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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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追着过来的是几个好心的百姓, 他们将钟姚从水中拉上堤岸,谁知钟姚上来气都没喘匀,起身又准备往水里扑, 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

    “唉!姑娘!你做啥呢?不要命了?这好不容易才把你救起来, 你又想下去啊?”

    “救, 快救人!”钟姚嗓子火辣辣的疼,忍着剧痛急迫道, “有人还在水里!快点,谁能救救她!”

    “啊?水里还有人吗?”好心人立马仰头望了望湍急的水面,“没看到有人啊,姑娘是不是看错了, 我们这一路追过来只看到你一个人在水里漂, 就没看到有其他人啊。”

    “有人!真的有人!我不会游泳, 是她救我的!”钟姚再顾不上全身的酸痛,她死死抓住身旁人的衣角, 几乎是跪着哀求, “有人会游泳吗?求求你们快去救救她!来不及了!她已经没力气了!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了!”

    几个好心人一听大惊,立马有两个人出来开始脱上衣:“我水性好, 我下去看看,你们沿着河岸再往下去找找。”

    “好!”

    几人立马分开行动,两人噗通扎进水里, 剩下三人又继续沿河往下跑。

    钟姚被留在原地,因为缺氧和力竭, 她现在仍感觉头晕脑胀, 眼前一切都像被碎了一般, 模糊的旋转着。

    她咬着牙撑着膝盖站起来, 忍着全身肌肉疯狂的哀嚎踉踉跄跄的往下游找过去,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耳朵里嗡鸣声不断,她听见自己嗓子喘的跟拉风箱一般,但她死命的撑着一口气不愿停下来。

    没走多远膝盖一软,整个人狠狠的摔在地上,她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手腕和下巴在粗糙的沙砾地上摩的剧痛,但她此时顾不上这些,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此时,脚程慢一些的袁嫂子三人终于追上来,见钟姚跪趴在地上连忙上前去将她扶起,然后将她前前后后检查一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没事,可吓死我了,怎么就掉进水里了。”

    又看到她双手和下巴的伤口,心疼道:“怎么摔成这样了?还有哪儿伤着了?”

    钟姚昏沉间听见是袁嫂子的声音,立马抓住她的手臂,眼泪再忍不住,指着河水语无伦次的哭喊:

    “嫂子,快去找人来救闫清!闫清,闫清她还在水里,是她把我救上来的,我没抓住她,就差那么一点,谁能快去去救救她啊……”

    她声音哑的不成样,又站不稳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哭的全身颤抖。

    “什么!?”袁嫂子三人这么远跑过来本也喘的厉害,见她安好的那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又被她一番话吓的心脏瞬间又跳到嗓子眼。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又扯到闫清了?闫清又是什么时候落水的?

    她觉得可能是钟姚还不清醒:“你是不是弄错了?这么急的河水,就是个男人要在水里救人都吃力,更何况闫清那个瘦瘦弱弱的丫头?”

    “那闫清呢?闫清在哪儿?”钟姚眼神空洞的望着她。

    袁嫂子愣住,她转头去看,却发现身后确实只有沈氏母女。

    刚才一时骚乱,听有人落水,她们发现被水冲走的人竟然是钟姚后就立马跟着追了上来,谁都没注意闫清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兴许是那丫头跑累了,在路上休息下还没跟过……”

    她话没完便哑住,因为她见钟姚抖着手摊开掌心,上面静静的躺着一颗的铃铛。

    钟姚木然的看着铃铛,眼睛一眨不眨,眼泪汹涌的滚过下巴的伤口,再混成血水一颗一颗往下坠。

    “这是救我的人最后沉入水中时我从她头发上抓下来的,这是……这是我今天早上亲手带在闫清头上的……”

    袁嫂子顿觉窒息,立马转头叫沈氏母女速去找人来帮忙寻人。

    钟姚现在的状态让她很担忧,她只能留在原地守着钟姚。

    两个人都不会游泳,不知道现在能怎么办,绝望地看着汩汩流动的河水,袁嫂子甚至不知道能什么话来安慰钟姚,因为她的心情和钟姚一样的沉重。

    “怎么会是闫清呢……?”袁嫂子直到现在都觉得不可置信。

    钟姚跪坐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似的,只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铃铛。

    是啊,怎么会是闫清呢?

    那个明明这么软弱可欺的娘子,那个第一天到钟府被了巴掌都不敢告状的娘子,那个被宋泽欺负了却只敢拿剪刀以死相逼的娘子,那个遇到事只会哭,胆怕事只会躲在自己身后的娘子……

    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竟然敢不要命的跳进这么汹涌的河水中来救自己呢?

    沈氏母女去了没多久就又回来了,还带着几位捕快一起,看来是路上恰巧遇上的。

    跑在最前面的卫捕快几步冲到钟姚面前,急切的问:“闫姑娘,闫姑娘落水了?”

    钟姚整个人已经丢了魂,似乎感知不到外界的声音,只一直低头看着手心的铃铛。

    袁嫂子见钟姚没反应,哽咽着言道:“对对,卫捕快,求求你,你快想办法救救闫清,求求你了。”

    “她在哪儿沉下去的?”卫捕快一边问一边快速的解下佩刀和头上的平巾帻。

    “应该就是在这附近,她把钟姚救起来了,自己却没力气上来。”

    卫捕快顿了下,回头看了钟姚一眼,似同样不敢相信他印象中那个柔弱纤瘦的姑娘敢跳进这么湍急的水里救人。

    他快速的对后面跑过来的几个捕快吩咐:“我从这里下水里去看看,你们留一个人守着钟姑娘,其余人全部沿河往下找!”

