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从凌被突袭抓来到现在下午四点半,已经过去了十六个时。这十六个时里孟庆年不能喝水,不能吃饭,不能话,不能上厕所,更不能睡觉。
他在曲铭心的授意下被五花大绑在钢制的椅子上,与李连湖所在的那间审讯室不同,他的椅子是直接浇筑在地面上的,他连动也动不了。
负责看管他的几名刑警都是跟着曲铭心一起去抓人,见识过地下室的惨状的人。曲铭心放了话不能让孟庆年好过,这些刑警们也就严格执行着曲铭心的命令,随时随地监管着孟庆年,随时用高瓦数审讯灯晃过他的眼睛,力图让他疲倦崩溃。
长时间无法睡眠,必要的生理需求得不到满足,且要以一动不动的姿势在一个高压无声的环境下待着,对于未经训练的普通人来,已经足够让人崩溃。
然而孟庆年的状态却比曲铭心想象的要好。他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视线没有焦点,防空的望着单向玻璃,他的手脚都以很放松的姿势被束缚着,长时间保持这样的动作对他来似乎并不难受,反而他很享受这样安静高压的环境,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放空了自己,无视了身边一直盯着他的两名刑警。
曲铭心安排给他的待遇不至于到疲劳审讯的程度,但看孟庆年这副游刃有余的态度,他应该是接受过相关反审讯的训练。
“他曾经当过兵?”贺白站在曲铭心旁边,挨着他很近,他透过玻璃与孟庆年放空的视线对视,问曲铭心。
“对,看他这样子估计不是普通义务兵,可能在相关部队培训过。”曲铭心摸着领口评价道。
20多年前各种编制和培养方案都不如现在完善,孟庆年那会可能被分配到了相关部队接受过反审讯的训练。
“唉。”曲铭心深深的叹了口气,又一次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觉得头疼。
他点背到极点了,每次遇到的犯罪嫌疑人都得有点背景,要么跟黑狗有关系,要么受过特殊培训,要么聪明细致不留破绽,总之每次都让他发愁。
“头疼吗?是不是发烧了。”贺白注意到了他与往常不同的动作,仗着现在监控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目张胆的凑到曲铭心面前来,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怎么可能,我多健康……”曲铭心话还没完,就被贺白轻飘飘的瞪了一眼。
入手温度的确比正常体温稍微高了一些,贺白有点无奈的把手放下,拉着曲铭心的衣襟拽了拽,然后给他拉上了拉链。
“应该发烧了,待会下去买点退烧药。”贺白歪着头看着曲铭心,无奈但又忍不住笑了:“曲处长,你你身体不好干嘛逞英雄,搞得我感到了良心上的谴责。”
如果曲铭心没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盖上,或许现在也不至于发低烧了。
“我不逞英雄,这会儿就该你发烧了。”曲铭心自己摸了摸额头,发现的确有点烫,反而很惊讶。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久到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不会生病的那种体质,没想到就因为睡个午觉没盖衣服,竟然就发起了低烧。
“还审吗?”贺白问。
其实没什么必要了,目前的证据已经可以证明孟庆年的犯罪事实,还有李连湖的口供也算是人证。不管孟庆年开不开口些什么,他们都能定孟庆年的罪。
但曲铭心想让孟庆年把他做过的所有案子都招出来,包括那些沉默至今的受害者们。
曲铭心没有回答,但贺白看他的表情和眼神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别进去了。”贺白搂着曲铭心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我来吧。”
“心疼啊?”曲铭心贱嗖嗖的看着贺白,揶揄的问。
“不是。”贺白十分平静的把手放下来,走到门口握着门把手才回过头来冲曲铭心笑了笑,把剩下的半句话完:“我觉得我自己去效率比较高。”
贺白这话的不假,他当时对付李连湖的时候那种疯狂就让曲铭心自叹不如。他审孟庆年显然换了一种套路,恢复了一如既往那种斯文有礼貌的样子,挂着模式化的笑容拿着文件走了进去。
他坐下后首先托了托眼镜,修长的手指缓缓翻开文件夹,慢条斯理的把自己需要的所有东西都摊开放在自己面前后,才看向孟庆年。
孟庆年长时间缺乏睡眠而变得通红的眼睛逐渐回了神,他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贺白,粗糙的脸上露出一个挑衅般的笑容。
“姓名。”贺白看着孟庆年开了口。
孟庆年翻了个白眼,把头转了过去。
“年龄?”贺白接着问。
孟庆年毫无反应。
“职业?”贺白的手指敲了敲桌子。
孟庆年低下头把眼睛闭上了。
贺白平静的呼出一口气,想了想拿起笔来,在纸上自顾自的边写边起来:“姓名:吴年,年龄:42岁,职业:少年犯、杀人犯儿子、杀人犯……”
“闭上你的嘴。”孟庆年断贺白的话,恶狠狠地盯着贺白,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他妈的有你这么乱写的吗?”
