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雷劫之后, 降霙变得很沉默,将自己关在宫殿里谁也不肯见,哪怕是花玥也不例外。
他甚至叫她搬到另外一个宫殿去住。
起初花玥以为是他又一次渡劫失败, 心情不好才一时不愿意见人。
直到他将自己关在宫殿内三个月都不肯见自己一面, 她才察觉出不对来。
她日日去宫殿找他,他却只有两个字:
不见。
花玥根本不知自己做错什么, 哭得眼睛都肿了,跑去找离问询问。
一向对她畅所欲言的离问这次却欲言又止, 只是道:
“嫂嫂,你放心, 无论哥哥如何,我都认你。”
她不明白离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面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可不管她怎么问, 离问什么也不肯。
问得急了,离问只好答应带她去见他。
这段日子以来, 她早已对他思念成疾, 才一见到他,眼泪就忍不住从发涩的眼眶掉了下来。
他却一脸不耐,“你见我,就是为了叫我瞧你哭?”
她顿时愣住, 就连哭都忘了。
他们夫妻二人那么久没见面,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他会再见到自己后上这么一句话。
她不明白他为何变成这样, 看她的眼神甚至比从前她在他旁边做婢女时还要冷漠。
她顾不上离问在场, 拉着他的衣袖哽咽,“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他看她一会儿, 挣出手来,淡漠的摇摇头, “没有。
是我有些东西没有想通。
你回去吧,等我想通,自会见你。”
他完,冷睨了一眼离问,叫人关了宫殿的门。
第二日,他便下了一道指令:
不许任何人靠近宫殿。
他虽没有指名道姓,可满宫殿的人都知道这道旨意是专门下给冥王夫人的。
花玥面对这一切,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
——大约过了半年以后,降霙才停止闭关。
只是,从那以后,花玥便再也没有与他单独在一起过。
偶尔在宫里碰到,他也是远远避开。
很快地,六界皆知:
曾经最受宠的冥王夫人失了宠。
大家开始心照不宣地往冥王宫送环肥燕瘦的美姬。
从前不好女色的冥君这次照单全收。
直到有一日,花玥实在忍无可忍,跑到他宫殿,问:
“大人至少给我一个理由,好叫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彼时他端坐在大殿之上,闻言乜了她一眼,冷冷道:
“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错。
是我腻了。”
他完,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手里的宗卷,再也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腻了。
原来如此。
花玥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双手捂着眼睛,大颗大颗的泪顺着她的指尖滚落。
她哽咽,“怎么好端端地大人就觉得腻了呢?”
他低垂眼睫不话。
过了很久,他声音有些沙哑,“你离开幽都。
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便与我,只要我能办得到,都会替你办了。”
花玥把眼泪憋了回去,摇摇头,向他行了一礼,“多谢冥君大人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我什么也不需要。”
他顿了顿,道了一声“好”抬眸看她一眼,迟疑,“其实你若是现在不想走,也可等过段时间再走。”
她摇摇头,尽量想让自己体面有些,可是没有控制住自己,抽噎出声。
——那晚回去,原本当晚要走的花玥病了,周身发烫,烧得整个人糊里糊涂。
她自从修成仙体以后,在鬼气森森的幽都城待久了,修为上滞带不前。
从前每每与他双修时,他总会过一些修为给她,以保她灵体不受鬼气侵蚀。
如今她已有一年连他的人影都没有,一直受幽都城内的鬼气所侵蚀,若不是靠着一口气撑着,早就支撑不下去。
如今这口一直吊着的气儿断了,她便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烧得迷迷糊糊之间,有一只冰凉的手放在自己额头。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把捉住那只手放在脸上,哽咽,“你,你别不要我。”
他试图抽回手,她却抱得更紧。
她顺着那只手吃力的坐起身,扑倒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抽泣。
她知道他不喜欢他哭。
可她就是忍不住。
他怎么能好端端的就这么不要她。
他怎么能那么轻易把“腻了”二字出口。
她不知在他怀里哭了多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花玥低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圈着他的脖子亲亲他的喉结。
她从前每次亲他这里,他总是会控制不住。
今夜也一样,她才舔了他两口,就听到他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蜉蝣修为普通,智慧也一般,就连留住一个人,也想不出高明的手段,企图用欢愉来留住他的心。
从前总是他主导,她被迫承受。
今夜她却主动去解他的衣裳。
她一边解一边抽抽搭搭的哭。
最终他按捺不住,主动要了她。
