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只有一个人
陆肖心地把瑾夭抱到床上,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也不知是牵动了伤口,还是被瑾夭的突然昏厥给吓的。
方才他只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去厨房看夭夭的情况。
然而,情况比陆肖想象中还要严重。
瑾夭在熬药的时候,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连他开口叫了几声都没有听到,自己伸手扶她,她就会挣扎避开,反而更加危险了。
陆肖知道夭夭是病迷糊,这会儿凭着意志挺着,便也不敢再碰她,在旁边心地守着,一直到他将昏厥的夭夭一把抱住。
瑾夭的脸烧得通红,陆肖用手背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剑眉猝然皱起,面上的急切怎么都掩饰不住。
他急得慌了神,一个箭步窜出去,便想去镇上给夭夭请大夫。
迎面的冷风一,才稍稍清醒了几分。
夭夭自己本就是大夫,又医术极为高明。怕是不愿意吃别人开的方子,而且夭夭刚才已经喝过一次药了。
陆肖的手指收紧,又无力地松开。
他压下心底的焦急,去了一盆凉水回到屋里,将浸了凉水的帕子覆在瑾夭的额头,又取了一炷香在门口点燃,以此为期限。
若是香燃尽了,夭夭还没有退烧,自己便是绑也要去镇里绑一个大夫来。
陆肖心急如焚地坐在床边,全神贯注地守着瑾夭,面色愈发苍白。
然而,他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根本不能久坐,不到半刻钟,血已经渗透了背上的纱布,甚至连衣衫都被血浸湿了。
可陆肖就像是不知道疼一样,连分半分精神来处理伤口都不愿,就死死地盯着瑾夭。
少女的身形娇,躺在被褥中只有的一团,因为发烧而通红的脸,秀气的眉头紧皱着,连唇瓣都难受得抿了起来。
陆肖强忍着着急,深吸一口气,眼尾微微发红。
怪他!
夭夭怕是那日淋雨便染了风寒,竟还分精力照顾他两日。
陆肖越是这样想,就越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幸好,在那柱香燃完之前,瑾夭的高热便退了下来,睡得稍微安稳了一些了。
陆肖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给屋中的炭火加了加,又用洁净的布沾了水给夭夭润唇。在旁边守了半个时辰,听着瑾夭睡熟了,起身去厨房精心煮了粥。
他将一切都处理好,又回到床边枯坐着,明明背上的伤口的血已经将衣衫浸透了,身上已经疼得像是被撕裂开。
但陆肖咬牙忍着,半点去休息的算都没有。
一直挨到傍晚,床上的人刚有动作,陆肖便连忙起身。他本着急着想问夭夭的情况,但是见她神色并不清明,便抿唇忍下,只轻缓地唤了她的名字:“夭夭。”
然而,就像是一粒石子扔进湖里,他没有得到一点的回应。
瑾夭动作迟缓地爬起来,吃力地弯腰去摸地上的鞋。
陆肖的心里猛地一沉,伸出手在瑾夭的面前晃了一下,果然瑾夭视线根本没有半分变化,仍摸索着地上的鞋。
陆肖知道瑾夭怕是并没有清醒,只是凭着意志爬了起来。
他心疼得厉害,赶紧蹲下身给瑾夭穿鞋。
然而,瑾夭的动作却顿住了,眸中无光,茫然地坐在原处。
陆肖想起她昏厥前的事情,便又试着将鞋放在床边,引着瑾夭的的手去摸。这样,瑾夭才重新有了动作,费力地穿好鞋,脚步踉跄地往外走。
她去了侧屋,将之前配好的药包开,燃了炉子开始熬药。
陆肖几次想要帮忙,但意识昏沉的瑾夭是凭着自己的记忆在做事,根本没有分辨的能力,只要有事情与以往不一样,她整个人都会停滞,茫然地站在原处。
陆肖心疼得眼圈发红,却也只能由着她。
瑾夭给自己灌下药,又扶着墙往回走,一路磕磕绊绊才回到床边。
这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中光线昏暗。
瑾夭的身形本就纤细,如今看着更是瘦得厉害,身上素白的衣衫踉跄着走过光影时候,似乎整个人都要被一缕清风吹走。
她摸索着往床的方向走,迟缓地走进黑暗里,纤弱的身形像是瞬间被无边的孤寂吞噬了。
瑾夭对周围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凭着半分清明的意识,挣扎着脱下鞋躺回去。她将被子一点点裹紧,整个人缩成一个团,苍白的脸埋在被褥里,只片刻便又昏了过去。
陆肖陪了她一路,却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在几次差点摔倒时,瑾夭也能本能地抓住旁边的东西,稳住身体继续往前走。
病到意识模糊的瑾夭,坚定而固执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肖环顾着这个只有一人生活痕迹的屋子,心口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个透,酸痛苦涩将整个胸膛塞满,红着眼,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他不知道夭夭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又是经历了多少次病到昏迷却无人问津,才能自立到这种程度。
