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婚
她所稀罕的东西,早就流逝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刘太后转过来身,看着面色一派平静的赵无眠。
赵无眠掩饰得很好,不曾露出一丝破绽,但刘太后还是从他眉间,觉察出了他浅浅的惊讶。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三皇治事,五帝定伦,千百年的历史中,摄政的女子并不少见,但真正临朝称帝的,也就盛唐时期的女帝武则天了。
在这世道,女子称帝,注定是要书于历史流传万世的。
这对于一个有权欲的女子来讲,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赵爵以此为饵,也算是煞费苦心,投其所好了。
刘太后眸色淡淡,漫不经心道:“爵擅长琢磨人心,却不擅长琢磨感情,他不知人心所想,与会不会去做,是两码事。”
“这个世上,不一样事事都要心想事成的。”
刘太后扫了一眼赵无眠,他还如刚才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赵爵带出来的人,多半都是如此的,不爱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刘太后收回了目光,道:“哀家言尽于此,你走吧。”
刘太后完这句话,又转过来了身,她站在高台上,双手拢在袖中,抬眸仍去瞧那万盏孔明灯。
赵无眠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无声地退了下去。
赵宁站在刘太后的身旁,看她挺直的背,以及那满头珠翠下,遮藏不住的华发,忽然就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
刘太后已经是权利顶峰的人了,许多女子向往的东西,她都拥有了。
倾国倾城的容颜,机敏过人的才智,一个待她不错的夫君,以及现在的万人敬仰,能让她心生悲凉的,又能是什么东西呢?
赵宁的目光在刘太后身上停留,或许是感觉到了赵宁的目光,刘太后微微侧目,看向赵宁。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威严,只是在那威严里,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惆怅。
温柔?
惆怅?
赵宁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能从舞女做到威压天下的太后,不太可能是一个温柔惆怅的人。
虎视眈眈的异族不允许她温柔,各不相让的臣子更不允许她惆怅。
大宋朝需要的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太后,刘太后一直都做的很好。
刘太后看了赵宁一会儿,道:“阿宁,你与公主皆是哀家从看着长大的人,若公主有你一半的通透,便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赵宁敛眉,道:“太后谬赞了。”
刘太后话一向让人琢磨不出她真正的意思,这次也不例外,话是夸赵宁的话,但从她嘴里面出来,意思便不再是原来的意思了。
她的话总让赵宁生出几分敲的意思。
但当赵宁对上刘太后的目光时,赵宁忽而又觉得,刘太后这句话,或许真的是夸她的。
想要揣摩刘太后的心思,而后投其所好的人太多了,久而久之,刘太后的话也就随着别人的猜测而变了味道。
“哀家自持聪明过人,可惜年过半百,方读懂了通透二字。”
刘太后看着赵宁,淡淡道:“阿宁,聪明的人很多,通透的人却很少,哀家希望你能一直如此。”
“生于皇家,是幸,也是不幸。”
刘太后收回了目光,继续道:“你莫要被皇家的繁华迷了眼。”
赵宁心中一荡,道:“多谢太后提点。”
或许刘太后,是真心希望她们这些辈过得好的。
刘太后手握朝政,享受着权势给她带来的无尚荣光,也曾一点一点咽下过权势给她带来的苦楚,两者相较,她或许更希望,下一代的后辈们,别在跳入权欲这个泥泽。
七月十五中元节,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皇帝赵祯在大相国寺与到了生母李太后,赵祯虽觉得李太后话颠三倒四,但到底也信了几分。
李太后手里拿的有先皇所赐的金丸,金丸上刻着她的姓氏,这个东西,让赵祯不得不信。
赵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李太后的话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他有些难以接受。
李太后在赵祯面前嚎啕大哭,哭诉自己命苦,哭诉自己在民间的日子。
赵祯心乱如麻间,忽然就听到站在门外守着的展昭的声音。
展昭的声音清清爽爽的,一点也不曾受烦闷的天气所影响,更不曾被屋里的哭闹所影响。
展昭道:“郭总管。”
接着便传过来了郭槐尖细的声音:“展护卫,不知陛下与包大人在何处?时间不早了,是时候回宫了。”
站在屋里的包拯一听是郭槐的声音,忙对赵祯使了一个眼色,又声去劝李太后暂且不要哭了,引来郭槐的觉察就不好了。
李太后大哭的声音了一点,她双手紧紧地抓着赵祯的袖子,道:“皇儿,你何时接哀家回宫?”
