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十五年后。
宋国, 朝堂。
“四海归心,一统天下。”
“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康高坐于朝堂之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五体投地的明国国君。
他冷眼瞧着这亡国之君手捧降书, 行三拜九叩礼高呼万岁,心中并无半分波澜。
赵康自三岁登基为帝, 至今已有十五年。这些年来, 宋国大力发展民生产业, 再加上天公作美连年丰收,民富则国强,国内日益显出盛世繁华。
相比较之下, 金国本是游牧民族所建立的国家, 马背上成长的民族骁勇善战, 天生就有征战四方的热血与侵略之心, 以掠夺他国来富裕己身。
然而自攻宋失利后,金国十万人口灭于宋国, 多少妇人痛失父君爱子,国内本就地广人稀,如今更是十室九空, 陷入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雪上加霜的是,金国老皇帝得知金兵兵败消息后怒急攻心引发旧病, 来不及留下传位圣旨便突然驾崩了。不久, 金国陷入夺嫡内战。
与金隔河相望的辽国眼见有利可图, 趁机出兵攻金国, 金国苦苦支撑, 已显落败之颓势。
俗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就在辽国算一鼓作气灭金之时, 早已与辽苦战数年而深受其害的明国趁势而起,递上文书以被辽国占领的燕云十六州为筹码,意欲与宋结盟攻辽国。
李情权衡利弊,后与朝中重臣商议得出结论,此事可行。
于是就在赵康登基的第七个年头,明宋联盟军势如闪电,兵分两路以令天下震惊的速度一路直逼草原深处,先灭金后灭辽,从弱国反转局势,彻底将曾经的两个强国从疆域地图上抹去。
战后,本该是两个战胜国瓜分蛋糕的庆祝宴,孰料明国司空见惯宋国积贫积弱,竟早有背弃盟约独吞战果之意。
不久,明国翻脸反水,将原本按照盟书该并入宋国土地的燕云十六州自己归入国土,并大肆在国内宣扬明帝收复河山、一雪前耻的功劳,甚至有剑指宋国之意,将他吹成了亘古未有之明君。
消息传至宋国,全国上下皆怒不可遏,群臣一心势要就此事与明国辩个是非曲折。双方你来我往扯皮子扯了一年多,最终却争不出个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两国相争,既然文的不行,那就以武见真章。
李情下旨征兵攻明,明宋两国爆发战争。自汴京之危后国力蒸蒸日上的宋国对上国内势力繁杂,日益腐败的明国,结果可想而知。
月前,明国的降书被呈在了御书房的书桌上。
第二日早朝,李情突然下旨宣布还政于子,当即命人撤去珠帘与凤椅,毫不留恋的离开朝堂,这一番作为把大殿之内满朝文武官员都给震得双目溜圆,完全被了个措手不及。
但很快他们便反应过来,太后是不想与官家争这一统天下的盛世之功名,主动还政交接天下至尊的权势,亦是不慕权力,不居功不自傲。
当明帝脱下龙袍穿上为臣的宋国官服,亲手下跪撑上降书之时,宋国一统中原,赵康作为当代帝王,他的功绩注定载入史册,成为宋国功绩最为显著卓越的君主。
想通了这一茬的文武百官尽皆叹服,齐声跪地高呼“千岁”相送太后。
回忆以往,赵康心中既有怅然若失,更多的却是心塞。
旁人只当太后不慕名利,哪里知道他这亲娘在他亲爹的连番催促下早就想撇下儿女们一走了之,如海东青相思和红豆一般双宿双栖去了。
父母离宫多时,眼下游山玩水也不知去了何处,日子可真是潇洒得很。
对比困与龙椅之上,脱不得身的自己,赵康越想越是心酸,隐隐有些出神了。
好在他没多久便反应过来如今还在朝堂之上,忍着怅然给了身侧的太监总管一个眼神。
身侧的太监总管弓腰缓缓走下九重台阶,从使臣手中接过降书递给赵康,他略微翻看了几眼,不辨喜怒道:“既为臣,当谨守臣子本分方是。”
却是闭口不谈施恩于亡国之君,封候封王的话语。
以头抢地的跪在殿内明国旧主脸色十分难堪,额头青筋暴凸,强忍着落在身上的异样目光没敢发作。
太监总管察言观色,眼见赵康眼中带出了些许不耐烦之色,当即高唱退朝。
“恭送吾皇。”
群臣跪地恭送,口呼万岁。
赵康离开朝殿乘坐御驾回到御书房,苏梦枕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官家。”
苏梦枕躬身行礼。
“明国表忠心的降书已经呈上来了,但……”赵康勾了勾唇,“朕观这明国的君臣宗室各有算计,并不齐心呢。且明国的江湖风起云涌,各方势力或多或少皆与朝廷宗室重臣相互勾结,显然图谋不啊。”
明国国君虽然降了宋,但内部反对之声一直不断,而且江湖上还有好些个着复国旗号的江湖人到处招兵买马。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明国的皇帝也是个窝囊废,眼看江湖人插手国土之争,竟然毫无作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竟也能忍着不发作!
