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 城市废墟。

    利奥没有用上红太阳射线。

    他用不到。

    手持幻影区投影仪的康纳红着眼睛悬在他身边, 仪器对准了菲奥拉。他克制地没有多余动作，像是在等待什么。

    飞盘在利奥头顶焦急地盘旋，市民在远处悲伤而愤怒地观望, 没人愿意离开。

    凯尔的催促吵得利奥头疼, 几乎见底的血条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

    他现在还算清醒。

    对游戏角色来, 死亡就是一个瞬间，在死亡以前, 他理论上不会受任何不利影响。他依旧想走就走, 想跳就跳。

    菲奥拉坚持要看佐德的结局, 这样她才能安心被流放进幻影区。

    终于, 用X视线看着远方的菲奥拉的神情有所松动，像是悲怆又像是解脱。

    康纳给出了那边的答案。

    “佐德想要残害市民，被超人杀死了。”康纳简要地。

    该。利奥想。不用他再安排佐德的死法了，伺机而动的卢瑟一定很不满意吧。

    不过，超人竟然能为了地球杀死自己的氪星同族，也许利奥对他的偏见太大了。

    “动手吧。”菲奥拉。

    她准备履行诺言, 作为侵略失败的战犯被流放。

    等待已久的康纳启动了仪器, 一阵白光照射而过, 菲奥拉消失在原地。

    这次的突然消失不是氪星人又仗着速度快跑去了哪儿, 而是……

    “她被传送进去了。”康纳。

    少年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不少, 看上去沉着又可靠。

    他长大的代价太过沉重了。

    “嗯。”利奥轻声回答。

    “回去接受治疗吧。”康纳。

    利奥没有回答他。

    不是利奥故意拖时间。他知道“治疗”确实有机会让他活下来, 但是那与他的状态无关。

    如果真的有用, 那么就算是尸体也能重新焕发生机, 如果没有用，即使受伤的第一时间就进行治疗也无济于事。

    他觉得，其实活下来的希望也不是那么渺茫。

    种种疑点穿成了一条线。他确实莫名其妙经历过各种不好的事，但是那个幕后者却从未想过要了他的命。

    那更像是一种引导、一种塑造，类似于一种“想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的想法。

    现在发生的事显然超出了幕后者的预料，那个存在还想看利奥的将来，看看他还能应对些什么。幕后者不会让利奥就这么死了。

    所以，就算真的失去生命、成为尸体，“治疗”也能让他活过来。

    利奥就是这么荒谬地相信着。

    所以他站在原地，没有理会谁也没有动弹。

    他只是不想动。

    他太累了。

    “利奥，”有人在喊他，“该回家了。”

    利奥花了几秒才辨认出那是布鲁斯的声音。

    利奥确信自己能活下来。

    但是他让布鲁斯看到了他身受重伤的样子。布鲁斯会心疼，会……会把一切痛苦都憋在心底。

    利奥已经是第二次这样伤害布鲁斯了。

    他想道歉，想出言安慰，想要“没事的，我保证不会再这样”。

    但是无论他选择什么，布鲁斯只会为此更为自责。

    利奥其实已经不大能感觉到疼痛。他衣服上的血迹几乎干涸凝固，现在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深深的疲惫，他想要睡一觉，不再醒来。

    但是他放心不下。

    布鲁斯会心痛，会自责，会给自己背上更沉重的包袱。

    利奥绞尽脑汁才想到适合出口的话。

    “爸，”利奥当着所有幸存者的面，鼓足勇气回头看向布鲁斯的方向，“我赢了。”

    西装上满是灰尘与划痕的富豪看上去在废墟中奔波救人了好一阵，刚结束与丑的战斗就来大都会的他显得风尘仆仆。

    “嗯，你赢了，利奥。”布鲁斯回答。

    利奥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不求什么“我原谅你”、“你还能回到底线这边”的话，他只是想要一句肯定。

