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越有越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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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逐渐恢复光明。

    五指在空气里有了轮廓,鼻腔里还全是呛人的消毒水味。

    不过最能提醒她现在还在人世的,还是手心里锥心的痒痛。

    死肉消殆,新肉重生,涅槃的代价似有千万只蚂蚁从脐眼钻上心窝,吞肺嚼肝。

    楚祈的手指稍微佝曲了下,肘边人马上仰头惊愕起来。

    虞泷愣了愣,下意识地一把用力拽住她纤弱的手指,楚祈嫌疼,轻呼了声。

    “嘶——”

    “啊这,对不起对不起。”虞泷失措,起身忙摁了下呼叫铃,这家医院办事效率高,很快护士和值班医生就过来,医生给她量了□□温,检查检查其他常规,确认无误后才松了口气。

    “楚姐,你是真的幸运。”医生边让旁边的实习生记录边用两指掐出1厘米的长度,“那刀啊,要是再深这么一点,可就伤到神经和韧带了。”

    “我现在给你开点药——”医生低头看了眼表,“这个点放射科都下班了,明天让你的家人陪你去放射科照个片子。”

    “家人?”

    她还有家人吗?

    是那个所谓血缘关系上最亲密,那个把她一次次推向死亡和崩溃边缘的妈妈。

    还是那个永远不知去向的爸爸?

    她不知道。

    或许她生来就和孤儿没什么两样。

    “好的,辛苦了孙医生。”虞泷自然地接过药单,顺便送孙医生出去,楚祈看着虞泷的身影突然一点一点变,心脏像被烈马踩了个硕大的豁口,猛地抽了下。

    楚祈犹豫半秒,还是冲着马上离开去拿药的虞泷喊了声:“虞泷。”

    “嗯?”孙医生和虞泷同时转过头来看她。

    “怎么了?”

    “你,能不能,先别去?”

    “嗯?”虞泷扬了扬眉,“为什么?”

    “……不为什么。”楚祈窘迫地咬着下唇,又羞又恼,她晃了眼孙医生,视线又挪移回他的身上。

    虞泷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那孙医生我先去看下我女朋友。”虞泷客气地和孙医生握了握手,“详细情况我明天再问问您好吗?”

    “没问题。”孙医生老实巴交地扶了扶眼镜,“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

    谁,等,急,了?

    虞泷合上门,快步而来,却没立即走到她的身边,先往窗口那边去。

    他拉上钢制窗户和蓝白色的窗帘,房间里的光霎时顿滞下来,完全变成一个窄窄的密室。

    楚祈又懵了下。

    嗯哼?

    这是要干嘛?

    楚祈没问,虞泷也没解释。

    房间里或许因为合上窗户,开始逐渐升温。

    分子运动逐渐加剧,他身上清淡的梨香也愈发浓郁,男性荷尔蒙在此刻无限悸动,深紫色的天色映在蓝帘之后,微醺的光线落在他完美的侧脸,楚祈一瞬间被他牢牢抓住。

    像荒田里被攥住尾巴的饿鼠。

    无处可逃。

    “你,你要干嘛?”楚祈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瞪大灰褐色的双眼看他,虞泷睐着狐媚的凤眼,半笑不笑的,妖气逼人。

    他不应答,身体倒是由衷靠近。

    “你,你真要干嘛?”察觉到虞泷的脸正在渐渐放大,楚祈有点微微忐忑,手上受着伤还吊着盐水,压根就不能对他作出任何反抗。

    要是。

    要是他现在……

    他伸手过来。

    停在她的脸上。

    “还有点低烧。”虞泷一只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很粗略地得出这个结论。

    “……”

    就,这样?

    楚祈脸霎时便通红,她别开脸,扇走虞泷的爪子。

    虞泷却叛逆地不如她心意,手指挪开的一瞬忽像强力弹簧一般反弹回来,他像野兽一样一把抓住楚祈的下巴,粗暴地吻了上去。

    意外之中的,真实印在唇上的触感却没这么残虐。

    一如往常的温柔,霸道,喜欢舔舐她的上颚和勾她的舌尖。

    只是今天刻意地又咬了咬她的下唇。

    一股血腥味顿时扩散在他们粗粗的呼吸之间。宽宽大大的病号服下,胸前的软玉徐徐涨潮,顶在他的锁骨边缘,虞泷下意识地对上那儿看,身体也烫得比她还严重楚祈戳了戳他的脑门,叫他眼睛放干净点,虞泷点点头,松开她,但又没完全松开,身子往下又捅了点,精准无误地吻在她的胸前。

    楚祈敏感地颤抖起来,大脑里一片空白,身上酥麻一片,像有的电流隐隐在组织间飞速穿梭,某人的手像碧潭中游弋的无鳞水蛇,摇着花尾妖娆地盘踞在柔软之上,他不知餍足地顺着她完美的腰际一路向上。

    唇与手,大有欲在某处汇合的意图。

    “想我?”虞泷捏了捏她的腰。

    “……”

    “不想我走?”虞泷捏了捏她肋骨上那点纤弱的皮。

    “……”

    “嗯?”

