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告诉你怎么还。”……
风是刮一阵, 停一会儿。
连昭蹲在地上烧纸,山风过来的时候,她换了个位置, 挡住风来的方向。
这边并不是深山,但山风刮起来难免还是有丝丝寒意, 吹得她头又开始隐隐的疼。
祁闻白去一边电话,连昭把被风刮到脸上的头发往耳后别, 顺便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对面是谁。
而听到马明雪的质问,祁闻白顿时哑然。
他听到连昭的名字, 没忍住去看她, 却没料到她刚好也回头, 视线相撞, 连昭又立刻回转过去, 顺便把身上的毯子往肩上裹了裹。
“马医生,我们之间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迁怒其他人。”
马明雪话好像还带着宿醉的后遗症,一个人在那边絮絮叨叨, 话与话之间也比较跳跃。
“为什么我我想喝哪里的咖啡吃哪里的蛋糕, 你都会去买,如果你对我没有任何追求的想法,为什么要做这些让人误会的事?”
面对马明雪的斥责, 他只能接受,的确如马明雪所, 他不该做些让她会误会的事,尤其对马明雪这样本身性格单纯且易轻信他人的人。
“我很抱歉。”
祁闻白大概想不到,在陷入到对一个人的迷恋期时,一个女人可以是无比的迟钝, 但又可以是无比的敏感。迟钝是因为宁愿自欺欺人,对他所有的缺点都可以视而不见,敏感则是表现在,她可以发现任何可能存在的情敌。
“你是不是为了让连医生吃醋,才故意接近我。至少你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让我能想的通的理由。”
“与她无关,纯属我自己处事不成熟,让你误会。”
“你不用否认,我也不是真傻,你看到她和梁医生一起拍节目时,我在什么你其实都没在听,心思只在她身上,不过是因为我一厢情愿才骗自己你一切都只是为了拍摄工作,我早该想明白的。”马明雪在那边自嘲地笑了笑,“可是我也要告诉你,连医生和梁医生才是一对,从读大学开始,我们师弟师妹都知道他们,在医院他们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只是梁医生有心结才没有完全接受连医生。这么多年,连医生都在等他。他们在一起都是早晚的事,你即使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但实在不用把心思花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
好一阵没有来风,连昭将手里的烧纸慢慢地往火堆里扔。因为是忌日,祁闻白买的烧纸格外的多,连昭烧的也慢,一张脸被火烤的泛起了红。
祁闻白接完电话,走过来蹲到她旁边,拿过她手里剩下的半沓纸:“剩下的我来吧。”
连昭依言给他,因为蹲得时间有些长,她站起身缓了缓发麻的腿脚。
她注意到祁闻白接了一个电话脸色却是时阴时晴,这会儿他面色如常地烧完纸,再把坟前的水果重新摆放了一下,对她了声“走吧”,就返身往墓地外面走,墓地前不远的地方,几棵松树随风微微的摇晃。
从墓地往公路,中间有一片麦田,麦苗刚露了头,田里一片淡淡的青色。连昭亦步亦趋地在田埂上走,田埂很窄,来的时候差点摔倒,这会儿她走得心,祁闻白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刚刚是电视台的电话吗?有事找你?”
他原本想顺着她的话糊弄过去,张口之后却了实话。
“马医生。”
连昭一怔,“马明雪?”
“嗯。”田埂走到尽头,再往前是一道过水的沟,他迈过去之后,回身朝她伸手,但她并没领情,自顾自地跳过去,闷头往前走了两步,留他在原地,手还伸在半空。
连昭咬了一下指甲,作为医生她自然是知道这个习惯是不好的,尤其还是在没洗手的情况下。停住手,她转过身去面向他:“祁闻白,有件事我一直想当面问你。”
祁闻白睫毛扇了一下,一副静待她发问的态度。
“你是不是在查找你父亲的死因?”
他没料到她突然会问这个,虽然疑惑,但还是老实回答:“是。”
“你大概已经查到马成光了,是么?”连昭知道她这么,也就是在祁闻白面前把两人都未明示过对方的一些事摊开来讲了。
“既然这样,那你也应该清楚马明雪是马成光的侄女。我认为你和她不该走得太近。”
“为什么要这些?”
祁闻白目光沉静地盯着她看,没有喜色也没有怒意。
“你想要找到真相,想要那些人付出代价,自然理由都足够充分,但是不该牵扯上无关的人。不管你是要从马明雪那里听事情,还是单纯地想和她做朋友,甚至因为爱慕而追求她,都应该适可而止。”连昭的手指攥住毛毯,她其实也不确定祁闻白对马明雪到底是出于哪一种目的,措辞尽量谨慎,希望他能听得进去她的话。
“你是从什么立场来对我出这番话的?”
