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呓语 将军,不可以
皇宫里的氛围十分紧张, 舒眷芳脸色阴沉得可怕,她垂目看着太医为傅闻钦的手包扎,沉声问:“可有看清那个黑影什么模样。”
一个羽林卫回:“隐约瞧见了身形,肩宽身长, 应该是个男人。”
这么, 这回的刺客和上次在云烟阁出现的, 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究竟是谁!!
舒眷芳整个人都带着股深浓的戾气,冷冷看了眼底下跪着的一众羽林卫道:“今日若非卫将军,朕便是又死一回。”
她盛怒非常, 连用词也不知道讲究了,阴寒着眸子道:“来人, 将这些人,全部处死。”
傅闻钦微愣, 冷淡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那些即将要被处死的羽林卫。
那些人大惊失色, 惨叫着呼救, 舒眷芳神色严厉,不容拒绝。
“赵韫呢?”舒眷芳唤李寻上前提问。
李寻低声回:“陛下恕罪, 老奴擅自揣度圣意, 让华侍君回去了。”
“放肆!”舒眷芳暴怒起来, 她浑身的怨气无处发泄,狠狠一巴掌扇在李寻脸上。
李寻常年来保养惯了,被这么一, 一边的脸颊迅速高肿起来, 甚至被舒眷芳手上戴着的金甲划破了脸。
“陛下。”傅闻钦虚握了一下被包扎过的手, 低声道,“刺客不定还没有离开,陛下还是不要堂而皇之站在殿外。”
舒眷芳身形一紧, 连忙跨进殿去。
傅闻钦不动声色递给李寻一瓶药膏,温声道:“掌事好歹也是先帝面前伺候过的老人,陛下怎能这般当着内监们的面对掌事如此。”
李寻面色微青,收过傅闻钦递来消肿的药膏不话。
傅闻钦笑了笑,道:“不过,掌事还请放心,等过段日子,我就送掌事出宫,与女儿团聚,享享清福。”
李寻猛地抬眼,道:“咱家的女儿找到了吗?”
傅闻钦看着他满怀期翼的眼神,徐声答复:“尚未,不过有了些眉目。掌事宽心。”
“将军。”李寻握了下傅闻钦的腕子,郑重地道,“将军,老奴以后愿以将军马首是瞻。”
“掌事言重了。”傅闻钦勾唇,了和上回一样的话,“你我本是同僚,互帮互助,本是应该。”
“傅闻钦!”话音刚落,舒眷芳在殿内面色阴沉地看着她。
傅闻钦转身,入殿行至舒眷芳身侧。
“你在跟李寻什么?”舒眷芳语气不善。
“臣看出几处布防疏漏,托李掌事代臣告知刘琦将军。”傅闻钦躬身回禀。
闻言,舒眷芳才面色稍缓,道:“今夜你须得为朕守在外殿,朕才能安睡。”
“自然,陛下请放心。”
云烟阁,白梅炖了红杞鸡汤给赵韫补身子,徐扬过来看他,带了些补品过来。
“听陛下遇刺了,你没事罢?”徐扬握了握赵韫冰凉的腕子,看着赵韫发白的脸色,以为他吓坏了。
赵韫摇了摇头,叹声道:“你身子还虚着,不该大冷的天来我这里走动。”
“哎哟我的宝贝。”徐扬捧住赵韫一手用脸颊贴了贴,笑音道,“云焕都了,我命悬一线,是你找人给我救回来的,这是什么样的恩德。”
顿了顿,徐扬又道:“近日因为这刺杀...我倒是听陛下心情不大好,没有为难你罢?”
想起昔日自己亲口告诉徐扬他喜欢了陛下,现在想想,赵韫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他强笑道:“她还是那样。”
徐扬是何等察言观色的本事,见赵韫如此,也没多问,只是道:“以后不管有了什么难处,都要来找哥哥,哥哥尽力帮你的。”
闻此,赵韫才会心笑了笑,道:“我知道的。”
了会儿话,徐扬也便离开了。
赵韫脱鞋上了床,将脸埋进软软的枕头里,深深嗅了一口。
女人留在上面的气味已经很淡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殆尽。
他又犯了些瘾,缓缓将手伸进衣内,自行摸揉着。
*
隔日,福宁殿传了圣旨过来,赵韫心带惶恐地跪下接旨,听见李寻抑扬顿挫的声音念完旨意,笑道:“恭喜华君。”
赵韫双手接下,也报之以一笑。
他升位份了,可他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生位份,是要迁宫的,他的新居在披香殿,离这云烟阁十万八千里远。
新殿华美堂皇,自然是千好万好的。
可赵韫一点也舍不得这个院子。
这里的一切,都留存着傅闻钦的身影和回忆,还有那扇琉璃窗......他真的很喜欢。
搬东西的时候,白梅问:“主子,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拿的吗?”