“哀家在民间真的过得好苦。”
包拯听了,又连忙劝李太后,郭槐还在外面,若叫他听到了这些话,指不定又生出什么波澜呢。
当年狸猫换太子之事,乃是郭槐一手促成,李太后若是回宫,郭槐必死无疑,因而他若是知晓了赵祯与李太后相见,必会告知刘太后,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拦李太后回宫。
李太后虽然糊涂,但也明白这个道理,没再话,只是紧紧地靠着赵祯。
包拯便低声向赵祯进言,让李太后先从后堂出去。
李太后眼泪汪汪,拽着赵祯的袖子不肯走。
她在民间呆了数年,饱经风霜,一双手操劳得如树皮一般粗糙,直将赵祯柔软的蜀绣衣服扯出了丝。
赵祯心生不忍。
原来因她言语间的糊涂,而对她生的几分不耐,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赵祯道:“此事朕会交予包拯,让他查个水落石出,若你是朕的生母,朕必会认你。”
李太后忙欢喜道:“好,好。”
赵祯看着面前的李太后,又忍不住想起刘太后,眸色一暗,继续道:“若你不是,朕也会治你个欺君大罪。”
“你——”
李太后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摸索着赵祯,道:“你不信我?”
公孙策从后堂走了进来,上前搀着李太后,声道:“娘娘,快些走吧。”
半哄半劝,好一会儿,才将李太后带了出去。
李太后一走,包拯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赵祯疲惫地闭上了眼,问包拯:“此事阿宁知不知晓?”
“臣不知。”
赵宁一向没有什么架子,待人和善,当初将鸾轿让给李太后,也只是因为李太后是包拯母亲的原因。
更何况,赵宁的表现,也实在不像是知晓李太后身份的。
若赵宁知晓了李太后的身份,此行必会警惕,时时跟在赵祯左右,避免赵祯与李太后相见,根本就不会像现在一般,跟着刘太后去赏灯玩乐了。
赵祯听完包拯的话,目光闪了闪,出了大理寺。
回到皇宫,赵祯几次想开口问刘太后,但看到刘太后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话到了嘴边,又尽数咽了下去。
刘太后是何等的精明,几次三番下来,刘太后扫了他一眼,懒懒地抬起手,屏退了太监宫女,道:“皇儿若是有话,不妨直。”
赵祯目光闪烁,道:“没...”
“没什么。”
这些年,刘太后待他的好,他都看在眼里,手把手教他朝政,一点也不曾藏私。
扪心自问,无论刘太后以前作为皇后,还是现在作为太后,都是非常合格的,甚至是非常出色的。
他不能因为一个尚未查明的事情,就来质问于她。
赵祯将琉璃盏里的点心往刘太后面前推了推,道:“母后,您今日一定累了吧?”
赵祯入皇宫二十余年,与刘太后相处了也有二十多年了,然而直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刘太后的喜好,甚至就连她喜好吃的东西,他也不知道。
不是他这个皇帝做的不到位,而是刘太后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从来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
赵祯以前还不觉得这有什么,或许是刘太后太忙,并不在吃喝享受上浪费时间,然而今日,赵祯却有了另外一种感受。
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感受——刘太后没有弱点。
若大理寺的那个老夫人的没错,刘太后是害他生母在外流浪二十年有余的人,是他的仇人,只怕他是没有能力将刘太后扳倒的。
赵祯是皇帝,他太了解刘太后在朝政中可怕的统治力了。
刘太后拿了一块点心,目光看了过来,威严而又凌厉。
赵祯目光一闪,不敢与她对视。
刘太后放下了点心,道:“皇儿,你在怕什么?”
赵祯手指微微一抖,随即恢复正常。
刘太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淡然道:“哀家不管你见到了谁,还是知晓了什么...”