如今明国并入宋国版图,那些烂摊子也一并落到了赵康的头上,他光是想想都觉得头昏脑胀。
“明国江湖近来发生了三件极为有趣之事。”
苏梦枕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含着几分看好戏的陶侃。
赵康一见他这模样儿就知道没好事,扶额认命道:“罢,到底是什么好事儿让苏楼主都合不拢嘴了。”
这子与他情分非同寻常,幼时常入宫伴驾,赵康与他颇有些超乎常人的默契。
“第一件事便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决战之事。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据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与白云城城主叶孤城原定于紫禁城开启绝世剑客的宿命之战。”
“原本,这两人当在明国的太和殿楼顶交战,但如今明国并入宋国,紫禁之巅便也改了地盘。”着,苏梦枕抬头望了望外头正德殿屋顶。
“这场决斗表面上乃是两位绝世剑客追求剑道巅峰的问道之战,但暗中的水可深得很哪。据我所知,那位南王起初极为反对降宋之事,背地里联络了不少明国旧臣,私底下动作不断。但前些日子南王却突然反口,并一力促成明国向宋国俯首称臣之事,以至朝中对此颇有微词。”
“我猜这南王此番作为,必然所图甚大。南王之子与白云城主关系匪浅,不得两方合作酝酿着惊天阴谋,什么绝世剑客之间的倾世之战,只怕便是他们暗中行事的借口。”
两大绝世剑客在皇宫最高的正德殿上决战,必然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到时候宫中定然会集中兵力全面警惕这些闯入宫中的江湖人,届时宫内其他地方的守卫与会稍显薄弱。
同时也给某些不轨之人提供了便利。
赵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面皮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下。
这位南王可真会选地方啊。
当然,他的眼神也特别好使,一眼相中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在这正德殿决斗……
赵康嘴角扬起,心道:看不出来这南王原是个热心肠的大好人啊。
自个跑来做客,怕主家不接待,便甚是好心的把他那在外头逍遥得乐不思蜀的兄弟给一并请回家来了。
哎呀呀,这叫赵康什么好呢?
赵康顿时就被提起了兴致,饶有兴味追问道:“那第二件有趣之事又是什么?”
苏梦枕笑道:“这第二件事便是西方魔教少主玉天宝在赌坊输掉了罗刹牌一事。罗刹牌乃是魔教教主玉罗刹之信物,玉罗刹曾言得罗刹牌者得魔教,眼下玉罗刹的独子却在银钩赌坊里输掉这等重要之物,西方魔教的长老岁寒三友已赶赴银钩赌坊欲讨回圣物。”
“江湖传言,玉罗刹手段狠毒,武功盖世,天下无人能敌。他乃是江湖中最为神秘之人,出现在人前时身形掩盖在一片云雾烟气之中,无人见过其真容。前些日子西方魔教突然传出玉罗刹暴毙一事,偏生他的独子玉天宝却在此时携罗刹牌入关,来到中原。又在与银钩赌坊的一场豪赌之中,将罗刹牌这等宝物输给了蓝胡子。”
苏梦枕道:“玉天宝武功低微,又失了庇护,连罗刹牌都丢了,西方魔教皆是手段狠毒之辈,纵使一时慑于玉罗刹余威,但长此以往玉天宝性命堪忧。”
江湖之上又将引来一场血雨腥风。
赵康闻言面皮又是忍不住的抽动,眼神凉凉:“玉罗刹死了?这传言从何而来?”