那天夜里,她流着泪大着胆子一遍遍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
“降霙,降霙……”
仔细想想,他为她取名叫仲夏。
一个冬雪。
一个夏夜。
多么的不相配。
那天晚上,她一直没有睁开过眼睛。
她怕睁开眼睛,不过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她躲在他怀里,问出了一直想要问却没有问出口的话。
“大人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没有回答。
也许,这就是他的答案。
那夜过后,花玥并没有走。
他也闭口不提叫她离开的事儿,但是待她却再不复从前。
每个月来她宫里一次,每次来了发狠似的在与她抵死缠绵,然后穿戴整齐离开。
有时候花玥觉得自己与宫里那些被送来的姬妾没有区别。
她也很想有骨气的离开这里,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一想到自己再也见不他,心口便疼得快要死了。
她想,从一开始,就是她主动喜欢他。
他不过是没有拒绝她。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而她,也不过是他的信徒。
没有人要求神必须爱他的信徒。
——花玥失宠以后无事可做,最喜欢的就是去人间走一走。
好在降霙虽不再待她像从前那样好,却从不限制她的自由,甚至比起从前她更加自由。
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陵河岸那棵柳树下。
那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从前她与他耍性子的时候,也喜欢往这里跑。
他每次找到她都:
“你傻不傻,每次都躲这里来,一找便找到了。”
她心想,她若是躲得太隐蔽,他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她若是躲得远了,他不肯来找她怎么办?
所以她每次都在这里等着他。
只要他出了幽都城,便能瞧见她在这儿。
她每次去了,便去陵城周记的点心铺子里买上一包好吃的糕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满城的灯火发呆掉眼泪。
时常等到手里的点心凉了,她眼里的泪流光了,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冥王宫,到他宫殿前站一站。
有时候她看到的是黑漆漆的宫殿。
有时候她看到的是一座灯火通明,姬妾出入不断的宫殿。
她知道,从今以后,无论她在陵河岸大棵大柳树下等多久,他再也不会去找她。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就再等等,等到哪天她心死了便离开。
一年,两年,一直到十年。
这期间,时常去人间的花玥无意中救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喜欢扮做女子的少年鬼修。
他,这样在幽都城生活会容易些。
他,“姐姐救了我,我给姐姐当奴隶。”
她拒绝,“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不比如此。”
可少年执意跟着她。
她赶不走,只好由着他。
时间久了,有个人陪着她在人间等一等,她少了些许寂寞。
花玥以为自己永远等不到那个人,直到有一日,她在柳树下见到一个生得极为清隽的道士。
他头戴莲花冠,身着灰色道袍,浓黑的眉尾处有一颗芝麻大的朱砂痣。
那一天是她十年来最高兴的一日。
尽管道士为人淡漠,话也极少。
她与道士走得越来越近。
她与他约好每个月的十五在柳树下见面。
她再也不急着回去冰凉刺骨永远没有黑夜的冥王宫。
每一次与他见上一面,她都要高兴一个月。
她跟道士各种各样的事情。
得最多的还是他。
她与他的初见。
“你不知道,他当时就这么从天而降,威风地不得了,那只□□精被他吓得当场傻了眼。”
他的喜好。
“他啊,吃东西总是挑剔的很,许多东西都不肯吃,总是叫人不省心。”
他不苟言笑的模样。
“其实,他也就是看着冷,这儿,”她捂着自己的心口,笑得天真烂漫,“这儿还是很好的。”
她起他的事情总是这样如数家珍。
每回完,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脸冷漠的道士,总是要嗔怪一句,“他那个人啊,就是不好意思承认。
道士哥哥,我知道他喜欢我。
他”道士每回都淡淡一笑,从不多言半句。
她却在心中窃喜不已,与他一圈又一圈的在陵河岸散步。
这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她觉得这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蜉蝣的心很,想不来那么多的事情,每个月都盼着十五。
到了十五她便可以见一见道士哥哥,每回见到他,她再也无惧面对冥王宫里那张冷冰冰的面孔。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或许蜉蝣永远沉浸在自己为自己亲手编织的美梦里。
一直到有一次,她如同往日一般满怀期待的去柳树底下等道士。
这一次道士姗姗来迟,一直快到子时才来,整个人像是裹着一层白色的雾气。
她提着裙子跑上前扑进他怀里,声音里透着哭腔,“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道士却没有往常那般伸手摸摸她的头,一把推开她,看着她的眼神冷漠阴鸷,充满厌恶。
花玥不知所措,“你,你怎么这样看我?”
他冷冷道:
“你便这样耐不住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