赵祯瞳孔骤然收缩,刘太后继续道:“且等个几日,待你皇妹出嫁之后,再去查个清楚,仍然不迟。”
刘太后的目光飘向远方,道:“皇家,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喜事了。”
赵祯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目光仍与往常一般,他道:“母后什么呢,阿宁的婚事,自然是最重要的。”
因着赵祯出宫这一事,赵宁没能与展昭一起去看荷灯。
赵宁兴致缺缺回到王府,正准备卸妆休息间,听到了一声略有些僵硬的猫的声音。
赵宁笑了一下,知道这是展昭过来了,便遣散了屋里的侍女,来到窗户前。
赵宁开了窗户。
展昭一身的红衣,手里提着一盏巧巧的荷灯。
月圆如盘,月色就倾泻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便带着白白的月光。
赵宁怎么都看不够。
展昭低头浅笑,将荷灯递了过去,道:“给,荷灯。”
他没能带她去看荷灯,便给她带过来了一盏。
赵宁伸手接了荷灯,便感觉到展昭的手指划过了她的脸,将她鬓间的碎发梳于而后,展昭指腹温热,赵宁抬起了头。
展昭目光清澈,笑意浅浅,赵宁脸上一红,心跳就快了半拍。
展昭总是这样,随意地做着让她脸红心跳的动作,然而他的目光又太过坦然,总让赵宁生出了她是多想了的错觉。
赵宁又抬起了头,看着展昭。
赵宁彼时被加封了公主,大婚时的公主府,已经在建设中了。
其实也不是在建设,而是在翻修。
早在数年前,赵祯赐了赵宁与赵安府邸,作为她们以后出嫁时住的公主府。
那时候的赵宁还是个郡主,规制也是按照郡主的规制来建造的。
如今成了公主,里面的东西自然要休整一番了。
展昭原来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还盘算着在开封府附近买上一处宅院,如今知晓了,他原来是不需要买宅院的。
他与赵宁结婚是要住在赵宁的府邸的,而赵宁又是有自己的府邸的,他每日出门时经过的那处宅院,就是赵宁的宅子。
张龙还跟展昭吐槽那个宅子,建造的这么恢弘华丽,整日里也没见个人影,当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没事建个房子玩玩。
如今展昭想起张龙吐槽的话,心里便有些复杂了。
以及再想想世间男女成婚,都是住在男子家里,而他与赵宁成婚,是住在赵宁的家里,活像个倒插门的女婿。
这个想法一出,展昭的心里更为复杂了。
赵宁见展昭脸色微变,又加上展昭刚才梳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导致让赵宁以为自己鬓发散乱,妆容不端,忙用没有提着荷花灯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了?”
“可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赵宁话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便瞧向展昭,秀眉微蹙,眼窝里聚着水,可怜巴巴的。
展昭一下子便笑了起来,:“没有。”
“你好看。”
展昭拿下了她的手。
赵宁试探道:“那你怎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展昭见她仍是那受惊了的兔子的表情,也不再瞒着她,无奈地笑了笑,莞尔道:“我这几日才知道,原来我娶你,是住在你的宅子里的。”
赵宁听展昭迎娶之事,脸上一红,声道:“皇家嫁女,自来便是如此的。”
“恩。”
展昭笑了笑,道:“如此便如此吧。”
每次看到赵宁嫩脸微红,他总忍不住想碰碰她软软的脸,待他的手指触及到她的脸,她盈盈的目光便会有一瞬的慌乱,怯怯的,像是夏日里自荷叶上滚落的露珠。
展昭不再逗她,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感觉到她脸上发烫,展昭便松开了她。
