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几个人围坐在院子中，手里各自拿了几串肉或素菜，放在谢莹舟做的烧烤架子上烤着， 不时撒上各种谢莹舟特制的调料， 四周弥漫着烧烤的香味，隔着很远都能闻到。

    在一番酒足饭饱之后， 众人吃饭的速度开始放慢，此时夜色虽然深重， 但月色皎洁明亮， 众人也不急着回家休息，开始起来各自冒险的经历，权当消食。

    谢莹舟今晚也喝多了， 有些迷迷瞪瞪， 不过理智还在。

    所以本来想着提议大家夜话鬼事，但想着眼前这些， 都是杀魔杀妖怪的修仙者， 讲什么鬼故事，多少有些好笑，于是没有做声。

    而平素稳重的姜沉璧酒喝得有些多了， 最先开始跟大家讲起他跟家族中几个长辈探索一个秘境的事情。

    “......那个秘境被发现，其实也是个意外， 那时我家的驼队从西列过那边运了一批香料回来， 路过柴达木沙漠，你们可去过沙漠？”到这里，姜沉璧了个酒嗝， 却没去听其他人的法， 径自了下去。

    “黄沙莽莽， 热浪滚滚，绵延起伏，看不到尽头，驼队行在期间，就如天地之间一列的蚂蚁，不过，不过这样的景象，黄沙中出现点什么东西，倒是也看得清楚......”

    姜沉璧唠唠叨叨着，然后开始解他腰间悬在铜革带上的袋子，拿下来之后，手伸进袋子中，接着便心翼翼拿出一个透明的瓶子。

    谢莹舟此时看东西已经有些重影，不过她还是能看清姜沉璧珍而重之地把一个瓶子摆放在众人面前。

    看到那个瓶子，谢莹舟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的，她用手背揉了揉了眼睛，依稀看到上面印着几个白字，虽然已经残破不全，不过还是能辨认出，“可乐”两个字。

    而接下来姜沉璧便开始什么发掘秘境，遭遇各种奇怪诡异的妖物，最后看到残破的碎片，阳光折射一地，美轮美奂云云。

    破铜烂铁都能成宝物了......

    谢莹舟腹诽，她听出来了，姜沉璧的秘境，多半是个玻璃瓶制品厂。

    这正是让她又好笑又心烦，这个时代，果然就是如想象中的，有过现代文明，之后昆仑倾顶，群魔复苏，然后神魔成一团，才把人类的文明尽数毁去的。

    在她不想去想，不想去承认的时候，似乎越来越多的事物出现在自己身边，有意无意地替她去夯实这种猜想，并告诉她，你回不去了，你不可能回去。

    时间无法倒流，你记忆中的那个文明社会，已经过去了几千年，它们被埋葬在层层黄土之下，你甚至想要一窥其究竟都要看老天爷乐不乐意让你看见。

    “阿荧你笑什么？”棠羽啃着鸡翅，见谢莹舟正低着头笑，好奇问道。

    “也没什么，我在想，姜大哥拿出来的瓶子，里面装的东西会是什么？味道是什么样的？”

    我记忆中那种清冽，渗人心脾的汽水味，又是不是真正的，可乐的味道？

    “这么漂亮的瓶子，应该很珍贵吧？会拿来装灵丹妙药？”棠羽理所当然地用“后人”的思路来回答。

    ......某种意义上来也算是装药，可乐好像最开始是感冒药水来着。

    谢莹舟在心里回答，看姜沉璧已经把他的宝贝玻璃瓶摆了一地，其中有些破损的，也同样被他珍贵地对待着。

    隔了有几千年了吧？为什么玻璃瓶还没降解掉？

    不合时宜地想着这个问题，谢莹舟拿起一个线条讲究的可乐瓶，努力想着可乐的味道。

    是无数甜滋滋的气泡在舌尖炸裂的感觉？是喉间咽下一大口冰可乐之后自然而然“哈”出声来？是肚子喝得发胀着又甜又呛人的嗝？

    此时的她，也是因为喝多了酒，醉眼朦胧，只是透过玻璃瓶，看着坐在对面人的影子。

    橘色的灯火让这个瓶中世界显得更加朦胧，就像谢莹舟此时对这个世界的感觉。

    她依旧没有归宿感，她依旧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她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膜，她能看到膜那边的光影，甚至能触碰到，可当她想要撕开它，却又觉得异常困难。