赵韫看了眼箱子里的衣物和珠宝,想起什么一般,缓缓走进卧房。
他从床上,抱起他心爱的枕头来。
这是傅闻钦给他的,是比这里寻常的枕头要舒服许多。
果然如此,香香软软的,赵韫总是喜欢在上面蹭一蹭。
他将雪白的枕头抱在怀里,又看了那面琉璃窗一会儿,道:“走罢。”
御林军中突然少了近三十人,整个御林军都人心惶惶,就连将军刘琦的脸色也一直阴沉着。
三十多人,陛下斩便斩,为了一个刺客,她已经连着好几个月没有睡过好觉了。
再看看这御林军中上下,谁人不是如此。
“将军,不是老奴多言。”
福宁殿外,傅闻钦站在外殿的廊柱下,听着李寻向她进言。
“眼下刘琦在陛下面前失心,陛下今日杀就杀了三十多个羽林卫,就是在刘琦的脸。此时此刻,将军是陛下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何不趁此机会,一统御林军?”
傅闻钦笑了笑,低声道:“掌事的意思,我都知道的。”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李寻抿了抿唇,一时也不便多言。
还太早了。
傅闻钦灿银的眼瞳在夜色下折出微明的波光。
俗话,事不过三,刘琦统率御林军多年,那群人对她不忠心耿耿,至少也是佩服的。若要让她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夺了权,大部分人都会不服。
她的军队如今服她,是因为看到了她在漠北一役的表现,御林军道听途,多少也会嗤之以鼻。
所以,傅闻钦一点也不着急收网。
这才是第一次,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等舒眷芳杀多了御林军的人,那些人势必会人人自危,力求自保,届时她的出现,岂非如同救世主一般?往后只真凶查获,让舒眷芳尽信了,那整个中央的军队就都为她所有。
而现在,她只需在众人面前,立下自己忠心可表的人设,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何等的忠良之辈。
这样,舒眷芳还能动她吗?还敢吗?
等她成了天下第一忠良的权臣,似乎跟舒眷芳要什么,都不算过分了。
“掌事。”傅闻钦低声,“劳烦掌事替我值守片刻,解。”
李寻连连点头应下。
傅闻钦看了一眼他目中暗藏的恐慌,悉声道:“掌事放心,我已周密查探,不会有刺客来的。”
李寻面上一哂,道:“让将军看笑话了。”
傅闻钦摇摇头表示不在意,“掌事惜命,是好事。”
她走出福宁殿,望了望夜间来来去去的羽林卫。听今日赵韫迁宫了,搬去了披香殿,是个她一踮脚,就能望见金顶的地方。
想着,她又踮了踮脚,遥遥望了那个方向一眼,才大步走去。
月明星稀,傅闻钦独自穿行在偌大的宫中,她绕开了巡逻的守卫,从一个不起眼的暗门下去,底下是潮湿的台阶,走完台阶,是一望无尽的阴湿密道。
傅闻钦点了一盏灯,细细观察着这里。
这个地方,是李寻告诉她的,底下的路众多,可以通达皇宫内几个主要的宫殿。
不过今夜,她在这里关了人。
行至深处,才听见人声。
傅闻钦手执火烛出现在那个监牢面前,莹莹的火光映着她清冷的雪面,一双毫无情绪的银瞳注视着被关押在里面的那三十来人。
“卫...卫将军?”一个羽林卫发现了她,声唤了一句。
“我如今救你们,可是冒着死罪。”傅闻钦淡淡地注视着她们。
她一开口,其余的人也警醒了,立马坐起齐齐跪在傅闻钦面前。
“将军,我等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被如此荒唐处死,实在冤枉。”一个面带刀疤的羽林卫垂首哭腔道。
傅闻钦静静地看着他。
御林军的选拔是很严格的,她们并不像寻常军士一样考察武艺和落籍就足够,绝大部分的羽林卫,还需得有显耀的门楣。
