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斗鸡 败者丧命,胜者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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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褚洲洗净身上的血污, 天色已经敞亮。一阵风吹落了白雪覆盖的松柏,畏畏缩缩地探出一点新绿。褐色的枝头上栖着一只呆头呆脑的胖头雀。

    褚洲扯了扯唇。

    旁边立着的奴才见他心情还算不错,垂着头两日前布庄伙计送来了喜服, 太尉要不要看看是否合身。

    褚洲动了动身子, 立马有两个奴才上前为他拍肩头的落雪。他的视线自那一簇枝桠上离开, “试试罢。”

    卧殿里雪松香浓烈。

    雪松香本是一种较为淡雅的檀木松香,却在褚洲的身上显得狂狷。连大红的喜服上都散着一股煞人气味。

    褚洲看了一眼镜中,命人退下。

    随后他拨开一面书画, 指尖点了点墙上的一粒按钮。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慢慢展现在眼前,褚洲跨步走进。

    甬道连接着长乐宫的内殿。

    等他自内殿走向外殿时,一只玉勺登时掉在了昂贵的波斯毯上。他抬眸,对上一双圆滚滚的懵然大眼。

    “你、你怎么在这?”

    以芙心头一震, 暗骂自己大意。想必自己的卧房被他暗中做了手脚,可恨自己一点儿也没察觉。再者,他穿这一大红衣裳做什么。

    她怕他又要些“成婚”之类的云云, 又或者是逼问她昨天夜里下药的事儿,于是推推面前的瓷碗,“用早膳了没?”

    褚洲轻飘飘地从她面上略过。

    他刚一张口,一只水晶饺子趁机塞入。他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 又被她塞了两口。

    在褚洲咀嚼食物的当口, 她慢吞吞地低下脑袋,再抬头已经是泪花满目,“我和阿史那冲绝对无分毫干系,是他假借你我之事胁迫我,我才在深夜赴约的!昨儿个偷偷在茶里放催眠药的缘故,是怕你生气起来折腾我!”

    褚洲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她的白嫩的手指攥住了他暗红衣襟,像是泥垢地里长出的笋子。

    她带着哭腔地, “大人,你别罚我……”

    褚洲转着戒指,觉得顺水推舟收下她的示好也还算不错。毕竟他有法子从她嘴里套出书信的下落,昨个还让宋璞玉吃了瘪。

    就是天大的怒气儿也消了些。

    “只是惩罚却免不了。”他摸摸她粉嘟嘟的耳垂,“我派人人去民间巷里搜罗了好些玩意儿……即便是孕妇也不伤身。”

    褚洲带她走到镜前,掰着她的脸颊迫使她去看,“这喜服是特地按照你自己绣的那一件来的,方才我穿上了,现由你来脱下。”

    大抵是心虚,以芙表现得还算乖巧。

    不消多时,内殿里传出了嗳嗳娇声,与幔上的金铃铛的响声混杂在一起,莫名叫人脸红。

    以芙心浮气喘,细白的手指用力地揪住身下的红绸,终于做出来反抗。她推了推褚洲,声音有点哑,“大人,再一会儿就要用午膳了。”

    褚洲合上雪白亵衣,浮动着些许红晕的脸庞上露出意味深长又略带恶劣的笑,“等用完了午膳,本官带你去看看一样好东西。”

    ……

    午膳过后,以芙素来有憩的习惯。

    以芙躺在榻上昏昏睡去,等醒来时却发现换了个地上。她揉着眼睛爬起来,嗅到了淡淡的雪松味,心里也有了数。

    这是褚洲的卧房……

    她眼皮一挑,心中滋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听秦遂的口吻,褚洲的书房里并没有什么可以的物件,却始终进不去他的卧房……

    以芙环视一眼屋内陈设,赤脚下榻。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绒线毯,以芙走在上面发不出半点的声音。她心翼翼地搬动着几上的一摞书册,在里面发现了一章半开的信封。

    信中一角隐隐现出几字——

    刘泗入京前的化名乃是刘一丈,与丹阳花楼里的双儿(即今之王元霜)为旧相识。

    以芙抿了抿唇,试图去消化这令人惊讶的消息。难不成双儿姐姐从前在阁子里认识的书生是进京赶考的刘泗——

    可褚洲查两人之间的事情是为何?!

    转念一想,其实这也能够通。刘泗是褚洲梗在喉咙上的一根刺,想除掉他也难怪,想必是顺藤摸瓜,才查到了双儿姐姐身上。

    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渐渐走进。

    她手忙脚乱地把信封塞回到原来的地方,再把东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褚洲还没有进来,以芙已经开门迎上去,“大人。”

    褚洲“唔”了一声,大掌搁在她的腰上。

    “你把我带到陌生地方,可你又不在……”

    褚洲几分敷衍地听着她娇声细气的絮叨,眼睛已经将卧殿里的摆设扫了个遍。他见着了几上被碰掉的纸团,满意地笑了一声。

    “这不就见着了么。”

    “你先前不是要带我看看好东西吗?”

