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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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仪湖市,在不怎么发达的方南省中,也是排在最末尾、最不发达的一座城市。方南省沿海在改革开放后,绝大部分下海经商的人都发达了起来,而仪湖市虽然在方南省,却并不沿海。

    这里没有引人入胜的壮丽景观,没有先人留下来的名胜古迹,更没有出名的农作物或适宜耕种的条件。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城市,理所当然的成为了经济条件全国垫底的城市。

    而九沟村是仪湖市旁山脚下的一个村子,这个村子规模不大,饱受地震和泥石流的折磨。

    沈静好和沈静姝就出生在这个村子中。

    她们刚出生时,她们的奶奶便恨得咬牙,要将两姐妹扔到山上喂狼。他们想要一个可以干活传宗接代的男丁,而不是长大嫁人不能传承姓氏的女孩儿。更何况一生还生了两个。

    她们的爸爸在外工,她们的妈妈哭着跪着把她们留了下来。族里的堂叔不给起名字,于是妈妈抱着她们去村头的派出所,请当时负责的户籍警起个名字。

    当时的户籍警是个刚上任的伙子,常爱看些故事书,他苦思冥想了许久,想着既然家里人讨厌女孩子,就偏偏要取个带女字的名字,恶心死他们。

    于是就有了沈静好和沈静姝的名字。这在当初那个“丽”“华”“军”泛滥的时代里,是极为少见又人人羡慕的名字。

    沈静好和沈静姝就这样在山里长大。村里是有学的,但是她们去不了,因为奶奶让她们干农活,洗衣做饭。

    但大约是因为物极必反,她们偏偏要每天躲在学校窗外,听老师讲课,然后自己拿着树枝,在全是泥巴的操场上笨拙的一笔一划学写字。

    当时学的校长是下乡支教的女老师,她发现了这两个孩子,亲自上门与她们的奶奶交谈,最终答应她们可以不交学费,直接来上学。

    刚开始上学不到一年,村子响应号召,拆田修路,四通八达的路修好了,粮食也没处种了。

    家里养不起她们,她们的妈妈抱着她们哭,然后一人给了一个布兜,里面装好两个窝窝头和一点点钱,让她们出门自己谋生。

    不过幸好,没等他们离开,宋家夫妇便出现了。

    江卉身体不好没法生孩子,但他们又很想有一个孩子,最好是个漂亮的女孩。他们想在九沟村建了一个度假区,去勘察的时候,正好看到拉着手一起走出来的沈家姐妹。

    江卉是一个很讲究眼缘的人,她一眼看到那个更漂亮一点的姑娘,然后便拉着丈夫上门商量。

    最终他们花了五万块钱,买下了那个被家里看做累赘的女孩沈静姝,带着她回到了唐平市。

    登户口时,宋城和江卉想了很久,他们很疼爱这个长相漂亮聪明机灵的女孩,想了又想,决定给她起名叫做嘉卉。

    山有嘉卉,侯栗侯梅。

    她是美好的花草,今后也要茁壮的生长。

    宋家夫妇认为宋嘉卉原来的家带给她的只有痛苦,于是单方面切断了与沈家所有的联系。宋嘉卉只知道她曾经的家人用卖掉她的那笔钱搬去了城里,沈静好有了更好的学和全新的裙子,而她的父母也有了新的工作,过上了新的生活。

    宋嘉卉一直记得他们,但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见到他们。直到她留学归来,工作三个月后,在协商会上见到了那个长的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从到大,沈静好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妹妹,她因自己得到了更好的生活而感到羞耻,高中毕业后就拒绝再拿父母的一分钱。这些年来,她靠着自己,在唐平市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城市中站稳了脚跟。

    她们本就是从有生命便一直在一起的,最亲密的姐妹。没过多久,沈静好和宋嘉卉便找回了时候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

    但宋嘉卉知道她的父母不会同意她再与沈静好有关联,于是选择向所有人隐瞒下这件事情,只告诉了从到大关系都很好的哥哥宋励。

    宋嘉卉的生活逐步走上正轨,她优秀的工作能力日益突出,在集团中也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称赞。除了那个死缠烂追过她的表兄江近,宋嘉卉的生活可以得上一帆风顺。

