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你的手机是不是黑色的苹果x?”曲铭心问。
“对。”秦萌茫然的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期待来:“是找到了吗?怎么样?录音还在吗?”
“手机损毁比较严重,目前正在恢复。”曲铭心实话实,他看着秦萌灰暗下去的脸庞,想了想补充道:“不过目前李连湖和玩具店的老板都已经被我们逮捕了,你的不认识的那个男人,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记得。”秦萌一字一句的:“他们三个人的脸,我记一辈子。”
“那麻烦你一下特征,我来画。”贺白拿着纸和笔从曲铭心身后站出来,蹲在秦萌的床边,把板子放在病床上,看着秦萌。
秦萌回想了一下昏暗的地下室中那个男人的样子,尽量准确的给贺白描述了一遍。
贺白大概听了一下就觉得是王营,他按照王营的样子画出来,给秦萌看。
“对!就是他。”秦萌很激动,她的手抓着床边,兴奋的看向曲铭心问:“警方也查到他了是吗?是不是已经抓住他了!”
曲铭心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对她笑了笑,:“放心吧。”
秦萌这才松了一口气。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困倦和疼痛便逐渐涌了上来,曲铭心看着秦萌疲惫的样子,拉着贺白的手臂对秦萌:“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修养。陶留在这里帮忙照顾一下。”
“好的老大。”陶若脆生生的答应道。
“曲处长。”离开病房前秦萌大声叫住了曲铭心,曲铭心回头去看,发现秦萌坐直了身体,脸红红的,眼睛里光芒闪动着,似乎是哭了,她看着曲铭心,大声的对他:“谢谢你!”
在她意识朦胧的时候,在那个昏暗腥臭狭的地下室里,她看到一个男人的脸,英俊帅气,脸上挂着汗珠写满了焦急与担忧。
她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听到他低沉好听的声音,抱着她离开那个憋仄的地下室,确认她的生命,然后送她上救护车。
在她即将放弃生命沉入绝望的时候,是曲铭心走了下来,抱起了她,拯救了她。
在她过往27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给过她这样可以放心依赖的感觉。
而曲铭心站在门口,看着逆着光显得更加瘦单薄的姑娘,笑了笑,歪了下头,学着她的样子对她喊道:“不客气,好好养伤!”
他们回到市局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曲铭心看了看表,算了一下从发现尸体到现在的时间,在市局楼下吃过饭后,专门去买了许居涵喜欢吃的蟹黄馄饨,又多包了几份后,才慢悠悠的回了市局。
他要去慰问从昨晚一直辛劳到现在的许居涵和宋秦,当然主要是为了问问他们结果出来没有,慰问是其次的。
贺白看见他买蟹黄馄饨就猜到曲铭心接下来要去哪里,他还记得宋秦和许居涵都带了不同量的垃圾回来一起分析检测,那个味道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实在不想再让自己的鼻子受一次洗礼,于是非常理直气壮的称自己困了,要回办公室补觉。
曲铭心单手拎着数个外带塑料盒,站在走廊中央安静的审视着贺白,而贺白对他笑了笑,凑过去作弊般的在他嘴角亲了亲,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曲铭心叹了口气,看着贺白飞快离开的背影不自觉的笑了笑。他走到许居涵的法医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垃圾味,尸体腐烂的味道,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酸臭味便争先恐后的涌进曲铭心的鼻腔。
许居涵和他的助手都没有洗澡,倒不是因为时间紧迫想争分夺秒的出尸检报告,而是知道结束以后还得再洗一遍,干脆就不费那个事了。
许居涵动作一向都很快,这次在味道的加成下更是一骑绝尘,曲铭心提着饭进来的时候,许居涵已经开始印尸检报告了,而向规平四分五裂的尸体摆在冰冷的法医解剖台上,许居涵的助手正在进行最后的缝合。
“哈喽,进展怎么样。”曲铭心关上门走过来,把手里提着的蟹黄馄饨放在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上,冲许居涵招呼。
