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日暮
“我看谁敢过来!”
陈忠一向在众人眼里是毕恭毕敬, 及其忠臣的中贵人, 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可是此时, 他却做着所有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劫持当朝皇上。
陈忠虽然生得清秀,但此时力气大的惊人,他一手揽住赵煜的脖子,一手用尖刀抵着,拖拉着他离开皇位, 站在一角。
“皇上!!”
朝臣惊慌, 纷纷起身伸手,却无能为力地收回, 如热锅的蚂蚁, 眼睁睁看着一场骤变惊雷发生,却无一人敢上前。
大垠自建立以来忌惮武将,遂这种春进入殿议政的场合,是不允许武将出入的。
在场的皆是士大夫出身的文臣,大部分又都是有了些年纪,即便是尚且壮年,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不敢近身。
陈忠是离赵煜最近的人,那殿周的护卫此时举剑而来,却也只能将他围住,不敢轻易做什么。
可笑一朝堂的治国之士,却受制于一个宦官。
“关上殿门!” 邵珩扬手一挥, 只见那守门的几个中贵人纷纷响应,徐徐将宣政殿的大门推上。
原来,邵珩为了这一日,已经悄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就连这日值勤的太监都早已由陈忠调换成自己人了。
“邵珩,你当真要如此?” 合庆握紧双手,后退半步问着,在她心里,邵珩一向是个彬雅的君子,长袖里有清风明月,眉间上永远有疏淡的笑意。
如今见他这样成了实实的反贼,她心中沉痛,只恨他执迷不悟。
“我何时过不会如此了?” 邵珩转开目光看回合庆,仿佛一场对弈棋局他赢定似的。
五殿下此时起身走来,站在邵珩身后低语:“你…你…本宫当初不知你竟通敌!这下如何是好!”
看着那五皇子紧张失措的样子,赵邵珩轻蔑一笑,扬眉侧目道:“五殿下,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难道你多年蛰伏的结果,就是这样吗?”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是名正言顺!” 五殿下眉毛凝成一个死结,压低声音狠声道,“你现在这算什么?挂上了串通敌军的名声,本宫还如何统领天下江山!”
“呵……” 邵珩不屑一顾,冷哼一声,“怎么?这就是赵家的后人?一个个都这般懦弱胆怯,岂是成大事者。本王就问你一句话,今日这事,是做还是不做?”
五皇子在那一刻愣住,他本意想的很好。皇上z在宴会中突然晕厥,从此一病不起, 自己乃先皇嫡子,名正言顺的登基即位……
是,他想登皇位,做这江山的主人。多年前,他莫名被诬陷谋逆大罪的时候,他的黄粱梦碎了,一切与生俱来的优势在被驱逐京城的那一刻都化为泡影。
当时,若不是三哥替他过些话,他也许已经遭受更大的刑罚……他不是没有感激过他,可是当他听闻赵煜成为了皇位继承人后,又不得不怀疑一切是他的谋算。
如今,他卷土重来,固然想取而代之,但他要做的,是个光明磊落的明君,若沾染通敌叛国的口舌,他宁愿不要……
他到底太过心急,千想万想竟未调查处邵珩曾做的事,在那一刻他仍不明白为何邵珩会通敌。
“本宫不愿与你这种人为伍!你竟出卖大垠……啊!” 五殿下话音刚落,突然被邵珩反手按住,以胳膊勒住他的脖颈。
“哈哈哈!” 大殿之上回荡着邵珩略带狂妄的笑声,这声音那样震慑,似是有着蔑视天地的意味。
众人无不被惊绝,因着一向温文尔雅的邵亲王从未这般过。
而邵珩那积压已久的不满与难以等待的野心在此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他本就有些阴柔的细长的双眼染上几分妖冶的色彩。
“看看,这就是大垠的子孙,都是这般无能软弱! 此等无才之人,何以登皇位、揽日月?!” 邵珩垂首对五殿下低声道,“不与本王为伍,那本王也可弃之如敝履!” 完,他一个手刃劈向五皇子的后颈,那五皇子当即就晕死在地。
合庆失声叫道:“住手!快住手!”
突然,外头一阵骚乱之声,由远及近,忽大忽,在殿外纷纷响起。
“这是什么声音?” 群臣仓皇而起,交头接耳,神色恐慌起来。
邵珩微笑前行,步步紧逼,道:“赵煜,你若当即退位,本王还可留你性命;若不,京城聚集的精兵皆以到了城中,将这皇宫围个结实。”
合庆这才恍然,自己在城中看到的那些士兵,原来是扮成随五哥还朝而来的邵珩的亲卫。也许,还不止这些……
可惜,皇上在陈忠手中,外头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这样僵持下去,不知要多久……
她这样想着,看向宇文祥,却见他岿然不动,并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难道,他真的……
“呵……”
赵煜闭目轻笑出声,依旧那般温和,“朕没有想到……朕不轻易相信人,可是朕最信任的人竟然今日一一背叛……”
邵珩道:“昏君当政,自然是庸者。更何况,这大垠开天下以来,江山本就是邵家该得一半!赵家人代代都是多疑之心,从未想过兑现诺言!”