展昭刚刚松开她,谁知她纤细的手腕就环住了他的脖子,身体微微前倾,软软的唇就递了过来。
展昭心里一软,便吻上了她的唇。
月色撩人,虫鸣阵阵。
时有微风吹来,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便迎着夜风飘了起来。
展昭松开了赵宁。
赵宁吻上她时,胆子颇大,但吻完之后,却又垂下了头,只露着微微发红的耳尖。
展昭笑了起来,凑在她的耳边道:“我要走了。”
赵宁的睫毛颤了颤,微微抬起了头,眸子一闪一闪的,看了展昭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轻轻地恩了一声。
相思了无痕迹,只有月色悲悯地望着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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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了早朝之后,赵祯将包拯留了下来,狸猫换太子一事,过些时日再去探查,如今最重要的,是展昭与赵宁的婚事。
包拯脸上闪过一丝疑虑,道:“陛下——”
赵祯抬手,断了包拯的话。
赵祯闭上了眼,道:“朕这一代,只有两位公主,朕已经对不住乐平公主,不想再在阿宁的婚事上,出现什么风波。”
包拯明白了赵祯的意思,李太后彼时在开封府住着,生活过得颇为滋润,并不需要急在一时将她的事情查个一清二楚,如今东京城的头宗大事,是寿宁公主赵宁的婚事。
包拯应了下来,赵祯有他的考量,狸猫换太子的事情若是真的,必是震惊天下的丑事,此等丑事一出,赵宁的婚事也要受影响,倒不如先把赵宁嫁出去,再细细讨论李太后之事。
包拯回到开封府,便开始着手准备展昭与赵宁的婚事。
钦天监根据赵宁的八字,推断了两个日子,一个是九月十八,一个是腊月二十二。
钦天监推断完日子之后,便将日期递给了赵祯与刘太后。
刘太后看了一眼,道:“那便九月十八吧,阿宁身体弱,受不了寒气。”
赵宁与展昭结婚的日子便定在了九月十八。
此时离他们的婚期太紧,开封府以及王府里都忙做了一团。
许是百姓们体谅开封府太过忙碌,这些时日,敲鼓鸣冤的人都少了许多。
天子嫁妹,本就是让百姓们津津乐道的盛事,更何况,赵宁嫁的还是南侠展昭,在江湖上极有威望,老百姓们更是乐意谈及他们的事情。
赵宁与展昭的婚事很快就传出了东京城,就连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昆仑关,也得知寿宁公主下嫁南侠展昭的事情。
狄青早几日便收到了狄岚写给他的家书,言及赵宁出嫁之事,问他可否回京一趟,参加这唯一的外甥女的婚事。
狄青看完书信,便将信放在了抽屉里。
一言不发地眺望着城楼灯火,直到那浓烈的脂粉香味充斥着他的鼻尖。
狄青微微皱眉,瞥了一眼,她今日穿了一件海棠色的裙衫,外面罩着烟雨色纱衣,额间描着花细,嘴唇涂得鲜红。
狄青作为一个久在沙场驰骋的男子,不懂什么女子的装扮,但也觉着,她这个相貌,她这个扮,对得起他花的那一千两银子。
媚而不俗,妖而不艳,只是有一点,越来越不像阿竹了。
她她叫竹叶雨,竹叶青,是她姐姐的名字。
狄青便强行将她买了下来。
之所以用强行,是因为竹叶雨死活不肯跟他回去,什么她就喜欢在这呆着,她哪儿也不去。世间男儿皆薄幸,她才不要做什么被人买回去当妾。
狄青便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这种犬色生马的日子,若是喜欢,他便不再强求。
杜宇眨了眨眼,:“世间男儿皆薄幸,许你们男人日日当新郎,就不许奴家夜夜换新郎吗?”
狄青听了她的话,当即便让人把她带回将军府了——若阿竹得知她的妹妹是这样的性情,只怕要气得诈尸。
狄青把竹叶雨带回将军府,认认真真地跟她道:“我与你姐姐是故交...”
狄青话未完,竹叶雨便道:“将军是我的姐夫?”
