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木簪 “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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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昭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别人的言谈之间被托付了终身, 进了谷中稍稍平稳了心绪,捏着手中的画卷去找赵柯。

    门口的守卫告诉她轩娘离开的这几天,赵柯一直在喝酒, 每晚都喝的烂醉,今日还没起来呢。

    谢昭玉推开屋门,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熏得她直喷嚏。

    赵柯衣裳半敞瘫坐在床榻边缘,额角的碎发盖在脸上, 遮挡得看不清五官, 手中还捏着一只酒壶, 酒壶下的地面上有一摊湿漉漉的痕迹, 看样子是壶中的酒水已经流尽了。

    谢昭玉踢开一地的杂物, 心避开夹杂在其中的碎瓷片走过去,抬起赵柯地脸一阵揉搓, 动作并不算轻柔,三两下抹去他脸上的脂粉, 露出还算干净的脸。

    “老赵,老赵?”

    握着他的肩膀摇晃了几下, 手下的人全然不见清醒的迹象。

    轩娘惊慌的声音在身后想起, “哎呀,这是怎么了?”

    谢昭玉脸色冷了几分, 寒津津的声音吩咐道,“轩娘, 你先出去。”

    轩娘虽不经常与谢昭玉交道,却也听得出这语气是生气了。她虽然一直跟在谷主身边,却知道谢昭玉是惹不得人,于是担心的看了一眼二人, 虽然万般不愿,但却老实的退了出去。

    谢昭玉听见关门的声音,又叫了两声赵柯,无人应答,撸起袖子抡起胳膊照着赵柯地脸上来了两巴掌,啪啪作响,可见下了狠手。

    赵柯惊醒过来,朦胧地眼神往上看,就见谢昭玉黑着一张脸站在面前。

    “嗝……你们……回来了。”

    他一边着,一边举起手中的酒壶往嘴里倒,但酒壶早已空空如也,自然不如他的意,于是气急败坏的将酒壶抛向一旁,瓷质的酒壶接触到地面的一刻就碎裂成无数片,有一块高高迸起,擦着谢昭玉的脸颊飞过。

    她鼻尖微动,嗅到了一点血腥的气味。

    怒气升腾而起,她一脚踢在赵柯的腿上,“要死出去死,别死在自己的地盘,多窝囊。”

    赵柯不怒反笑,咯咯的声音听着比鬼叫还吓人。

    谢昭玉赶了几天路,此刻也累的不行,没心思陪他闹,叹口气坐在床边上,睥着他,“雪有身孕了。”

    赵柯身子明显一僵,继而握着拳头站起来,仅存的醉意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杀意。

    “那男的叫什么,我要去杀了他。”

    谢昭玉就冷眼看着他摸起扇子往门外走,“你要是这个时候去,雪不会原谅你的。”

    男子身形一顿,脚步停滞。

    “那男子对他很好,我们见过,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农户,但是个老实人。雪有身孕,他舍不得雪劳累,家里家外一手操持,是个好人。雪很喜欢他,你现在去,是希望当年的事情再次重演么?”

    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上面是画师为雪一家画的画像。

    赵柯砖头见到画像,一瞬愣了神,“她长得还和从前一样,真好看。”

    “雪一直都记挂着他的父亲。临走之时我听见她对轩娘,希望等孩子出生的时候,失踪的父亲能回来,能给孩子取一个名字。老赵,既然你当年没忍住去见了她,让她已经有了对父亲的印象,躲这么多年,也够了。”

    “她……不恨我?”赵柯拿着画卷的手都在发抖。

    “前世的事情,她已经不记得了,也是一件好事。其实这些日子,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许多事情该忘就忘了,记得只是在惩罚自己。想我,其实已经不再恨裴雁了,我算报了仇之后,就远离朝堂,远离长安,下辈子,我也不想记得了,太痛了。”

    她一个人坐在床边喃喃的着,骤然撞见推门而入的裴雁君,眼神一滞。

    “所以,你也放下吧,别用上辈子的错,惩罚这辈子的人。”