“传言是从魔教内部流出,想必有几分可信度。苏梦枕道。
“哈?”
赵康瞪圆了眼,想笑却又强忍住了。
玉罗刹这就被暴毙了?西方魔教得那些教众智商是不是有什么缺陷?这等没凭没据得流言竟然也相信?
这可真有意思啊。
赵康囧了脸,以手拂唇止住唇边流泻而出的深深笑意。
玉罗刹会死?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天下人都死光了,他那个身上套了好几层马甲的亲爹也不会暴毙。
眼下还不知道带着他娘在何处潇洒快活呢。
这种消息,真信的那才是倒霉催的,自找死路。
至于玉天宝……
提及这名字,赵康就想扶额长叹。
玉迦南与李情育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没一个随了他姓的,反倒是女儿青萝,嫌后宫规矩多又无聊,听多了江湖上快意恩仇的故事,总缠着玉迦南往外跑。
玉迦南也是个促狭的,索性领着她去了西方魔教。原以为青萝呆不了几日就得求着回宫,那曾想她倒是适应良好,且还化名玉天宝,以玉罗刹独子之名在魔教里当了个呼风唤雨的少主。
前些年还偶有回宫与兄弟亲人团聚,但近来却是越发得意忘形,和二弟似的竟是连家也不回了。
赵康估摸着,青萝那丫头恐怕连宫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记得了。
那丫头鬼精鬼精,除了没能耐整出一身的烟雾以外,一身武功早已尽得玉迦南真传,同辈间无人能出其右。
不管那些魔教中人有何筹谋,落到她手上少也得狠狠脱层皮。
赵康很怀疑,玉罗刹暴毙的消息就是他亲爹本人放出来的□□,意在甩脱这一个烂摊子,带着她娘四处游玩去!
而玉天宝……
青萝她定是玩上瘾儿了,将那些魔教之人当猴耍呢。传玉天宝武功低微的人,怕是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康摇摇头,眼中带上了看好戏的神色。
只可惜他身居庙堂之高,怕是见不到那等精彩的画面了。
“那着第三件事又是什么?”
“第三件事便是西夏欲为长公主招驸马。据当代西夏王于子嗣之上十分艰难,膝下唯有一女,又不愿皇权旁落。西夏王放出话来,要为女招赘,有意传位于外孙。消息传出,就连那些着复国旗号的江湖人眼见有利可图,纷纷赶去竞选驸马。还有些跑去凑热闹的武林人士,西夏国内乱得很。”
这些个人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尽想些不切实际的美事儿,以为娶个公主就能改朝换代,称皇成就霸业?成为一国之君是多大的诱惑啊,他们就没想过西夏王定然会提防着驸马会反水夺位吗?
赵康摇头,为这些江湖人的智商深表同情。
忽而,他想到国内,不由问道:“国内的江湖形势如何?”
苏梦枕道:“虽有些波澜,还在可控范围内。”
赵康点点头,“那便好。”
“官家,关于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之事,此风不可长,否则皇家威严何存?”苏梦枕蹙眉,正想着是否该将这等胆大妄为的想法掐灭于萌芽状态。
谁知赵康却挑眉笑道:“朕观这决战倒是有些意思,赶巧朕也想看看这南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既然他们将决战之地定在皇宫内,朕便大方一回,配合他们行动,且看看他们到底有何谋划!”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苏梦枕无奈的反对。
“无妨。”赵康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朕也想见识见识江湖人是如何决战的。不知决战之期定在了何时?”