狄青摇头,一抹悲伤自他眸中闪过,他微微喘息着,道:“不是。”
“那将军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
“你和阿竹长得很像。”
狄青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只有相貌与阿竹相似,剩下什么都不相似。
可世间,也只有她相似了。
狄青道:“我不想见你流落风尘。”
“等你以后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我会送你出嫁。”
杜宇眼睛微眯,笑了起来:“将军这份痴情,可真叫我感动。”
自此之后,杜宇便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展昭与赵宁的婚事传了过来,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却没消息传来,杜宇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原因。
杜宇来到狄青身边,身体像没了骨头一般,便要往他身上倚,狄青往后退了一步,杜宇倚了个空,回头嗔道:“将军也太不解风情了些。”
狄青的目光沉静如水,道:“你须记住,你不再是舞女了。”
杜宇歪着头,瞧着狄青,手指又伸了出去,刚触及到他冰冷的盔甲,便被他隔着袖子捏住了手腕。
狄青冷冷地看着她。
杜宇轻轻挣扎了一下,挣脱不开,便也挑眉看着他,脸离他越来越近,对着他的脸上呵着气,道:“将军弄疼我了。”
狄青甩开了她的手腕,转身离去。
刚走一步,却又被她拽住了袖子。
“将军,带我去东京城吧。”
“你去东京城做什么?”
杜宇娇笑一声,道:“东京梦华,世间谁人不向往?”
“我想去看看这盛世风华,也想去看看——”
杜宇停了一下,声音虽然仍是笑着的,但语气却没有一丝温度:“也想去看看,害死我姐姐的地方。”
杜宇的声音低低的:“将军,我姐姐,是被人害死的。”
狄青瞳孔骤然收缩,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月亮躲入云头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狄青一字一句道:“你听谁的?”
竹叶青死的时候,狄岚曾给他递过信,竹叶青是病死的,死的很安详,她为赵爵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叫南星。
杜宇松开了狄青的胳膊,笑道:“将军带不带我去东京城?”
“我姐姐是被襄阳王赵爵害死的。”
月色照在杜宇的脸上,狄青缓缓转过来了身。
杜宇依旧在笑,但她的眸子里却是一片冰冷。
“将军,我想报仇。”
“你帮不帮我?”
“赵爵早有不臣之心,杀了他,你这大将军的位置,会坐的更稳。”
狄岚收到了狄青的回信。
八贤王只看狄岚的脸色,也知狄青在信上写了什么。
八贤王走过去拍了拍狄岚的肩,道:“不回来便不会来吧,昆仑关乃兵家必争之地,半点马虎不得。”
狄岚反手锤了八贤王一下,道:“还不是为了你们赵家!”
八贤王忙道:“这是为了天下太平,青弟胸中有丘壑,带兵犹如神助,以后必当名垂青史。”
八贤王哄了狄岚好一会儿,狄岚才慢慢没那么悲伤。
狄岚将信收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八贤王道:“你,青弟是不是因为竹叶青的原因才不会来的?”
“算一算时间,竹叶青已经死了十年了,青弟也十年没有回过东京了。”
八贤王目光微闪,道:“这哪会呢?”
“大将军是胸怀天下之人,哪里会拘泥于情爱呢,你想多了。”
狄岚恍惚道:“是我想多了吗?”
八贤王连连点头,道:“肯定想多了。”
八贤王又忙将赵宁的婚事抬了出来,分散狄岚的注意力。
时间一点一点从指缝溜走,转眼便到了赵宁嫁给展昭的日子。
展昭行侠仗义,乐于助人,在江湖中结交了不少英雄豪杰,他们一听展昭要娶妻,便纷纷从各处赶来,前来给展昭贺喜。
来的人太多,以至于开封府后院住不下,展昭又花钱包了几家酒楼。
到了展昭迎亲这一日,豪杰们起了个大早,骑着膘肥体壮的骏马,簇拥着展昭去迎亲。
赵宁彼时还在王府梳妆。
自她记事起,她便没有梳过繁琐的发鬓,她体质太弱,头上稍微重一点,便会将她压得喘不过来气。
而新婚不同往日,再怎么经受不住,也要梳隆重的发鬓。
赵宁时不时地扶一下抬不起的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想今日是自己嫁展昭的日子,什么也要咬牙忍着。
狄岚拉着她的手,看着已经有了大人模样的赵宁,想起赵宁幼时乖乖巧巧在自己身边的日子,眼眶微红。
赵宁见她这样,也忍不住心里发酸,正准备安慰她两句,却听狄岚道:“若展昭以后不好好待你,你回来跟母后,跟他合离也就是了!”