许居涵冷漠的看了曲铭心一眼,层层口罩和护目镜遮挡了他绝大部分的面容,唯有一双冰冷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扎人,直直的射过来。
“报告写好了。”许居涵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印机,示意曲铭心去那儿等着。
“嗯,有什么发现吗?”曲铭心走到印机旁,抱着手笑嘻嘻的问许居涵。
许居涵似乎是吸了口气保持心情平静,片刻后才用冷淡的口吻道:“向规平的指甲里有韩遇声的皮肤组织,他的牙齿缝中有孟庆年的皮肤组织,还有干涸的血迹,应该是他咬的。除此之外没有了。”
“没有关于第三个人的线索吗?”曲铭心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有。”许居涵似乎也很失望,他叹了口气,摁下回车键,曲铭心身边的蓝牙印机开始滋滋的工作起来。
“他们是惯犯了,基本都没有留下痕迹。哦对了,还有件事。”许居涵从电脑桌前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脖颈,简单地:“左甜指甲里的皮肤碎片不属于李连湖,是孟庆年的。后脑上的手印和孟庆年的手也吻合,左甜的案子可以结了。”
“我知道了,辛苦了。”曲铭心拿走印完毕的尸检报告,冲着许居涵挥了挥手推门离开。
他的下一站是宋秦的办公室,去找宋秦前他专门先回了一趟特侦处的办公室把馄饨放下,宋秦办公室里带回来了不少垃圾,曲铭心怕那个味道直接把馄饨污染了。
进了门曲铭心才发现宋秦办公室里的味道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但是温度也比其他办公室要冷得多。腊月的寒天里,整个痕检科办公室里所有的窗户都大开着,北方呼啸的寒风在窗户间来回穿梭,吹成了风力强劲温度更低的过堂风,而宋秦和唐桥穿着羽绒服戴着口罩凑在一张桌子前,面前是摊开清理过的手机零部件。
“怎么样?有进展吗?”曲铭心凑到唐桥身边,看着他全副武装还穿了羽绒服外套的样子觉得好笑,轻声问道。
唐桥被他吓了一跳,平复了一下心跳才点了点头,:“损毁不算严重,各个零件都没有太大问题,待会应该就能修好了。”
“好嘞,秦萌她录下了跟孟庆年的对话,修好之后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录音。”
“好的。”
“对了。”宋秦在安装手机的间隙抬起头来,把桌子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报告拿过来递给曲铭心,“垃圾还没有全部检查完,目前检查到的有用信息都在这上面了。”
曲铭心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的很简洁,一共只有两条信息。
一条是对装着向规平尸块的塑料袋的检测对比,对比对象是从孟庆年的屋子里搜出来的其他还没有使用的塑料袋,经对比两种塑料袋材质和工艺都完全一样。
这种塑料袋材质特殊,溯源后发现是孟庆年进一种玩具时使用的大包装袋。这种玩具在北方不火,生产玩具的厂子也,整个唐平市只有孟庆年一家玩具店卖这种玩具,所以基本可以证明装着向规平尸块的垃圾袋属于孟庆年。
第二条是装着尸块的垃圾袋里的其他物品的调查结果。和尸块装在一起的垃圾绝大部分都没有线索,但宋秦在一个被捏扁了的啤酒罐上找到了一个掌纹,经对比属于孟庆年的右手。
贺白当时的怀疑没错,孟庆年本身是个右撇子,但是在曲铭心去找他们那天,孟庆年在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左撇子。
“还有孟庆年地下室的血液分析,正在做,大概下午就能出结果了。”宋秦看曲铭心合上文件夹,补充道。
“好,不着急。”曲铭心拿着文件夹,对着宋秦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慢慢来哈,不用着急,反正现在证据齐全,在我们审完之前,孟庆年和李连湖那俩孙子都得在局里蹲着。”
宋秦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挥挥手示意曲铭心可以退下了。
“哦对了,刚在楼下买了蟹黄馄饨,放办公室里,记得去吃啊。”离开前曲铭心对着办公室里大喊道。
“还有别忘了洗澡。”
曲铭心完关门就跑,把一屋子人的骂声关在门后。