“就在下个月的月圆之夜。”
苏梦枕拗不过赵康,长长叹气。
“还有四十来天啊。”赵康语气难掩失望,“这南王做事怎么就不干脆利落点?竟还要拖那般久,迟则生变啊。”
也不知阿雪现在在做什么,赵康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与叶孤城之间的决战结果,若是在自家还能叫兄弟给人欺负了去,那他还当个屁的兄长?
“你,我们若是帮南王一把,给他添些油加些火,能否将这场决斗提前?”赵康跃跃欲试。
到时候阿雪也能早些露面儿?而且这么热闹的事儿,青萝那丫头肯定也想过来参合一脚。
“……”
官家好想法!
苏梦枕不知该做何表情,官家这期待模样明显有些不对头啊。
或许是兄妹之间心有灵犀,这会儿西门吹雪与青萝也正在念叨着兄长呢。
***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的消息越演越烈,早已传遍天下。
到了此时,不管这场决战缘由如何,却是容不得西门吹雪推脱了。
陆凤得知消息的时候,十分担心。
西门吹雪虽剑术卓绝,但到底比不得叶孤城成名已久,绝世的剑客比武论剑,断不会是点到为止,两者相争必有伤亡。
西门吹雪的朋友不多,陆凤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他自然不希望好友有所损伤。但他也情知,这场战斗无可避免。
然而自谣言传出,陆凤已许久未曾见到西门吹雪的身影了。
有传言西门吹雪这是怯战了,也有人他是躲起来闭关苦练剑法,但没人知道西门吹雪身在何处,最后还是陆凤借大智大通的口,才知道原来西门吹雪竟然早身在宋国汴京。
于是陆凤紧赶慢赶赶往西门吹雪的落脚处。
“有人来找你了。”
陆凤的身影掠过长空,出现在别庄后院的瞬间,青萝含笑道。
西门吹雪认真专注的拿布巾擦着剑,没有答话。
“咦?”
刚落地,陆凤便惊了一惊。
只见西门吹雪的身侧端坐着一位手拿折扇,面容俊秀无比的年轻人。
仔细望去,此人约莫十七八的模样儿,五官精致无暇,面白如冠玉,唇色如丹朱,灵秀逼人。
饶是陆凤见惯了美人,初初一眼望去,仍被她绝色的姿容狠狠惊艳了一把。他看得分明,这哪是个男人,分明是个扮男装扮得几乎雌雄难辨的姑娘家。
“啧啧啧……西门吹雪枉我陆凤寻你许久,不想你竟然艳福不浅呐,躲在此处与佳人相约,当真是好不快活。”
“莫胡。”
西门吹雪脸不由一黑,沉了眸色道。
陆凤一愣。
“噗嗤。”
却听一声轻笑响起,那年轻人收起折扇道:“久闻四条眉毛陆凤的大名,今日一见,倒是个极为有趣之人呢。在下玉天宝。”
“玉天宝?”
陆凤脚下一个踉跄,那曾想这女子竟然是最近江湖上沸沸扬扬一输成名的西方魔教少主!
“有意思。”
陆凤见西门吹雪没反驳,心里便信了十分,摸着两撇八字胡道:“这可真有意思啊。”
西方魔教中人知道他们的少教主乃是女子吗?
“我猜,陆凤你是不是在想,这玉天宝怎么会是个女子?魔教中人是否知道此事?”
年轻人扇敲掌,饶有兴致的问道。
陆凤被噎了一口,尴尬的摸着鼻子道:“陆某不知少教主还有读心之能,佩服佩服。”
年轻人被逗乐了:“不是我有读心术,而是每个认出我身份的人都会有此疑问。我自然是女子无疑,教众也是心知肚明。谁叫我想当我爹爹独子呢,我爹都默认之事,魔教上下何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着她意味深长的撇了一眼西门吹雪,后者拭剑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顿,脸色微僵。
年轻人笑得越发放肆。
陆凤被她霸道的语气引出了更多的兴趣,不由问道:“我听江湖流传玉罗刹暴毙,真有此事?”