“等合离之后,你便仍呆在王府,还做你的公主。”
“你若是觉得无聊,我与你父王给你养几个面首也是使得的。”
一席话,彻底将赵宁即将嫁人的不舍击了个粉碎。
普天之下能出这番话的,也就只有她这母妃了。
赵宁还未出嫁,就想着等她和离之后给她养面首了。
赵宁嘴角微抽,道:“女儿记下了。”
侍女跑着进来,对狄岚道:“王妃,是时候了。”
狄岚道:“知道了,急什么。”
狄岚带着赵宁去拜别赵家的列祖列宗。
牌位在上,赵宁叩首道:“今朝我嫁,不敢自专。四时八节,香火不断。告知神圣,万望垂怜...无灾无难,永保百年。”
赵宁拜别了祖宗之后,再回到王府,天已经蒙蒙亮了。
喧闹声由远至近,赵宁知道,那是展昭来迎娶她的花轿到了。
王府的随从们在门口撒着喜钱。
展昭被人簇拥着进来,与赵宁一起叩别八贤王与狄岚。
赵宁头沉得抬不起来,目光略往展昭那看了一眼,只觉得他一身红衣,比以往更好看了。
然而还没等她多看几眼,,跟展昭而来的乐官们就开始奏乐催妆,赵宁又被侍女搀扶进了里屋。
刘太后从宫里派过来的嬷嬷将凤钗一支一支给赵宁插在头上,又按品给赵宁上妆。
梳妆完毕,珠翠满头,华光逼人。
赵宁有些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
屋外传来克择官报时辰的声音,又有人念着文绉绉的诗词,催着赵宁上轿。
几个侍女拿着扇子遮着赵宁的面容,又有几个侍女搀扶她登上轿子。
王府到开封府的距离并不算远,但天子嫁妹,是必须要显摆排场的,因而花轿走了最远的那一条路。
在轿子上的赵宁饿得昏昏沉沉,奈何祖制不能违,规矩不能废,在没到地方之前,她是一口东西也不能吃。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轿子便停了下来,周围响起了嬉笑着问展昭要喜钱的声音。
展昭声音清朗,散发着喜钱。
拦门之后,便有一个官媒笑眯眯地捧了一碗饭,来到花轿上,递给赵宁道:“公主,这便到了夫家了。”
赵宁接了饭,略吃了几口。
吃了夫家的饭,便代表着以后便是夫家的人了。
官媒又退了下去。
公孙策自门里走出,拿着盛着五谷以及铜钱果子的花斗,洒在门口,此意是压三煞。
三煞在门,新人不能入。
洒过之后,侍女搀扶着赵宁下了花轿。
花轿下,早已铺好了青色绣着富贵云纹的地毯。
一个侍女捧着镜子对着赵宁,慢慢倒退着走。
这便是照妖辟邪了。
日头有些烈,镜子晃得赵宁有点眼花,展昭上无父母,因而只拜了一下牌位略表心意,便让人搀着赵宁回房。
赵宁累得头晕眼花,对于新婚满心欢喜的期待,只剩下了有气无力。
侍女扶着赵宁在新房帐中坐定,展昭也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他见身影摇摇欲坠,便知她体力不支,向屋里的官媒使了一个眼色,官媒也知道赵宁体弱,因而连忙叫喜婆撒铜钱喜果。
撒完之后,便是却扇了,却扇之后,便是喝合卺酒了。
喝完酒之后,官媒将用红绸子系在一起的卺扔在床下。
做完这一切,赵宁彻底没了力气,若非展昭扶了她一把,只怕她彼时已经撑不下去了。
展昭在她耳畔低声道:“你且休息一会儿,我晚上便回来。”
头饰太重,赵宁没办法抬头,便眨眨眼,意思是自己知晓了。
展昭笑了一下,赵宁已经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了,只觉得脑袋越来越重,索性眼睛一闭,睡着了。
等展昭应酬完回来的时候,赵宁还没有睡醒,几个侍女扶着她的身体,仍保持着坐姿。
展昭走了过去,扶着她的肩膀,侍女们尽数退下。
展昭轻轻地摘着她的珠钗。
许是头上的重量减少,又或许是展昭还是不心扯痛了她的头发,赵宁又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脑袋不再沉,她也就能抬起头来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瞧着面前红衣的展昭。
只觉得展昭与往日不一样了,但又不出哪里不一样。
赵宁看了半日,也没有看出来所以然。
展昭笑着刮着她的鼻子,道:“睡足了?”