    卫捕快动作很快,话间已解下蹀躞带,脱掉圆领袍,脚下把皂靴一蹬毫不犹豫的便一个猛子扎水里去了。

    其余的人迅速沿河往下找去。

    钟姚终于也动了一下,又撑着膝盖站起来,袁嫂子见状连忙扶着:“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闫清。”钟姚虚弱的拖着步子往下走。

    “你连路都走不动了能去哪儿找?”袁嫂子此时一面担心闫清一面也担心钟姚,急得泪流满面,“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能再折腾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捕快们已经去找了,他们一定能把闫清找回来的。”

    钟姚摇摇头没有话,只固执的沿着岸继续走,她嗓子疼得厉害,此时并不想浪费体力话。

    袁嫂子见劝不住她,只得叫着沈莲过去一起扶着她走。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她们碰到了最开始出去帮忙找人的几个好心人,连下水的两人也一起在往回走。

    他们见到钟姚,歉意的:“抱歉啊姑娘,我们水里路上一路找过来,实在没找到你的人。”

    “我们看到有官爷已经找过去了,我们便先回去了,天色也不早了,老婆孩子还在山脚下等着的,怕他们担心。”

    别人已经做的仁至义尽了,实在不能再强求什么,钟姚费力的躬了下身道了谢,然后继续缓慢又偏执的沿河往下走。

    几个好心人在他们身后看着她让人扶着,有人叹了口气,低声:“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可惜啊,这水这么急,每年得淹死多少人啊,这么长时间了那人就算找到了也估计已经是具……”

    他话没完被身边的人撞了下,便没再下去,转而呸了口唾沫。

    “狗.日的都怪那群当兵的,根本不把咱们老百姓的命放在眼里,有人被他们逼的落了水也没见派人出来救的。”

    “别人眼里只有美人,哪儿看得见老百姓?”

    话声慢慢走远,钟姚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仍旧一尺一寸的仔细搜寻。

    她不相信她的娘子会死掉。

    中午才往后余生要一起共度,娘子是点了头的,她从来不会食言。

    她的娘子此时一定是在哪里等着自己去找她。

    -

    河道很远的下游处,一条分流的河蜿蜒的伸向树林中。

    河入口处水面虽汹涌,可再往下两三里后向四处散开的分支便让河水变的缓缓幽荡。

    一只喜鹊落在河边的石头上啄水喝,水中的鱼游弋围着它嘻戏。

    “唔……”

    突然,旁边那具匍匐着的“尸体”动了一下!喜鹊被惊的拍翅飞走,鱼也四散而去。

    闫清费力的从水里爬起来坐着,抬手按着额头,紧紧的闭着眼缓解脑袋里的那股钝痛。

    少年郎肩宽窄腰,修长的双腿一条曲起撑着手肘,一条无力搭在水里,脖子上突起的喉结难受的上下滑动,看得出来他此时非常的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他拧着眉睁眼四处看了下。

    幸好是冲到这里来了。

    其实他当时是故意放手的,因为他不能让人看见现在的样子。

    在发现是钟姚落水后他跟着便跳下河追,可两人相距太远,他实在无力追上。

    缩骨时,他的力气和体力都会受到压制,无奈之下只得选择恢复身体。

    然而在那种极限的水压中将骨骼瞬间拉伸展开对肌肉和筋脉都有极大的损伤,后来为了追上钟姚,他又不得不强行催动内力。

    游孝给他配的药虽然让他恢复了一些内力,强行运转时能暂时发挥作用,可这很快也会反噬其身,让他丹田耗损,真气极速流失。

    在抓到钟姚时他便感觉自己的气力在迅速的抽离,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像要裂开一般疼痛,周身筋脉也随之开始拘挛。

    将钟姚送到河堤边时他已经内力耗尽,气血翻涌,全身筋骨都疼的有点意识模糊了,仅仅凭着本能死命的抓着树枝。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将自己缩骨回去了,他不能在如此情况下暴露身份,更不能让外人看见,所以,他只能选择放手。

    所幸他从在沛城长大,对沛城每条街每道河都很熟悉,这条河的堤岸还是他爹监工修建的,他时候许多次跟着来玩过。

    他知道下游处有一条支流,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在水中拼着最后一丝意识让自己随波逐流,尽量自然漂浮减少动作来积攒点体力。

    远远看见河道分岔口时他便提起丹田的气息蓄势待发,他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便是只有死。

    当河水快速的将他冲到岔口时,他瞧准时机拼尽全力的往那边游过去!随即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被水中的旋涡撕扯般吸了进去,跟着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便是在这里,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现在的状况并不好,周身的剧痛并未消失,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碎了重新再拼接起来一般,每一块拼接的缝隙中都疯狂的在往外面冒着寒气,此时耳中除了嗡鸣声什么也听不见。

    钟姚现在一定在找他。

    她的情况也非常不好,指不定会怎么糟蹋自己。

    没有太多时间能耽搁,他现在需要找地方调息让自己恢复点气力,至少恢复点能让他缩骨的气力,不然他没办法回去。

    他甩了甩头,试着让自己清醒点,然后吸了口气,拼尽全力一鼓作气的从水里站起来,佝偻着背往外走。

    痛,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感受,甚至不出是哪里痛,因为全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一寸都像正在被撕裂般,走路间甚至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声音。

    东倒西歪的没走几步,突觉胸肺闷痛,喉间一阵腥甜气息迅速涌上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抬手捂嘴便一口鲜血喷了出去!脚下青草叶上顿时染了斑驳血色。

    他踉跄两步,匆匆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再站不稳,顺势滑了下去,眼前一黑,便再度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

    突然有点心疼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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