    这话不知道是给赵柯,还是给自己。

    谢昭玉慢慢走出门外,扔下赵柯一个人,还在痴痴的盯着画卷上的人。

    半晌,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痴痴的笑,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回荡挤满整间房子。可仔细听,就会觉得这笑声咸咸的,湿漉漉的,像是海浪的声音,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后来,赵柯偷偷去看了一次女儿,正好赶上女儿生产,在门外听见女儿跟丈夫,给孩子起名叫谅柯,因为娘亲给他托梦,是有一个人一直在默默记挂着她,她觉得那个人应该是他爹,这么多年都没再见过他爹的模样,也不知道她爹到底在哪里,取这个名字,要是将来孩子遇见了外公,外公一眼就能认出。

    门外的赵柯嘴角忍不住的咧开,最终还是没有扰,只是在门上留下了一个分量十足的长命锁。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再谢昭玉,某天突然发现赵柯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封信,“谷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惜我大概是听不到你叫我这一生父亲了。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你有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你记得,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冥王谷以后就交给你了,我自己去浪迹江湖了,不定还能教我外孙几手武功。”

    谢昭玉看完了信,又见床上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女装,笑着骂了一句,“老东西,还想当我爹,没门,好好去做你的外公吧!”一边骂,一边眼眶湿润。

    谢昭玉真正掌握了冥王谷的印玺,太子下贴子再三邀请,她觉得是时候了。让裴雁君回边疆去,自己也要回长安了。裴雁君却跟他一起回去,他有自己的计划。谢昭玉奈何不了他,只能随他去。

    出谷的时候,她掀开帘子往身后瞧了一眼,这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回到这儿来了。

    ……

    “主人,有消息长公主已经从冥王谷离开,往长安来了。”

    屋内,周棋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墙上那张画,默不作声。

    这些日子长安城可是热闹,谢昭玉把太后被软禁的传闻散播出去,致使太子名声有损,狗急跳墙又谢昭玉没死,想要借助冥王谷的势力成为自己的后盾,才好御驾亲征收服民心,也让朝中那些老家伙闭嘴,另一方面也是想用谢昭玉来威胁裴雁君一定要帮自己赢战争,得一手好算盘。

    思及此,周棋挑唇轻蔑一笑,可惜啊,周延他算漏了一个人。

    “一切按计划行事。”他对着门外吩咐。

    “是。”

    妹妹,这一回,哥哥能帮你了。

    ……

    “阿嚏!阿嚏!”

    马车上的谢昭玉不停着喷嚏,耳根发热,埋怨了一句,“谁在念叨我啊。”

    裴雁君听了直笑,“估计多了,不光长安城里,就连越北那边估计也有很多人惦念你。阿宁昨日来信还问及你的安好。”

    “真的么真的么?那阿宁哥哥有没有提到我啊?”娥听见阿宁两个字简直要眼睛冒光,探头出去问道。

    裴雁君扔过来一个用木头雕刻的人儿,人儿脸上笑意盈盈,眼睛眯成一条缝,娇憨的模样,梳着双丫髻,一看就是娥。

    接过人,娥忍不住笑了笑,样子跟人儿一模一样。

    真是难为他那木讷的师兄了,有一天居然会做这种儿女情长的事。谢昭玉心中轻嘲,抬头一看,只见裴雁君用一种极其温柔地眼神看着自己,顿觉肉麻。

    “你干嘛?”

    “你羡慕?”

    “你有病?”

    他笑,从怀里摸了半天,谢昭玉顿觉不安。

    不一会儿,只见他扔过来一个什么东西,她下意识接住。那是一支木钗,样式与她头上戴的那支玉簪一模一样。

    “玉容易碎,不如这檀木有韧性。”裴雁君侧脸瞧她,“不是已经放下了么,那究戴这支吧。”

    原来那日他听到了自己的话。

    谢昭玉手指在木簪上摩挲片刻,突然把头上的簪子摘下来,却也没把木簪戴上,只是任由着头发散落下来,垂在身后,偶尔被车窗飘进来的风卷起几缕。

    “这样式太老了,无论哪支,我都不想戴了。”

    裴雁君仍旧含笑,“随你。”

    “昭玉姐姐,前面就要进长安城了,回去之后咱们住哪儿啊?”娥适时断了二人的精神博弈。

    公主府在走之前被烧得一干二净,皇宫之中又有太子盯着,回去就等于狼入虎口。如今再回去,谢昭玉到真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先去皇宫把正事办了,然后随便找一家客栈落脚吧。”谢昭玉思索片刻给了一个办法。

    车外的裴雁君听着,没作声,眼神发身侧的侍卫,那侍卫是个有眼色的,点了点头便驾马远离队伍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