    “方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着人备好了。”

    以芙以为他会送自己簪子啊珠钗啊之类的玩意儿,于是很应景地问他需不需要自己扮得好看些。

    褚洲发出了两声阴郁的呵笑,浅色的瞳仁里闪现出猫科动物的狡猾,“我劝你,还是不必了吧。”

    毕竟这份由他精心准备的“好东西”,她不一定会收下,被它逼得掉眼泪也不准。

    褚洲帮她穿了鞋,领她到院子里去。

    院子里腾出了一大块空地,用几条粗壮的树枝围成了一圈栅栏。见男主人来,几个奴才吃力的搬来几只竹编笼,里面不外乎是喔喔鸣叫的雄鸡。

    以芙默了默,猜不透他的心思。

    “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几只鸡……”

    以芙并不想看到鸡毛满天飞的情形。虽当下世风,斗鸡这一娱乐活动不仅在民间大量拥趸,在权胄世家也大为流行,只是以芙不太欣赏得来。

    她声,“还没有给我炖鸡汤划得来。”

    褚洲牵过她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自己则坐在身后的羊毛座椅中。

    婢女毕恭毕敬地呈上薄毯,目不斜视地盖在了两人的腿上。他们这些人少也在褚洲身边服侍了三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带女人回来,是故半点也不敢怠慢。

    以芙轻声道了谢,仰头看褚洲,“这些个东西实在没趣儿,我想回宫了。”

    褚洲摸了摸她的脸,大手像鹰爪似的牢牢地钉入她的手腕,虽然冲着她微笑,却和下人吩咐,“把人带上来。”

    被扣押上来的人穿着一身单薄的囚衣,脚跟已经被多日的冰雪冻得开裂。宋璞玉昂起头,没什么表情的看过来。

    以芙垂眼,问褚洲是什么意思。

    “想他没有?”

    以芙蹙起尖尖柳叶眉,染开红晕的雪腮上显出一两分难堪。她绞着手里面的帕子,声若蚊蝇,“我不知大人的什么意思。”

    褚洲咧唇,摸了摸她日渐臃肿的肚皮,“还是,你肚子里的畜生也想他父亲了?”

    “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以芙的语气还算温和,她现在还不能和褚洲撕破了脸。只是委屈了肚子里的孩子,被自己的父亲一口一个“畜生”“孽障”地骂。

    “本官派人把宋璞玉关押了。”

    以芙把他的手从肚子上挪开,一眼也没有看宋璞玉,“大人在处理国政上英明,想必关押宋璞玉也有你的道理。”

    “英明”这两字听起来属实讥讽,褚洲倒也没怎么介意,“不替你旧情人好话?”

    “我替他好话,想必你又我与他有奸/情。”以芙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委屈,“你想让我怎么办?”

    “可我怎么听宋璞玉你俩情比金坚、至死不渝?”褚洲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去看宋璞玉的光景,“好生瞧瞧他,被冻成了什么可怜样?”

    以芙长睫颤抖。

    宋璞玉的视线掠过她的脸,锐亮的眸子里透出几分温情,“芙儿,你和孩子怎么样了?”

    空气里半晌沉默。

    褚洲在耳边催促,“回话啊,哑巴了?”

    以芙死死的咬住唇。她不知道宋璞玉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明明她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明明他从前教自己胡文的时候,还恭恭敬敬地喊自己“”婕妤”。

    她一点儿也不想自己的事情被别人掺和进来。她见过褚洲所有的样子,倘若真的激怒了他,他们两人只有死路一条了。

    以芙双唇颤抖,一半是被宋璞玉石破天惊的一番言论给惊的,一半是褚洲给吓的,遂撇清关系道,“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褚洲还算满意,当着宋璞玉的面亲亲她的侧脸。

    宋璞玉看着依偎而坐的两个人,眉目黯淡,“若非你受奸人指使,想来不会出这一番话。”

    褚洲抚触着她苍白的肌肤,“听他这么一,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了。宋璞玉在监牢里时,朝我下了战书。”

    “什么?”

    “我虽属士大夫,从来看不上斗鸡这种消遣;宋璞玉乃为寒门士子,也从未参与过这种游戏。那种事来比拼,恰好不过。”

    以芙戚戚然,“赌注呢。”

    “你。”

    有赌注,想必也有处罚。

    褚洲看着她的样子,优哉游哉地补充道,“斗鸡不限轮数,每一回胜者可在败者身上刺一刀,直到血流身亡。”

    褚洲握住她的手。

    “也就是,败者丧命,胜者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