    而沈静好也凭着自己的能力和性格,一步一步走到了比同龄人更好一点的位置上。

    她们就这样过着自己的生活,偶尔在休息日出门逛街买东西,偶尔住在一个人家里,像时候那样话到半夜。

    案发那天晚上,对她们来是很普通的一天。

    这天晚上沈静好家的区停水,一早她们就好沈静好今晚去宋嘉卉家住。宋嘉卉这几天赶项目忙到脚不沾地,十一点能回家都已经算是万幸,她把自己的钥匙和门禁卡给了沈静好,因为沈静好的公司离宋嘉卉家太远,交通又不方便,她又带了洗漱的东西,干脆把车也给她,让她先回家。

    沈静好还要去接宋嘉卉下班,宋嘉卉趁着闲时趣她:“你这个水平能自己平安到家我就谢天谢地,可不敢让你接我。”

    之后有无数次宋嘉卉都在想,如果当时她答应下来,让沈静好来接她,那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没有如果。

    当宋嘉卉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慢慢的顺着楼梯走到门口,正算按门铃时,她发现门没有关严,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顺着门缝飘出来,刺激着她的鼻腔。

    她冲进门,入眼便是沈静好横在地上被凌辱过后死相凄惨的尸体。宋嘉卉顾不上地上的血,扑在沈静好身边摸她的脉搏。

    然而她摸到温凉的皮肤,皮肤下连一点微弱的搏动都没有。

    宋嘉卉拿出手机来想要报警,摁下第二个1的时候突然神经质的站起身来去检查监控,她想比警察先知道是谁做了这种事,然而开监控,画面里的三个男人让她一下子没了办法。

    她看到江近拿着她家的钥匙,身材高大和身材矮的两个男人跟在江近后面,笑容猥琐,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刀。

    宋嘉卉不认识马俊明,但她在沈静好的年会合照上见过他。宋嘉卉认识涂望山,知道这人劣迹斑斑的过往,和他那位有钱有权的爹。

    于是她的手垂了下来,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沈静好的尸体旁边,看着自己的姐姐身上不堪入目的痕迹和刺眼猩红的血迹,慢慢握紧了拳。

    那一晚宋嘉卉没有睡,她心翼翼的清除了属于自己的所有痕迹,把家里擦拭的一尘不染,又把涂望山他们碎弄翻的那些东西一一还原。

    最后宋嘉卉拷走了一份监控后,毁掉了整个监控系统和摄像头。

    她联系宋励来接她,走楼梯下去,从停车场的出口出来,坐上宋励的车后,告诉他自己昨晚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今后又准备做什么。

    宋励面色复杂的看着她,宋嘉卉的神色平静,戴着波澜不惊的面具,只有眼睛通红还有些肿,让面具有了条裂缝,露出里面的脆弱和慌乱来。

    最终宋励叹了口气,告诉宋嘉卉他会无条件支持她。

    于是计划成型,宋嘉卉在宋励家里剪了头发又自己染了色,烫发用卷发棒每天烫,宋嘉卉把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宋励家里,然后只身一人开了沈静好的家门。

    温馨的气氛扑面而来,沈静好离开前留下的水果和玩偶还在,她却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宋嘉卉换上沈静好的衣服,坐在沙发上,抱着沈静好的玩偶,安静的哭了一场。

    接下来的事情曲铭心便全部清楚了,宋励假装不知道报警,让警方发现沈静好的尸体,并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遇害的宋嘉卉。

    而宋嘉卉穿上了沈静好的衣服,作为沈静好,每天依旧规律的生活着,等待着某一天会敲响她门的警察。

    宋嘉卉的计划很完美,她相信自己没有破绽。即使有,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亲自动过手,最多是给马俊明使用了非法药物,就算警方能够找到证据,那种药也不是什么恶性药物,关不了她几天。

    但她没想到来的那个警察从见过她之后就大概猜到了全部,更没想到的是曲铭心面上一副只等她露出破绽就抓她伏法的样子,背地里却纵容了她全部的行为,甚至到了最后,曲铭心隐瞒下了她在这件案子中的存在。

    宋嘉卉明白结案报告里没有她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曲铭心想保护她,他宁愿自己承受渎职的风险,也希望她可以好好的活着,别再被仇恨束缚,别再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所以离开那天,宋嘉卉远远地看着窗户后面那个模糊的人影,鞠了一躬。

    宋嘉卉的案子到此为止,涂望山和江近的案子却没有结束。这段时间姜植忙的脚不沾地,因为在涂望山家里不仅仅找到了与宋嘉卉有关的证据,还有之前很多被埋没的案子相关的证据。