“反正你也不愿意话,我们证据都很齐了,随便写写呗,反正我也是完成个任务。”贺白并不抬头,用和原来一样的语气平淡的把自己写的东西念出来。
“承认的犯罪事实:强*奸杀害左甜、韩遇声、向规平等人并抛尸,谋杀秦萌与李玲玲杀人未遂。诈骗张泽及其工人600万元人民币,杀害范朵儿一家四口……”
“你他妈的到底在乱写什么?!”孟庆年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开口骂道。
“哦,这些都是我们市局多年来没破的案子,马上年底做总结了,没结的案子太多,我们得想办法结了,就借你名头用一用。”贺白对孟庆年笑了笑。
“你们警察都这么查案的?没用的玩意儿。”孟庆年冲着地板吐了口唾沫。
“再没用这不是也找到替罪羊了吗。”贺白并不生气,反而心情很好的安慰孟庆年:“反正你之前那些罪名也够你判个死刑的了,多加上这些也没什么,就当做好事了哈。”
孟庆年狠毒的盯着贺白,试图从他那张完美的笑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然而贺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解释完便接着写了下去。
诈骗、强*奸、抢劫、杀人、抛尸、肇事逃逸、甚至连贪污贺白都写了上去,最后的一个案子是纵火,在化工厂放火导致14死27伤,贺白一边念一边写了上去,写完后合上文件夹,动作很麻利的收拾好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装吧。”孟庆年倚着椅背冷漠而偏执的看着贺白,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这就是你们的手段?想靠这个就逼我认罪?傻逼吧。”
“当然不止这些。”贺白的脚步停在门口,他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认真的给孟庆年解释道:“你人在这里,血液指纹等证据都好伪造,监控可以直接黑掉,证言的话……李连湖和王营都在这里,他们态度都挺好的,可以让他们当污点证人,给你定罪顺带也可以给他们减刑。”
“你放屁,他们两个不敢。”孟庆年十分不屑。
“是吗?”贺白似乎很嘲讽的笑了下,但他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然后用怜悯的口吻对孟庆年:“如果不是李连湖告诉我们你威胁他和王营去玩具店,给他们提供孩子逼迫他们在你的眼皮底下虐童,我们又怎么会去抓你呢?”
“你什么?”孟庆年眼睛里的红血丝变得更加明显了起来,他杀意蓬勃的看着贺白,声音喑哑一字一句的问:“他们是我逼的?”