赵宁脸上一红,道:“今天起得太早了。”
展昭卸完了她的珠钗首饰,从桌上端过来赵宁爱吃的点心,道:“饿不饿?”
“恩。”
赵宁轻轻点头。
她现在醒过来,很大一部分,就是被饿得了。
“我喂你。”
展昭的手指带着淡淡的酒气,沾染得点心也带了淡淡的酒气,他捏着点心喂到赵宁嘴里,赵宁软软的唇扫过他的指腹,他呼吸一紧,须臾又恢复正常。
赵宁虽然饿,但胃口极,几块点心下肚,便不再吃了,指了指桌上的酒,对展昭道:“我要喝。”
酒壮怂人胆,她太紧张了。
以至于刚才差点咬到展昭的手指。
展昭看到她那怯怯的表情,便知她心里的想法,笑着与她将酒壶里的酒喝完。
喝了酒之后的赵宁脸上红红的,有些不敢抬眼去看展昭。
赵宁声道:“这酒太柔了些。”
展昭挑眉,这是他特意让人准备的果酒,赵宁的酒品,他已经领教过一次了,可不想在新婚之夜再领教一次了。
展昭揽住了赵宁,贴着赵宁的耳朵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喝烈酒。”
他呼出的气息将赵宁的耳垂染得通红,展昭伸手解了赵宁外面的衣襟。
红衣绿衫纠缠在一起,暖帐便被放了下来。
展昭亲吻着赵宁光洁的额头,看着她因紧张而紧紧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展昭的手就拂上了她的眼。
展昭的手指略带着些薄茧,指腹微凉,落在她眉间,又落在她脸上,而又落在她身上。
被他触摸过的地方开始燥热起来,赵宁身体微微抖动,展昭的身体压了下来。
眼前是黎明也是黑暗,展昭喘息萦绕在她耳畔:“痛的话,就告诉我。”
大滴大滴的泪从她眼角滑落,她紧紧地抓住展昭,声道:“展昭,我疼。”
她的声音软软的,就像她的身体一般,展昭的气息乱了一瞬,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大掌抚摸着她的眉眼,沙哑着声音,道:“别怕。”
展昭的力道停了下来,但赵宁依旧能感觉到,展昭流动的血脉,一点一点膨胀,随时都能将她撕裂。
感觉到展昭的克制,赵宁吻着他的脸,吻技笨拙又生疏,偏能挑动那莫名的悸动。
赵宁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贴他贴的更紧。
她初嫁前一日,她母妃曾满面羞红地塞给了她一个册子,叫她好好看看,大婚当日用得着。
她当时还以为是婚礼的流程,开一看,竟是那种画儿。
她看了一眼便连忙合上丢在一旁了。
如今想来,倒是她做错了。
若是她仔细地将那册子看了一遍,今夜或许就知道该如何回应展昭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展昭难受,她也难受。
赵宁努力思索着那瞧了一眼的画册上的内容,然而实在想不起来,便只好学着展昭之前的动作,亲吻着他的脸。
感受到赵宁的邀请,展昭的呼吸停了一瞬,就笑了起来,大掌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唇,贴在她耳边道:“你...”
“难受不难受?”
“难...”
赵宁的一句难受还未完,展昭便吻上了她的唇,排山倒海的力道袭来,将赵宁的大脑冲击得一片空白。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搂紧了展昭。
展昭额上的汗顺着鬓角落在她的眉间。
展昭松开了她的唇,她细碎的声音如猫叫一般,终于击垮了展昭最后一丝理智。
芙蓉春帐暖,帐中鹅梨香。
作者有话要: 赵宁:我应该多看黄书
展昭:没事,我看过了
蠢作者顶风作案,希望不被和谐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