    “……”

    “不?”虞泷他不良地勾了勾唇,恶意逗弄起她微翘的唇珠,“那我就继续了哦。”

    “我怕你离开。”一直咬紧牙关的楚祈突然爆发。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水里无根的芦苇,脆弱地撞在风中,她低着头,眼眶红得骇人,一滴泪就挂在眼眶边。

    只是倔强地噙在边缘,始终未落。

    她不会哭。

    生来就会的东西,现在早就忘了。

    不会复习,也不愿意复习。

    她就是这样一个勤奋的懒鬼。

    “我怕你离开。”楚祈对上他此刻也在望向自己,亮晶晶的双眼,接着上一句继续,“我怕有一天,连你也走了。”

    “我很早就醒了。”楚祈抚上虞泷的脸,“所以你们之前所的每一句话我也都听到了。”

    “还疼吗?”

    “不疼。”虞泷笃定地摇摇头,一本正经到,“还挺舒服的。”

    “……”荒唐。

    “下次她再你。”楚祈顿了下,“你就躲开。”

    “离她远点。”

    “实在不行,还手也好。”

    楚祈补充道,“总不能白白挨。”

    “哪有男人女人的道理?”虞泷坐在楚祈身边,用手温柔地揉着她的发丝,她睡了很久,头发乱糟糟的像团鸡窝,某人的手却跟梳子一样,就这么梳了会头发便听话地乖下来。

    “更不能未来丈母娘,是吧?”

    虞泷的尾音落在那三个字儿上。

    他慵懒地掀了掀眼皮,眼里遁出细细的花蟒,似笑非笑地看她。

    欠扁爆炸。

    “别乱叫。”楚祈的眼睛涨痛得厉害,“她可不一定是我亲妈。”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母亲吗?不信任自己的孩,一味地偏袒所谓的‘亲人’……我从就在想,为什么我这么一个?妈妈喜欢刘智慧,肯定是因为她高高大大,所以我很努力地把自己吃成胖子,跑步,跳绳,游泳,篮球,初二那年身高没长还偷偷摸摸地跑医院去测骨龄……后来上了高中,我才愚蠢地突然意识到。”

    “她或许,就不爱我。”

    “也不会因为任何原因爱我。”

    “她把我当成一个工具,一个有好成绩的炫耀工具,有价值时,拿出来挥霍一番,没价值得时候,丢在垃圾桶边,等着随时处理。”

    “她也把我当狗,高兴时扔块骨头,不高兴时就扫地出门暴一顿。”

    “不过现在看来。”楚祈酸涩地苦笑,“我连狗都不如。”

    罢,楚祈咬着唇别开脸去。

    她开始后悔暴露自己的想法。

    因为她不想自己这样狼狈懦弱地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更不想被喜欢的人看见。

    虞泷两手包住她那只的左拳,用力地快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她的手很,很瘦,关节突戾像路边的玻璃钢珠,似乎只用一脚就能她踩个粉碎。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虞泷:“每个人都有做错事儿的时候,你是受害人,可以选择原谅也可以选择继续憎恨。”

    “就算对方是至亲也一样。”

    “不要委屈求全,不要总是给对方贴上固有的标签,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交往也类似你情我愿我的对债关系,所有的尊重主动权也掌握在你的手里,很多事可以因为规则血缘退后几步,这些事儿却没办法。”

    “比如,背叛。”

    “再比如,蓄意谋杀。”

    “守法已经是人类的底线,如果连这点底线都突破了,那对一个连道德和底线的人还有什么以德报怨的必要?”

    “祈,我不想你后悔,也不想你再受到欺负,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虞泷,“只要你不再受伤。”

    虞泷看着她,双颊因为刚刚微微激动也开始泛着些许肉粉色。

    眼神却依旧冷冽又凶狠。

    他的承诺,她信。

    因为每个字都是在爱的基础上一笔一划用力地纂刻而来。

    在这团深浅不一的沟壑里,她很确信,每一个下陷都是少年最原始而彰明的真挚。

    “……谢谢你。”楚祈的眼圈涨痛得厉害,好像有无数个吸盘捆在她的脸上狠汲她的营养。她吸了吸鼻子,费劲地抬起瘦骨嶙嶙的手指,搭在他纤长的指上。

    虞泷明白她的意思,低头轻轻地啄吻她的无名指。

    人间忽晚,城市陷入静谧,璀璨的星野碾成珍珠粉末,锻碎在他的眼中。他拎着她的手,摆在自己的唇边,比例绝佳的骨相倒映在如死水一般的白墙之上,他们像童话书最后一页上的王子和公主,绵绵地盯着对方。

    楚祈一直觉得,他的眼里有春风,温柔又强大。

    窗外,烟花升空。

    一簇一簇硕大又光怪陆离的烟火绽放在天际之间,如碎血钻般的粉色烟花贴在他身后透明的玻璃上。

    烟花散开,落成八字。

    “生日快乐。”虞泷轻笑,“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