“果然是聪明绝顶的陆凤,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
年轻人望着陆凤被吊起了胃口,十分期待探听消息的模样儿,忽而神神秘秘的笑道,“你猜啊……”
被刷了一把的陆凤摸了把胡子,无语的耸了耸肩。
好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西门吹雪望向故作神秘的姐姐,淡漠的脸上微微抽动着,眼看她再下去都能把亲爹的底裤都给扯的一干二净,率先站起身来。
“走吧。”
玉天宝眼前一亮,赶紧跟上。
“你们去哪里?”
陆凤忙问道。
“去西夏。”
西门吹雪回道。
“去西夏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当西夏驸马?”
陆凤半开玩笑道。
“自然是凑热闹去啦。”
玉天宝甩着折扇,饶有兴致的回道。
顺带替他们苦逼的兄长扫平些障碍,比如着复国旗帜到处结交江湖人的慕容复等人,比如刺探敌情,顺势将西夏王朝一锅端了,再给大宋添块附属领地。
“我也去。”
西门吹雪看上去似乎全然不将决战之事放在心上,亦如寻常。陆凤摸了摸鼻子,心底的焦虑不由散了些,他赶紧跟上两人。
***
几人赶到西夏宫廷外,正巧赶上了一场好戏。
背着女童的光头和尚匆匆运起轻功自三人头顶飞跃而过,眨眼掠出百米外。
“快拦住他们!”
“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追!”
“绝不能放走任何一人!”
几步之遥外,宫妃扮的妇人气急败坏的冲值守在城门上的侍卫下令,眼神狠戾的咒骂着运功飞速窜出,先一步追赶了上去。
守将犹豫片刻,扬手令下。而后城门自内而外开,守将领着一列兵马追击而去。
军马奔跑,扬起尘土漫天。
玉天宝被灰尘撒了一脸的灰头土脑,当即便不悦的拧着眉。
“这西夏宫中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三人相互对视,爱凑热闹的陆凤被勾起了好奇心,怂恿道:“要不去看看?”
玉天宝第一个响应他,向着几人追逐的方向冲了出去。
陆凤紧随其后。
落后两人的西门吹雪眼中划过无奈之色,只能快步跟上。
一连追出十里地,他们停下了脚步。
只见不远处,年轻的和尚捂着胸口倒地不起,唇边一丝鲜血缓缓溢出。
宫妃模样的美妇人唇角微勾,眼神冷肆的睥睨着五心朝天盘腿坐的女童,狠辣的扬起手掌,眼看就要当头一掌劈下!
陆凤见此顾不得其他飞奔向前,灵犀一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住了妇人横空劈下的手掌。
浑厚的内力狠狠灌入陆凤的指尖,剧痛袭来,他的脸刷得白了。
西门吹雪眼疾手快拔剑而出,凌厉的剑气破空而至。
那妇人见机不妙,当即收回手掌飞身而起,轻盈的避开剑气,但饶是如此,还是慢了一步。
西门吹雪的剑太快,快如闪电,剑气擦身而过,眨眼削掉了她大片的裙摆。
不等妇人站稳身体,一声嗤笑轻嘲划破了冷凝的气氛,“李秋水,看来我这命不该绝于你手,连老天都不帮你啊,李秋水啊李秋水,你拿能奈我何?!哈哈哈哈哈!”
女童笑的得意张狂。
被称为李秋水的妇人恼恨的回过神来:“好个多管闲事的子。既然你们这么想找死,我这就成全你们!”
她刚转过脸,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这!这!”
陆凤的眼猛地瞪圆了,他下意识的望向玉天宝,又看看妇人,这两人面对面而立时临水相照,唯一的区别便是妇人面容极为成熟,更像是十几年后的玉天宝。
长得这么像,若两者之间没关系,谁信!
那妇人也是惊了一瞬,但很快她危险的眯起眼,目光定在玉天宝身上,声音添了几分厌恶:“你看起来颇似我的死对头。”
玉天宝的眉头冷蹙,回忆她娘有没有长得与她神似的死对头,苦思冥想半晌,她无奈的放弃了。
李情前半生在皇宫,所思所想所见所闻皆为宋国的家国大事,哪有空闲跑来西夏与人结仇?