“对啊。”贺白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他也不给孟庆年继续话的时间,接着:“他们两个算是被迫犯罪,判不了几年,毕竟杀人抛尸都是你做的,再协助我们当污点证人的话,应该两三年就能出去了。”
“他们也是杀人犯!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吗?你们就是这么随便拿人顶罪也不调查的吗!?垃圾!全都是垃圾!”孟庆年咬着牙赤红着眼,身体前倾似乎想冲过来咬死贺白。
“哎呀,你是杀人犯,你不明白的。很多时候人们要的不是真相,是一个宣泄的出口。反正你和真正的犯人大家都不认识,推谁出去都是一样的。你也不要这么想不开,起码到时候还有个公诉律师帮你话的。”贺白边边拉开了审讯室的门,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而孟庆年看着贺白离开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了嘶哑的喊叫声和咒骂声。他像是疯了一样在椅子上疯狂挣扎起来,镣铐与钢制椅子碰撞的声音稀里哗啦十分刺耳,而空旷的审讯室中,只有孟庆年自己的声音不断被回声放大。
“刘,听得见吗?你们两个先撤出来。”曲铭心在隔壁房间看着孟庆年发狂的样子,拿起对讲机来对还在里面的两名刑警。
“不要看对方,不要像听到了指令一样。”曲铭心嘱咐道。
里面待着的也是有经验的,他们隐约明白过来贺白和曲铭心的意思,两个人都怜悯又放松的看了孟庆年一眼,然后动作干脆的开门也退了出来。
孟庆年彻底疯了。
他大喊着“他们才是杀人犯”“脑残”“傻逼”“去死”一类的话,一边疯狂的摆动着身体。他嘶吼了半天发现审讯室外的人影仍然毫无反应的离去后,便转而盯着单向玻璃大喊起来。
而曲铭心的回应是直接关掉了审讯室的灯。
原本明亮的房间骤然陷入黑暗之中,孟庆年猛地愣住了,他有点不敢相信的环视四周,发现黑漆漆的房间中只有监控摄像头那微弱的一点红光之外,整个人骤然没了力气。
那个警察真的到做到,就是拿他当替罪羊来了,该干的事情干完,他连灯都懒得给他开着了。
孟庆年见识过法庭审判什么样子,他老子当年就是被审完后,拉到看守所没几天就直接被枪毙的。他知道那种环境下没人会帮他,公诉律师懒洋洋的走流程,围观的民众恨不得冲他扔臭鸡蛋,而法官连问他话都很敷衍,随时就要落下锤子判处死刑。
不管他做没做过,只要罪名落在他身上成立了,那他就会在那瞬间成为犯人。
而真正的犯人呢,李连湖和王营会怎么样呢,他们大概会慌张殷勤的把一切罪名都推到他头上,然后在法庭上哭诉一番,最后判个轻的,过几年就能重新开始新生活。
那两个怂蛋,可以继续活着过好日子,而他只能当替罪的,死在所有人的唾沫里。
凭什么?
黑暗中,孟庆年愤恨的想。
明明是那两个怂蛋来找他的,明明是李连湖那个孙子带的人最多,明明是王营那个傻逼每次最爽,凭什么最后全是他。
那两个人天天孟哥长孟哥短的叫着,天天唯他是尊战战兢兢的样子,天天跟个兔子似的动不动就被吓到过来问他怎么办,怎么出了事一个个的都踩他呢?
孟庆年从亲眼看着自己老子被枪毙的那天起,就对自己的死活没了执着。但他记得他老子死的那天他老子的几个兄弟贼眉鼠眼喜笑颜开的样子,记得他们在街头巷尾吹嘘自己在警察面前立了多大功的样子,记得他们骂他老子装腔作势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怂样的样子。
孟庆年看不起他爹,因为他爹是个傻逼,被自己手下的混混反咬一口,一个人扛了所有罪名,被枪毙了。
他觉得自己和他爹不一样,因为他不拿手下的人当人看,他次次都威胁李连湖和王营,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好。
他无所谓生死,不在乎道德法律,他就想自己爽了。
但他受不了自己看不起的怂蛋踩着自己过上好日子。
如果真的因为这个他死了,他化成鬼也要找回来,把李连湖和王营拖下去,把李连湖的妻子女儿卖到窑子里去,让李连湖看着自己干他女儿。
他要拖着这两个人一起下地狱,谁也别想踩着他跑了,谁也别想就这么洗干净了。
孟庆年剧烈的喘息着,他的眼睛通红,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他咽了口唾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监控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嘶吼道:“有人吗!我要招供!”
审讯室隔壁,曲铭心看着监控中孟庆年癫狂愤恨的样子,手指敲了敲桌面,伸手揉了揉站在他旁边的贺白的腰。
“我的宝贝真棒。”
曲铭心凑在贺白耳边,咬着他的耳垂低声道。
而贺白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瞎写的笔录放到桌子上,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再等会吧,等他喊哑了再。”
“好,你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