高烧到昏厥,还能记得提前配好药,强撑着半分的清明爬起来,自己给自己煮药,把酸苦的汤药咽下去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夭夭才十三四岁。
明明该是在母亲膝边撒娇的年纪。
陆肖深吸一口气,胸口堵得厉害,眼圈早就红成一片。他努力将心底的酸痛往下压了压,快步走到柜子前,从里面翻了烫伤的药膏出来。
方才夭夭煮药时,有水飞溅出来将她的手背烫了一下。
陆肖站在床前,先用袖子狠狠地将面上的泪痕擦干,又暖了手,才心翼翼地去触碰瑾夭。
他的动作极为温柔,用指尖沾了药膏,轻缓地涂抹在夭夭被烫红的手背上。
陆肖蹲在旁边,原本是想等药膏干了,再给夭夭盖好被子,结果视线一扫,竟看到挽起的衣袖下掩盖的半指宽的疤痕。
他的瞳孔骤缩,伸手将瑾夭的袖子往上一撸,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便显露在他的眼前。
就像是一把锤子将陆肖的心魂狠狠敲碎,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僵直,指尖颤抖着不敢去碰夭夭的胳膊,狰狞的疤痕交错根本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良久,他的睫毛颤了一下,随后眼泪便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啪嗒啪嗒地砸在被褥上。
陆肖见过无数的刑罚,他太清楚这样的伤疤意味着什么。
当时得被得多深!
才会让这种几年前的旧疤还这样的狰狞!
几年前,夭夭怕是不到十岁吧。
那样的人,该多疼啊……
陆肖颤抖着手给夭夭盖好被子,伏在床边久久爬不起来。他将脸埋在臂弯中,整个人都在发颤,手指攥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
压抑到了极点的呜咽,在寂静的屋子中,竟都显得低哑。
瑾夭在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多久,等到沉重的眼皮终于能睁开时,屋中的光线有些昏暗。
她侧头安静地看向窗外,拧眉努力辨认起这会儿是朝阳东升,还是落日西沉。
大概也是病了很久,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酸痛得厉害,挣扎爬起来,意识还不太清明。她的视线在床边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鞋,嗓子又干得难受,便只穿了袜子踩到地上。
冰冷的地板冻得她瑟缩了一下,但脑中的混沌也跟着消除了一些。
她走到桌前,抬手倒了一杯水。
在摸到茶壶的瞬间,瑾夭微微一愣,皱着眉有些茫然。
为何是温热的?
她病了这么久,茶水早该凉了才对。
瑾夭脑袋还有些发胀,思绪迟缓,低头嗅了嗅水里并没有毒,便一连喝了两杯。
“夭夭,你醒了!你还生着病,怎么光脚站在地上。”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将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摸上手腕的镯子,想要开暗扣取毒。
然而,那人的动作比她还快,呼吸间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的指尖已经捻住了毒药,只要手指用力一搓,香味便会让这人昏过去。
可在瑾夭动手的瞬间,忽然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气息似乎并不陌生。她没有再挣扎,只仰头看过去,一双透亮的杏眼微微眯起,想要摆脱脑中的混沌。
陆肖抱着她往床边走,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忍不住低头来看。
瑾夭白净的脸如今瘦得还不及巴掌大,面色苍白,连唇瓣都没有血色,许是昏睡了太久,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不同于往日的冷峻严肃,此时的她竟像个孩子娇弱可爱。
只一眼,陆肖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
他将动作放得更轻柔一些,唇角忍不住弯出一个笑,低声开口:“怎么不叫我?我方才在灶房煮粥,若不是听到有倒水的声音,都不知道你醒了。鞋之前泡了雨水,我又去重新刷了一遍,就放在脚踏的那边了。是不是没有看到?我下次放得更显眼……”
陆肖的声音带着几分低哑,缓声开口,听到耳朵里倒是并不使人厌烦。
他着话,俯身温柔地给瑾夭放回床上,扯过被子给她盖好,蹲下身将手搓热给她捂脚。
男子掌心的温度像是将瑾夭都烫了一下,她诧异地瞪圆了眼睛,脚趾都无意识地缩了一下。
心头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但是瑾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