“所以,你就挑拨朕与宇文善……借朕之手,辞了那杯毒茶……”
“如何是本王的错,是你自己本性多疑,不放心宇文善罢了。”
邵珩完,斜看一眼江南王,道:“今日与我清昏君者,明日共享天下!” 完,他踏上那台阶一步,对陈忠道:“陈忠,还不动手?”
“等一下!”
合庆突然伸手拦住邵珩,以身挡在他面前,抬眼威严道:“赵家儿女,并非懦弱。”
“凭你……要阻拦我?”
合庆弯唇一笑,回头看了一眼赵煜,然后用尽力气朗声道:“你,这大垠天下本该与邵家平分,为何?”
“呵……想拖延我么” 邵珩闭目一笑,“也好,就让他死的明白。” 他随即睁开眼,“当年太、祖皇帝攻天下,我邵家先祖南征北战,数次救过太、祖性命,太、祖当下立下遗诏,天下太平后,与邵家共分河山!”
“好,你可的是,这个……”
合庆着,一边从后腰间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那熟悉的颜色与纹路,众人当即一看便知是圣祖的遗诏。
“此乃大垠圣祖皇帝遗诏,流落西凉,今日终得见天日……”
“你…你找到了遗诏!” 邵珩眼神发亮,“是,就是这遗诏!是我邵家等了数十年的承诺!”
合庆哗啦一声开那黄卷,大声道:“奉天承运,圣祖遗诏……”
众人听此,一屋子的人纷纷跪下,唯有邵珩,陈忠与赵煜依旧站着。
“ 朕与邵耘共开天下,出生入死,莫不如手足。耘,攻西南、中原有大功,数次危机,皆解困于朕。特封邵家世代永享亲王俸禄,世袭亲王位,特赐沿海兵权为特权……”
“朕曾允,天下太平后,休养生息,欲与邵家共分江山……”
邵珩听了惊喜不已,然而其他人却是错愕惊讶……
“果然……果然如此!共分江山!”
赵恪在人群之中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合庆,这丫头瞒着自己这样大一件事情不,只是她念的这些……不巧好正中邵珩的谋算么!
合庆顿了一顿,突然继续道:“然,此言一出,邵耘恐有野心,朕惟出言相试。天下既定,不可缺才,惟养之用之……来日,邵氏亲王如若谋逆,朕允,清君侧,削亲王!”
【清君侧,削亲王!】
她铿锵有力的话音里,仿佛与大垠太、祖的声音重合,烛光中,那明智的太、祖皇帝早就看出邵耘的野心,这样挥笔写下遗诏,给后人留下个提前设置好的圈套,只待对方落网,便可着太、祖令的旗号,名正言顺地削亲王。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这封遗诏会被一位大垠七公主朗朗念出,毫无畏惧的,视死如归的。
邵珩踉跄几步,失神地望着合庆手中那明晃晃的黄卷,她慢慢放下,露出那种面色清冷的脸庞,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邵珩万万没想到,他们邵家多年来的筹算谋划,安排的各个棋子,竟全都被当成赵太、祖的一句所谓的承诺骗了……
果然,他们赵家人,多疑多心……
邵珩突然不可置信,朝合庆大喊:“不……这一定是假的!”
合庆卷起卷轴,道:“真或假,你自己去看!”
完,她突然将那卷轴朝着陈忠扔去,邵珩慌忙朝着那方向望去,一把扑向那个方向。
就在陈忠走神的那一刻,合庆突然上前,一下子推开陈忠的手臂,将赵煜一把拉下,甩到下面的近卫处。
宫廷侍卫立即将赵煜环绕在中央,不可再让他人近身。
“该死!中计了!”
陈忠手臂一空,来不及多想,将还没来得及跑走的合庆拉过来,用尖刀压在她修长的脖颈上,恨道:“好一个合庆帝姬……”
“嵘……” 这危急时刻,宇文祥见了,立即双目紧张,上前两步向那个方向伸手,然而他离她太远,指尖唯有她的身影穿过,不可挽留。
赵煜按着手臂抬头望着陈忠,道:“放了她!她与你无用!你若回头、朕为张家人修碑筑墓,供奉永久……”
陈忠却笑道:“事到如今,什么都没用了。不如拉一个陪葬!”
邵珩缓缓起身,看了看手中的遗诏,无奈一笑,慢慢道:“好一个合庆帝姬,好一个七公主……这一群人,竟都被你耍了。”
“不过就算这样又有何用,赵煜,你是要这个妹妹,还是要你的皇位?”
赵煜皱眉,被人这般威胁着,他却不知如何是好了。眼下,自己受制于他人,毫无解决的办法,可是合庆就那样被当作人质,若是死了……他将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等一下!”
众人回头,只见那一直沉默的豫王开口了。
宇文祥慢慢走来,腰间一把长剑,步步稳重,目光带有几分决绝,“邵亲王,我们好的。父亲之死的仇,要留给本王。如今,既然事情发展成这样,不如,妹承兄仇,让本王来亲手了结合庆帝姬……也算是,我与她夫妻一场……”