被部下拉去喝花酒,虽被部下拉了过来,但他并未与搂着舞女们的部下坐在一起,他独坐在一席,听丝竹靡靡,看舞女眉目低垂。

    一波舞女退去,另一波舞女登到台上,纷纷扰扰,你方唱罢我登场。

    狄青喝了一杯酒。

    其实他已经喝了很多了,奈何他酒量惊人,怎么也没有醉意。

    直到他看到舞台中央的女子。

    为首的那个女子一袭青衣,眉目疏离。

    狄青停住了不停喝酒的手,手指将酒杯捏得粉碎,尖锐的碎片刺破他的手指,鲜血顺着他的手腕落了下来,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直直地看着台上的舞女。

    他死寂的眸子里浮现一抹光亮,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阿竹?”

    多年前的七月初七,那抹青衣目光决绝,纵马而去。

    昆仑关上的风呼啸而过,自此一别两宽,江湖不见。

    后来狄大将军战功赫赫,威震华夏,不曾娶妻,就连红颜知己,也不曾有过一个。

    狄青走了过去,舞女们围了上来,他只当看不见,穿过莺歌燕舞,走到女子面前,牢牢地箍住那青衫女子的手臂,沙哑着声音道:“你是谁?”

    杜宇就势倚在他怀里,手指在他厚重的盔甲上转,道:“军爷,你弄疼奴家了。”

    狄青闭上眼,心口隐隐作痛。

    她不是阿竹。

    狄青松了她的胳膊,从腰侧拿出钱袋丢给她,道:“以后莫再做舞女。”

    杜宇手指晃着钱袋,懒懒道:“军爷,奴家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旁人管不着。”

    “奴家就喜欢这声色犬马的——”

    话未话,狄青一声爆喝:“闭嘴!”

    杜宇被骤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眼泪就落了下来,哭唧唧道:“军爷,你居然凶奴家。”

    狄青烦躁地揉着眉心,面前这个舞女,相貌与阿竹有几分相似外,剩下没有一点相似的。

    阿竹没有这么娇滴滴的声音,阿竹也不会动不动躺人怀里,阿宁更不会出现在教坊中。

    阿竹永远孑然一身,声音冷冷清清的,不爱话,不爱笑,更不会动不动眼泪就落了下来。

    可他的阿竹已经死了,死了十年了。

    作者有话要:  被很多惦念的白月光竹叶青:

    mmp,老娘死的真冤

    赵爵从头渣到尾,不洗白不反转

    大boss就应该有大boss的风范

    赵爵:本王要死在龙头铡下!

    因为日万的原因

    后面的节奏大概会快一点~

    赵爵和李妃的情节同时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