他回到办公室时,贺白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办公室里暖气不好温度太低,他不敢躺着睡,于是缩在沙发上,用长款羽绒服当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他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衬着白净的面容和裹在羽绒服下显得有些纤瘦的身体,竟然有一种可爱感。
他的睫毛很长,在灯光的映照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显得他眼下的黑眼圈有些严重。
毕竟也是熬了快两整天,不累也是和之前动辄熬三四天的时候相比,没到那种随便找个地方都想躺下睡的程度罢了。
看着贺白熟睡的脸,曲铭心因为找到线索抓了人而格外兴奋的神经也逐渐平静下来,他少见的也觉得有些困倦。他把羽绒服脱下来盖在贺白身上,接着抬头看了看表,觉得时间来得及,半躺在贺白旁边的沙发上,也闭上了眼睛。
困意随着黑暗接踵而来,多日来被这些没人性的畜生折磨的疲惫的心脏终于迎来了休息,几乎是闭上眼的那一刻,曲铭心就睡了过去。
……
再睁眼时,曲铭心看到面前有一双修长的腿。
他平躺在那个长沙发上,身上盖着两件长款羽绒服,其中一件是贺白的,是他在睡前看到贺白裹着的那件。
而贺白站在沙发前面,被牛仔裤包裹着的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就在曲铭心脸前,曲铭心微微抬头,就能看到他紧致的臀部和笔挺的背。
羽绒服摩擦的声音很大,贺白转过头来,看到曲铭心醒了,于是半蹲下来,对着曲铭心笑了笑。
“几点了?”曲铭心坐起来,揉了揉额角。
“下午四点了。”贺白拿起随着他动作滑落的羽绒服放在一边,然后把手上拿着的东西递给曲铭心。
是宋秦那边出具的正式报告。
其中包括已经被恢复好的秦萌手机中的录音片段,装尸体的塑料袋的特殊性和唯一性,易拉罐上的掌纹,还有孟庆年地下室里的血液分析结果。
那间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地下室中,光是可以被提取检测到的就有9个人的血迹。其中除去已知的韩遇声向规平秦萌和那个女孩儿之外,还有五个人曾经在那里受过伤。
这些血迹形成的时间不同,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年前。
曲铭心的目光沉了下来,他沉默的盯着白纸上那几个黑色的字,微微皱着眉,睡前感受到的那种疲倦又涌了上来。
他以为自己早就认识到这个案子里的几个犯罪嫌疑人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了,但当他真切的看到受害者的数字,心头还是涌上一股无力感来。
这些人应该没有失踪也没有死亡,之前唐桥查过当地派出所的报案记录,几乎没有恶性事件。
曲铭心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释是,那些受害人都选择了沉默。
孟庆年所在的那个区是唐平市经济发展最差的一个区,而平安学所在的那片地区已经算得上是乡镇,那里绝大部分的家庭生活都在温饱线上挣扎。
唐平市不是历史名城,在改革开放前一直都是一座依附首都的城市。唐平市的大规模实业产业很少,工厂和老牌职业都少,近几年发展迅速也全是靠着IT产业和文化产业支撑创收。
很多年轻人和外地人憧憬着唐平市优秀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第三产业的就业机会,纷纷来到唐平市拼,反而是唐平市一些没有相关学历和经验的本地人,在发展中逐渐被城市淘汰,失去了在城市中的立足之地。
平安学的学生父母们大多没有光鲜亮丽的学历和经验,他们适应不了唐平市的新兴产业,为了挣钱,很多人都去了唐平市另一端的工业厂区或别的城市谋求生路。
留在家中的老人和孩子在一个很少有人陌生人出现,经济发展也几乎停滞的区域里生活着,他们不懂法律,接收不到最新思想浪潮的冲击,只是按部就班的过着被安排好的日子。
孟庆年等人看到了这片区域,他知道这里的孩子们无依无靠,无法向父母诉,而绝大部分年迈的老人即使知道以后也会觉得丢人而禁止孩子们告诉其他人。
他们在受害者的沉默中变得愈发嚣张。
但可悲的是,受害者们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了沉默,直到这次,他们杀死了两个孩子。
曲铭心穿好衣服,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的头有点昏昏沉沉的,曲铭心用发凉的指尖再次揉了下额角,然后站起来,看向贺白。
“走吧,咱们去和这个孟庆年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