傅闻钦缓缓道:“也许你等知道,陛下震怒起来是个什么模样,下午,陛下亲拟了道圣旨,似乎是送往各州郡的。”
“将军的意思是,陛下还要诛族?”一人大惊失色。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哭喊了起来。
傅闻钦拿出手里的圣旨,给她们看了一眼,道:“这道圣旨,被我中途截下了,但我自然也能再送回去,耽搁一日的行程,并不紧。”
“不!!将军,请您大发慈悲,救救我等。”那个面带刀疤的羽林卫哭喊道。
傅闻钦缓缓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可是,此事若被陛下知晓,我必死无疑。”
“只要...只要将军肯救我等的亲族,我等亲族势必会鼎力支持将军!”羽林卫着,疯狂给身边的人使眼色。
不少人见这似乎真的是有希望的,死气沉沉的面上终于动容,三十来人齐齐在监牢中跪下,道,“恳请将军救救我们的家人。”
傅闻钦勾唇,她的笑容至今都不大标准,弯起的弧度细微又诡异,看得那些羽林卫个个噤若寒蝉,脊背生寒。
“其实,我不单可以救你们的族亲,就连你们,想要活下来,也是可以的。”傅闻钦徐徐阐述,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指勾住一根铁栅栏,轻轻一弯。
然后那根约莫有一个成年女子手腕粗的的坚铁,竟然肉眼可见地弯曲了。
众人看着,一脸见鬼。
“将军天生神力!武艺高绝!请将军放心!我等今后一定忠心耿耿,誓死追随!”面带刀疤的羽林卫高呼一声,其他人也立即反应过来,呼声连连。
傅闻钦很是满意,她看向那个带头之人,道:“你们其余人的忠心,我不知可不可信,但这个人似乎忠心可鉴,我先带他出去,你等还是好好考虑考虑罢。”
......
走出暗室后,傅闻钦伸手递给身侧面带刀疤、羽林卫装扮的杜明生一锭黄金,赞道:“杜公子真乃举世贤才。”
刚刚那几句话头带得十分漂亮。
杜明生双手接过,面上狂喜,下跪着道:“能为将军尽忠,是我的福分。”
“放心哦。”傅闻钦弯身,仔仔细细摸了摸杜明生那张贯穿整脸的刀疤,“你的仇,我让你亲自报,届时你想怎么样都可以的,好吗?”
杜明生跪着,眼中浮现出病态的兴奋,恭声道:“多谢将军。”
傅闻钦目送他离去,才缓缓行往福宁殿继续她的值守。
这个杜明生,是个偏执的癫狂之人,傅闻钦十分欣赏他的性格。
但欣赏归欣赏,傅闻钦并不信他。
所以她给杜明生喂了和那个黠戛斯王女一般无二的控制毒药,本以为他会拒绝的。
没成想,这个奇怪的男人竟然更加兴奋起来,这样他才会安心,才会放心傅闻钦果然能长久地利用他,而他也能利用傅闻钦,达成自己的心愿。
达到福宁殿时,用时已经有些久了。
傅闻钦对李寻道了声抱歉,“掌事可先行去休息了。”
李寻道了声是,揣着惴惴的心思走了。
四下无人,傅闻钦自然不可能真的给舒眷芳守夜到天明。
她在舒眷芳卧房内安装了一个窃听器,便走出福宁殿,径直去了披香殿。
那里有她的赵韫。
傅闻钦摸准了披香殿卧房的位置,揭开了一片瓦。在重叠的榫卯之下,终于寻得一点间隙,刚好可以瞧见赵韫的脸。
他正睡着,皱着眉,用着的枕头还是她送给他的那个。
傅闻钦仔细听了听,没有听见赵韫嘤嘤的梦话声,这便明他睡得不那么好,是浅眠。
或许是认床,披香殿的这张床,比云烟阁大得多。
傅闻钦观察着,若有所思,她好好看了赵韫几眼,便将瓦片覆上了。
刚要离开,傅闻钦听到一丝轻声的呓语。
那道声音非常非常浅,若不是傅闻钦听力过人,恐怕还捕捉不到。
她重新开屋顶,更为清晰地听到赵韫的是:“将军,不可以亲那里。”
傅闻钦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再也没舍得走,就着寒风,在屋顶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