“噗!可笑!当真可笑至极。”
又是一声嗤笑而来,原是那女童看不过眼放肆嘲笑道:“李秋水,快省省你那自作多情的毛病吧。你将她视作对头,处处都要与她比个高下。人家可未曾将你放在眼里呢,怕是根本就不记得李秋水这么个人了吧!”
“死到临头,你也只能耍些嘴皮子了。”妇人冷声道。
女童没理会她,先是望向玉天宝,而后又望向西门吹雪,目光流露出几分怅然:“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两位前辈可真有意思,”陆凤好奇心越来越重,这会子他也看出来了,那女童是个披着幼童皮子的成年人,江湖上能造成此等效果的功法不多,但也不算少见。
但能做到外表与幼童一般无二的人,至少也是个武功高强的前辈了。
“一个他们像对头,一个又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着,陆凤围着玉天宝与西门吹雪上上下下将两人量了遍,“我倒是很好奇,这故人和死敌又是何人?”
玉天宝冷下脸,“太好奇并非什么好事。”
西门吹雪神情冷淡,没有言语。
女童闻言敛了容色,也不再话。她知道自师妹李沧海归家嫁人后,身为后宫女子,江湖早已与她无关,何必提及那些往日恩怨,给人添麻烦呢。
那妇人见此却是仰天长笑:“这是怎么地?何时那人竟成了个不能提的秘密?”
“不能,我偏要!”
“我的口中的死敌与她口中的故人皆是同一个人。那人便是我们的同门师妹李沧海,亦是我的异父亲妹。”
“逍遥派在江湖上避世已久,你们这些后辈未闻其名,但我那师妹可是名震天下,提及她来,上至八十的老者下至牙牙学语的幼童无人不知其名。”
“哦?”
陆凤追问道,半信半疑。
江湖上的盛名再强,又有几个奔波劳碌的普通的百姓会去关注这些?更何况连牙牙学语的幼儿都知道的地步,那此人该有多出名?
陆凤的捧场让妇人稍显得意,“那人便是如今垂帘听政、执掌宋国十五年的那位李太后!”
陆凤怵然一惊。
“宋国太后?”
“宋国太后是你们的师妹?”
不,不对!
李太后乃是李相国之女,官家女子如何与江湖扯上关系了?
李秋水继续道:“李沧海昔年嫁入宋国皇室后生了一对龙凤胎。她那女儿算算年纪,与你这丫头相仿。你该不会就是她的女儿吧?”
“你不是玉天宝吗?”
陆凤挑了挑眉,惊讶问道。
听这位前辈的言外之意,玉天宝与李太后模样神似,陆凤想通这一茬第一反应便是望向玉天宝。
后者的脸色冷冷清清,却是罕见的未有反驳。
玉天宝竟然就是宋国的帝姬?一国的公主怎么会跑到西域去当什么魔教的少教主?
这里头又牵扯到了何种隐秘之事?
陆凤难以置信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
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自己踩在了钢丝上,身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摔个粉身碎骨。
“玉天宝?西域魔教少教主?”
李秋水闻言讥讽的冷笑了一声,目光从玉天宝身上移到西门吹雪脸上,眼眸再度眯起,“你看起来也很是眼熟呢,这张脸真是叫人印象深刻啊……”
“和那个该死的狼崽子一模一样。你该不会就是玉罗刹之子吧?”
西门吹雪眼神泛着冷意,同样没有言语。
“你们……玉天宝?西门吹雪?”
陆凤左顾右盼,望着同样冷着脸的玉天宝与西门吹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蒙了。
他忽而想起玉天宝先前提及的想做玉罗刹独子之,额头冷汗就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要命的秘密哟。
李秋水自言自语,“谁能想到呢,当年摇尾乞怜的狼崽子,后来却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玉罗刹。听玉罗刹暴毙了?哈哈哈哈哈,他会暴毙,可真逗死我了!”