    是的，他赢了。

    他的父亲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在全世界面前，以父亲的身份给他肯定。

    利奥眨眨眼，趁着血条还未归零，上前几步给了布鲁斯一个拥抱。

    布鲁斯回抱住了他，轻柔地改变姿势让他的重量都落到自己身上，以此来让利奥感觉轻松些。

    “……我牛逼。”利奥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不那么像是快要哭出声。

    他不那么害怕了，但是布鲁斯的举动让他想要宣泄所有的委屈与伤心。

    老父亲真坏。他想。

    “你最厉害。”布鲁斯。

    他的语气平稳而镇静，像是没有为利奥糟糕的情况而痛苦。

    利奥知道，这只是表象，是布鲁斯为了让他放心而装出来的。

    呵，骗子。他想。

    利奥自己也是，从来不让别人知道他有多喜欢他们。

    他们都是骗子。

    但是利奥该死的不想改正，也不想让布鲁斯改正。

    骗子就骗子呗。

    但是……

    利奥真的还有很多想做的事，他还想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浪呢。

    他还想去纽约。

    利奥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条即将归零。

    他甚至知道，自己还有四秒钟。

    四秒能做什么呢？肯定不够他向全世界宣布布鲁斯是最好的老爸，也不够他飞到纽约抱着马修转三个圈。

    但是他相信，这不是最后的四秒。

    以后他还有无数个四秒呢。

    “你能救我，老爸。”他用这四秒。

    他确信自己有救。

    他想活下来，真的很想。

    一个中场休息之后，他会再回来。他如此坚信。

    布鲁斯能救他，因为蝙蝠侠无所不能。

    “……利奥的心跳？”康纳在一旁惊疑不定地。

    他的心跳消失了。

    他已经死了？

    超人降落在抱着利奥的布鲁斯身边。

    刚在悲痛中杀死同族的希望的象征此刻也显得很苦手。他擅长拯救，但不擅长救治。

    即便是孤独堡垒的氪星科技也无法救活一具尸体。

    ——对，尸体。

    周围的幸存者们想要上前，却因为没人帮的上忙而止住了脚步。

    “凯尔。”布鲁斯。他没有抬头看任何人。

    “百分之二十七。”凯尔的电子音外放出一个精确的数值。

    这是量化的希望的可能性。

    “韦恩集团总部。”布鲁斯。

    他把尚且温热的尸体交给了康纳，康纳会意地立刻起飞，很快消失在天边。

    “……我能帮上忙吗？”超人不太确定地问。

    “能，”布鲁斯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把所有情绪深深掩藏在心底，“带我过去，超人。”

    ……

    纽约，曼哈顿。

    “距离大都会被氪星人入侵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重建工作在莱克斯集团、韦恩集团、斯塔克集团等的资助下正在顺利进行，”电视中传来公式化的女声，“回到我们都关心的话题，霸刀。利奥·韦恩目前仍未有苏醒迹象，韦恩集团尚未透露更多消息——”

    马修关闭了电视。

    天色不早，他差不多该穿上战衣出去行动了。

    空气很潮湿，今晚会下雨，他本该期待的。

    ……现在已经不期待了。

    无论社交媒体上是多么赞扬“利奥·韦恩”，在大众眼里，他只是个做了该做的事的、无私的“超级英雄”。

    而不是马修的皮皮貂。

    夜魔侠戴上了他的面罩。

    哥谭，蝙蝠洞。

    “今天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凯尔用电子音，“在完全激活R星的基因后，利奥的身体已经痊愈。他很健康，大脑在维持一定程度的生理运作，但是他没有呼吸与心跳，推测为R星人不需要这些。”

    R星人似乎不需要人类的生命体征就能存活，这意味着利奥确实还活着。

    但是他却怎么也不醒。

    “古一法师那边有回应吗？”穿上蝙蝠战衣的布鲁斯问了一句。

    这段时间里他尝试了很多办法，从简单的科技医疗到刺客联盟里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拉萨路池水，再到据可以治好一切伤痛的变种人，没有任何办法能唤醒利奥。

    古一法师是他最近新的求医途径。

    如果她有办法唤醒利奥，那么利奥就会回来；如果她也无能为力，那没什么，布鲁斯会寻找下一个途径，直到能让利奥恢复意识为止。

    就像利奥的，他可是无所不能的蝙蝠侠。

    “杰森正在与我联系……有进展。”凯尔。

    布鲁斯精神一振。

    “继续。”他。

    “按照古一法师的法，利奥的灵魂不在这儿，但是到了时间总会回来。”

    法师的话神神叨叨，即使经过杰森与凯尔的双重过滤翻译，其内容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灵魂？

    如果真如古一所，利奥的“灵魂”在其他地方，等到一定时间就会回来，那么他的灵魂在哪，时限又是多久呢？

    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语的不确定性太大了。

    “所谓的到了时间是指什么时候？”布鲁斯问。

    “也许是现在，也许是数年……她没有确切地明。”

    法师的辞难以捉摸，布鲁斯放下手头的工作，决定动身前往古一法师所在的卡玛泰姬。

    不就是高山吗，他早就爬过了。

    “那么，利奥的……‘灵魂’，在哪？”布鲁斯又问。

    所谓的灵魂大概是意识的一种。只要找到利奥的意识，那么他自然会醒过来。

    “不在‘生者的世界’，古一法师是这么的。”

    这样的辞让布鲁斯第一时间联想到天堂与地狱。

    但是真的存在吗？即使有种种迹象表明了天使与恶魔的存在……

    这也是一条新的线索。

    蝙蝠飞机在夜色中起飞，很快飞离了哥谭市。

    布鲁斯在科技感十足的机舱内看向控制台上的蝙蝠侠手办。

    那是几年前，利奥作为“赛斯”时送到家里的礼物，现在已经在蝙蝠飞机内有了一席之地。

    布鲁斯不知道是谁把它放在这儿的，但是他没有把它拿走。

    毕竟那是利奥亲手制作的。

    “你到底在哪，利奥……”布鲁斯揉着眉心，有些苦恼地轻声。

    无论在哪，他会找到他。

    ……

    利奥看着窗外大都会明媚的阳光，歪了下头。

    今天也没有下雨呢。

    “你最近真喜欢发呆，利奥。”一个悦耳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利奥不禁愉快地勾起唇角。