    “阿荧，可以单独跟你件事吗？”姜沉璧突然凑过来，声地问，浑身酒气。

    “什么事？”谢莹舟抬头，见叶无渐跟苏瑶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踪影，她把瓶子还给姜沉璧，起身指了个方向。

    姜沉璧连忙跟着起身，偷偷看了眼棠羽，却发现她正好奇看着自己，这让他的脸一下子更烫了。

    匆匆跟在了谢莹舟身后，见她进了厨房，也跟了进去。

    “什么事？姜大哥？”谢莹舟低头在灶台边忙碌着调制冰镇酸梅汁，想给院子那群吃货消食，一边问道。

    虽有怠慢姜沉璧的嫌疑，不过她这种随意的态度，却也让对方多少放松了一些。

    “阿荧，呃......”咬了下牙，姜沉璧终于借着酒劲，问道，“你知道阿羽她可有心仪之人？”

    “没有。”谢莹舟颇为肯定地回答，然后举起一杯酸梅汁，微微抿了一口，杯子后面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姜沉璧，直让后者添了几分心虚。

    姜沉璧没想到谢莹舟会回答得这么笃定，先是面露喜色，正要开口，但谢莹舟接下来一句话，却又让他踟蹰了起来。

    “好像挺多人喜欢她的，阿羽有种魅力。”谢莹舟放下手中的瓷杯，感觉自己可以调制得更好一些。

    不过在这之前，她又拿了一个瓷杯，聊天做事两不误地给姜沉璧也倒了一杯，想问问他的意见。

    “是，是吗？”姜沉璧见谢莹舟递给他一杯酸梅汤，连忙接过。

    “试试味道如何？”

    “哦。”姜沉璧一口饮下酸甜的酸梅汤，脑中的酒意散了几分。

    棠羽确实有种吸引人的气质。一边的谢莹舟慢慢喝着自己杯中的酸梅汤，也想着棠羽的事情，之前苏瑶过她心折棠羽，想来也不是假的。

    “好喝！”姜沉璧把杯子放回灶台，接着又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丝毫没有平日的潇洒倜傥，“阿荧，你觉得，我怎么样？”

    “挺好的，你是不是想追求阿羽？”谢莹舟见他拐弯抹角，好笑问。

    “能成么？”姜沉璧的一张俊脸又红了两分，上面的神情却十分严肃认真。

    “要听实话？”

    “不行？”姜沉璧的脸垮了下来，就跟川剧变脸似的。

    “嗯......你听过道心稳固这个词吗？”

    “你是阿羽她已经摒弃红尘世俗？”

    “也不算是摒弃红尘世俗，我感觉她喜欢的是大家这样一起吃饭聊天，而不是想跟某个人厮守那种红尘世俗......”

