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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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魏: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天蒙蒙亮时,林青玉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再强撑下去了,可他脑海里还充斥着几日前他们一停下就遭流民拦路的情景,因此不敢多歇,喂马儿吃了些枯草,眯了半个时辰就惊醒了。

    好在附近除了簌簌风声,什么都没有,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甩走脑中的浆糊,再次启程。

    过了最严重的旱区后,林青玉才稍稍松懈下来,他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实在是精疲力尽,再不歇息恐随时会倒下,不得已,他还是在一间客栈入座。

    也许是离北方越来越近,用膳时前头一桌谈论的内容皆是有关京都。

    诸如皇帝昏庸无能放任外戚摄政,蒋家权势滔天草菅人命,太后突发奇病卧床不起等等,但真正让林青玉竖起耳朵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名字——魏临。

    林青玉手捧着肉包子,认真地听着,那桌人只是在骂蒋家蒋望胥时捎带骂了魏临,什么认贼作父,为虎作伥,走狗等字眼,皆让林青玉听了极为难受。

    他多想义正言辞反驳那些的言论,可在北阳镇时百姓是这样,临近京都的百姓也是这样,连林青玉都不禁动摇起来。

    嚼在嘴里的肉包子忽然就不香了,可不进食,他难以撑过接下来几日的行程,他只得忍着反胃的不适,就着凉茶硬生生把两个肉包子咽进肚子里。

    稍作休整,林青玉不再多待,准备继续赶路。

    仅仅几日他衣衫就全是灰,面上也染了不少污尘,但林青玉无暇顾及,他匆匆忙忙下楼,有个高壮男人却猛地撞了上来,将他撞得险些跌下去,林青玉堪堪站稳,却听得男人破口大骂他没带眼睛出门。

    他气得瞪圆了眼,想与男人争执一番,可男人三大五粗的,林青玉一看就不是对手,尽管气恼,也只能忍住闷头离开。

    他现在脾气好太多,换作以前,定是要据理力争,可如今当务之急是上京,这些委屈他也就不放在眼里了。

    林青玉头昏脑胀又赶了半天路,实在是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才停下来,他现在身处市集,牵着马,耳侧是络绎不绝地叫唤声,有贩时不时招呼他,他摇摇头,并不在意。

    天气渐冷,北方的秋来得很快,林青玉身上穿得薄,到底耐不住寒,想了想还是绕进了一家成衣店。

    店家很热情地围上来,林青玉看中一件保暖的外袍,正想掏钱买下,一摸腰带,空空如也。

    林青玉怔了一瞬,左摸摸右摸摸,却依旧找不到钱袋,顿时慌乱了。

    他脑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是两个时辰前在客栈撞他的那个高大男人,林青玉气得狠狠跺脚,转身就往外跑。

    可现在再回去客栈也于事无补,他站在冷风里,无助又迷茫,没有了钱财,他这一路莫歇息,就连吃饭都成问题,如何才能到京都?

    他恨自己太没有戒备,又气那贼人可恶至极,心里涌起无限的委屈,牵着马失魂落魄在街头走着,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路人皆稀奇地看着他,他也知道很是丢脸,可他真是忍不住,若是可以,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痛哭一场,宣泄掉所有的悲切与愤怒。

    林青玉不得已只得忍着饥肠辘辘继续上马,吃不饱睡不够,又接连受击,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个不留神,险些从马上摔下去。

    再这样下去,他不是累死在路上就是饿死在路上,林青玉腿脚发软,闻见了阵阵香味,是路边摊发出来的,他盯着馒头包子烧鸡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咕咕叫个不停。

    马儿也因为赶路而不耐烦在踢蹄子,林青玉摸摸它的鬓毛,它哼哼个不停,他无奈道,“你跟了我也太倒霉。”

    越他就越蔫,林青玉不敢再上马,垂头丧气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挪着步子,抬眼见到赶集的牛车,心生一计。

    他再三犹豫,摸着马儿的毛,来到了牲畜市场,难受地道,“我没有办法,你不能再跟着我了,我一定得上京的。”

    马是好马,卖了个好价钱,林青玉临走前连看那马儿一眼都不敢,几乎是逃跑离开的,他拿着卖马换得的银钱,先是到包子摊,按每日五个的量,买了三十个白面馒头。

    紧接着,他悄悄溜到客栈的马厩,终是找到了一队上京的商队,把买马所剩下的银钱皆给了马夫,央求马夫捎带自己上京。

    好在只是多个人,马夫也很痛快,只是林青玉只能坐在货物车上,问他能不能吃苦。

    林青玉把头猛点,提着的一颗心慢慢归位。

    只要能上京,什么苦他都吃得。

    开始很快林青玉就知道什么叫苦。

    他被当作货物一般塞在马车里,跟一大堆的酸菜坛子放在一起,起先他受不了那酸味,在颠簸中吐了又吐,可不到两日,他觉得自己也变成了酸萝卜,浑身难闻的味道,只要走到大街上去,定会遭受众人嫌弃的眼光。

    商队极少歇息,歇息时林青玉才能得以喘息,等他找到水源,借着湖面一瞧,自己蓬头垢面,衣物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乞丐,林青玉拿水简单梳洗一番,却仍洗不去浑身臭味,气得他狠狠地拍水面,溅起的水珠湿了他半身,到头来受苦的还是他自己。

    林青玉以为自己能撑住,可赶了三天路,就忍不住躲在坛子里偷偷地哭,他像只钻进洞里的老鼠一般,怕别人看见他的狼狈和不堪,把脸埋进臂弯里,眼泪鼻涕糊了自己一手,整个人脏兮兮的,莫回到当日风光的林家公子,就是贫民窟里的人也比他整洁。

    第九日,终是迎来曙光。

    马夫告知他再往前走五里路就是京都城门,他们路线不同,让林青玉步行前去。

    五里路远不远,近不近,可接连多日的蹉跎,林青玉已是精神萎靡,他强精神,披着马夫送给他保暖的破烂外袍,带着仅有的十文钱,颤巍巍地向京都城门走去。

    北方的秋来势汹汹,林青玉被风一吹,忍不住地发起颤来,他知道自己应该是低热了,可现实却容不得他停下脚步,他只能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往前挪,眼前都是发黑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忽然渐暗,林青玉以为天要黑了,却听闻周遭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要下雨了,天要下雨了!”