    “我只是在思考怎么把天上那玩意儿下来，”利奥出那个他喜欢得不得了的名字，“丽莎。”

    他回头看去，美丽的金发女人正倚靠着门框站在门口。她身材完美，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知性、成熟的魅力。

    长大的艾丽莎真是个完美的大姐姐，怎么看都不会腻。利奥心里突然蹦出这句话。

    ……他在想什么？

    “你不能因为行业竞争就对超人有偏见，利奥，”艾丽莎到这儿又笑起来，改了口，“不过你开心就好，不用管他。”

    你开心就好，被捶的人没资格发言。

    “当然，我开心是最重要的，”利奥从窗边扑到柔软的沙发上，“你开心也是，丽莎。”

    你开心的话全世界都会因你而变得明亮。

    艾丽莎为他反常地过分直白的话而脸一红，佯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走过来坐到他身边。

    “昨晚的权游你给我录了吗？”艾丽莎问。

    艾丽莎昨晚有一场歌会，没来得及追剧。

    “……我忘了。”利奥沉默一会儿才回答。

    他有些奇怪，他不该忘的。

    “利奥，”金发女人叹了一口气，“你最近真的不太对劲，我很担心你。”

    艾丽莎很担心利奥。

    “……我只是，”利奥努力思索原因，“只是觉得昨晚应该下雨的。”

    然而没有雨。

    就算有雨，他要做什么呢，他能做什么呢？

    奇怪，他和艾丽莎在大都会住了好久了，他有警察这个稳定的职业，而艾丽莎则是歌手。除了最近终于赚到钱从哥谭搬出来的杰克来到大都会向艾丽莎表白以外，根本就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事。

    利奥不太确定地远远看看纽约的方向与哥谭的方向，感觉自己遗漏了些什么。

    “……是很久都没下雨了，”艾丽莎皱眉思索了一下，随口问一句，“你不是讨厌下雨吗，利奥？”

    利奥不是很怕雨中的鬼手吗？

    “……我不知道，”利奥遗憾地发现所谓的鬼手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这不太正常，“我可能真的有些奇怪。”

    “休息一下吧，利奥，”艾丽莎心疼地揉了揉利奥柔软的黑发，“你可能是太累了。”

    艾丽莎的手让利奥感觉很安心。

    不能更安心了。

    “嗯。”利奥回答。

    睡一觉就好了。他想。

    他就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陷入睡眠，可惜古怪的感觉依旧缠着他。他梦见了隔壁哥谭的黑暗骑士，梦见了黑暗骑士的几代罗宾鸟，梦见了布鲁斯韦恩和他的管家，梦见了海滨城的绿灯侠、中心城的闪电侠、星城的绿箭侠、大都会的超人、纽约的钢铁侠还有……一个挺好看的律师。

    这真的不正常。他想。

    醒过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电视机正在播放今晚的剧，声音不大不，要在平时早就把他吵醒了。

    利奥在沙发上四处张望，盖在他身上的毯子滑落下来。

    周围没有人。

    利奥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丽莎？”他朝一片黑暗的走廊呼唤。

    没有人回答他。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蔓延。即使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他还是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利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艾丽莎从黑暗的走廊现身，她担忧地看着利奥，“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哪里不舒服。利奥想。

    等等，刚才的脚步声可不是一个人就能发出来的，还有人……还有谁？

    他警惕地看向艾丽莎身后。

    “对了，我们有一个访客，利奥，”艾丽莎察觉利奥的视线，侧身让出空间让利奥能看得更清楚些，“杰森·史崔克，他他认识你。”

    利奥看到了来人。

    艾丽莎身后，棕发的、双瞳异色的男人现出了身形。

    利奥不认识他。

    但是他的拳头有点儿痒，像是见到了一个以前来不及狠狠揍一顿的坑比队友。

    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以前，他的拳头已经在艾丽莎讶异的目光里和躲闪不及的杰森·史崔克的鼻梁来了个亲密接触。

    “……你在干什么，利奥？”艾丽莎有些疑惑地问。

    她倒是不太在意陌生人挨，以她宠利奥的程度，就算利奥抄家伙去捶超人，她恐怕也只会挥着彩旗给他助威。

    她在意的是利奥怎么突然就人了。

    陌生访客并未为了这一拳而懵逼或是恼怒，他看上去早有预料，现在正苦哈哈地捂着歪掉的鼻梁，忍痛给自己错位的骨头正位。

    利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个陌生人。

    但是……

    有点爽，还想再来一下。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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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你们，都依你们，肝什么的挤挤还是有的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