    涂望山和江近曾经做过又被一只手掩盖下来的恶行被一点一点披露出来,在一些人的授意下,这些事情被披露在公众面前,媒体的宣传和不间断报道将这件事情越爆越大,最后涂望山的父亲被停职调查,江近家的生意也几乎停滞。

    不得不,宋嘉卉最开始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无论她在这场悲剧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按照现在舆论的角度来,她是正义的伙伴。

    当然,普通人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女人,用自己今后的一生为代价,让涂望山等人身败名裂。

    这段时间曲铭心反而赋闲在家,他自称是罗局看他这段时间辛苦给他放的假,实际上是罗培风看他不爽,让他在家里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曲铭心在家的生活非常规律,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去隔壁的大学操场上跑上十公里,然后回来洗澡吃饭,送贺白去上班,回来后在家里一边锻炼一边看一些乱七八糟的文件。

    下午他没事干,就去江饮月那里练枪。他原来只知道地下有靶场,不知道原来自己在的公司这么财大气粗,枪和子弹都不限量。练完枪还是闲得慌,就找江饮月练格斗。

    江饮月工作一大堆,本来没有那个美国时间陪着曲铭心胡闹,但他又格外介意上次被曲铭心嘲讽坐办公室的事情,于是宁可下班后加班,也要跟曲铭心个痛快。

    完了,也差不多到了时间,曲铭心去市局接贺白下班,然后两人商量商量吃什么。

    大约是因为多了一个胃不太好的同居人,曲铭心那装备齐全但从来没开过火的厨房也终于有了用处。贺白做饭比曲铭心好一点,早饭一般都是他来做,中午曲铭心自己弄点,晚上他们会商量着一起做点大菜,味道虽然时好时坏,但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这段时间唐平市很和平很安全,贺白每天上班也只是坐在那里,看看书或者看看原来的档案,没什么其他需要处理的东西。所以闲下来的时候他会看看菜谱,甚至会询问许居涵一些做饭的心得。

    许居涵是个彻头彻尾的厌世主义者,每天都把“恨不得全世界都死光这样就没人烦他了”的表情挂在脸上。可偏偏贺白是个脸皮厚又不爱在乎别人情绪的人,许居涵的眼刀落在贺白身上不管用,只好压着火气跟他简单的解释两句。

    只是实在有一天他忍不住,皱着眉头看着贺白,语气很嫌弃的问:“你是跟曲铭心好上了吗?”

    贺白仔细的思考了一下他们认识这三个月以来的生活方式和交流方式,接着在脑子里搜索一个合适的形容。

    再抬眼贺白看到许居涵一张厌世脸,于是福至心灵的道:“准确的,是曲处长在包养我。”

    许居涵没话了。

    贺白这话不算夸张,他仔细思考了一下,除了最近这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是他买菜做饭,其他时候好像都是曲铭心付钱。

    贺白吃他的住他的,开着他的车,吃饭时还会偶尔怼他,除了衣服一般都是贺白自己买,其他的基本都是曲铭心包场,贺白从来没管过。

    这样想来,大概他们之间这种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用包养来形容是最为贴切的。

    贺白想着想着就有些想笑,他笑着摇了摇头,让自己忘掉这样搞笑的想法,再抬头,就看见许居涵一脸嫌弃见鬼的表情,恨不得立刻离他八丈远再把自己隔离起来。

    曲铭心被迫休假的最后一天,贺白准时在市局门口的马路上等着,却没看见曲铭心扎眼的车。

    往常曲铭心一般会提前五分钟过来,火红色的车就堂而皇之的停在市局门口,贺白甚至怀疑他是故意过来给罗培风看的。

    贺白等了五分钟,还是没看见他的车,于是电话问他。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曲铭心的声音有些低,贺白问他到哪了,他沉默了很久才,马上就到,再等一会。

    贺白觉得不对劲,但是没有再什么,挂了电话就站在马路上,双手插兜,安静的看着过往的车辆。

    十分钟后,曲铭心呼啸着抵达,贺白上车便看到他一如既往的坏笑,听他随便糊弄两句就略过了今天迟到的理由,也没有追问,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商量今晚的菜单。

    他知道曲铭心会行动的。

    卷二 冷光乍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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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卷一结束的时候立fg卷二的案子会好好写,但是想法和现实终归有差距,每次认识到自己笔力的不足时都会格外痛苦,今后会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