似乎嫌弃陆凤受到的刺激不够大,李秋水啧啧惊叹道,“我倒是险些忘记了,李沧海和玉罗刹当年还有过一段情。你们两个人,宋国的公主成了魔教的少教主,你这狼崽子的亲儿子却默默无闻,啧啧啧……”
“你们看起来年纪相仿,我可不相信那狼崽子会如此大方的把教主之位传给李沧海与他人所出之子,而且他那等偏执的性子断然做不到干脆利落的断情绝爱与别人成婚生子,更不可能偏居一隅十数年不踏出西域半步!”
“让我猜猜你们是什么关系……仔细看看,你们两人眉眼之间很有几分神似呢……你们该不会是玉罗刹与我那师妹……”
李秋水没话,回答他的却是一道乍然亮起的凌厉剑光与疾射飞旋而至的折扇!
“哈哈哈哈!看来叫我中了!”
李秋水避开剑光,一脚将折扇踢回,得意得大笑,“你们两个果然是亲兄妹!”
陆凤冷汗直流,心里暗暗叫苦。
他陆凤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竟叫他知道了这等要人命的宫闱密事!
西门吹雪长剑挥出,手中剑招变换之间剑光似长虹划过,剑光耀眼夺目。
与此同时,玉天宝身形如闪电般左右挪移,眨眼之间便与李秋水交手了数十个来回。
女童见状,从李秋水背后飞扑而至,一掌直击胸口。
李秋水猛地口吐鲜血,手中掌风横扫,内力侵泻而出,西门吹雪与玉天宝齐齐被震了出去。
陆凤赶紧跑过去验看两人伤势。
“哈哈哈,李秋水你暗害我走火入魔,以至于我这辈子都只能顶着幼童模样!但你终究还是死在我的手上。”
女童哈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眼泪潸然落下,“李秋水,我巫行云与你相争一生,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得到。当真可笑至极!”
如今想来,师姐妹三人之中唯独沧海师妹最为聪慧,早早脱了这泥潭,活得轻快。
李秋水咬牙切齿:“我害你走火入魔,可你不也夜半潜入西夏皇宫刮花了我的脸吗?!叫我失宠于西夏王!”
“李秋水,你这辈子永远也不可能意识到到自身的错误了。”
女童摇摇头,面露讥讽之色。
原本李秋水有夫有子,可她最终却将亲女丢给别人,与丈夫反目成仇,走投无路后又想学着李沧海投身宫闱,杀出血路,可最终,她也不过争了一场空。白白耗费了这十几年的青春。
何其失败的人生!
可悲道是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何处。
笑着笑着,女童喷出一口血,盍然长逝。
“我才不会死在你的手上!”
李秋水冲着女童的尸体大喊大叫,一手化掌,狠狠就着自己的面门劈了下去,得意道大笑,“这世界上能杀死我的唯有我自己!”
眨眼的功夫两人共赴黄泉,陆凤与西门吹雪、玉天宝三人面面相觑。
这事态发展的直叫人猝不及防。
最终三人认命的帮着安葬了两位前辈。
回程路上,陆凤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来来回回量着西门吹雪和玉天宝,上蹿下跳的问道,“你们真的是兄妹?”
“西门吹雪,你当真是玉罗刹的儿子?”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他,闷声不响。
玉天宝看不过去了,拿折扇敲着她的脑袋,意味深长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好奇心杀死猫啊,好奇心杀没杀死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再这样刨根问底下去,你脖子上的这颗球可就保不住了!”
陆凤被她噎得无言以对。
但很快,他发现西门吹雪与玉天宝两人撇下他远走的身影忙追了上去:“你们要去哪里?”
玉天宝满脸郁闷,想来西夏找乐子的她,被人给当成了乐子,老底都快揭干净了!一点意思也没有!
还不如回宋国呢。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怎么能失了主角呢?”
陆凤:“……”
突然觉得心口狂跳,身上汗毛倒竖。
身为宋国公主的玉天宝和西门吹雪是亲兄妹,那传言中与玉天宝同胞而生的龙凤胎中的龙,与这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陆凤冷不丁了个寒战,总觉得自己窥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他突然有种麻烦找上门的奇妙预感,而且还是天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