他完话,唇线压紧。虽然刚刚和马明雪之间闹得并不愉快,虽然他其实已经放弃了从马明雪那里入手,但连昭对他这些话,他心中难免悸动。
她是关心他做错事?
从朋友的角度,又或者,她其实是很在乎他的,不同于对朋友的在乎,对他比对梁无虞的好更胜一筹。
“嗯?”连昭错愕,她没明白他什么意思,额角一阵跳痛让她忍不住忽扇了几下眼睛,但祁闻白并未察觉。
“你是站在什么立场来关心我?”
连昭眉尾轻扬,突然觉得好笑:“你是觉得我在多管闲事,还是觉得我没有资格指责你?”其实从她自身来讲,她作为一个曾经的加害者,的确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是,我当然没有资格指责你,但你现在对马明雪做的事跟我和徐皓当初有什么不一样?不能扳倒强者,就去拿他身边的弱者开刀,然后长久地因此而良心难安?你现在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回击我,以后面对马明雪你敢完全你问心无愧吗?”
“你觉得上一辈人做错的事,下一代就没有得到过好处,难道就不该负责?马成光干了那么多坏事,他身边的人难道没得到好处吗?既然他的利益可以分配给身边的人,那为什么罪恶就可以免除?马成光把他名下的资产一分为二,一半转移国外,一半就在马明雪和她父母的名下,他待马明雪如同自己的亲女儿,他们中间,没有你所的无辜者。”
连昭本就一腔的郁结,此时从鼻腔里冷笑一声:“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她不是觉得祁闻白好笑,而是觉得自己可笑,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身带原罪,“所以徐皓当初对你母亲的所作所为,你也要算在我身上是不是?”
祁闻白露出不解的神情:“你为什么要这么想?”
“我为什么要这么想?你如果不是这样的算,分开十几年你找我做什么,徐皓做过的事,还有我曾经冲动的行为都是我欠你的账,那你就直接要怎么偿还你,你告诉我?”连昭越越激动,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情绪已经有些失控。
“你冷静点。”
“你没有背负良心上的债务,你才会轻飘飘地一句‘冷静点’。”
祁闻白双手抓住她的肩,却被她一手挥开,毛毯也从她一侧肩头滑落。她转身要走,头脑被气愤和悔恨完全冲昏,都分不清了来时的方向,就在山野里随便找了个方向走,又被祁闻白抓回来。
“那我告诉你怎么还。”
连昭的一张脸冷若冰霜,人却踉跄一步,被他拉住禁锢到怀里,嘴唇真实地挨到一起。
他的气息在冷风吹拂的山野里格外得烫,昏了头的连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定在原地两秒钟,等她回过神来才使了力推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也飘散在冷风里。
嘴唇凉飕飕的,还有血的腥气。
她的嘴唇没破,那就是祁闻白。
她好像咬了他一下。
“是你让我告诉你要怎么还的。”在两人的僵持中,祁闻白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是与他气质格外不相符的笑,“我告诉你了,这样还。”
连昭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连自己的头疼都忽略了,等她想起来什么,右手又扬起来。
“还要?”祁闻白见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重新走近她,“那你。”
她的第一次巴掌得响,但因为挣扎,那一下其实并不太实,但也足以疼他。
第二巴掌终于还是没有落下来,她手垂下,手指蜷缩在手心,骂了句“疯子”,扭头就走。
这次她找对了路,径直往车的方向走。
祁闻白落在后面把她掉在地上的毛毯捡起来,边走边把毛毯上沾到的干草叶拈下来。连昭走在前面,因为冷,她将大衣往身上裹紧,祁闻白紧跑几步,想让她把毯子披上,几次都被她推开,两人就这样在枯黄的草地上一左一右地走着。
连昭一眼都不想多看他,甚至到了车前,她都在犹豫要不要上车。但不上车,让她从这里走回县城去,那恐怕要走到半夜去,而且她根本不认识路。
就在她站在车前发呆,祁闻白拉开副驾车门:“送你回去。”
连昭没有再使性子,上了车自顾自扣好安全带。
祁闻白坐到车上,半晌没有发车的意思,连昭也不话不催促,把脸撇向窗外看着冬季的田野,有衰败之色但并不荒芜,山上的绿树和田里绿油油的庄稼苗给山头以点缀。
车里有暖风,连昭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她在包里摸索,只有半瓶车上喝剩下的矿泉水,没有药。她记起早上出门前吃过药,随手把药放在了桌上。
祁闻白一手扶着方向盘,他曾经想过在解决了他爸的事之后,他会跟连昭表白,而且设想过无数次表白的方式,场景,但从没有哪一种是像今天这样糟糕的,时机,环境,情绪都不对。
他本不该被连昭的情绪带着走,但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冲动了一回,这显得他像是一个趁人之危的混蛋。
而且他的那些话又算什么?她如果答应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补偿他,他敢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