    谢莹舟想起自己私下跟棠羽聊天时，问及她苏瑶的事情，她当时回答的是她在家乡被覆灭之后，她的所有感情已经在复仇与变强这两件事上面，再也分不了其他心给单独某个人。

    而且她也真的不是而已，而是近乎冷酷地践行着她的理念，无人能撼动，就连苏瑶那种人，在她面前都只能感慨一句自己运气不好，却也无法动摇棠羽的心意。

    所以谢莹舟才棠羽是道心稳固的人。

    她一心一意追寻着自己的道，心无旁骛，从一而终。

    谢莹舟跟其他人一样，同样不理解棠羽，但却很敬佩她。

    跟姜沉璧在厨房又聊了一会，谢莹舟这才发已经快哭的姜沉璧帮忙把酸梅汤拿去院子，她自己附庸风雅地把酸梅汁倒进一个白瓷圆肚酒瓶，便勾着瓶颈的红绳，出门去找叶无渐。

    只不过绕了一圈，都没发现叶无渐跟苏瑶的踪影，最后还是乖乖去找狂喝酒的姜沉璧跟一脸懵的棠羽。

    谢莹舟没想着去宅子外面转转，不然她肯定会看到在外面的屋檐下，立着窃窃私语的两个人。

    在门口的灯笼的晕染下，叶无渐跟苏瑶都被笼罩着一层橘色，后者喝着酒，前者则低头看着手中一张信纸，半张脸藏在看阴影中，只留着一双宛若琉璃的红瞳。

    “你问的有关庄周梦蝶的问题，阁主的条件是什么？”苏瑶问，前些天，叶无渐突然想知道庄周梦蝶第四阶段的详细情况，让自己转交了信件去询问近来一直深居简出的祸殃。

    以祸殃恶劣跋扈到极点的性格，肯定也会提出让人很难忍受的条件。

    而叶无渐在看到信件之后身遭瞬间变低的气压，也明了祸殃确实对叶无渐提出了一个让她很难接受的条件。

    “......杀了谢庭书。”叶无渐面色如霜，开始把手中的纸缓缓折起来。

    “不愧是阁主。”苏瑶苦笑。

    没有让叶无渐直接去伤害谢莹舟，却让她去杀有可能是谢莹舟十分重要的人，摆明了想让叶无渐跟谢莹舟反目。

    而叶无渐似乎为了谢莹舟，也有不得不去弄清楚庄周梦蝶的理由。

    这让她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

    “你的回答呢？”

    “答应她。”叶无渐没有犹豫太久，她伸手准备用魔气覆盖手中这张被她折叠妥当的信纸。

    苏瑶的手却在此时突然伸出，握住她的手腕。

    叶无渐不解看向她。

    燃烧手中这张信纸，她跟祸殃的交易便算成立，她不明白，向来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的苏瑶为什么会阻止自己。

    “烧了这张纸，你跟阁主的交易确实成立了，而且是你无法反悔的交易。”

    要么真的杀了谢庭书，要么自己死。

    “我知道，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如果我真杀了谢庭书，是瞒不了她的。”叶无渐点头，拉开苏瑶的手，她知道苏瑶此番举动，实际上是在替自己着想。

    “为人处世，不管他人多爱你，总不能胡乱去消耗他们的爱意的。”苏瑶举起手中的酒葫芦，又喝了一口。

    “你的人性维持得挺不错的。”叶无渐少见地对谢莹舟以外的人笑了笑，只不过，她依旧点燃了手中那张信纸。

    “我自然也不想见她伤心难过，还要因为那个人是我而忍耐，”手中跳跃着淡淡的火光，叶无渐的眼底也被映亮，带着某种决心，“我会自己告诉她，我跟祸殃的这个交易。”

    谢莹舟对自己向来坦诚，叶无渐自问有些事无法做到像她那样，比如跟苍茇的制令，比如自己收江羽为徒的目标隐隐被谢莹舟察觉，对方依旧宽纵自己，但至少在谢庭书这件事上面，叶无渐不能对谢莹舟有所隐瞒。

    而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不懂你们。”苏瑶无奈挥了下手，转身进入宅子。

    里面姜沉璧正抱着酒坛低声哭泣着，棠羽蹲在一边，满头大汗地安慰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突然哭得这么伤心。

    谢莹舟则拿着苍茇递给她的一大串生肉，也正满头大汗给它烤着，一边的江羽跟麒麟复礼靠着彼此，已经睡了过去。

    “姜怎么了？”苏瑶好笑问。

    “失恋。”谢莹舟翻着鸡翅，了两个字。

    “你？”

    “阿羽。”

    苏瑶恍然，哈哈笑着，举着自己手中的酒葫芦倒进姜沉璧的酒坛中，算是安慰。

    “对了，苏前辈，阿羽，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苏瑶第一个开口，显得十分感兴趣。

    “帮我找一本书，叫《斩魔之子》。”

    作者有话：

    不好意思，更晚了，下章的信息量应该挺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