    他茫茫然抬头去看,天边有乌云飘过,将光明笼罩起来。

    有多久没下过雨了?林青玉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滴答一声,有雨珠砸了下来。

    久旱逢甘露,人间喜事,村民纷纷大喊大叫跑出来,有人哭天抢地,有人跪地谢天,不一会儿,乌云密布,大雨磅礴,却无人避雨,林青玉亦站在雨中,昏昏沉沉的脑袋有一丝欣喜漫上,他伸手去接雨,又忍不住地张大嘴让雨都落进口中,尽管筋疲力尽,却仍露出笑脸。

    下雨了,旱情要解了。

    林青玉淋了会雨,趁着雨势蹒跚前行,连天都怜悯百姓,降雨解灾,那定也要垂怜兄长,让他求得圣医相助。

    带着这样的念想,他冒雨继续赶路,豆大的雨水在他的身上,狂风大作,叫他浑身发抖,可他的脸、他的心都是热的,他相信,只要他够勇敢坚定,就一定能抵达京都。

    千百里路的苦都吃过来了,何惧这区区五里?

    直到京都城门出现在林青玉面前,他才终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真的孤身来到京都了!

    林青玉忽而想放声大哭,他软着两条腿慢悠悠地进了城门,方下过雨,地面泥泞,他身上亦是湿漉漉的,披头散发,犹如乞丐。

    众多目光落到林青玉身上,他仿若未知,目光如炬步步前往,走进高大威严的城门,走进繁华的京都,在这一路,他见识过流民的凄凉,自己亦尝过百般苦,可远在北方天子脚下的京都,却是如此的繁华。

    香车鬓影,闹市人潮,仿佛这个世间的苦难都与京都隔绝起来。

    林青玉跌跌撞撞在街道上游荡,他被巨大的恐惧笼罩起来,一句句地问自己,到了京都要如何,圣医会不会见他,他真能求得圣医为兄长医治么?

    他太迷惘,以至于都没有发觉路面的异常。

    前方有裹缎马车,奢华异常,棕马开路,嚣张上市,路人见那马车纷纷避让,唯独意识混沌的林青玉直愣愣迎了上去。

    等到林青玉发现异样时已经来不及了。

    “哪来的乞儿,竟敢阻拦我家大人的去路?”

    有凶神恶煞的随从手指林青玉,大声呵斥。

    林青玉呆愣地抬起头来,只见高马在前,一时晃神,耳侧是嗡嗡嗡的谈话声,似是在可怜他冲撞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初入京都,林青玉本该心谨慎,可他实在疲力,掀了掀眼皮,眼前阵阵发黑。

    随从震怒上前,一把掼住林青玉的领子,林青玉只觉剧痛袭来,整个人就如同破布一般被丢了出去,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大人,如何处置?”

    马车内传来一道沉稳的音色,“杖责二十,赶出京都。”

    何其霸道?

    处于疼痛和混沌的林青玉听了这声音,却猛然睁开了眼,他愣然地看着紧闭的雕花车门,一时恍惚,竟觉得自己听见了熟悉的音色。

    怎么可能?那人才不会如此跋扈。

    想当年他当街纵马,那人还因此生了他好久的气呢,如今怎会为难一个仅仅只是不心挡了去路的百姓?

    林青玉甩去无用的回忆,等随从提着棍子要上前时,他才竭力全力,掷地有声道,“这大路为百姓而开,我亦是路过的百姓,大人何故要杖责我?”

    众人因他这般胆大妄为而倒吸一口冷气。

    而下一刻,雕花木门骤然大开,一道身影探了出来。

    正是晌午,被洗过的天澄亮,日光带着淡淡的凉意,却足以照亮从马车力出来之人。

    他一头泼墨长发用银冠高高竖起,露出光洁额面,来人有一张颠倒众生的脸,白皙面皮,刀削般冷硬的五官,就连唇瓣都是淡色的,彰显他的疏离与冷情,他身穿墨色纹云锦袍,脚踩银线镶边黑靴,将他衬得肩宽腰细,身量挺拔,这样一个人,曾在林青玉梦中反反复复出现。

    梦中,他是备受敬仰的探花郎,官袍加身,清廉正直,为民除害。

    林青玉震在原地,不敢置信地遥遥看着马车上耀眼的面容,声音喑哑难听,终是喊出了梦里那个名字,“魏临......”

    魏临亦深深看着他,眼瞳在日光下犹如璀璨的黑曜石,他看了林青玉许久,却不曾笑,剑眉深深蹙起,化出一抹戾气,音色沉沉,道,“来人,将此刁民拿下,本官要亲自审问。”

    字字穿透林青玉的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青玉连连退了两步,他张了张唇,眼睁睁看着魏临又坐回马车内,雕花木门没有一丝留念重重合上。

    有随从将他五花大绑,林青玉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他想嘶吼,想大喊,想问你是不是我的魏临,可最终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就因为身体到了极限而昏迷过去。

    他想,这定是个噩梦,眼前人绝不是魏临。

    魏临不会如此对待他,更不会殃及无辜,成为一个人人畏惧的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